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道光曾经一度对琦善等人深恶痛绝,但此一时彼一时,道光终于又不得不动用“抚”来收场了。让他难堪的是,这个“抚”已明显不同于以前的“抚”,以前的“抚”属于骗骗边疆的小弟弟们,自己仍然可以高高在上,现在的“抚”则是给逼得没招了,才被迫做出低头姿态,说难听一点,就是求和。
难堪也只好难堪,现实永远都比面子更重要,特别是当你接连不断地被扇耳光的时候。如今的道光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过另一方面,道光也非常清楚,在英军“凶焰甚炽”,嚣张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的情况下,一味求和,就等于光着身子跟人家谈判,铁定只有被讹被宰的份儿。
他决定再派钦差大臣前去浙江,临走前授之以“先剿后抚”之计,即多少打一场胜仗,哪怕只是极小的胜利,然后再谈和,以求在谈判桌上能够讨价还价。
新任钦差大臣叫耆英,耆英一到任,奕经立刻从中感受到了对他的威胁。正好英军放弃了宁波,他如获至宝,赶紧拿来当成自己的功绩,向道光报告,说英夷终于被我赶跑了。
每位出征大将都是这样,先咬着牙死磕一下,磕不过再进行文学创作,向上谎报战功。人们奇怪的只是,英军为什么要突然撤出宁波呢?
说起来,这里倒也少不了奕经唱戏,但他并非故事中的真正主角,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串场角色而已。
自从反攻浙东大败后,奕经其实早就没了继续组织反攻的勇气和能力,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既然不敢出门,那就蹲在家里玩玩捉汉奸的小游戏吧。
某日又抓到一个“汉奸”,准备处死。帐中有一个随军效力的当地知县,一看,哪里是什么汉奸,分明是他认识的一个小偷,大约平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便被当成汉奸捉了过来。
知县很可怜这小偷,当着面对小偷说:“你偷东西而已,罪不至死,我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可以保你不死。”
他的求生方案是这样,说穿了也是偷,不过是偷人头!知县承诺,如果小偷能把“鬼头”,也就是宁波城里的英军脑袋割下并送过来,不仅可以减免死罪,还会请奕经将军重重赏赐。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到天上摘星星,能用洋鬼子的头代替自己的头,有什么不愿意的?小偷满口答应,知县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他放了。
连当官的都认识且亲自为之说情的小偷,一者说明他是惯犯,二则这小偷肯定也非无名之辈,属于那种行走江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果然,这小偷有名有姓,他叫徐保,从小臂力过人兼身轻如燕,在当地民间名闻遐迩,颇类似于后来的京城神偷“燕子李三”。
徐保返回宁波城后,没过多久,果然送来一个英国兵的脑袋。英国人的长相跟中国人完全不同,脑袋没法冒充,所以鉴别都不用鉴别就知道是真货。
奕经见了那个高兴劲,自己费劲巴拉地组织一次反攻,顶多也就干掉几个洋鬼子,看来真是打不如偷啊,赏,重赏!
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别的不出,尽出小偷和强盗,宁波城里光数得着的偷儿就有六七十个,被徐保这么一示范,个个眼红不已,都争先恐后地盯准了这一“新兴产业”。于是,英军据守的宁波城就出了一个怪现象,那就是小偷如云,特别是到傍晚黄昏的时候,“遍府中无非偷者”,钻洞翻墙,出出进进的高手们全是想偷洋鬼子脑袋的人。
英军肤色不一,有英吉利白人,称为“白鬼”,有印度人,称为“黑鬼”,奕经开出的赏格以黑白分出档次,“黑鬼”脑袋的价格最低,“白鬼”翻倍,还有就是,如果能够活捉,则倍上加倍。这就等于把洋鬼子们送上了猪肉摊位,大家伙瞧他们的眼光都是两样的:得计算啊,这个黑的不错,那个白的更好,哇,马上要赚翻了。
某夜,英军晚上巡街,两个兵一前一后,两小子嘻嘻哈哈地说笑,突然后面的没了声音,前面的纳闷,扭头一看,头发立即根根直竖——只一眨眼的工夫,同伴的脑袋竟然没了!
在这部超惊悚的恐怖片面前,没有人能够保持镇定,英国兵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就像根木桩一样地僵立不动了。
呼,一道亮光闪过,他自己的脑袋也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