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出了命案,义律急急忙忙地赶到现场进行处理,他对水手们打赢群架可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销烟案还没处理,又出这种事,真够闹心!
义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钱来堵住嘴,他拿出一笔钱,除了赔偿村民和打点底层官吏外,还企图和死者家属“私了”。中国人的命本来就不值钱,村民们也并不难打发,林维喜的儿子写了张字据,证明他父亲纯属死于意外,与洋人无关。
拿到字据后,义律如获至宝,他为此一本正经地贴出悬赏,宣称谁能提供证据指证凶手,将重重有赏。
事情似乎办得天衣无缝,但林则徐那么精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轻易骗过。他下令当地知县重新查办,一查下来,原来是英国水手干的,于是当下便向义律提出交涉:交人,至少交一个。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义律同意继续给死者赔钱,但他拒绝将凶手交出,理由就是英国人要由英国人自己来审判,这叫领事裁判权。
义律以为,林则徐什么都不懂,抛些新名词出来,跟玩似的,不料对方竟回以“国际公法”。
林则徐被称为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诚非浪得虚名。到广州后,由于经常要跟洋人打交道,他也意识到不能老是鸡同鸭讲,必须了解一些国外的法律知识。“林维喜案”一发生,他就让身边担任翻译的幕僚,再加上一位美国传教士,用合译的办法将《万国公法》的相关部分翻译了出来。
搞清楚了,英国在中国并不享有领事裁判权,英国的法律只在自己的国家才生效,别说区区一英国水手,就是英国女王来了,也要遵守中国的法律。
义律很是狼狈,但又不甘心,他知道按照大清律法,以一命抵一命,交出去的水手难逃一死,于是决定单方面行动。
1839年8月12日,义律在英船上开庭,对五个打人的凶手分别处以罚金和监禁,并送回英国监狱服刑,之后他才通知中国官方。林则徐闻讯大怒,三天后,他下令中止中英贸易,同时派兵进入澳门,将在澳的英国人全部驱逐出境。
英国人想赖着不走,林则徐就仿照围困商馆之例,停水停食,撤走所有中国用人和买办。这个办法最为有效,英国人乖乖地撤出澳门,全挤船上去了。
船上的日子很不好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义律也没了退路,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可以证明其“无辜”的字据呢。1839年9月5日,英方派人与林则徐进行谈判,可是双方的要价实在相差太大,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儿去。
谈判未果,中英在九龙打了起来,史书称之为“九龙之战”。作为鸦片战争的前奏,这场战役小到不能再小,但却是两国海上军事力量的首次碰撞和测试。
英国海军船坚炮利,早在17世纪中期就已跃升为世界第一海上强国,曾经的海上霸主西班牙、法国无一不是其手下败将。相比之下,广东水师都不能称为海军,所有舰船几乎就是武装了的民船,不仅吨位小,而且船上也没什么炮。观察家称之为“16世纪与19世纪的冲突”,双方军事力量的差距,竟有三个世纪那么远!
在这样的对垒中,广东水师即使以多打少,也占不到任何上风。仗虽然打得异常难看,但是林则徐接到的战报却是一片飘红,这也导致他在给道光的奏折中,给出了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的描述。
道光看到报告,自然是兴奋得不能自已。他头脑中浮现的,分明就是在南疆擒住张格尔或成功击退浩罕时的情景,亢奋啊!
说八百回了,让这些“英夷”小心点,不听,脑袋瓜跟豆子似的,非要往我枪口上撞,这回尝到苦头了吧!
道光给林则徐的批示是:“不患卿等孟浪,但戒卿等畏葸。”既然打都打了,就不要跟他们客气,我不担心你们冲动,就怕你们胆小。
皇帝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林则徐就算是想“客气”一些也不行了。中英双方至此枪来炮往,冲突不断。1839年11月3日,又发生了“穿鼻之战”。
穿鼻之战和九龙之战并没什么两样,损失的都是广东水师的人船,然而最后放到林则徐和道光案上的仍是捷报。
林则徐是以讲求实学、倡办实政闻名的大吏,做事又十分细致,虚假战报或许可以骗他一次,但绝对骗不了第二次,对前线真实战况不可能一点数没有,只是事情既然开了那么好一个头,不是说改变口吻就能马上改变的,这就叫骑虎难下。
经过权衡,林则徐决定采取分化战术,一方面宣布停止中英贸易,另一方面对答应“改悔”并写下保证书的英商区别对待,准许他们在广州经商,所谓“奉法者来之,抗法者去之”。可是皇帝批评了他,主要还是批评他“畏葸”:“什么区别对待?不用他们交保证书,全部赶走!”
到这个时候,道光已经完全不把英国放在眼里了,对方真的是“边夷”,瞧这软蛋样儿,分明与张格尔和浩罕还差着一大截子哩。他给出的方案是一刀斩断:“我知道会因此损失一点海关税收,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区区税银,何足计论?倒是英夷(英国人)惨了,他们卖不成鸦片,买不进茶叶,岂不是死路一条?”
接到谕旨,林则徐只好改“畏葸”为“孟浪”。1840年1月5日,他宣布正式封港,完全断绝中英贸易。
这下子,真把英国人给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