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期到达并建设好宿营地的步兵团全体将士,十指紧扣祈求当天的胜利。运送到营地的伤病员,得到了医院骑士团骑士医师们的紧急处理。其中的重伤者被运上靠岸的小船,转乘海上待命的桨帆船前往阿克。在阿克,他们得以在医院骑士团的总部接受治疗。
此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得知平原上战斗结果的阿尔苏夫城内的守备部队,连忙逃出城了。这样,十字军得以在当晚进入阿尔苏夫城休整。
然而,在日落时分,将领当中有一位没能赶到营地。这就是阿韦讷伯爵雅克。得知他已经负伤,不能行动,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连忙赶去救援。这些骑士也是刚刚离开战场。
根据萨拉丁的指示,穆斯林士兵也为了运送伤者而回到战场。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只得先行退却。
第二天早上,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和来自阿韦讷地区的普通兵士们一起,再次来到战场搜寻。在阳光的照耀下,战场的凄惨情形历历在目,在其中搜索尤为困难。所有的遗体全身是血,很难辨识死者的身份。
最终经过仔细辨识,骑士们找到了阿韦讷伯爵的遗体。由于战马被杀,伯爵只能徒步应战,最终与爱马死在一起,身边是一圈敌兵的尸体,敌兵数量多达16人。从这16人手中的武器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骑兵。步战的阿韦讷伯爵雅克,在相继杀死这些敌兵之后,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中,时年39岁。
阿韦讷伯爵雅克的纹章
伯爵的遗体被运往阿尔苏夫,然后殓尸人将他全身的血迹洗濯干净。侍从们个个以泪洗面,他们忍痛给伯爵穿上正装。6位将领抬着盛有伯爵遗体的棺木,在阿尔苏夫的教堂内下葬。
葬礼弥撒由脱下战袍的索尔兹伯里主教主持,理查、路西尼安和全体高级将领悉数到场。伯爵的葬礼绝不仅仅是法国东北部一位普通领主的丧葬仪式。责任感高于常人一倍的伯爵,在兵士面前颇具声望,是每位将领都十分尊重的战场上的领袖。
不过,在葬礼上凭吊过逝者以后,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当天夜晚,在理查的命令之下,阿尔苏夫的全体十字军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烧烤宴会。
在阿尔苏夫之战中,胜利的十字军一方有许多马匹被杀。由于萨拉丁命令弓兵狙杀马匹,许多十字军的骑士失去了自己的爱马。
十字军士兵肢解了被杀的马匹,用来制作烧烤。由于马匹是骑士的私有财产,只有骑士的随从步兵能免费食用。那些作为普通步兵参加十字军的军士们,就必须花钱购买马肉了。
此时,理查公示全军:马匹被杀的骑士,将免费获得新的战马。因此,最终马肉被平等分配给各人。
阿尔苏夫城的中心广场上,升起了烤肉的浓烟。由于得到了城市和海上的补给,理查的军队拥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但由于依然是夏末时节,与面包、奶酪等食物相比,容易腐败的新鲜肉食只有指挥官阶层能够充分享用。此外,与喜欢吃鱼的南欧人不同,以西欧北部人为主的十字军只喜欢吃肉。就像食用罕见的鹿肉和野猪肉一样,他们只能适应马肉的味道。
当天夜晚,萨拉丁在营帐中集合将领,对他们加以训斥。他直接批评道,诸位埃米尔在战场上逃跑的行为,是对苏丹名誉的污辱。各地的埃米尔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有阿勒颇的埃米尔提出了异议。
“苏丹的说法恐怕并不妥当吧。十字军的甲胄非常坚固,我们的箭矢和刀枪都不那么容易伤到他们。
“对我军来说,敌人最强的作战单元就是善战的骑士了。骑士们常常身先士卒,不仅能在马上杀死我们的骑兵,左右拼杀,在战斗自始至终激励着他们的士兵。
“骑士们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能以一敌众,杀伤我军的多名战士。他们在最前线的表现,实际决定了战斗的结果。他们的领袖,更是以狮子的化身而著名的骑士,兵士们称为‘理查国王’的那位。”
从此,理查有了“狮心王”的称号。
萨拉丁并未对阿勒颇埃米尔的意见做出应答。他只是下达了一道命令,即将从阿克以南直到耶路撒冷之间十字军建设的全部城堡悉数拆毁。
然而十字军建立的城堡异常坚固,与西欧的城堡无异。由于不能将其地基全部破坏,萨拉丁的部下只能尽量拆除城堡的设施。
萨拉丁渐渐感到无法阻止理查的前进。因此,他的策略转变为将理查行军道路上的据点全部清除。除了拆毁城堡之外,萨拉丁还命令烧毁其周边的村落,实施“焦土政策”。此时受到破坏的不仅包括独立的城堡,还有内部包含城堡的海港城市。其中之一的雅法,就是理查接下来要攻取的城市。
长年生活在紧张斗争中的萨拉丁,以53岁的年龄而渐渐老去。他的心中有着怎样的想法呢?
在推罗之战失败以后,萨拉丁总结,攻击海上的推罗,必不可少的是海军的力量,这正是穆斯林一方的短板。
而阿克之战的失利,则使萨拉丁认识到,穆斯林军队的弱点不仅在海军力量较弱,还有在持久战方面的欠缺。
然而阿尔苏夫的失败,则既不是因为有海军力量的参与,也不是长期战斗的结果。战斗只持续了5个小时。
以步兵为中军,左右两翼骑兵包抄的战法,没有发挥效果。首先,萨拉丁左翼的骑兵受到以圣殿骑士团为核心的敌军先锋部队的猛攻,使其无法包围十字军,最终不得不退却,而让遵照理查命令前往阿尔苏夫安营扎寨的第一军顺利通过了。
此外,对十字军后卫部队医院骑士团的猛攻,也由于理查的战术变化而遭受了十字军中央和后卫部队的反击。因此,从这一方向包抄的计划也流产了。
最终,理查命令部队不要乘胜追击进入林地,这样萨拉丁唯一的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也溜走了。
可以说,阿尔苏夫近郊的这次战斗,是最擅长陆上遭遇战的萨拉丁所遇到的第一次全面败北。
而理查则实现了南下行军的战略目的。萨拉丁在阿尔苏夫附近攻击十字军,就是为了阻止理查南下,但终究没有成功。
为了在陆战中决一胜负,萨拉丁投入了自己5万兵力中的4万。而理查迎击的部队只有一万多人。先锋部队的第一军和大多数圣殿骑士团的部队保持继续行军,在不到两万的十字军中,最多只有1.3万人投入了战斗。
战场上残留的穆斯林军士遗体达到7000之众。光是因为没有得到应急治疗而丧生的伤员,就达到3000人。两者合计,死者上万。此战中萨拉丁军队的1/4战死沙场,其中死亡的埃米尔共计32人。
而十字军一方的死者不到700人。至于高级将领,则只有阿韦讷伯爵雅克一人而已。
从第一次东征以来十字军历史过半的岁月中,首次出现了以一个人为最高司令官,全体将士服从其命令,遵守其军规,以一个有机整体的形式作战的情状。萨拉丁所面临的对手,再也不是缺兵少将,陷入食品和饮水匮乏的哈丁战役时的那支十字军了。可以想象,萨拉丁在阿尔苏夫之战以后,受到了怎样大的冲击。
伊斯兰世界的埃米尔,与同时期天主教世界的封建领主相当。而在伊斯兰世界中,领主的意义与西欧又稍有差别。他们不仅是一个地区的领主,也是对立的逊尼派穆斯林和什叶派穆斯林的代表。
少数民族库尔德人出身的萨拉丁,一定程度上通过对十字军的“武力吉哈德”,将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统一到自己的旗下。但这种统一的前提,是他作为胜利者的身份。然而在阿尔苏夫一战中,萨拉丁麾下的32名埃米尔战死沙场。
因此阿尔苏夫之战,成了以不败著称的萨拉丁的不败金身告破的标志。这一战役给十字军很大的信心与勇气,而对伊斯兰世界来说,影响也超过了战役本身。
阿尔苏夫战后,萨拉丁的部下思索的,是他们所跟随的领主并非无敌于天下。那么,自己怎样才能避免那32位埃米尔的命运,就成了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这样下去,萨拉丁所依靠的基本盘面就面临崩溃的危险。对本土作战的萨拉丁来说,兵员的补充并非难事。但与一万名死难士兵所带来的问题相比,32位埃米尔战死的事实,才是他需要正视的麻烦。
对萨拉丁来说,采取焦土作战,消极抵抗的策略,并不足以遏制理查咄咄逼人的势头。他必须有其他的作战部署。他首先做的,是将部队撤出,在理查接下来从阿尔苏夫到雅法的必经之路上制造障碍。而他本人则回到了耶路撒冷。
对于伊斯兰世界来说,耶路撒冷是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的第三圣城。属下的埃米尔们即使有离开战场的打算,当萨拉丁提出死守耶路撒冷的计划时,他们还是不得不留在大军之中。
理查所率的十字军,于阿尔苏夫之战后三天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们在城里不过居住了一夜而已。理查急于尽早出发,于是在9月10日开始行军。
在前往下个目的地雅法的行军路线上,理查以圣殿骑士团作为后卫部队的主力。由于其团员大都未参加阿尔苏夫之战,在战斗意志和体力方面有充分的保证。显然,萨拉丁不会放过在十字军行军路线上袭扰的任何机会。
正当此时,阿尔苏夫遭到了先前逃离的守城埃米尔所率的1.5万大军的袭击。这位埃米尔显然是想为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雪耻而来的,但他面临的是圣殿骑士团的顽强阻击。
迎战的除了圣殿骑士团,还有此前没有参加阿尔苏夫之战的香槟伯爵所率的步兵。在十字军的反抗下,1.5万人的军队并未得势,最终不得不撤离战场。这样,在理查不必亲自出马的情况下,大队十字军保持着队形继续前进了。
理查依然禁止圣殿骑士团追击撤退的敌军,而是命令他们迅速赶上前面的队伍。他的指挥使行进中的十字军保持着紧密的队形。虽然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嗜好进攻,却也不得不听从理查的命令,坚守在队伍最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