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返回南京城后,向耆英、伊里布和牛鉴汇报了谈判过程,同时将记录有首轮谈判结果的文件送呈三大吏,请他们早点定夺。
三大吏一个个轮着传递文件,但他们基本都不看文件内容的。最后一个轮到牛鉴,他随手将文件递给了自己的幕僚。幕僚一扫过去,只看了几行字,便扔到了一边,说是“窒碍难行”,一份那么重要的谈判文件,自此就被随随便便地束之高阁。
着急的是张喜。如果采纳他的建议,一面谈判,一面暗中准备火攻,还有得一说。现在又不敢打,光拖延,这样只会越拖越糟,就怕拖到后面两不靠边,到时候就算你想谈,人家都不干了,岂不惨兮?
张喜耐着性子跟耆英费了半天口舌,对方始终不答一言,仿佛谈判这码子事压根就没有过。
素来是看人挑担不累。张喜的首轮谈判,不但没得到喝彩,还让三大吏又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轻松感,以为跟英国人谈判不过如此。耆英装深沉,伊里布觉得张喜谈判过软,依照他的意思,应该多用“不准”“不许”这样的词汇:你张喜还跟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谈生意哪?
张喜也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他给伊里布做客观分析:“据我看来,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英方要求的东西,可以与之谈条件,适当减掉一些。如果一概否决,怕行不通啊!”
可是话到此处,伊里布又来了个闭目不语,谈话戛然而止。
1842年8月13日,张喜再次奉命谈判,但是三大吏未对首轮谈判做出任何正式答复,自然道光的谕旨也不可能交给张喜。原本显得最紧张的牛鉴倒是再三关照:“那个军费赔偿太难听了,你谈判的时候要否决掉,这是最紧要的。”
能不能否决也不是张喜能说了算,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边应承,一边向牛鉴索要首轮谈判的文件,以便还给英方。
孰料牛鉴把文件给了幕僚,而幕僚出去拜客,还没有回来。张喜知道英国人很守时,特别是在这样的关头,若是迟到,难保对方不胡乱猜疑,所以还是决定先空着手前往谈判现场。
这次去参加谈判的人,除了张喜外,还有六名官员,张喜给他们打了预防针,说今天的谈判可能比较困难了。这些人却都不以为然,说:“有什么难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怪张喜不够尽心尽力,好像他们中谁坐到谈判桌前,都能轻松搞定一样。
置身于这群人的目光之中,张喜那么镇定从容的人,也变得焦灼起来:“刻下南京城危如弹卵,我如果稍微懈怠一些,或不肯尽心,天必殛之!”
众人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来好了,急什么急。”
张喜听了一跺脚:“急事岂容缓办。”他终于明白了,这六个活宝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亦不知办事之难,去了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他猜得没错,六人皆为三大吏派出,其中包括一位耆英的亲信、名字叫塔芬布的佐领。他们原本都是小官,平时没有太多的晋升机会,此次跟随张喜,纯粹是为了跟着捞些功劳,以便将来上奏朝廷时能一并保举。
当天的谈判果然异常艰难。马儒翰问:“可将你们皇帝的谕旨带来?”出发时不以为然的六个人现在哑巴了,他们的眼睛都瞧着张喜。张喜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那道谕旨已寄给扬威将军奕经阅看,还没有寄回。”
再问:“所有条件里面,你们答应了几条?”
张喜答不上来。
又问:“文件带来了没有?”
张喜答:“今天没带来。”
马儒翰立刻不高兴了:“开什么玩笑,条件你不答复,要紧的两样东西也都不带来,那我们谈什么呢?”
张喜只好继续搪塞:“对昨天你们开好的条件,钦差大人必须逐条斟酌,商议明白,才能答复。”
这个理由骗鬼还差不多,骗精明无比的洋鬼子那就差远了。参加谈判的英国人脸色都变了,马儒翰说:“看来你们的和谈并非诚心,这是在跟我们耍缓兵之计啊。”
此话让张喜吃了一惊,他先前倒真是想过使缓兵之计,甚至还欲采用火攻,可不是被三大吏给否决了吗?他急忙问道:“何以见得我们是缓兵之计?”
马儒翰言之凿凿:“你们将安徽兵调来南京,分明就是来打仗的。”
张喜愈加迷惑不解:“且不说没有这种事,就算有,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马儒翰接着说出来的一番话,让人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