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人在西西里的统治持续了200年。公元1072年,西西里被诺曼人征服。
诺曼人征服了英吉利以后在11世纪处在活跃时期。诺曼人从法兰西西北部的诺曼底到英吉利相距很近,但到南欧西西里的距离却很远,新统治者诺曼骑士的数量很少,这是西西里的幸运之处。人少使他们变得现实。虽然被同属基督教的诺曼王朝统治,西西里却没有多大改变,纠正的只是坏的一面。
新统治者也是基督教徒,以前200年间西西里的基督教徒所忍受的“二等公民”的处境自然不复存在了。
不需要再缴纳只向基督教徒征收的“吉齐亚”人头税了。
建造新教堂、在基督教的节日里上街游行、在钟楼上连续敲钟,这些都可以不必顾虑而堂堂正正地去做了。
诺曼人统治者并未让已沦为被统治者的西西里伊斯兰教徒沦为“二等公民”,只是把巴勒莫的主要清真寺恢复为教堂。清真寺本来就是用基督教教堂改建成的,这不过是与字面一致的“恢复”。其他的清真寺则都保留下来。保留清真寺意味着认可伊斯兰教徒可以不加改变而生存下去。人头税具有“容忍异教徒存在”的意味,但也未向伊斯兰教徒征收。诺曼的统治者反倒积极利用这些伊斯兰教徒。
在阿拉伯人统治下的西西里,可用“勉勉强强”形容的伊斯兰教徒与基督教徒的共存社会,这时以更接近理想的形式实现了。
西西里东部的基督教徒在阿拉伯人统治下全部生存下来,叙拉古是其象征性的城市。蒙雷阿莱则是进入诺曼时代以后仍有众多阿拉伯人居住的西西里西部城市。造访过叙拉古的图奥莫和蒙雷阿莱的大教堂的人,一定会表示首肯。
蒙雷阿莱大教堂的回廊
图奥莫是叙拉古的大教堂,恢复成基督教教堂之后完全看不到阿拉伯的色彩。这里在作为教堂之前是古代神殿。这段历史至今仍旧给人以压倒性的冲击感。叙拉古让人感到,不论是作为基督教的地盘,还是屈服于伊斯兰,它都背负着古希腊一路走来。
而在巴勒莫近郊蒙雷阿莱的大教堂,不论从正面看去基督的镶嵌画有多么巨大,没有人感受不到教堂整体装饰所体现的浓厚阿拉伯色彩。著名的回廊完全是阿拉伯式的。这是西西里的伊斯兰教徒全面配合诺曼国王建设其所教堂的结果。
这两个教堂是我在全部意大利教堂建筑中最喜欢的五处中的两处。叙拉古的图奥莫就像古希腊的雕像,没有丝毫冗余,全体飘荡在静谧之中。只有最小限度的物件,却让人感受到其丰富无比。第一次造访这里的时候,我就强烈地希望想要一个具有这种感觉的书斋。
相反,蒙雷阿莱的大教堂则投入了所有的色彩,而这一切却能绝妙地融合在一起,创造出罕见的美感世界的榜样。尽管因为过于愉悦,使得精神难以集中而不适合于做书斋,但它却最适合于做工作结束后休憩的起居室。
让你二者挑一,你一定会感到纠结。因为如果说前者是镶有粲然生辉的一颗大钻石的戒指,那么后者就是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珍珠等搭配绝妙、做工考究的项链。要是我,大概会深深地叹一口气回答:“两个我都要!”
有一个重要的中世纪建筑式样在研究家中被称为“西西里阿拉伯式样”,但按照这个式样建造的建筑物却不局限于西西里。诺曼王朝的统治曾经达及意大利南部,所以在拿波里以南至今尚有众多遗存。让19世纪北欧旅行者为之倾倒的“那遥远的南国”,不光是毫不吝啬地洒向南国的阳光、地中海湛蓝无垠的大海、芬芳的柠檬和橙子。意大利语中称为“sicuro arabo”(安全的阿拉伯)的“西西里阿拉伯式样”的房屋和别墅,在北欧人的眼中也都颇具异国情趣。甚至可以说,如果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没有了阿拉伯色彩,对21世纪的旅行者来说,这里也就不会再是他们所憧憬的地方了。
十字军仅重要的远征就有8次,其中仅有一次,有人未杀一个伊斯兰教徒就拿下了圣地耶路撒冷。这个人就是腓特烈二世,他是诺曼王朝的一位国王,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他带有诺曼和德意志的血统,生长在西西里。文明史家布克哈特评价说,他是打破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界限的人物。但如果没有前面叙述的西西里,就不会有腓特烈这位考虑并通过与伊斯兰领袖的和平谈判征服耶路撒冷的人。顺便提一下,中世纪后期在地中海世界发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火种也是在他统治时代的巴勒莫点燃的。
在中世纪前期的西西里实现的基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的共存状态,在西西里回到基督教世界后依然持续着。
“伊斯兰阿拉伯统治”:公元827年—1072年
“诺曼—霍亨斯陶芬统治”:公元1072年—1266年
如此,这种情形至少延续了400年。
德意志系的霍亨斯陶芬王朝被得到罗马教皇支持的法兰西系安茹王族取代之后,这个时期打上了休止符。这位法兰西人的统治因西西里民众大起义而遭受挫折。这次起义因朱塞佩·威尔第创作的歌剧《西西里晚祷》而闻名于世。然而,取代被赶走的法兰西人进驻西西里的是西班牙系的阿拉贡王族。
法兰西人比意大利人受到基督教化的地方更多。西班牙人又比法兰西人更加基督教化。西班牙人统治后的西西里,最先消失的是清真寺。经历了400年已经完全西西里化的阿拉伯人,与其逃至如今仍操海盗业的北非,不如选择改信基督教。
于是,地中海的奇迹消失了。西西里作为地中海一大贸易中心的地位也宣告结束了。在西西里点燃火种的文艺复兴精神,在相距遥远的佛罗伦萨结出了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