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对于那些守卫威克岛的人们来说,注定将终生难忘。凌晨1时,皮尔岛北面的水天相接处,忽然闪起了一连串“鲜艳而不规则”的闪光。一切迹象表明,出现在那里的绝不可能只有一条船,而是一支庞大的舰队:鬼子来了!
12月22日22时,梶冈率领的登陆船队已经行驶到威克岛以南50公里的海面上。气候一如既往地恶劣,星光虽多,月影却无,猛烈的飓风以每秒13米的速度掠过海面,让梶冈意识到此次登陆仍将会凶险异常。由于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痛苦经历,这次日军明显老实了许多,整个舰队以8节的速度缓缓地向威克岛靠近。除了登陆船队的舰只,在威克岛以东100公里的海面上,五藤存知指挥的4艘重巡洋舰在负责警戒,准备随时截击来自珍珠港的美军增援部队。在西北方向400公里,山口多闻的“飞龙”号、“苍龙”号航母早已蓄势待发,舰载机已经做好了天亮之后直接进行攻击的所有准备。对于坎宁安和德弗罗来说,援军已注定不会到来,威克岛守军已濒临绝境。
黎明前的黑暗中,日军逐渐靠近了威克岛。梶冈小心地将主力舰停在岛上岸炮射程之外的海面上,用登陆艇和巡逻艇渡运舞鹤特别陆战队的1500名官兵上岸。此时海上不但巨浪滔天,还下起了瓢泼大雨。凌晨2时,登陆的日军官兵开始从距离岸边3000~4000米的运输舰向登陆驳船换乘。他们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摸向威克岛和威尔克斯岛南岸。2时40分,在威克岛机场南面,两艘哨戒艇突然右转直冲向岸边的礁石,登陆部队开始乘突击舟和巡逻艇迎着汹涌的波涛强行登陆。
日军新一轮的猛烈进攻开始了。坎宁安中校后来如此描写当时的情形,“在极为混乱的气氛中,只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入侵者在数量上处于压倒的优势地位”。
仅仅半小时之内,就有1000名日军海军陆战队员潮水般冲上海滩。突然,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威尔克斯岛的海滩上升起,划破了黑暗的夜空。威克岛海军陆战队的炮兵连开始向日军的登陆点开炮了。日本战舰也随即开火,使得暗夜中的这场烟火表演更加眼花缭乱。“那景色太美了,简直不像是战场”,“夕张”号轻巡洋舰上一名日本战地记者感慨地写道。片刻之间,威尔克斯岛上的探照灯也亮了,光束一下子罩住了刚刚登上海岸的100名日军。所有机枪都喷出了火舌,打得登陆日军像被收割麦子一样倒下。此时是威克岛时间12月23日2时45分,威克岛第二次攻防战终于打响!
在暗夜中,在第一次攻防战中大显神威的127毫米岸防炮失去了应有的威力。虽然日军第三十二号、第三十三号哨戒艇在黑暗中躲开了岸炮火力强行冲滩成功,但美军76毫米炮的第一次射击就准确命中了第三十二号艇的舰桥。2名水兵被当场炸死,包括艇长在内的5人受伤,随后又有14发炮弹打在第三十三号艇的艇身和上层建筑上,引发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海滩。波音德克斯特少尉组织了3名战友结成两队,奋勇地冲上海滩将手榴弹投掷到敌人的船舱里。他的这一疯狂举动被同事形容成“要么是臭虫一样的疯子,要么就是最勇敢的活人”。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在威尔克斯岛上,韦斯利·普拉特上尉指挥70多名海军陆战队员成功地将一艘日舰击中起火,并用步枪和手榴弹频频对登陆的日军敢死队进行反击。经过4个小时的肉搏战,高野中队长带领的100名日军敢死队员全军覆没,除了2名士兵重伤被俘,无一生还。美军的代价仅仅是9名陆战队员和2名平民战死,4名陆战队员和1名平民负伤。普拉特上尉立即组织起新的防御,等待日军更猛烈的进攻。由于美军的通信网络已被彻底破坏,普拉特上尉无法将围歼敌军的信息告诉德弗罗少校。所以在坎宁安中校命令他们投降时,威尔克斯岛的防御依然是坚固的。日军小山海军大佐后来在提及威尔克斯岛的战斗时含蓄地说:“整体上,那一部分的战斗我们没有取胜。”
在威克岛上,中队长内田均一同样在进攻普特南少校把守的防线时被打死,其余日军也受阻于美军的机枪阵地之前。
在一号营地不远处的76毫米炮阵地上,普特南少校率领战斗机第二一一中队的幸存者仍然在浴血奋战,他们已经被不断登陆的日军从侧翼包抄。美军几次实施营救均告失败。黎明时分,之前在空战中击落多架敌机,后来在追击中击沉“如月”号驱逐舰的埃尔罗德上尉——他被大家亲昵地称为“锤击手汉克”——被一名在76毫米炮下装死的日本兵打死,年仅36岁。这一小块阵地很快也失守了。
凭其击沉日军驱逐舰的战功以及英勇的战斗精神,埃尔罗德在战后的1946年11月8日被美国海军陆战队追授海军上校军衔,同时成为“二战”中第一位死后被追认荣誉勋章的海军军官。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在为他颁发象征最高荣誉的美国国会勋章时说:“12月9日到12日,面对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方轰炸机与舰艇,埃尔罗德上尉击落了22架敌机中的2架,从极低的高度不断向敌舰近距离扫射并投弹,成功地对一艘日本主力舰造成了致命损害,使其成为史上第一艘被战斗机投放的小磅数炸弹击沉的大型战舰。”今天,通往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学校的一条主干道被命名为“埃尔罗德路”,美国海军“佩里级”护卫舰中的一艘也被命名为“埃尔罗德”号。他的骨灰被安葬在相当于中国八宝山革命公墓的美国阿灵顿国家公墓之中。
随着黎明到来,威克岛的形势变得愈发严峻。3个岛上的美军加起来不超过500人,而此时登陆日军远远超过1000人。就威克岛而言,这里的美军只有201人,还有大约100人守在炮位上不能移动,另外有15人负责高射机枪和探照灯。也就是说,美军约85人要对付已经登陆的近1000名日军。这85人中,机枪手也超过了一半,能够拿起步枪进行反击的士兵只剩下40人,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不利境地。已经登陆并站稳了脚跟的日军在已攻占的阵地上插起了太阳旗,以免遭到己方舰炮的误击。德弗罗少校放眼望去,插膏药旗的地方越来越多,并且都在不断靠近。
清晨5时,守军总部的旗杆被日军炮火打断。星条旗很快在一座被打坏了的水塔上再次升起。在威尔克斯岛上,星条旗也同样在迎风飘扬。天色渐亮之后,在四周的海面上,威克岛的保卫者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强大的日本海军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了。有人数出敌舰足足有16艘,但也有人数出了27艘。
此时,从400公里之外航母上起飞的舰载机黄蜂般呼啸着飞临了威克岛上空,对岛上美军的残存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此时,美军的高射炮阵地大多已经被日军占领,使得飞机的进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日机按照预先分配的目标分成了几群,不间断地对登陆和地面战斗提供空中支援。只要美军的阵地一暴露,就会立即招致日机一窝蜂攻击。岛上再没有“野猫”战斗机起飞迎战了,普特南少校此刻正率领着幸存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同陆战队官兵并肩战斗。
到7时30分,仍在拼死抵抗的海军陆战队员已渐渐不支,日本人的子弹已经打到了德弗罗少校的指挥所。威尔克斯岛在几个小时前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陷入沉寂,坎宁安中校并不知道那里的敌军已被全歼,他认为该岛已经落入日军之手。作为岛上的最高指挥官,坎宁安知道威克岛面临着无可挽回的结局。守岛将士或许能够从白天坚持到夜晚,一旦夜幕降临,他们的防线肯定会被日军攻破。岛上还有许多手无寸铁的建筑工人和平民百姓,战斗持续下去,最后的结果无异于一场屠杀。此时德弗罗少校向他汇报了岛上的严峻形势,并问他是否会有援军到来,坎宁安的回答是“不”。在同德弗罗少校协商后,坎宁安痛苦地授权这位陆战队少校向日军投降。
德弗罗请示坎宁安,是否可以通过无线电试着和日军联系,坎宁安同意了。恰好此时陆战队炮手约翰·哈马斯进入了德弗罗的地堡,通报外面战斗的进展情况,并询问下一步的作战命令。德弗罗回答说:“太晚了约翰,坎宁安指挥官命令我们投降。准备一面白旗,传达停火的命令。”于是,哈马斯从指挥部里走出来大声喊道:“少校的命令,要我们投降,德弗罗少校的命令。”
听到喊声的德弗罗马上冲到门口,对着哈马斯大声喊道:“见鬼,这不是我的命令!”
早上8时,水塔顶部竖起了一面用白色床单做成的旗子。唐纳·马利克中士找到一根旧拖把棍,在上边拴上了一块白布。8时30分,德弗罗少校手举拖把棍走出了弹痕累累的指挥所,去向附近一名日本军官投降。这个还算和善的日本军官递给他一支烟,还用流利的英语告诉德弗罗,他曾经参加过1939年的旧金山博览会。
下达投降命令之后,坎宁安中校回到了自己的平房,洗把脸,刮净胡子,换上整洁的蓝制服,乘皮卡车重新回到现场。投降事宜就交给坎宁安来处理了。德弗罗和马利克两人则在一名手持指挥刀的日本军官监视下,前往那些依然被美军控制的阵地上传达投降的命令。他们第一个到达的是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防守的那块阵地。普特南少校只剩下9名队员,除了撒林上尉,那些人不是吊着胳膊就是头缠纱布。
在炮兵阵地上,那些士兵开始动手把火炮的火控系统毁掉。二等兵鲁弗斯似乎不太相信这是事实,他诧异地追问:“真的要投降吗?海军陆战队是不会投降的!”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后,他把自己编号为“1025827”的步枪枪栓拆下来,扔进了一侧的礁湖,还有人把枪栓扔进了灌木丛。他们中有些人哭了起来。巴宁奇中尉特别提醒大家,要把剩下的干粮全部吃掉,以免留给日本人。这一决策无疑十分英明,随后两天里,他们中很多人没有得到过一粒食物。
在海军陆战队的救援站——那里之前已经被日军攻占——德弗罗发现那里所有人,不管是伤员还是医护人员,都被日军从地堡里移出来,他们的双手被用电话线绑在背后,脖子上套着绳索。
10时15分,德弗罗来到了飞机跑道西端克里沃中尉负责的阵地。他们的任务是在必要时引爆炸药炸毁跑道。听到德弗罗放下武器的命令,一名陆战队员仍然不愿意承认失败,他大声地劝诫克里沃:“中尉,别投降,陆战队员是不会投降的,那是个圈套!”克里沃后来回忆:“那么做(指放下武器)真的很难,但我们还是毁掉枪支后走了出来。”
一切都静悄悄的威尔克斯岛似乎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已经再次调整好防守阵形的普拉特上尉看到远处走过来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穿着皱巴巴的卡其色军服,他们无疑是自己人,其中一人手中高举一面白旗。他们身后是一个穿着肮脏军服的日本军官,手里提着一把指挥刀。此时正好有一艘驱逐舰对威尔克斯岛开火,随着日本信号兵发出的信号,驱逐舰很快就停止了炮击。
普拉特听到了德弗罗少校的喊话。他看了看身边的戴维斯,忽然想起这一天是小伙子21岁的生日。“生日过得不错吧,水兵?”“是的,长官!我想感谢这些从日本赶来为我庆贺生日的人,还有那些焰火和爆竹,非常感谢他们!”小伙子边回答,边看了看表,此时是威克岛时间13时30分。随后,很多脏兮兮的人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武器全都上好了膛。
在威克岛一号营地,一个日军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水罐,砍断了那里飘扬着的星条旗。1941年12月23日13时30分,威克岛,这个中太平洋美国仅存的战略要点,终于落入日本人之手。
12月23日一整天,日军都在“围剿”漏网的美国官兵。放下武器的美军官兵,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衣服被扒掉,脖子被绳索捆住,双手被绑在后边。战俘被排成一行跪下,他们的面前架起了3挺机枪。美军士兵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变为现实。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被威克岛和威尔克斯岛上遍地的日军尸体激怒,他们想为死去的战友报仇,用机枪扫射所有的战俘。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穿雪白军服、佩戴勋章和军刀的高级军官及时出现,制止了将要发生的疯狂行为,这个人就是之前打了败仗的梶冈。梶冈还算“善良”,他告诉美国战俘:“天皇施恩,饶恕你们的性命。”建筑工人阿特金斯和杰弗里斯语带嘲讽地咒骂道:“谢谢你这个狗娘养的家伙。”
所有人包括平民在内,都被日军视为战俘,他们受命为日本人清理威克岛。为了尽快修复机场,日军命令陆战队一个军官带领300个士兵参加劳动,必须在一周内完成修复工作。这位军官搞清楚任务后回答:“用不了那么多人,3个士兵就足够了。”只见他们使用一种安装在大型汽车上的机器,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将机场修整完毕。这种安装有机器的大型汽车还有个名字,叫推土机或挖掘机,它们与铁锹、铁镐相比,效率提高了上百倍。前面提过,日军迅速将推土机和挖掘机送回日本拆卸仿造。推土机倒是仿造出来了,却无法批量生产。挖掘机更是连仿造都没成功。
在威克岛东岸,坎宁安中校的宿舍门前,很快就贴出一张告示:
大日本军司令部宣言
威克岛全部归大日本帝国所有。
爱好和平、尊重正义之大日本帝国,由于罗斯福总统之挑战,不得已遂起而应战。故我军本着大日本帝国固有之和平精神,对于无敌意的敌国人民的生命,则不加任何伤害,盼即安居乐业。
如违反指示,或不服从者,则按照军法严惩不贷。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1941年12月24日上午11时,大本营海军部对外发布了攻克威克岛的正式公告。
一、大日本帝国海军乘风破浪,曾于23日凌晨攻击威克岛。我方陆战队员逐渐排除敌人的顽强抵抗,大胆地在敌前登陆。23日上午10时30分完全占领该岛。
二、此次作战,我军损失驱逐舰两艘。
岛田繁太郎在向裕仁汇报威克岛战况时说:“发生在那里的战斗之壮烈程度,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日本历史学家伊藤正德在《日本海军血战史》一书中指出:“在威克岛日军所受到的损失竟然比珍珠港还大,不但失去了2艘驱逐舰和2艘巡逻艇共4艘舰只,而且战死和受伤者也不在少数。”
梶冈以裕仁的名义将威克岛更名为“鸟岛”,皮尔岛改为“羽岛”,威尔克斯岛改为“足岛”。后来在反攻过程中,美军实施蛙跳战术时,威克岛成为被跳过去的岛屿。因此,从这一天起,一直到日本投降,威克岛始终控制在日本人手中。除了偶尔有一些美军飞机前来轰炸驻岛日军,这里再没发生过大的战事。一直到1945年9月7日,威克岛日军指挥官重松西原少将向美国海军陆战队山德森准将投降。当时第一个返回威克岛的,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拜勒少校,那时候他已经晋升上校了。
1942年1月,日本运输船“新田丸”来到了威克岛,把俘虏带往日本。388名平民继续留在威克岛,为日军修筑防御工事和飞机跑道。后来留下来的人中有45人死于营养不良。1942年9月,又有200多人被运往日本。剩下98名建筑工人,在1943年10月被日军集中起来用机枪扫射至死。其中一人逃跑并躲了起来。但是威克岛太小了,他随后被抓回去砍下了头颅。因为这一屠杀战俘的无耻罪行,日军岛上指挥官板井原在1947年被审判并处以绞刑。
最早一批被“新田丸”从威克岛运往中国的美军战俘,忍饥挨饿之余每天还要遭受殴打。1月20日航行结束之时,虐待变成了杀戮。5名战俘被日军带走,他们是弗兰克林、兰伯特、冈萨雷斯、汉纳姆、拜雷,几个人全是海军航空兵。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被带走去干什么,只知道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5个人被戴上眼罩,五花大绑地押到甲板上跪下。日军指挥官斋藤敏雄中尉站在一个箱子上宣读了对他们的判决书:“你们在战斗中杀死了很多日本军人,现在以复仇的名义将你们杀死,你们也将代表所有美国士兵接受死亡的命运。你们现在可以祈祷在另一个世界,在天堂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随后5人被砍下头颅,尸体靠着大木桶挂起来,作为练习刺刀的靶子,最后肢解抛入大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1946年10月,那个高呼“少校下令投降”的炮手哈马斯指认出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的斋藤敏雄,正是他在“新田丸”上下令处决了那5名美国士兵。斋藤随后被美军处死。
在整个作战中,日军死亡800多人。美军171人战死,其中陆战队士兵和海军官兵89人。很多战史资料都把硫黄岛战役列为太平洋战场登陆部队伤亡大于守岛部队的唯一战例。其实不然,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威克岛创下的业绩,使战争后期所有的抗登陆作战都黯然失色。
尽管坎宁安中校在发给珍珠港的最后一封电报结尾处写上了“圣诞节快乐”的祝福语,派伊也确实把威克岛陷落的消息放在圣诞节之后才正式发布,但这丝毫无法抚慰美国人受伤的小小心灵。在他们心中,那个坚固堡垒上的勇士,之前打得是那么好,仅仅因为得不到增援才被日本人抓走。别说是罗斯福,就连普通的美国民众也无法接受这一悲惨的结局。失落的美国报纸只能盛赞美军的顽强战斗精神,可铺天盖地的赞扬也掩盖不了失败的结局。如果派伊和那些将军,如弗莱彻、布朗能够比较坚决地前往援救威克岛,这个失败本来是有可能避免的。对于珍珠港来说,威克岛的失守可谓是唇亡齿寒。日本控制下的威克岛成了日军今后向西进攻珍珠港的根据地和起跳板。
更重要的是,威克岛的陷落使得美国和菲律宾之间的补给线被彻底切断。那个在科雷希多岛防空洞里天天给罗斯福和马歇尔写信和发电报的麦克阿瑟,今后将只能依靠手中的兵力来抵御日军的入侵,菲律宾战役失败的命运从这一时刻起就已经注定。
1941年圣诞节上午,太平洋舰队新任司令尼米兹上将抵达珍珠港。他开口便问起了威克岛的救援行动。当得知救援部队已经撤退之后,尼米兹没有再说什么,但从表情上看他“似乎很失望”。尼米兹认为威克岛救援行动的失败已经是“覆水难收、无可挽回”,他“没有浪费时间去猜想原本可能做些什么”——这话鬼才相信!
相比起尼米兹来说,官儿更大的罗斯福可没有那么含蓄。之前华盛顿一直在关注着威克岛的消息,罗斯福甚至向自己的海军助理贝尔·道尔上校询问过“丹吉尔”号的技术性能。对于威克岛的失守,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诺克斯的副官弗兰克·贝蒂上校问斯塔克,他会不会把放弃对威克岛增援的命令告诉总统。斯塔克长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说:“不,弗兰克,我没有这个胆子。”
看来大家也都知道,放弃对威克岛的增援并最终导致其陷落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这么大的事不说也不行,大家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诺克斯硬着头皮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总统。闻听威克岛竟然如此失守的罗斯福,勃然大怒。第十四特混舰队曾离威克岛如此之近,却没有打一仗去拯救该岛或者为其陷落报仇,罗斯福的愤怒理所当然。他甚至认为,威克岛的不战而弃比珍珠港“还要糟糕”,临阵退缩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当时丘吉尔正好在华盛顿,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宽慰罗斯福,“插手将军们的事务是非常危险的”——尽管他插手类似的事务要比罗斯福要多不知多少倍。
罗斯福为威克岛的陷落向全国发表了讲话,他说:“那里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只有约400名队员。他们在这场英勇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威克岛保卫战中,给敌人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其中一些官兵阵亡了,另一些现在在战俘营里。当这次伟大的战斗中的幸存者被解救出来,回到自己家园的时候,他们将知道,他们的13000万同胞将会因此受到激励和启发,去履行自己那一份牺牲自己、服务国家的义务。”
随后罗斯福下令,给负责调查珍珠港事件的罗伯茨委员会增添一项工作内容:在1942年1月,对半途而废的威克岛救援行动进行彻底调查!
罗斯福对派伊中将的怨恨至死未消。尼米兹就职之后,派伊马上就被调回西海岸担任了第一特混编队的指挥官。第一特混编队的驻地是旧金山,任务仅仅是负责从西海岸到珍珠港的海上巡逻。让一个曾经代理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海军中将担负这样不疼不痒的工作,谁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就这也干不长,1942年10月,派伊被解除职务,之后再也没有担任过任何作战部队的指挥任务,1944年7月战争结束前就退出现役。斯塔克和弗莱彻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评价,一贯亲英的斯塔克还要为珍珠港事件埋单,不久就被调离现职,得偿所愿地到欧洲做了海军联络官。弗莱彻这时候还属于一个小人物。尽管酷爱加油的弗莱彻少将随后有了珊瑚海和中途岛的丰功伟绩,但还是在东所罗门海战之后遭到冷遇。谁也不敢肯定,他的赋闲与威克岛失败的救援行动无关。
1942年8月11日,美国上映了好莱坞拍摄的主旋律电影《威克岛》,据说是根据海军陆战队官方的记录制作的。但它明显带有宣传性质,因而出现了很多错误。电影中,威克岛的指挥官第一天就战死了,随后海军陆战队进行了全面防守,最终所有守军全部壮烈牺牲。这无疑是夸大其词——要是真都死了,德弗罗后来怎么当上参议员呢?虽然此举让公众对威克岛之战产生了完全错误的印象,但也激励了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志愿去加入海军陆战队,为曾经战斗并“全部牺牲”在威克岛的战友报仇!
美国总统嘉奖令被授予第一海军陆战队守备营,嘉奖令说:“1941年12月8日到23日,威克岛的守军与在空中、海上和地面均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进行了英勇的战斗,官兵的勇敢已经为他们的同胞和整个文明世界所景仰和铭记。只要勇敢精神和英雄主义继续为人们所尊崇,他们就不会被遗忘。他们在逆境中忠于职守和坚守阵地的壮举为人们所称赞。”最后的签署人是富兰克林·罗斯福。
后来在美国,同样有一位将军如此评价在这场战斗中有着杰出表现的那一群美国战士:“他们不仅激励了美国公众,也鼓舞了他们的战友。在那段灾难的日子之后,陆战队员在威克岛精神和它的保卫者的鼓舞下坚持战斗直至胜利。虽然战斗的时间和规模都比不上后来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或其他大战役,但是威克岛永远不会被遗忘。尽管被敌人的数量最后压倒,但他们从来没有被打败。”他就是率领美国陆战一师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打得日军尸横遍野,后来出任海军陆战队总司令的亚历山大·阿彻·范德格里夫特。
今天在威尔克斯岛,还留有一块“98石”。当时一名不明身份的战俘在这块珊瑚巨石上刻下了“98USPW5-10-43”的字样,以纪念被日军机关枪扫射致死的98名战俘。经历了炮火弹雨洗礼的威尔克斯岛今天已成为一个鸟类保护区,无人居住。据说到那里访问必须经过特别批准,且所有参观者只允许到“98石”处为止。
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今,威克岛一直是军用和民用飞机紧急降落的备用基地,也是美军飞机从檀香山到东京和关岛的中途加油站。岛上机场的航站楼里,美国人建起了一个小型博物馆,里边摆放着一些后来陆续发现的能够反映那场战斗的器物,如飞机残骸、炮、机枪和一些个人物品。它们似乎在默默地告诉人们,70多年前,这里爆发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