三大吏不敢再吊儿郎当,他们决定对英方条件“一概允准”,并派张喜连夜前去递送。
张喜很郁闷,他没有多大权力,尚在第一轮谈判时竭尽所能,把三千万“杀价”杀到了两千一百万。照他看来,既然是谈判,当然还可以继续“杀”,你们平时不是动不动就说国家经费不足吗,怎么千万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就答应下来啦?
当张喜提出这个疑问时,耆英回答:“此乃权宜之计,不得不然。”张喜无奈地叹息一声:“如果尽力攻剿,未必要花这么多钱的。”其实在他发出这声叹息的时候,同样心头没底,只是不甘心这么多银子白白流入外人囊中而已。
三大吏商量了一下,认为既然已经“一概允准”,这件事就有眉目了,上次谈判不是插了六个人吗?这次再多插一些,反正排着队等叙功保举的人多着呢。
眼看再不说点什么又将影响谈判,张喜急忙道:“诸位大人,时间紧迫,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此语一出,三大吏没一个高兴的。因为如此做法已是官场中通行的陋规,早就见惯不惯了,这个时候不保举身边的亲信左右,以后要“不得人心”的啊。
张喜也不管这些:“我是这样想的,办事的只管办事,保举的只管保举,到时事情办好了,甭管有没有跟我去谈判,全列在单子上好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话不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尤其是从官僚之口。三大吏全装聋作哑,就像没听到一样,当然他们后来无一例外都照着做了。
在新组的谈判团队中,大部分都是无用的摆设,除了耆英加派的一个叫黄恩彤的官员,他是当天的正式谈判代表。当然,如果不跟着张喜,他也没胆量参加谈判。
1842年8月14日上午,中英双方在镇海寺举行第三轮谈判。这一轮主要由黄恩彤出面与马儒翰会谈。黄恩彤架子不小,从始至终都没招呼张喜坐下,一直站着的张喜自然不敢多言。只是架子并不能代替口才和胆略,黄恩彤的气势被马儒翰完全压住,谈判时,不仅一点便宜占不到,还被反过来多加了几条。
不过谈判总算又能正常起来了。谈判结束,回到城里的张喜便上吐下泻,连站都站不住,连日来的暑热、疲惫、抑郁、苦闷已让他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了。
心里放不下的还是谈判。耆英派人来询问病情,张喜回答说:“还没好,但可以支持,会参加接下来的几轮谈判。”
可是当张喜强撑着出席完新一轮谈判,回到城里后,却遭到了伊里布的责怪:“你不该出城!”
伊里布一边说脸上还带着怒气,令张喜莫名其妙。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第二天耆英发下话来,不准张喜再见英国人,就是黄恩彤的谈判,也不让张喜参与和知晓。这等于说,他已被一脚踢出了谈判圈,这里面从此没他什么事了。
直到英军从南京江面上撤走,伊里布才跟张喜解释,说耆英让他退出谈判,是怕他过于强硬,乃至于在谈判中误事。
这当然是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理由,伊里布本人也不信。要知道耆英曾多次警告张喜不要“孱头”,张喜甚至不得不在初次与英方接触时有所表演。更何况,张喜并非冒失鬼,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谈判中所要掌握的轻重火候了。
有一种说法,认为耆英是受了英方的欺骗,因为在重开谈判后,马儒翰让人交给耆英一个照会,上面纠正了“误会”,说:“所谓第二天早上你们不给回音,我们就要开战的说法,恐怕是误传,没有这个事。”有人就此说,耆英受骗后迁怒于张喜,才会勒令他出局。可这也完全是一个站不住脚的论断,毕竟那一轮谈判还有塔芬布等六人在场,耆英完全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真相,而马儒翰之所以改口,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为接下来的谈判营造一个和缓点的气氛而已。
真实的原因,张喜知道,伊里布也心知肚明,要不然他当时就不会带着怒气说话了。一言以蔽之,耆英觉得可以抛开张喜了。
耆英说过,他对张喜是又爱又怕,爱的是张喜口才过人,思维敏捷,“极品家丁”在这方面的能力,连几个所谓的成名大吏都远远不及。当然,这个“爱”有一个前提,就是要为我所用,偏偏张喜又不愿抛弃故主,攀龙附凤,所以又有了“怕”。
耆英表面上说,他怕张喜性情过于刚烈,会因此误事,其实不过是怕张喜成功——张喜成功,也就是伊里布成功,伊里布成功,他耆英的位置该往哪里摆?
黄恩彤首次作为代表参加谈判,在耆英看来,似乎并没出现什么差错,英军也没有再威胁动武,他就很果断地选择了让张喜靠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