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谦死后,两江总督的位置空了下来,这把交椅可不是谁都能坐的,所要肩负的担子和承受的压力太重了,于是道光又想到了牛鉴。
河南的士绅百姓得知牛鉴要调走,急得不行,立即推举代表上疏朝廷,请求让牛鉴留任。即使在牛鉴动身启程的前一天,还有一千多人守在巡抚官署的门口,哭着求牛鉴不要走,你再劝他们也不肯散去。牛鉴无奈之下只得绕行,然而跪送的百姓仍不绝于途。时人评价说,“百姓于抚军之去,犹婴儿之失慈母矣”,河南人失去牛鉴,简直如同婴儿失去慈母一般。
就任两江总督后,牛鉴延续了身体力行的办事风格,他亲自坐镇宝山县城,并制订和落实了一份具体详尽的迎敌方案。方案上不仅按照通常要求修缮了炮台,增加了炮位,还吸取以往多次战败的教训,在英军可能从侧翼发起绕袭的地方配置了一定数量的正规部队。
前线的作战方案,道光见得多了,但牛鉴的这份还是令他眼前一亮,称赞其“水陆交严,深得以静制动之法”。
不管邻近的浙江怎样败得一塌糊涂,牛鉴仍对在吴淞挡住英军抱有自信,除方案务实外,一定程度上与他手下拥有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将有关。
这位大将就是江南水师提督陈化成,一个与关天培齐名的老将。关天培守虎门时六十岁,陈化成此时已经七十多岁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陈化成镇守吴淞,没有人能不信服。整整两年时间里,他都坚持和普通兵勇一起,住在炮台旁的帐篷里。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雪把帐篷给压坏了,陈化成为此一晚上都被搅得睡不着。早上起来,他不急着给自己修帐篷,而是去基层检查,发现部下们衣着单薄,便马上派人赶制棉衣送来。
又有一次,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水都快要漫到帐篷里来了,部将请陈化成移帐。陈化成说我这是中军大帐,不能轻移,否则会惊扰三军,再说了,我一个人搬到干燥的地方去了,士卒还“卧泥水中”,这怎么可以呢?
其时裕谦担任两江总督,也正驻节宝山。他常听别人说陈化成如何吃苦耐劳,长年“枕戈海上”,还有些不信,以为对方是在作秀。现在看到雨下这么大,想想老爷子定然招架不住,总得移帐了吧,于是专门派了匹快马前去探看。
一看,陈化成稳坐帐中,安然不动,裕谦不由大为叹服。说来也怪,之后雨就停了,军营帐篷也没有被淹,当地百姓尊称陈化成为“陈老佛”。
有完备的方案,有出色的战将,牛鉴怎么会没有信心呢,要知道水漫开封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可是英军的攻击和摧毁能力之强,完全出乎牛鉴的意料之外。他和陈化成固然是把可防能防的地方都防到了,却仍然挡不住对方一拨接一拨的猛烈攻势。
在鸦片战争中,武器和战术的差距固然是战败主因,参战的绿营不得力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绿营兵制沿自明朝,兵卒全部招募自汉人,因以绿旗为标识,有别于八旗,故谓之绿营。由于八旗兵员不足,在乾隆以前,大抵平定内乱用绿营,出征才用八旗,后来随着八旗的战斗力越来越弱,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就基本上全都要靠绿营了。
到了嘉道年间,绿营逐渐步八旗之后尘,军中盛行陋规,训练废弛、军纪荡然几乎是普遍现象,他们在鸦片战争中的表现也因而相当糟糕。当然官兵又有所区别,具体来说,军官尤其是负主要责任的将官大多不能不勇敢一点,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逃跑或者战败都是可能要被杀头的。兵卒则不然,常见的现象是一触即溃,英国人的炮一轰过来,就逃得到处都是,肯留下来陪着军官死磕的士兵都是极少数。
陈化成算是做得不错了。由于他身先士卒,且平时视兵卒为子弟,部下们即便心里再恐惧,也不敢轻言后退,然而等到他一战死,余下兵勇失去心理上的依靠和制约,便像以往一样溃散一空。
在战斗打响后,驻守宝山的牛鉴曾亲自率兵增援陈化成,可是半途中他们遭到英舰炮火轰击,被当场炸死十多个人,他们只得又退回宝山。
牛鉴毕竟是文官,开不了枪,舞不了刀,前线就是依靠一个陈化成。陈化成的阵亡和吴淞的失守,让他方寸大乱,当英军来到宝山城下时,已经人去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