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太空梦,一直在克服种种困难和险阻,艰难地延续。而作为冲在第一线的最直接个体——宇航员,他们遭受的各种挑战和压力,我们一般人可能真的未必能体会。
1971年2月5日,“阿波罗14号”的登月舱顺利降落到了月球表面。
这是美国继“阿波罗11号”和“阿波罗12号”之后的第三次载人登月任务。
为什么跳过了“阿波罗13号”?
因为1970年,“阿波罗13号”在前往月球的过程中发生了服务舱爆炸,多个设备受损,只能中途放弃登月。虽然“阿波罗13号”的安全返回堪称人类航天史上的一个奇迹,但这也让“阿波罗14号”的登月行动背负了不小的压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幸运的是,“阿波罗14号”的登月任务进行得很顺利。
执行“阿波罗14号”登月任务的三名美国宇航员,分别是指令长艾伦·谢泼德、指令舱驾驶员斯图尔特·罗萨和登月舱驾驶员埃德加·米切尔。
为了完成那次登月的任务之一,埃德加和谢泼德前往一个叫“火山锥坑”的地方进行考察——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认为那里肯定有1亿年前留下的珍贵岩石。
1970年2月5日,谢泼德在月球表面的照片,来自NASA
“火山锥坑”是月球的制高点,虽然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但这段旅途对来自地球的宇航员而言也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埃德加和他的伙伴创造了9小时17分钟的人类在月球表面行走的最长纪录,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到达目的地——那里实在太远了。
尽管如此,“阿波罗14号”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相对于之前实验性质的“阿波罗11号”和“阿波罗12号”,“阿波罗14号”创造了一系列新的纪录,包括在月球停留了33个小时,成为第一个在月球过夜的团队。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关于“阿波罗14号”的争议,是在登陆36年后出现的。
争议的爆发点,其实只来自一人——当年完成9小时17分月球表面行走的登月舱驾驶员埃德加·米切尔。
2007年,作为全世界第六个登上月球的人,埃德加在接受美国广播电台节目“Kerrang!”采访时表示:“我碰到了外星人!”
“阿波罗14号”的三名宇航员,从左到右分别是斯图尔特·洛萨、艾伦·谢泼德和埃德加·米切尔
按照埃德加的说法,当时他“有一种被某种东西注视的奇怪感觉,仿佛和宇宙中的智能生命产生了一种心灵的接触”。
埃德加的这番话当时把电视节目的主持人尼克惊得目瞪口呆:“我一直以为这是米切尔的玩笑,但是我发现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是认真的。”而埃德加的回答是:“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外星人到访地球的消息会越来越多。”
埃德加抛出的“炸弹”不止这一个。他进一步指出,因为他在NASA工作,所以能接触到大量绝密的“X档案”,里面记录有很多UFO(不明飞行物)到访过地球。他信誓旦旦地表示,1947年7月发生在美国的“罗斯威尔事件”是真的,而美国政府一边不断调查外星人事件,一边向公众隐瞒。
他表示,自己作为一名曾经登上月球的宇航员,又在军事和情报部门工作过,他掌握很多公众不了解事实——人类其实经常被外星人拜访。
对于埃德加的说法,NASA立刻给予了回应:
“NASA从来没有跟踪过不明飞行物,也从来没有掩盖过在地球上发现外星生命或者在宇宙中发现外星人的事实。米切尔博士是一个伟大的美国人,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不敢苟同他的观点。我们的任务是探索更多的真相,如果外星人真的存在,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对此加以隐瞒。”
埃德加对“外星人”的描述与不少科幻电影相似:“这些外星人体形非常小,但长有大大的眼睛和脑袋,相貌非常怪异。”
而美国UFO调查基金会主席唐·勃林格也对此表示怀疑:“我对此抱怀疑态度,除非他能提供证据或其他证人。”
埃德加认为他有“证人”,而且不是别人,恰恰是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人类:
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
关于阿姆斯特朗说看到过外星人的说法,早已不鲜见。
一种颇为流行的说法是,当美国“阿波罗11号”宇航员阿姆斯特朗乘坐“鹰号”登月舱踏足月球表面后,曾遭遇过3个直径15~30米的UFO。阿姆斯特朗震惊地向休斯敦地面控制中心汇报看到的一切时,NASA专家将和阿姆斯特朗进行通信的频道迅速切换掉。人们听到的阿姆斯特朗的最后一句话是:
“那儿有许多大东西!老天,它们真的非常大!它们正待在陨石坑的另一头!它们正在月球上看着我们到来!”
“登月第一人”阿姆斯特朗
但是,这个说法从来没有被证实过,NASA的登月录音中也没有这段话——当然,有人认为NASA肯定将这段话剪去了。
而另一种说法是,阿姆斯特朗在自己的自传中透露,美国终止登月,就是因为受到了外星人的警告。
然而,阿姆斯特朗并没有出过自传,也从没有过出自传的念头。
毫无疑问,每年世界各地都可能都有数以万计的“目击UFO”的报告,但之所以美国这批登月宇航员说出的话震撼力强,是因为他们确实是一群实打实进入过太空、踏上过另一个星球的人。
但是,要证明任何事物的存在,都要拿出证据,哪怕你是登月的宇航员。
迄今为止,除了埃德加外,其余登陆过月球的美国宇航员都没有提到过外星人。
不过,相对于没有证据的“外星人”探讨,那一批登月归来后的宇航员的境遇和生活,可能更值得关注。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神秘的“12人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无论是大国政要还是超级富豪,都无法加入,因为这个俱乐部只有一个入会条件——你登陆过月球。
迄今为止,只有12个人真正登陆过月球,全部来自美国。
英国作家安德鲁·史密斯曾采访过12名登月宇航员中的9名,写成了一本书,叫作《月亮之尘:登月档案揭秘》。书中披露的那些登月宇航员回到地球后的境遇,出乎很多人意料。
那位站出来声称自己看到过外星人的“阿波罗14号”宇航员埃德加·米切尔,在回到地球后就创办了一个“抽象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Noetic Sciences),专门研究各种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当然也包括外星人。
“阿波罗15号”登月舱驾驶员詹姆斯·欧文
“阿波罗15号”的登月舱驾驶员詹姆斯·欧文在月球的亚平宁山的一块岩石上,发现了一块有着数十亿年历史、被称为“起源石”的水晶,他表示自己当时就感到这块“起源石”仿佛正在那儿等待他的到来。回到地球后,詹姆斯就建立了一个叫作“高飞”(High Flight)的宗教组织,然后开始不断率团队去土耳其亚拉拉特山寻找“诺亚方舟”的遗骸——他经常说,在太空中的经历使他觉得离上帝前所未有地近。
“阿波罗16号”的登月舱驾驶员查尔斯·杜克,在返回地球后就开始严重酗酒,并且经常虐待自己的孩子。后来,他也皈依了宗教,在回忆自己的登月经历时,他的评价是“我生命中的灰尘”。
和查尔斯·杜克一样,作为阿姆斯特朗的搭档,当年执行“阿波罗11号”登月计划的巴兹·奥尔德林在回到地球后也陷入长期的抑郁和酗酒状态。
作为第四个登上月球的人,“阿波罗12号”的指令长艾伦·宾在回到地球后成了一名画家。但他的画永远只有一个主题:用混合着月球尘土的油彩,描绘他看到过的月球表面的场景。
艾伦·宾
艾伦·宾的画
要知道,这批宇航员之前绝大多数都是美国空军的试飞员,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要比平常人高出很多。
那么,这是否暗示——他们遭受了巨大的刺激?
受到刺激是肯定的,但原因,却未必来自所谓的“外星人”。
首先,是宇航员回到地球后,对公众的狂热崇拜难以适应。
“登月第一人”阿姆斯特朗的境遇可能最有代表性。
阿姆斯特朗返回地球后,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的赞扬和崇拜简直让他无法抵御,以至慢慢产生了抵触情绪。阿姆斯特朗的故乡俄亥俄州沃帕科内塔是一个只有1万居民的小镇,但居民们却自己捐款造起了一座“尼尔·阿姆斯特朗航空航天博物馆”,只是,阿姆斯特朗本人几乎从不去那里。
因为频繁到各地演讲和做活动,无暇顾及家庭,1989年,阿姆斯特朗的妻子珍妮特提出了离婚。阿姆斯特朗后来曾回忆:“我很爱我的妻子,离婚成了我成功的最大代价。”
而后来有人问起阿姆斯特朗如何看待自己的脚印将永远留在月球,他的回答是:
“我希望未来有人上去把我的脚印擦掉。”
阿姆斯特朗后来甚至在一个偏僻的乡下买了一个小农庄,开始过半隐居的生活,他曾感慨:“到底要多久,人们才不会把我当一个宇航员看待?”
与周围人的狂热相比,宇航员自己内心深处的失落感,也是一道难以克服的障碍。
在20世纪60年代,美苏两国陷入了狂热的“太空争霸”,从1969年到1972年,美国开始频繁进行登月计划,从总统到NASA,从宇航员到普通百姓,美国上下都陷入了一种“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亢奋情绪中。
然而,在1972年12月“阿波罗17号”成功登月后,美国的“探月计划”却偃旗息鼓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导致包括宇航员在内的很多探月计划参与者心中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困惑:那我们的人生,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阿姆斯特朗的登月搭档,巴兹·奥尔德林后来写自传回忆了当初自己的心态:“30多岁的时候,仿佛就完成了自己人生全部的使命,接下来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于是奥尔德林开始酗酒,然后和自己的妻子离婚;然后再结婚,一年之后再次离婚,之后继续酗酒。从空军退役后,他因为没有人生目标,甚至靠推销汽车谋生。
2002年,在洛杉矶一家酒店的门口,72岁的奥尔德林被一个年轻人缠住,不停地被质问:“你敢对着《圣经》发誓说你登上了月球吗?”“你因为你没有真正做过的事收了钱。”“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懦夫!”奥尔德林在和年轻人争辩之后被激怒了,最终一拳挥向了对方——这一幕被全程拍了下来。
阿姆斯特朗在过半隐居生活时,曾有朋友劝他多出去走走,而阿姆斯特朗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我连月球都去过了,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吸引我呢?”
这张著名的“地出”照片,由“阿波罗8号”的宇航员威廉·安德斯在月球轨道上拍摄
还有一个原因,和公众及宇航员本人都无关,而是和宇宙有关。
虽然我们都知道宇宙无边无际,但只有当宇航员真的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浩瀚带来的强大冲击力。
“阿波罗14号”的航天员埃德加坚信存在外星人,与其说是因为他发现了证据,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信仰发生了改变。
埃德加在回忆自己的登月过程时说:“忽然从月球边缘缓缓升起了一个蓝白相间的星球,我一时呆住了,当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我们的家园——地球。”
埃德加承认自己的信仰发生了改变:“在返回家园的途中,透过24000英里的天空,看到了我们的星球,我忽然想到了智慧、爱与和谐。30年前,我认为人是宇宙间唯一的生物,现在我不这么看了。”
而成立宗教组织的“阿波罗15号”宇航员詹姆斯·欧文也感慨:“每当晚上,你抬起头就能看见月球,我在月球上看地球也差不多,它活像一个脆弱的蓝色皮球挂在黑暗的宇宙内,你几乎可以伸手就握着它,这种感觉可说无法想象得到。”
2017年1月16日,NASA宣布,尤金·塞尔南去世,享年82岁。
尤金·塞尔南,“阿波罗17号”的指令长。“阿波罗17号”是人类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实现登月的飞船,而尤金作为最后一个返回登月舱的宇航员,也成了人类到目前为止最后一个在月球上行走过的人。
尤金去世时,在月球上行走过的宇航员,在世的只剩下了6位。
他曾用手指在月球上写下了当时9岁女儿的名字首字母“TDC”,并称这是他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而以尤金为代表,所有曾经登上过月球的宇航员,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能重返月球。
(阿波罗计划的故事可参看《历史的温度》收录的《45年过去了,我们为什么没有再回月球?》)
为《历史的温度》写序的老师严锋,也是《三体》第三部的序言作者。我至今对他《三体》序言的第一段印象深刻:
“多年以后,我还会记得看完《三体》的那个秋夜,我走出家门,在小区里盘桓。铅灰色的上海夜空几乎看不到几颗星星,但是我的心中却仿佛有无限的星光在涌动。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我的视觉、听觉和思维都好像被放大、重组和牵引,指向一个浩瀚的所在。”
这完全说出了当时我自己看完《三体》后的心境。
有不少人曾说,登月宇航员的后半生大多有异于常人,多半和他们看到过外星人有关。
我虽然是“外星人存在”的支持者,但我反对任何没有证据的“外星人”推断,而对于这批登月宇航员,我认为仅仅用“遭遇过外星人”来概括他们后半生的心境变化,太草率了。
我们总说,人类在宇宙中真的不算什么,但有多少人能像他们一样,在外太空,真真切切感受到宇宙的浩瀚,地球的卑微,生命的渺小?
不一定要登月。法国的首位女宇航员克洛迪·艾涅尔,后来曾做到过法国的科技部部长,但依旧无法摆脱抑郁症的困扰,自杀未遂,震动法国。
但越是这样,其实越能体现这批宇航员的伟大,他们就是我们,就是体现了人类面对超出想象力的新世界的心态,而他们背后折射的,是整个人类探索和征服未知领域的天性和雄心。
确实,无论是霍金还是《三体》,都通过各种方式提出警告:不要去主动探索地外文明,否则很可能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灾难。但我认为人类的探索之路是不可逆转的,因为人类探索未知、克服孤独感、证明自己存在的这些天性,是人类一路演化而来成为万物之灵长的强大驱动力,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就用恩斯特·施图林格那封著名的回复赞比亚修女的信的最后一段话作为结尾吧——1970年,赞比亚修女曾给施图林格写信,询问他地球上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的儿童,而人类为什么还要探索太空:
“太空探索不仅仅给人类提供了一面审视自己的镜子,它还能给我们带来全新的技术、全新的挑战和进取精神,以及面对严峻现实问题时依然乐观自信的心态。我相信,人类从宇宙中学到的,充分印证了阿尔贝特·施韦泽那句名言:‘我忧心忡忡地看待未来,但仍满怀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