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伊里布得到琦善从广州发来的文件,获知英方已同意“以人易地”。消息是好消息,可问题是怎么交,是先交人还是先易地?万一对方不认账怎么办?这个先生鸡还是先生蛋的问题,显然把双方都给难住了,彼此都不愿轻易做出妥协。
伊里布推敲半天,拿出一个方案,即由张喜带部分战俘打前哨,先行到定海“交人”,葛云飞等“定海三总兵”率三千人马,押解“最高级人质”安突德随后,这样一旦有变,还能对英军施加压力。
张喜按计划到达定海,并释放了他所带来的英俘。英军清点了一下,说不对啊,安突德呢,你们不把他交出来,我们就不能“易地”。
张喜早有准备:“我们交一部分人,代表的是诚意,只要你们易地,我们留着那个安突德有什么用,养着他还要白吃饭哩,当然马上就会还你们。”
英国人仍然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张喜的脸沉了下来:“想耍赖?告诉你们,安突德就被我军押在半路,刀架着脖子呢。你们归还定海便罢,不还的话,我们先砍安突德的脑袋,然后大军开到,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话犹未了,却出现了一个令张喜既被动又尴尬的场面,安突德驾着小船回到了英军营中。
随后两名中国小校来到张喜这一方,一看,正是负责押解安突德的那两名卫兵,经证实,安突德是被英军发现后半途劫走的。张喜赶紧问从镇海出发的大部队在哪里,回答是还没跟上来。
这真是令人天旋地转的事,摆明英国老外是想背约反悔了,而且他们也有了反悔的条件,不悔白不悔,倒是张喜等人命悬一线,反过来成了对方的人质。
张喜急了,唰地就把身上腰刀拔出来,对英军负责人大喊道:“我们现在已经把俘虏全部交到了你们手上,你们要是再不还城的话,大家只有同归于尽了!”
英军负责人被张喜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吓了一跳,听翻译一讲,才知道张喜的意思。他本来确实有取巧的想法,但义律已有“一手交人,一手还地”的正式命令给他,如果“中国使臣”真的被激怒,给他破罐子破摔,来个“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之类的,他也很难向义律交代。
这洋鬼子马上“改容谢过”,向张喜道歉,说刚才纯粹是跟你开个玩笑,定海肯定会还给你们。
第二天,英军收缩部队,陆续上船离开。这时候,那三千大军竟然还没现身,临时接收定海的只有四个人,即张喜、随从翻译外加两个小校。张喜负责连夜赶回镇海,向伊里布报信,顺便打听出征人马的下落,其他人则在定海城里到处找熟人,请他们帮忙看守城门和仓库。
伊里布半夜里被张喜叫起来,既喜且惊,喜的是终于接收了定海,惊的是自从“定海三总兵”出发后,便音讯皆无,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张喜也是一头雾水,只好再次返回定海,这次总算是见到诸位老兄的尊容了。原来他们一路拖拖拉拉,三千人走了三天才到达定海。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听到定海已成为空城后,三个总兵还为谁第一个进入定海而争功,差点因此打起架来。
在浙期间,张喜声名大震,尤其是在接收定海的最后过程中,几乎全仗其一人之力,让人不禁想起春秋时“晏子使楚”的故事——晏子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硬是把楚王仗势欺人的威风给灭了个干净。
伊里布和张喜这一主一仆收复宁海,原本是立了功的,可是被“主剿派”一围攻,却由功臣变成了罪人。道光帝更是一厢情愿,他认为伊里布如果遵旨进兵的话,完全可以把盘踞在定海的“逆夷”一扫而空,现在你还眼睁睁地放他们跑了,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在“主剿派”的归类中,如果说琦善是“主抚派”的老大,伊里布就是老二,等到老大获罪,老二亦在劫难逃,当即被抓回京城受审。
一同被捕的还有张喜。有时候一个人的祸福真是说不准,假使他现在仍然寂寂无名,谁又会来为难一个家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