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赫曼里克据有的领土从波罗的海延伸到黑海,寿至颐期而又威名显赫,漫长的寿命让他可以享受胜利的成果。当他获得警报,说一群闻所未闻的敌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快速接近时,他的野蛮臣民将这些入侵的人称为“蛮族”,不能说没有道理(375 A.D.)。惊慌失措的哥特人看见自己的田园和村庄被焚毁,家人惨遭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对于匈奴人的兵员数量、作战实力、快速行动和残酷无情,不仅感到畏惧,而且加以夸大。除了强大的军事势力给他们的带来恐惧以外,匈奴人尖锐刺耳的喊叫、粗鲁古怪的动作以及丑陋畸形的容貌,更引起人们的惊愕和厌恶。要是将这些野蛮人拿来与野兽做比较(从图画上看有些相似),差别只不过是用两条腿走路而已,何况姿态还极为不雅;他们奇形怪状的身材,就跟古代放在桥头的地界神一样,是一块矮墩墩的石碑。他们有宽阔的肩膀、扁平的鼻梁、小小的黑眼睛陷在深凹的眼眶里,几乎都不留胡须,所以无法享受年轻时短髭的风流潇洒和年迈时长髯飘然所带来的尊敬,只能从这些方面与别的人种有所区分。这个民族的起源带有神话的性质,与他们的外形和习惯很相配。传说古老的女巫全身恶臭从事死亡的勾当,被人类社会所驱除,就在沙漠里与地狱的精灵交媾,这种受到诅咒的结合,产生的后裔就是匈奴人。对于充满恐惧和荒谬无比的传说,怀恨在心的哥特人倒是深信无疑,但是,在满足自己恨意的同时,无形中更增加了恐惧感。恶魔和女巫的后代,必然继承了不可思议的神奇能力和凶恶不祥的性格作风。
赫曼里克为了对付来势汹汹的敌人,准备组成哥特人的联军,但是立刻发现那些臣属于他的部落,过去一直受到高压统治,深感愤愤不平,现在不仅不愿击退来敌,反倒支持匈奴人的入侵行动。罗克索拉尼族有位酋长,已经背叛赫曼里克的阵营。他的妻子虽然无辜,还是受到残酷暴君的严词指责,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惨死的妇人有一群兄弟,要找机会为她报仇。年迈的哥特国王被他们用短剑围攻,严重的伤势使他缠绵在床榻之上,虚弱的身体妨碍到战事的指挥和进行。由于哥特人各个部落之间心怀鬼胎不断发生争执,全民会议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赫曼里克在绝望中死去,治理国家的大权落在威悉默的手里。在一些西徐亚人佣兵部队的协助下,他虽然实力不足,但还是勉强维持着与匈奴人和阿兰人相抗衡的局面,直到在一场决定性的会战中,战败被杀为止。东哥特人只有认命降服,从此以后,就连阿兰人的王室阶层,都被傲慢的阿提拉看成手下的臣民。冲龄国王威特里克被阿拉瑟乌斯和萨弗拉克斯救出来,这两位积极进取的武士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英勇和忠诚。东哥特人那些不愿受奴役的余众,在这两位武士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向着达纳斯图斯河前进,这条巨川又叫德涅斯特河,现在正好分隔土耳其和俄罗斯两大帝国的疆域。
在西哥特人这方面,生性谨慎的阿萨纳里克非常重视自身的安全,就把西哥特人的营地设置在德涅斯特河的两岸,他怀着坚定的决心要反抗胜利的蛮族,但是自认目前以不激怒对方为宜。匈奴人受到大批行李和俘虏的拖累,无法保持以往正常的行军速度,但他们运用军事技巧来欺骗阿萨纳里克的部队,让对方几乎陷入全军被歼的命运。西哥特人的士师防守德涅斯特河两岸,匈奴人大量骑兵部队趁着月明之夜,在可以徒涉的位置渡河展开包围攻击。在这种状况下,一切作为全部无济于事,西哥特人只有向多山的地区撤退。胸有成竹的哥特将领拟订深谋远虑的计划,进行之后的防卫作战,准备运用普鲁斯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山地,构成坚固的防线,要从匈奴人破坏力极强的入侵行动中,确保这片广大而富饶地区的安全,这块地区也就是现在所称的瓦拉几亚。但是西哥特的士师所怀抱的希望和安排的措施全部落空,那些全身颤抖的同胞非常焦急,为恐惧所驱策,认为只有多瑙河才是他们唯一的保护伞,可以把他们从所向无敌、在后追赶的匈奴人手中救出来。整个民族在弗里提根和阿拉维乌斯的领导下,很仓促地向着这条大河的河岸前进,恳求东部的罗马皇帝给予保护。阿萨纳里克战败后,担心会犯下通敌的罪行,带着一群忠实的部下,向着考卡兰这个多山地区退却。在外斯拉夫尼亚难以穿越的森林掩护下,安全可以确保无虞。
瓦伦斯结束高卢战争,获得相当的荣誉和成就以后,带着大批人马穿过亚细亚的疆域,最后将行宫设置在叙利亚的首府。他在安条克花了5年时间,从相当安全的距离以外,注意观察波斯国王带有敌意的企图;阻止萨拉森人和伊索里亚人的抢劫行动;用理性的态度和有力的论证,力行阿里乌斯教派的神学信仰;并且采用处决有罪者和滥杀无辜的手段,以去除心中的疑惧。瓦伦斯派往驻守多瑙河的文职官员和武将送来重要的情报资料(376 A.D.),使他极为关注当前的状况。据报帝国的北方掀起了一场剧烈的动乱,局势极为动荡不安,匈奴是个来历不明的民族,极其邪恶凶狠,入侵的行动已摧毁哥特人的武装力量。前来恳求瓦伦斯收容的群众原本是好战的土著,惨遭打击以致尊严扫地以后,被逼络绎不绝地来到多瑙河河畔,队伍的横向宽度达若干英里。他们高举双手,声泪俱下,痛悔以往的不幸和当前的危险,将获得安全的希望寄托于罗马政府的宽大处置上。并且他们郑重提出声明,只要皇帝仁慈为怀,允许他们垦殖色雷斯的荒地,他们基于责任道义和受恩之深重,必定自我约束,严守国家法律,防卫帝国疆域。哥特人的使者急于从瓦伦斯的口中获得决定同胞命运之答复,承诺对上述的保证奉行不悖。
瓦伦提尼安在前一年逝世(公元375年11月17日),东部皇帝无法获得兄长睿智而极具权威的指导。哥特人的状况亟须当机立断,无奈手下的宠臣胆小怕事,以为拖延不决和含糊其词才是最稳靠的办事方法,瓦伦斯终于为群臣所误。只要人类还存有好恶之情和利害之心,有关战争与和平、正义与政策等问题,就会一直在会议中争辩不休,这些自古以来就存在的问题也一直是近世所深思熟虑的主题。当大量蛮族受到绝望和饥馑的驱使,恳求在一个文明国家的疆域内定居,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就其合理性和危险性所做的考量,瓦伦斯却不曾请教当时欧洲最有经验的政治家,听听他们有何高见。有关国家安全之重大议题,瓦伦斯完全交给手下的大臣讨论。他们当然会深感困扰而产生意见分歧,但是很快就达成了默契,提出一项极为中听的意见,以投合君王傲慢自大而又怠惰贪婪的性格。那些被授予禁卫军统领和将领头衔的“奴隶”,对于此次哥特人大迁移带来的严重后果,不是等闲视之,便是漠不关心。要知这与以往在帝国边陲地区,建立局部而临时的殖民区,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他们称这是上天赐予的恩惠,能够让罗马掌握来自地球上遥远国度的为数众多又难以征服的外籍军队,可用来拱卫瓦伦斯的宝座,同时据以减少行省年度征兵员额,收取省民大量黄金作为补偿费用,以充实皇家财源。哥特人的恳求得到批准,宫廷接受他们效力,命令很快颁给色雷斯行政区的各行省总督和军方将领,令他们对大量人员所需的交通和给养,完成必要的准备,同时将哥特人安置在适当地区以供未来定居之用。不过,皇帝的恩典附带两项严苛的条件,就罗马人而言,审慎处理是正当的要求,而不满的哥特人处于困境也只有接受。那就是他们在越过多瑙河之前,先要解除武装;还要把子女留下,分送到亚细亚各行省接受教育过文明生活,他们被作为人质,以保证父母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