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既是通房,自然……自然是……”萧衡思索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好了我明白了。”顾乔好心地打断了他此刻的窘迫。
顾乔在心里默叹了一口气,正当她移开视线东看西望想缓解下此时的尴尬时,一转头,突然间看见了一张导致她今天一天心情都不爽的那个人脸。
“小乔儿,你在这干什么呢?”
“……”顾乔被这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得险些一头栽进了塘里。幸得萧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乔儿小心!”薛慎也紧忙探了手,见顾乔无事松了一口气。
“二公子找我有何事?”顾乔起了身,没好气地说道。
那薛慎也许是在前席喝多了,此时从脸到脖子都一片绯红,显然也没意识到顾乔语气的异常。
“小乔儿,本公子今天找你呢,是有些事想单独问你。”
“二公子请说。”
得到交谈允许的薛慎神色似乎紧张了几分,他背着手站在身前看着她,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他身子晃了晃,又低头踢了几下石子。随后又抬头看着她,嘴唇略微动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乔开始皱眉。
“唉,算了,云山,你来说。”
“是。”萧衡倒是毫无意外之色,他对薛慎应了声后又转身对顾乔拱了一礼,随后缓缓道,“恕在下冒昧,敢问贵家顾嫣小姐,可否已有议亲?”
萧衡一开口,顾乔就猜到了这主仆俩费的一圈的劲是打得什么注意了。
“没有啊。”顾乔装作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顾小姐……可有心上人了?”萧衡再道。
萧衡倒是问得直白,但也不外乎是他主子薛慎的意思。之前国子监情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薛慎一直站在顾嫣这边为她争辩,力称书信有假。然而其实他自己心里却并没有底,毕竟那信上的笔迹……太像了。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这与你们薛家,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一旁的木头人薛慎终于说了话,“我,我已思慕你家小姐良久,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认定这是我毕生想要守护的女子。若是她没有心上人,我改日便让家父去顾府提亲,我丞相府的门楣也是配得上你们顾家的 ,我定会一辈子护她平安富贵!”
薛慎一口气说完,原本就通红的皮肤此刻似乎又红了一个度。
“那若是有呢?”
“那她这心上人做得也忒差劲!你家小姐屡受刁难,他却像个乌龟似的缩着不见人。要我说,可真就算不得什么男人,要不就是根本未把嫣儿放在心里,这种心上人不要也罢!这种人我小时候就在族里头见过,在外头就不护着自己,家里再有个厉害的长辈,定是要一辈子受罪的!”
看来薛慎早已把顾嫣的心上人当成了国子监里的哪家京城公子哥,这些话也不知道他在心里筹谋酝酿了多久。
“我是真心喜欢嫣儿的!你帮我告诉嫣儿好不好,我愿意等她!等她想清楚想明白了!我对她的心日月可鉴!”
薛慎应是酒劲上头,越说越是激动,顾乔竟被他说得有些动容,觉得这人真是傻得可爱。
“我方才见到你的通房丫头了。”顾乔也不知怎得说了这一句,也许是想讽刺他所谓的真爱,也许是想给他个机会解释一二。
未料薛慎忽然愣住了,这话题对他来说转得有些快,脑袋晕乎乎的有些转不过来,于是顿了一息接了话:
“哪个通房?”
“?”
“怎么了?”
“你有几个通房?”
“三个啊,一个是祖母给的丫头娇儿,一个是先前母亲房里的丫头梨儿,还有一个是昨晚父亲说我十六了成人了,就又赐了一个于我,叫杏儿。”
“……”顾乔像听了个笑话般直接气笑了。她不愿再与眼前的人再说一句话,直接越过他往前走了。
“唉,小乔儿,你怎么了?你是生气了吗?我说错什么了?”薛慎见状立即追了上来,萧衡也紧随其后。
顾乔一个刹车定住了脚步,两人差些撞在了一处。
“我看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家小姐。”
“乔儿为何这样说?我对你家小姐的真心岂是一朝一夕。”
“呵,你若对一个女子情深似海,又怎会又有他人?难道你就不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何时有他人了?”薛慎脸都是委屈,随即又想起了顾乔所问,“你是说,我的通房丫头们?她们怎么能算……”
“丫头怎么能算人是吗?”
意识到顾乔也不过是顾府的丫头,薛慎也无意伤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们只是丫头罢了,又怎能与顾嫣相提并论?”
“可如果真爱一个人,那就应该是来自心腑的敬重与平等,应该是互相唯一地属于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二妾三通房四外室。我问你,若你心爱之人视你为夫,却在府上养几个身份卑微不值一提的男宠,那你心中是何滋味?”
“乔儿!你在胡说什么?这男子与女子,这能一样吗!女子怎可如此……”薛慎惊于顾乔如此大胆狂妄的发言,语气中甚至已有恼意。
“下贱是么?”顾乔没有惧他,只觉得心中恶气难咽。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明明是男子对这些情爱之事追求的欲望更强,底线更低,可往往“下贱、□□”这些词皆是形容女子,“男子女子如何不一样,都是人、都有心、都是血肉之躯,都想有爱。”
薛慎一时语塞,竟不知何言以对。
“这些话……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吗?”半晌后薛慎道。
薛慎的话让顾乔冷静了下来,她才自觉方才说的实在是多了些:我这是在干什么……对这古人宣扬平权?在现世里都不好论的东西,还想着来古代能说服什么?
“不是……我家小姐她不懂这些。是我自己说的。我幼年并非生活在顾府,而是流落过他乡。那里的人们和这里不一样,我自小耳濡目染便受了些影响。虽说种种也非尽然如愿,但起码他们说一双人的时候,真的只是指两个人的。”
顾乔没再往下说,到底还是怕这番话会给顾嫣平白带来什么麻烦,又道:“这些话不是我家小姐的意思。二公子就当我是小孩戏言,别当真了吧。至于二公子的心意,我会与她说清的。”
——
宴席散时,京城又下起了大雪。几位国子监同学缠着薛慎要留下喝茶赏梅园雪景,顾泽玉也被拉去了,顾嫣便带着顾乔回了顾府。
马车上顾乔同她说起了薛慎的事。不出意外,顾嫣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既不再想那位,又怎会立即转头觅了旁人。如今啊,我只想好好读书,多学些东西,再陪陪泽玉和你呀。”
她不好直呼沈渊名讳,也不想代以太子,便直接用了“那位”而称。
然而话音未落,行进的马车便被人拦停了。
顾嫣掀了帘子,只见一个身穿绣花锦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了马前,同马夫以及马上的人说着:
“顾府三姑娘有礼。我家贵人乃姑娘旧友,在此等候已久,想请姑娘下车一叙。”
那人瞧着面生,但眉眼清秀,声音细柔,行止又礼有矩。
“是宫里的人。”顾嫣道。她抓了斗篷披在了身上,顾乔陪着她一起下了车。
几步开外的巷口亦停了辆马车,颜色素雅却雕刻精致贵气。顾嫣走近,车里传来句淡淡的声音:“外面天寒,上车吧。”
这声音,顾嫣和顾乔瞬间知晓。
朔风乍起,间歇掀着轿帘,顾乔第一次见到了穿着常服的沈渊。他一身银白色狐裘,偶有雪屑粘落,侧看面色冷峻,无喜无悲,浑身散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与贵气。
“小女身染寒气,莫沾了贵人宝地。若是有言,小女在此隔帘而听。”
顾嫣有意地疏远,轿子里许久未有回应。许久后,那帘子里伸出了一节手腕,修长几指中夹着一沓书信。
“物归原主,还望卿妥存。”
顾嫣低头未有动作,那只手便在外停了许久,纸页在风中翻飞,仿佛那钳着的手指稍稍松劲,便会四散飘零在风中。
“若不愿再留,便回去烧了吧。”
又候了几息,似是沈渊即将松手之际,顾嫣猛然上前一把接过了书信。
“昔年春初,上京满城杨絮若雪。卿道他日大雪纷飞时,要与心上人雪中并立而行,便当全了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1]
“我等这场雪,等了很久了。”
“此后每日日出之时我便在此候卿,卿若不来,我便等到月落而归。”
顾乔看了顾嫣将散乱的书信抱在怀中泫然欲泣的样子,便知她最终还是要心软了。
回府后的顾嫣没有烧掉那些信纸,只是塞进了木箱最底处锁了起来。这些日子的顾嫣异常地沉默,就连姐弟三人聚在一处,也都只是泽玉与顾乔说个不停。
夜里顾嫣心绪难宁,总是不得安眠,便干脆叫了顾乔陪她同榻。
“明明我都已经快要忘了他了,为何他偏又要出现。”夜深人静时,顾嫣躺在被子里喃喃道,不知是说给顾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顾乔只好捂着她冰冷的手说着些无关痛痒的排场话宽慰着她。
“这几日,他还在巷口候我吗?”
“昨天跟着我娘出去采买年货,早间路过那的时候……确实还停着太子殿下的车轿。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那轿子也还在。”
“乔儿,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见他。”
顾乔抿着嘴没有说话,此刻的她在听自己脑子里的那个机械音。
【别再想花花肠子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得明白自己的反派地位,还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
“乔儿……乔儿?”
“小姐,顺从内心吧,莫让自己后悔或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1]这句诗引用自网络,搜了一下,作者叫福楼拜(应该不是那个福楼拜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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