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自律苛严,但圣人不是天生的,即使皇帝有时也免不了生出八卦之心。有一年他在便殿召见官员,所谓便殿,是皇帝吃饭休闲的地方,所召见的官员又是亲近心腹,大家都很放松,君臣唠起嗑来也就要比平时随意得多。
道光伸了个懒腰:“长昼如年啊,每个白天都是这么难熬,你有什么消遣的法子吗?”
官员回答:“我以为读书最好。”
这是标准答案,但道光还是皱了皱眉头:“读书当然好,可我说的是那种可用于消遣的书。我已经找遍内府藏书,从没见到过啊,不知道外面有没有这样的妙书可以看?”
官员恍然大悟:“哎呀,皇上,外面的妙书可多了去。光我就看过……”
道光长居深宫,对于这些“妙书”别说看,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所以表情很是茫然,只好说:“嗯,我记下来了。”
第二天早朝,道光在军机处碰见军机大臣,这位军机大臣状元出身,书香世家,家里多的是书。道光便笑着问他:“听说你家里藏书丰富,像这些书一定买了吧?”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妙书”的名字。军机大臣不听犹可,一听大惊失色,立刻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道光不高兴了,“我不过就是想跟你借来看看而已,你不借也就算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军机大臣却早已汗流浃背。能不出汗吗?你听听都是哪些“妙书”:《金瓶梅》《肉蒲团》《品花宝鉴》……
这都是当年如雷贯耳的三级名书啊,作为状元,就算是曾经偷看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承认,再说皇帝这么皮笑肉不笑的,算什么意思?
军机大臣一个劲地否认:“这都是淫书,我家里绝不敢买,更不会收藏。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得知我有这些书的,真是太冤枉了。”
“妙书”竟是淫书,道光当场愣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是要对天下人进行“敦崇教化”,自己却第一个看“淫书”,说出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回去后,他气呼呼地写了个手谕,把推荐“淫书”的那位官员狠狠骂了一顿。
那些年,道光不光自律甚严,而且广开言路,鼓励御史上条陈发表意见。这些条陈,也就是意见书,由道光亲自批阅后,都要分发军机处及各部处理。条陈里面免不了会由事及人,对军机大臣或各部大臣提出尖锐的批评甚至是举报。常见的情况是,当事官员不敢不遵从皇帝的旨意,但却会牢牢地记住举报人的名字——哼哼,我可是讲究人,今天你摆我一道,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让你变成死玩意儿!
道光留了个心眼儿,他会把条陈中御史的名字和发表日期都一一裁去,更有甚者,有的条陈从行文风格和语气上,很容易让人看出是谁谁谁,他就索性把前后文也裁掉,只保留中心意思。这么一来,哪怕是心眼儿再窄的大臣也难以打击报复,而御史们要是还不感动,那就等于白活了。
所谓“以德治国”真不是一句口号,它首先体现的是倡导者自身的素质和水准,厚道也是一种。
连精神出轨都不允许,这是道光的道德境界,而这也成为他对手下官员评判优劣、“甄别贤愚”的一个重要标准。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说的是地方上的官吏,一般而言,京城的普通官员都没什么额外油水,小日子也没那么好过。有个翰林家里很穷,薪水不高,又不愿到地方上做官,生活因此陷入窘迫,常常靠跟朋友借钱度日。某天,他又去朋友那里借钱,去了之后当然不能一开口就说这么俗的事,于是两人下棋赋诗,一直玩到傍晚,这就把借钱的事给忘了。
道光听说后,把翰林调到内阁,并且告诉他,没有人保举和推荐你,要提拔你的正是我本人:“为什么要提拔你,因为从借钱的那件事上,我就看出你是一个进退有操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