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穆斯要是对据有这三个幅员辽阔的地区感到满足,那他的统治就可以和平而繁荣,须知他的领地构成了现代欧洲最强大的三个王国。但是篡夺者有雄心壮志,认为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建立更伟大的事业,结果他初期的胜利反而促使他迅速覆灭,卑鄙的野心当不起热爱荣誉和崇尚武功的赞誉。他在饱受压迫的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行省勒索财物,用来征募和维持所向无敌的蛮族大军,军队成员主要是来自日耳曼人最凶狠的部族。他把征服意大利作为目标,暗中怀着私心想要毁灭无辜的年轻君主,何况瓦伦提尼安二世的统治,受到臣民里面正统教徒的憎恨和抵制。马克西穆斯的意图是要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一举占领阿尔卑斯山的关隘,于是他带着奸诈而狡猾的笑容,接见瓦伦提尼安二世的使臣、叙利亚人多尼努斯,逼对方接受自己别有用心的援助,派遣相当数量的军队参加潘诺尼亚的战事。安布罗斯有敏锐的洞察力,发觉敌人友谊的幌子下掩藏的阴谋诡计,但是多尼努斯却受到欺骗,再不然就是为特里夫宫廷慷慨的利益输送所收买。
米兰的国务会议非常固执,不认为这种支援会带来危险,盲目的信任是来自畏惧,并非来自勇气。支援的协防军由使臣亲自引导行军,没有丝毫怀疑就允许他们进入阿尔卑斯山的城堡,诡谲的僭主派衔枚疾进的步卒在后跟进,用尽办法截断信息,不让他的行军为人所知。但是甲胄的闪烁和大队骑兵激起的灰尘,显示出带有敌意的外乡人正在接近米兰的城门。现在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贾斯蒂娜和她的儿子只能将这种状况,归咎于自己不够谨慎和马克西穆斯存心欺骗,但是已没有时间、兵力和方法来抵抗高卢人和日耳曼人。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这座人心浮散的大城之内,逃走是唯一的出路,阿奎莱亚是仅有的避难地点。马克西穆斯的狼子野心已经路人皆知,格拉提安的兄弟也会落得与他一样血溅五步的下场。僭主的队伍以凯旋的姿态进入米兰(公元387年8月)。
明智的总主教拒绝与篡夺者发生罪恶而危险的联系,于是他在讲道时谆谆教导,令马克西穆斯明白君王的职责不是玉石俱焚,而是要知进退,这等于间接帮助他的门生获得一丝光复故土的希望。时运不佳的贾斯蒂娜安全抵达阿奎莱亚,但她并不相信城市守备的实力,害怕发生围城事件,决定恳求狄奥多西大帝保护,何况他的权势和事功一直为西部的国家所同声赞颂。他们暗中准备了船只运送皇室人员,仓促之间在威尼提亚,或称为伊斯特里亚的一个不知名港口上船,横越整个亚得里亚海和爱奥尼亚海,绕过伯罗奔尼撒最南端的岬角,经过漫长而顺利的航行,停靠在帖撒洛尼卡的港口。这样一来,瓦伦提尼安二世所有的臣民只有背弃逊位的君王,解除对皇帝效忠的责任。要不是意大利边境一个名叫艾摩纳的小城仍在继续抵抗,马克西穆斯就会获得一场有欠光彩但却势如破竹的胜利,能够兵不血刃单独据有西部帝国。
狄奥多西并没有邀请皇家的贵宾前往君士坦丁堡的皇宫,而是基于很多不可知的理由让他们停留在帖撒洛尼卡,但这并不表示他轻视或漠不关心,因为他本人亲自前来接待,整个宫廷和元老院几乎全部随驾跟从,用亲切的态度表达友情和哀悼之意。信仰虔诚的东部皇帝很温和地劝告贾斯蒂娜,异端的罪行必须加以惩罚,不能任其留在人世毫不理会。并且狄奥多西公开提出信仰尼西亚信经是收复西部最有效的起步,这是同时有利于人间和天国的行为,也有助于瓦伦提尼安二世的中兴大业。狄奥多西就有关和战大计最为重要的问题,咨询国务会议的看法,讨论的主题表面上看是要弘扬荣誉和正义,因为自从格拉提安逝世后,狄奥多西就一直在这个题目上大做文章。狄奥多西对于瓦伦提尼安家族的提携一直感恩在心,现在看到皇室受到追杀,马克西穆斯迫害的行动更为加剧,同时双方也没有誓词或条约可以用来约束马克西穆斯好大喜功的野心。要是再不采取果敢而坚定的措施,目前的和平不仅无法维持,这还会给东部帝国带来入侵的危险。何况蛮族在越过多瑙河后,虽然自诩为帝国的臣民和士兵,但是天生的凶暴习气未驯,要是现在有战事发生,正好可以让他们的技能有用武之地,借着战争减少人口的压力,把行省从无法忍受的迫害中解救出来。虽然这些理由很充分,也得到国务会议多数大臣的同意,但狄奥多西仍旧对是否要拔剑挺身而斗迟疑不决,因为这样一来,事态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同时他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年幼,如果轻易树敌,必然会影响到儿子未来的安全统治,也不可耗尽人民的财力,这两点让他感到忧虑。此外,以他豁达的个性,就算暂时吞声忍气也不算什么。
在狄奥多西极度焦虑不安的时刻,有一个人决定了罗马世界的命运,那就是美艳动人的盖拉公主,她发挥了女性的诱惑力为她的兄弟瓦伦提尼安二世求情。美人的眼泪软化了狄奥多西坚持和平的态度,年轻而纯洁的君主决定以对马克西穆斯的战争换取他的爱情。贾斯蒂娜运用手腕来操纵男性冲动的激情,等到皇家的婚礼正式举行,内战已经是箭在弦上无法避免了。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学者,认为任何因爱情而产生的弱点,都是伟大的正统基督徒皇帝无法洗刷的瑕疵。因此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对历史学家佐西穆斯所提出的可疑证据,一直争论不休。就我的立场来说,我非常希望能在世界的大变革中,发现或是找到一丝有关家庭生活温馨而慈爱的情怀;我也十分佩服在这群态度凶狠而且野心勃勃的征服者中,有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英雄,能够真心从所爱者手中接纳这份情意。
狄奥多西与波斯国王都能信守条约,确保了双方的联盟关系不会破裂;同时积极进取而且慷慨大方的君主,说服了黩武好战的蛮族加入他的阵营,最不济也要得到不侵犯帝国边疆的承诺。狄奥多西的领土从幼发拉底河延伸到亚得里亚海,在陆地和海洋响起全面备战的声音。东部的军队很巧妙地部署兵力,使他们看起来好像兵员数量倍增;同时发挥出了分散马克西穆斯注意力的作用,使他一直都怀着这样的担心,生怕会有一支经过精选的部队,在胆识过人的阿波加斯特斯指挥下,直接沿着多瑙河的两岸进军,大胆地穿过雷提亚行省,直插高卢心脏地区。在希腊和伊庇鲁斯的港口,停驻着一支实力强大的舰队,带有明显的要在意大利登陆的企图。而等到海战胜利,打开航路后,瓦伦提尼安二世与他的母后毫不耽搁,立刻向着罗马前进,一举占领帝国和宗教最重要的位置。就在同时,狄奥多西亲自率领勇敢无敌且纪律严明的大军,迅速前进迎战不堪一击的敌手。马克西穆斯在围攻伊摩纳后,就在锡斯西亚附近扎营,这是潘诺尼亚的一座城市,宽阔而急湍的萨沃河形成难以飞渡的天堑。
久经战阵的老兵仍然记得,僭主马格嫩提乌斯在充足的资源供应下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抵抗,使得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经历了三场血战才拿下。但是,跟他一样篡夺西部皇位的后辈,发动的战争却持续了不到两个月就宣告结束(公元388年6月至8月),影响的范围不过200英里。东部皇帝是卓越的军事天才,对比之下马克西穆斯就显得懦弱无能,他在最紧要的时刻,表现出毫无军事素养的举措,欠缺振奋士气的大无畏精神。狄奥多西拥有数量庞大而且行动积极的骑兵部队,使他的才华如虎添翼,占有更大的优势。匈奴人和阿兰人以及效法他们的哥特人,组成很多弓箭手分遣队,他们在马背上作战,利用鞑靼人的机动性来打击敌人,靠此击败一成不变只凭匹夫之勇的高卢人和日耳曼人。这些骑兵部队在炎热的夏季,经过辛劳的长途行军,驱策口吐白沫的战马投身于萨沃河中,就在敌军眼前游过宽广的水面,然后立即发起冲锋,击败据守对岸高地的敌军。僭主的弟弟马塞利努斯率领精挑细选的支队前来支援,认为会给军队增加实力、带来希望。作战行动因黑夜降临而被迫中断,到第二天早晨重新开始,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后,马克西穆斯最勇敢的部队的残存人员,也在征服者面前放下武器投降。狄奥多西一点都不耽搁,马上行军,在伊摩纳接受市民的欢呼,继续向前追击心惊胆寒拼命逃走的敌人,要通过杀死或俘虏他的对手来结束战争。
马克西穆斯用难以置信的速度,从尤里安·阿尔卑斯山的绝顶来到意大利的平原,第一天的傍晚就抵达了阿奎莱亚。接着他发现城池的四周已被包围,只剩下一点时间关闭城门,但是城墙不可能长期阻挡得胜的敌军。士兵和市民不仅绝望而且心怀恨意,加上双方没有感情基础,很快就使可怜的马克西穆斯垮台。他从宝座上被人拖下来,被很粗暴地剥去皇家饰物、长袍和冠冕,最后被带到离阿奎莱亚约3英里的营地,像犯人一样被押到狄奥多西面前。皇帝的言行举止无意侮辱西方的僭主,表露出怜悯和宽容的神色,他们并没有私人仇恨,何况现在他已不足为患。对眼前的不幸很容易激起内心的同情,当胜利的皇帝看到一个高傲的竞争对手趴伏在脚前,他难免产生兔死狐悲之情。但是这种下意识的慈悲心怀,因为要考虑到对正义的伸张,以及必须对格拉提安的冤死有所交代,所以只在他脑海里出现了片刻,刹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皇帝把他交给杀气腾腾的士兵,被带出去以后立刻枭首示众。马克西穆斯失败被杀的消息传出去后,举国欢腾,同声庆贺。他的儿子维克托的头衔是奥古斯都,被勇将阿波加斯特斯下令处死,也有人说是狄奥多西亲自动手执刑。狄奥多西的军事计划全部顺利达成,就此结束内战,结果比预期的困难少很多,而且伤亡也不大。他冬季几个月住在米兰,让损失惨重的行省休养生息,到早春时就像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提乌斯一样,凯旋进入罗马帝国古老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