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些未开化的祖先,以为在传说中,埃及人、特洛伊人、斯堪的纳维亚人或西班牙人,都曾在不列颠建立殖民地,因而感到骄傲并深信无疑。之后随着科学和哲学的发展,这种说法慢慢在无形中完全消失。当前这个时代只能接受简单而合理的见解,也就是大不列颠和爱尔兰群岛的居民,最早是来自邻近大陆的高卢。从肯特的海岸直到极北的凯斯内斯和阿尔斯特,凯尔特人的起源还是历历可见,非常明显地保存在类似的语言、宗教和生活习惯中。不列颠部族的特性可以归于偶发状况和地区环境的影响,罗马的行省虽然能够享有文明与和平,但是罗马人已经被奴化了,身为野蛮人能享有的自由权利,只限于喀里多尼亚很狭小的地区。
北部的居民早在君士坦丁统治时代,就已分为两个主要的部族,就是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它们都经历过相似的命运。皮克特人不管是权力还是留存的事迹,比起成功的对手真是相形见绌;苏格兰人在很长时间里都能保持独立王国的地位,经由平等而自愿组成的联合国协,更能倍增英国的荣耀。自然界的力量自古以来将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区分得非常清楚,前者是山地人,而后者居住在平原。喀里多尼亚的东海岸可以看成平坦肥沃的国度,甚至在粗作农耕时,就能够生产相当数量的谷物。肉食的高地人用轻视或羡慕的口吻,称呼皮克特人为“克鲁尼克”或“食麦者”。土地的耕种能够很精确区分所有权,以及建立定居生活的习惯,但是皮克特人喜爱的武力和抢劫,仍旧支配着他们生命的激情。他们的战士在作战的日子里把衣服全脱光,在裸露的身体上,用鲜艳的颜色和怪异的图案,画出非常奇特的模样,在罗马人的眼里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喀里多尼亚西部遍布着不规则突起的荒凉而又贫瘠的山地,农夫终日劳苦,很难谋得温饱,倒是更适合放牧牛羊。高地人的职业都是牧羊人和猎人,很少长久停留在固定住所,因而获得苏格兰人的称呼,在凯尔特人的语言中是“漂泊者”或“流浪汉”之意。不毛之地的居民被逼得向大海去寻找新鲜食物,深邃的大湖和海湾贯穿整个国土,鱼产量非常丰富,他们逐渐也敢于到大海的浪涛中撒网打鱼。赫布里底群岛沿着苏格兰的西海岸散布开来,这个附近的区域吸引着他们的注意,也是他们改进所需技巧的场所,在暴风吹袭的海洋慢慢掌握控制船只的技术,在夜晚可依据熟悉的星星引导海上的航路,渐渐地,他们习惯了这种危险的生活。
喀里多尼亚有两座陡峭的海岬,几乎要接触到另一个大岛的海岸,因为生长着繁茂的植物,所以获得“绿地”的称呼,也保存着埃林、伊尔尼或是爱尔兰的名字,听起来与现今没有多大的变化。可能在遥远的古代,阿尔斯特肥沃的平原就已经成为了苏格兰人荒年时的殖民地。北地的异乡客竟敢迎战军团的武力,就在孤悬海外的岛屿上,罗马人对尚未开化不知战阵为何物的土著,展开征服的行动。在罗马帝国衰亡的时代,喀里多尼亚、爱尔兰和人岛全都住着苏格兰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同宗的部落,经常为了军事的冒险活动联合起来,基于共同命运而产生的意外事件,对他们的影响甚大。他们长久以来就很珍惜普通的姓氏和出身所带来的源远流长而又鲜明耀目的传统。圣岛的传教士,把基督教的光芒传播到北不列颠,使苏格兰人建立起了非常自负的观念,使得爱尔兰的同胞成为苏格兰族裔的生父,也是精神的导师。德高望重的比德还保存着无拘束力而又寂寂无名的传统,在公元8世纪的黑暗时代放射出一线光明。在这样就外人看来不足为道的基础上,吟游诗人和修道士逐渐树立起神话的巨大上层结构。两种阶级的人士同样肆意滥用杜撰传奇的特权,苏格兰民族基于误导的自傲心理,采用爱尔兰人的家谱学。在波伊西乌斯的天马行空和布坎南的自我标榜下,编年史上装点着一长串虚无缥缈的国王。
君士坦丁过世6年以后,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的入侵造成了极大的破坏(343~366 A.D.),迫得他那统治西部帝国的幼子不得不御驾亲征。君士坦斯巡视过不列颠这块地域,但是要说到他有什么建树,从颂词的字里行间,只知道他为战胜恶劣的天候而大事庆祝。换句话说,从布伦格涅的海军基地出发到桑威奇的港口,托天之福能够风平浪静安全抵达。苦难的省民遭受不幸的灾祸,这灾祸既来自国外的战争,也来自国内的暴君。紧接着在君士坦提乌斯统治之下,宦官的作威作福和贪污腐化,更是变本加厉使得民不聊生,只有尤里安的仁政让他们暂时能松一口气。由于恩主的离去和逝世,所有的希望随之而去。人民的血汗钱既被征收作为士兵的薪饷,也被指挥官中饱私囊,从军中除役甚或免除兵役都可以公开出价。士兵的苦难在于被极不合理地剥夺合法的给养,原本就已无法维持生活,这样只能激起他们经常逃离军队。军纪的要求已经松弛,大道上不断有盗匪出没,良民受到欺凌打压,放纵莠民四处为恶,整个岛屿弥漫着不满和犯上的风气。每一位野心勃勃的臣民和前途绝望的逃犯,心里存着迫切的愿望,要推翻软弱无能而又施政乖张的不列颠政府。北方充满敌意的部族憎恶世界霸主的权势和傲慢,积怨已深,无法消除。陆地和海上的蛮族,像苏格兰人、皮克特人和撒克逊人,带着难以抗拒的愤怒,从安东尼边墙迅速扩展到肯特海岸。很多工艺或天然的制品以及令人生活舒适的产物,蛮族自己没有能力制造,也不能通过交易获得,现在都堆积在不列颠富裕而多产的行省。
有一位哲学家感叹人类之间恒久的争执,但是他承认比起满足征服的虚荣,餍足掠夺的欲念才是产生一切冲突的主要原因。从君士坦丁时代一直到金雀花王朝,这种巧取豪夺的风气不断煽动贫苦而又强壮的喀里多尼亚人,他们已经堕落到不知和平的美德和战争的法则为何物。同样的民族,过去曾经散发出慷慨好义的气质,激起诗人的灵感写出《奥西安颂歌》。住在南部的乡亲感受到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残酷无情的蹂躏,也将各种事件加以夸大渲染。喀里多尼亚人还有一个更骁勇的部族叫作阿塔科提人,被瓦伦提尼安视为心腹之患。他的士兵指控这些蛮族喜欢吃人肉,而且有证人曾经目击,有人提到他们在森林里出猎,袭击牧羊人更胜于他们的羊群。在极为恐怖的食人饮宴中,无论是男女,一律不放过,他们会精挑细选认为最可口的部分。格拉斯哥是商业和学术的城镇,要是附近真有食人生番存在,那么在苏格兰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可以看到野蛮和文明极端相反的实例。其影响之大可说无远弗届,能够扩大我们的观念,使人存着美好的希望,有朝一日在南半球的新西兰,也会出现休谟这号人物。
每位逃过英吉利海峡的信差,把最可悲和示警的信息带到瓦伦提尼安的耳中。等到皇帝得知行省的两位指挥官受到蛮族突袭惨遭杀害,立即派内廷伯爵塞维鲁前往,但又立刻将他召回特里夫宫廷,转而派遣约维努斯,这更显示出邪恶的敌军声势极为浩大。经过一段长时间进行的详尽磋商,最后决定把防卫不列颠的责任托付给狄奥多西,靠着他那英勇无敌的能力去收复失土(367~370 A.D.)。这位将领的丰功伟业,以及身为后代皇帝的生父,特别受到当代作家的青睐,极力加以赞美。但是他真正的勋劳应该受到行省和军队的颂扬,派遣他的提名获得批准,预兆着即将来临的胜利。狄奥多西抓住航海的最好时机,率领数量庞大的由赫鲁利人和巴塔维亚人组成的老兵部队,加上约维安和维克托的禁卫军团,在不列颠安全登陆。他在从桑威奇行军前往伦敦的途中,击败几股蛮族,解救成群的俘虏,将部分战利品分给士兵作为奖励以后,其余的东西全部物归原主,为此赢得了大公无私的名声。伦敦的市民原本已经近乎绝望,现在却大开城门迎接他们的救星。这时狄奥多西从特里夫宫廷获得援助,宫廷特别派来一位军方的部将和政府的总督,于是他运用智慧和勇气执行光复不列颠的艰巨任务,呼吁逃亡在外的士兵回归部队,颁布大赦的诏书免除他们心中的疑虑,用愉快的笑容缓和军纪的肃杀气氛。
他只能在陆地和海上对骚扰的蛮族进行零星的战事,无法获得一场重大胜利的荣誉,但是这位罗马的将领行事谨慎而且精通兵法,领导统御的能力在两次战役中展现无遗(368 A.D.及369 A.D.),他经过不断的努力,把行省每个地方都从蛮族残酷而贪婪的手中解救出来。狄奥多西用如父辈一般的关切态度,重建城市的繁茂昌盛,尽力恢复堡垒工事的安全机能,使用强大的武力,将战栗不已的喀里多尼亚人局限在岛屿北部的一隅之地。他建立新的行省,命名为瓦伦提亚,并开始设置拓垦区,用来彰显瓦伦提尼安统治的光荣使之永垂不朽。在诗人的著作和颂词里,提到图勒这块未知区域,在极北的大地上也沾染着皮克特人的鲜血。狄奥多西的船橹冲破海勃波里安海的波涛,遥远的奥克尼是他击败撒克逊海盗、赢得海战胜利的战场。他带着公正而光彩的名气离开行省,君王对他在军中所立下的功绩深为钦佩,而且毫无猜忌之心,立即将他擢升为骑兵主将。不列颠的胜利者在上多瑙河这个重要的位置,阻止阿勒曼尼人的大军并将敌人击溃,这件事发生在被选派镇压阿非利加叛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