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狄奥多西丧失荣誉能够换取可靠而稳固的安宁,或是他的怯懦没有带来更多的损害,说实在话,这倒是让人感到意外。拜占庭宫廷连续受到五六位使臣的羞辱,阿提拉派来的大臣不断对东罗马施加压力,提出他们对新近签订的条约执行过于迟缓或产生诸多缺失。他们列出流亡人员和逃兵的姓名,说这些人仍旧受到帝国的保护。使臣同时用比较温和的口气宣称,除非他们的君主能够立刻得到满意的答复,否则他不可能也没有意愿平息国内那些好战部族亟须发泄的怒气。除了这些出于骄傲和利益的动机,使得匈奴国王不断要进行谈判以外,他的内心还有一些不光彩的念头影响到他的行为,那就是如何夺取敌人的资源使自己的宠臣更为富有。君士坦丁堡的宫廷为了获得使臣的友谊,以及他的那些主要下属和随从的帮忙,以便提出对帝国有利的报告以维持和平,花费了巨额的财富,甚至使得国库都无力负担。蛮族的大臣受到慷慨的接待,让他们的君主很有面子。他很愉快地计算这些礼物的价值及豪华程度,并且严格要求帝国兑现每个承诺,以增加手下大臣的财富。
阿提拉把枢机大臣君士坦提乌斯的婚姻,当作国家重要事务来处理。这个高卢的投机分子是埃提乌斯推荐给阿提拉的,他曾经为君士坦丁堡的大臣服务,当时定好的报酬是给他找一个富有而出身高贵的妻室,萨顿尼乌斯的女儿被选中为国家尽一份义务。这位满心不愿的受害者后来家中发生事故,产业被很不公正地被籍没,使得爱慕者原来充满热情的心冷淡下来。但是他仍旧以阿提拉的名义提出要求,按照过去约定的条件来决定选择联姻的对象。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拖延以及提出各种借口以后,拜占庭宫廷只得把阿尔马提乌斯的遗孀当作牺牲品,送给傲慢无礼的外乡人。无论是家世、财富还是容貌,她在罗马贵妇人之中都可谓无出其右。
阿提拉对于在君士坦丁堡纠缠不休和到处施压的使臣,定出他们的归国时期。同时他基于虚荣心作祟,一直在盘算帝国派出使臣的层级和地位,于是他抱着关切的态度答应,只要使臣有执政官的位阶,他会亲自远赴撒尔底迦去迎接。狄奥多西的御前会议以撒尔底迦的状况已经残破不堪为由,完全规避他所提出的意见。同时暗示,不论是军队还是宫廷的官员,都有资格和西徐亚最有权势的君主展开谈判。马克西明是一个受到尊敬的廷臣,在政府和军队任职,他不仅经验丰富,能力也受到肯定,勉强接受困难重重而又极为危险的任务,要与怒气填膺的匈奴国王折冲樽俎。他的朋友、历史学家普里斯库斯,倒是很高兴能有机会观察处于和平与家居状态中的这位蛮族的英雄人物。但使臣暗地里负有机密的任务,是极关重要且必须保密的犯罪行动,只让通译维吉利乌斯一个人知道。在匈奴人的上一任使臣中,奥列斯特是潘诺尼亚行省有贵族身份的臣民,埃德康是锡里人部族英勇的酋长,在同一时间离开君士坦丁堡回到皇家营地。他们寂寂无名,但他们的儿子却有非常特殊的机遇,对比之下更是大放异彩。阿提拉的两位臣属,竟然分别为西罗马帝国最后一个皇帝以及意大利第一个蛮族国王的父亲。
使节带着大批随行人马,第一站在撒尔底迦休息,离君士坦丁堡的距离有350英里,大概要走13天的行程。残存的撒尔底迦仍旧划分在帝国国境之内,罗马人有责任尽地主之谊。省民供应足够食用的牛羊,并邀请他们参加场面盛大而饮食精美的晚餐。但因彼此对事物看法不同,再加上说话不谨慎,因而扰乱了和谐的气氛。大臣忠诚维护皇帝的尊严和帝国的伟大,匈奴人用同样的口气,赞誉常胜君主的光荣事迹。维吉利乌斯的阿谀之词轻率且不当,火上加油,引起双方争执。他表现出冲动的态度,拒绝承认神圣的狄奥多西仅是凡人。马克西明与普里斯库斯费尽力气才转换了这个话题,安抚蛮族心头的怒气。当埃德康和奥列斯特从座位上起来时,皇家的使臣送给他们贵重的礼物,是丝质长袍和印度珍珠,他们很感激地接受。但奥列斯特忍不住暗示,过去他并没有收到过如此尊贵和慷慨的礼物,好像是在暗示他不过是个文官,无法与埃德康世袭贵族的位阶相比。这使得埃德康在奥列斯特的心目中成了一个可疑的朋友,而他自然就成为了与之水火不容的敌人。
经过这次招待以后,他们从撒尔底迦赶了100英里路到纳伊苏斯。这座繁荣的城市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出生地,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居民不是被杀就是逃难离开,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等无法行动的人,仍旧获准留在破损不堪的教堂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前景真是万分凄凉。整个区域的地上散布着被杀人员的骸骨,使臣行进的方向是西北方,穿过现在塞尔维亚的山区,进入布满沼泽的平原,多瑙河在前面挡住去路。匈奴人成为了这条大河的主人,他们的航运主要靠巨大的独木舟,这种舟是把一根大树干的中间挖空做成的。狄奥多西的大臣安全抵达对岸,跟他们在一起的蛮族同伴急着赶到阿提拉的营地。营地同样已经准备好提供打猎的娱乐,当然也随时可以进行战争。
马克西明离开多瑙河大约2英里,就开始体验到征服者的无理取闹。他想把帐篷架设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山谷,结果受到很严厉的制止,说是要与皇家的居所保持相当的距离,这种敬畏之心不容侵犯。阿提拉的大臣一直在对他施压,要他如实供出真正的企图,以及皇帝亲自交代的只让他听到的事情。马克西明顾左右而言他,这时他感到很困惑,在神圣的会议里决定的秘密,就是在神明面前也不曾泄露,敌人怎么会知道?于是皇家使臣拒绝接受这种羞辱说辞,表示要立即归国,接着又撤消命令,之后又故伎重演。匈奴人一直想要让坚持立场的马克西明顺服,却始终无法称心如意。最后,在奥尼吉修斯的兄弟斯科塔的求情下,送出很昂贵的礼物才获得了大臣的友谊,同意帮忙安排皇家的觐见,但是没有得到阿提拉确切的答复,使臣不得不向北方进行长途的旅程。阿提拉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要在同一个营地接见东部和西部帝国的使臣。整个行程受到向导的管制,休息的时间和赶路的行程都被严格规定,有时还要离开大路,完全只是为了国王的方便。罗马人横越匈牙利的平原时,猜测他们用独木舟或是轻便的船只渡过了几条可以通航的大河。但是我们有理由怀疑,蒂萨河(或称提比斯库斯河)是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他们在不同位置渡的河其实是同一条,只是称呼的名字不一样而已。
他们从邻近的村庄接受粮食的供应,都能按时送到而且数量很丰富,只不过用蜜酒替代了葡萄酒,拿粟米当作面包,还有一种烈酒名叫卡姆斯,根据普里斯库斯的说法是用大麦蒸馏酿造而成。这些食物对于过惯君士坦丁堡奢侈生活的人来说,实在是粗粝得难以入口。但是在他们偶然遭到不幸时,能够从慷慨而好客的蛮族那里获得援救。然而同样也是这些蛮族,在战争中是那样的恐怖、残忍、暴虐与无情。使臣将营地设置在一个大沼泽的边缘,一阵强烈的暴风雨突然来袭,在隆隆雷声和闪电之中,帐篷都被吹塌,行李和器具全都浸在水中。随从都分散开来,在黑夜里乱窜,无法找到正确的道路,大家都为未知的危险感到忧虑不已。这时他们听到邻近村庄居民的喊叫声,大家这才把状况弄清楚。这个村庄是布勒达孀妇的财产,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明亮的火光,那是她们很善心地用芦苇生起的一堆大火。罗马人的需要甚至欲望都获得了满足,对于布勒达孀妇非常特殊的礼仪感到困窘不安。她送来一些美丽而讨人欢心的少女,来安慰他们旅途的寂寞。他们在第二天日出后决定再休息一会儿,好把行李找到并晒干,让人员和马匹恢复精力。等到傍晚启程之前,使臣特别对村庄善心的夫人表示感谢,送给她银杯、红色毛线、干果和印度胡椒等非常值钱的礼物。等到这趟冒险结束后,又加入阿提拉的行军队伍,中间有六天与本队分开,然后缓慢走向帝国的都城,在数千英里广袤的空间没有遇到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