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查士丁尼在统治长达37年之后于公元565年去世。他在历史上被称为“大帝”,不是因为他让人编撰了古罗马时代制订的众多法律之集大成——《民法大全》,而是因为他成功地从476年灭亡的西罗马帝国的新统治者北方蛮族手中夺回了意大利半岛和北非。因为这一点,历史上称他为“再征服者”。
然而,蛮族盘踞在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这些曾经的罗马领土的状况并未改变,说他再次征服有过誉之嫌。不过,意大利半岛是罗马帝国的本土,北非又是罗马的粮仓,可以说,他收复了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留下的主要地方。
6世纪到7世纪的意大利半岛(采自A. Giardina、G. Sabbatucci,V. Vidotto,Manuale di Storia Vol. 1, II Medioevo)
但是,这位查士丁尼大帝去世后仅3年,伦巴底人便南下意大利。东罗马帝国在长达20年与哥特人进行的意大利半岛争夺战中已经耗尽了气力,还要在东线应付没完没了的针对波斯的战争,再要驱逐新来的北方蛮族伦巴底人已经力不从心。伦巴底人也无力完全称霸意大利半岛。结果,被称为拜占庭帝国的东罗马帝国希腊人统治的地盘与属于日耳曼民族的伦巴底人统治的地盘便逐渐在意大利半岛犬牙交错,共生共存了。这种状态在被统治一方看来,只意味着不安定。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难以生存的时代。
570年,查士丁尼大帝死后不过5年,穆罕默德诞生于阿拉伯半岛的麦加。他于613年开始传教,632年逝世,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就使半个阿拉伯半岛伊斯兰化了。先知穆罕默德似乎还有武者之才。
先知死后便是其继承者哈里发(khalifah,伊斯兰教领袖)统率的时代。“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古兰经》”,其成功相当惊人。两年后,他便完全称霸阿拉伯半岛,遂将目标北移,先是巴勒斯坦,进而叙利亚。他于635年征服了拜占庭帝国的重要城市大马士革,并迁都至此。翌年又战胜前来迎战的拜占庭帝国正规军。在700年里一直是罗马帝国东部要冲的叙利亚被伊斯兰化。此后他马不停蹄,东向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西向小亚细亚纵深进攻,南向埃及,连续闪电进击,所向披靡。
伊斯兰势力于公元642年攻陷亚历山大,使埃及伊斯兰化。仅仅两年之后,又征服了的黎波里,将现在的利比亚地方伊斯兰化。其后伊斯兰势力没有停下称霸北非的步伐,公元698年后征服了迦太基。这时,北非全境已处于伊斯兰教的统治之下了。公元670年,伊斯兰势力在现今突尼斯境内突尼斯以南150公里的地方开始建设北非最早的阿拉伯人城市,取名凯鲁万(Kairouan)。他们无疑打算把这里作为扩大伊斯兰势力的前沿阵地。
果不其然,刚刚进入公元710年,在攻陷迦太基,完全称霸北非之后,伊斯兰势力就渡过直布罗陀海峡,转而开始了征服伊比利亚半岛的征程。但是,在他们越过比利牛斯山脉,企图把伊斯兰化的巨浪推向整个高卢时,法兰克国王前来迎战,发起了历史上著名的“普瓦捷之战”,遏止了这一浪潮。在后世看来,这一“遏止”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它使欧洲免于伊斯兰化。在当时急剧扩张的伊斯兰势力面前束手无策的人们大概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尽管是暂时的,也总算是让他们停顿了一下。
好似在巨幅白纸上泼墨一般的伊斯兰化浪潮,在中东更加彻底。先是罗马帝国,接着是拜占庭帝国的宿敌波斯。萨珊王朝虽已衰落,但也实在是“其亡也忽焉”。就连美索不达米亚,这个被注入波斯湾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包夹、中东强国经常作为根据地的地方,这个一直是东方文明母体的地方,也被伊斯兰化了。
不知是阿拉伯人没有心情把波斯的首都当作自己的首都呢,还是他们认为应当新建伊斯兰的首都,公元762年,他们舍弃了以往所有帝国都在此建都的泰西封,在距此仅有40公里的地方建设新首都,取名巴格达。首都随即从靠近地中海的大马士革迁到了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底格里斯河西岸新建的巴格达。其间还两次进攻了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伊斯兰势力不但灭掉了长久统治东方的波斯帝国,并已强大到可以扼制正式名称还叫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帝国咽喉的程度。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短短的百年之内。
伊斯兰势力迅速扩大的原因,根据某位历史学家的说法是尽在一事之中:
“这是新兴宗教常有的突破力量与阿拉伯民族的征服欲合为一体的结果。”
换成口号式的说法就是“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古兰经》”。
公元565年查士丁尼皇帝去世当年的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
7、8世纪的伊斯兰化浪潮(采自A. Giardina,G. Sabbatucci,V. Vidotto著Manuale di Storia Vol. 1, II Medioevo)
这是基督教方面的看法,伊斯兰方面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即使处在1300年后的现代,真正的伊斯兰教义仍然感动着每个人,这才是原因。时至今日的21世纪,越来越多的人在说:真正的伊斯兰教厌恶暴力。这一说法似乎也是伊斯兰世界和基督教世界双方可以相互接近的起点。
然而,在直到最近的漫长岁月中,现实却不是这样。
“当抵抗……不奉真教的人,即曾受天经的人(指犹太人、基督教徒),你们要与他们战斗。”(《古兰经》第九章“忏悔”第29~30节)
“遇到不信道者的时候,你们应当斩杀他们,你们既战胜他们,就应当俘虏他们。”(《古兰经》第四十七章“穆罕默德”第4节)
基督教世界将“圣战”正当化是接近中世纪中期以后的事,但在罗马帝国后期盛行的帝国基督教化过程中,也有很多方面的“强制”。无关人性是好是坏,在正视人性现实的思想复活的文艺复兴时代,政治思想家马基雅维利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并未直接指向基督教或是伊斯兰教。
“没有武装的先知都灭亡了。”
意思是宗教不论说教多么正确,如果不具有强迫他人的力量,就不会成功。
在宗教夺取现有世俗国家的权力方面,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相类似,但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承认的宗教费时300年。与此相比,伊斯兰教得天独厚。
基督教当初的对手是强大而尚能充分发挥功能的元首政体时代的罗马帝国,而伊斯兰教面对的是步入衰落期的波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
波斯帝国因东北蛮族的侵略和与拜占庭之间无休无止的战争而疲惫不堪,拜占庭帝国也与此类似,加之东方基督教独特的教理论战,教会内部也处于分裂状态,相互憎恶不已。
论战起于耶稣基督是神还是具备神性之人。因为论战,拜占庭帝国的两大城市君士坦丁堡和亚历山大的主教甚至公然敌对。拜占庭帝国是基督教国家,主教相争对一般民众而言,既然领袖之间是敌对关系,民众相互之间也成为仇敌。
听闻亚历山大被伊斯兰势力占领的消息,君士坦丁堡的基督教徒居然走上街头欢呼庆祝。
除了帝国内部分裂,拜占庭帝国还存在贪污和重税,这是它的特质之一。恶政如此深重,不满自然在人们中间蔓延。伊斯兰教的渗透也就无须像基督教那样需要300年的时间。绝望的人会去寻找值得依靠的对象。
深远的教义也许会净化内心,赐予死后的安心,但却不能给活在现世的人以足够的力量采取行动。而具体现实的好处,往往会使人迈出决定性的一步。
拜占庭帝国的基督教徒苦于苛捐杂税,他们一定会想,做一个伊斯兰教徒会把自己的烦恼一扫而光,这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因为只要成为伊斯兰教徒,就可以不用再向拜占庭帝国缴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