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和谈前,牛鉴为保南京,曾从周围各省紧急调兵,安徽兵就是那时接到的调令。来就来吧,这帮人到了南京江面,还对着英军自报家门,说我们是哪里哪里的兵,并且傻乎乎地问英军:“你们和我们打不打仗,我们过江你们拦不拦?……”
张喜不听则已,一听差点被这些傻兵气到吐血。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试图通过“傻”这个字来论证事情的不可能:“跟你们说话的那一定不是官兵,你想啊,是官兵的话,他会傻到跟你们打听消息吗?不用说,肯定是一群冒充的江匪想来造谣惑众,从中渔利。”
听张喜这么一讲,马儒翰也觉得有些道理:“此事真假我们先不要辩论,就说眼下吧,你们既没有和谈诚意,仗就还得继续打下去。”
张喜竭力劝说:“这次谈判达成的和好通商,对我们两国都有益处,要是打仗,彼此胜败难料,何必过急?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坐下来议和,打仗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他提议,次日中午再举行第三轮谈判。
可是英国人不答应。战争胜败难料只是张喜单方面的说法,他们可不这样认为。与会列席的军方代表麻恭少校更是很不耐烦,他嫌马儒翰这帮文官对中方过于软弱,因此屡做“恨恨杀人之状”。
会场的气氛一触即发,有随时崩盘的可能,张喜看在眼里,五内欲焚,这不是大家在玩嘴皮子吹牛,一旦和谈破裂,中方要蒙受的损失必然更多更大,而且将更加不可收拾。他继续据理力争:“两国谈判,哪有大事不容商议的呢?我们的孔圣人说过一句话,叫作不教而杀谓之虐。议和期间,你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太过分了吧。”
不知道马儒翰有没有听懂孔子的名言,他答道:“主要还是你们过分了,老是骗人,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们的诚意?”
张喜不再看那个气鼓鼓的麻恭,而是紧抓住马儒翰不放:“你是聪明人,不可不体谅我们的一片苦心。我办事以来,从无相欺之处,欺人便是欺天,那是要遭天诛地灭的!”
张喜对马儒翰说,如果你们一定要攻城,那么我会随伊中堂守城,你的大炮厉害,就先轰死我吧,然后再攻城。
张喜的态度显然让马儒翰有所触动,连说不敢不敢:“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不会杀你的。”
马儒翰转过头与麻恭等人商量。麻恭仍然一脸怒气,见马儒翰又要妥协,忍不住愤而退出。走之前,他告诉马儒翰:“如果明天凌晨得不到中方的回音,英国海军将自行开炮轰击……”
马儒翰朝着张喜摊开手:“你都看到了。明天中午不可能,早上吧,再不行,就要开战了。”
张喜见无法挽回,也只能向马儒翰坦白:“我不是什么大官,不过往来传话而已,不能向你做什么保证。以后会另派大员跟你们谈的。”
马儒翰却还是希望能跟张喜谈:“官职不在大小,只要能办事就行。”
打过这么多交道,马儒翰对张喜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其实他一开始就清楚张喜并非显贵,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见到过的大清官吏多了,无非尸位素餐,欺上瞒下,没有丝毫贵族气质,和这些人相比,张喜的睿智和诚恳倒显得非常难能可贵。
回到城里,等不到张喜先开口,塔芬布等六个人已经放开喉咙,叽叽喳喳地将谈判面临破裂的情况宣扬了一通。原先觉得妥妥定定的人们这下子又开始慌乱起来。
耆英从塔芬布那里得知,英国人曾问起过皇帝谕旨的下落,而张喜的回答是“寄给了奕经”。耆英一拍大腿:“怎么能这么答呢?很不妥当。”塔芬布也随身附和。
张喜再也忍不住了:“是你们让我告诉英国人有这道谕旨的,可到头来又不肯给他们看,耆将军您事先也没交代过,临时让我如何回答好呢?”说完,他扫了塔芬布等人一眼:“英国人问这句话时,诸位都在,若有更高明的回话,为什么当时不说?”
塔芬布低下头,耆英也无言以对。
皇帝谕旨可以暂时按下不表,关键是情况急迫,英方已下达了最后通牒。三大吏想起这一节,赶紧翻找那份谈判文件,牛鉴问他的幕僚,幕僚竟然一脸茫然,不知所问究竟是什么。
张喜见状,赶紧提醒他:“昨天你说的那份‘窒碍难行’文件,想起来没有?对对,就是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