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可以从西西里岛越过里海到达土耳其人或土库曼人最早的所在地,他们也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最主要的对象。公元6世纪的西徐亚帝国很久以前就已解体,但这一称号在希腊人或东方人之中还是享有大名。从这个大团体所分裂出去的碎块,每个都成为势力强大和禀性独立的民族,散布在从中国到阿姆河与多瑙河之间辽阔的旷野上。匈牙利人的势力进入欧洲的共和国,亚细亚的宝座则被土耳其血统的士兵或奴隶所据有。就在阿普利亚和西西里被诺曼人的长矛所占领时,大群北国的牧羊人遍布波斯王国;塞尔柱人的君主从撒马尔罕到希腊和埃及的边界,建立起一个光辉灿烂的伟大帝国;土耳其人在小亚细亚维持他们的主权和疆域,直到胜利的新月旗飘扬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上面。
伽色尼王朝的马穆德或称马哈茂德是最伟大的土耳其君王之一,他在基督纪元1000年时统治波斯的东部行省(997~1028 A.D.)。他的父亲塞贝克塔吉是教徒领袖的三等奴隶。但是在各等次的奴隶之中,第一等仅仅是名义上的奴隶,因为在河间地带和呼罗珊的统治者都属于这一类,他们对巴格达的哈里发仍保持名义上的忠诚;第二等是政府的大臣或是萨曼王朝的部将,用反叛来挣脱政治性奴役加在身上的束缚;但是第三等则是上述叛徒家庭中真正的奴隶,塞贝克塔吉就是在这种环境里凭着英勇和武艺擢升到最高军职,负责指挥伽色尼的行省和城市,心怀感激的主子让他成为女婿和继承人。衰落的萨曼王朝开始受到臣属的保护,最后还是被这些人颠覆。在社会的骚乱状况下,马哈茂德的财产继续增加。“苏丹”的头衔是为了他而首度创造出来的,他统治的王国从河间地区扩张到邻近的伊斯法罕,从里海的海岸到印度河的河口。不过他发起圣战来对付印度斯坦的印度教徒,才是获得名声和财富的主要来源。
我用来叙述他在外国事功的篇幅并未超过一页,然而他的12次远征行动以及所有的会战和围攻,就是用整卷书来叙述,也只能简述过程而已。无论是严酷的气候、高峻的山地、不毛的沙漠、兵力优势的敌人还是无坚不摧的战象,都不会使伊斯兰的英雄感到惊慌和沮丧。伽色尼的苏丹超越亚历山大大帝所征服的国境,经过3个月的行军以后,越过克什米尔和西藏的山岭,到达上恒河地区著名的城市基诺吉,同时在印度河一条支流的水上作战中,迎战并且击败当地土人的4000艘船只。德里、拉荷和木尔坦都被迫开城投降。富裕的古扎拉特王国激起他的野心,也吸引他停留下来,基于贪婪的心理迁就徒然无用的计划,想要在南方的大洋发现出产黄金和香料的岛屿。“拉甲”只要支付贡金就可以保有主权,人民可以保住生命和财产,但是对于印度斯坦的宗教,狂热的穆斯林不仅残忍而且冷酷无情。数以百计的庙宇和浮屠被夷为平地,数以千计的偶像都被摧毁破坏,先知的仆人受到这些贵重物质的激励,拆除的金银珠宝成为他们到手的报酬。
第乌是葡萄牙人最后还能保有主权的地点,附近有一个称为苏姆纳特的浮屠位于古扎拉特海岬,拥有2000个村庄的税收,2000名婆罗门在这里献身服侍神明,每天早晨和傍晚要用遥远的恒河运来的水替神净身。更下一阶的服务人员包括300名乐师、300名理发匠和500名舞女,这些人的家世或容貌都出类拔萃。这座庙宇三面受到海洋的保护,狭窄的峡道用一个天然或人工的悬崖来加强防御的力量,城市和相邻的地区有为数众多的宗教狂热者。他们承认基诺吉和德里所犯的罪孽和应受的惩罚,要是有不够虔诚的外人胆敢接近神圣的区域,必然会被神明报复的霹雳打得粉身碎骨。马哈茂德的信仰激起他那无所畏惧的勇气,以挑战印度神明来作为对自己的考验,前来膜拜的信徒有5万名被穆斯林的标枪戳死。他们用云梯爬上城墙,圣所受到亵渎,征服者瞄准偶像的头部,用他的铁锤矛奋力一击。据说战栗的婆罗门愿意奉上1000万镑作为赎金,最有见识的军师据理力言,毁灭一座石头神像无法改变印度教徒的内心,奉献这样一笔巨款倒是可以拯救真正的信徒。苏丹回答道:“你们讲得很有道理,但是绝不要让后代子孙把马哈茂德看成一个贩卖偶像的商人。”他还是不停地用锤矛击打,发现大量的珍珠和红宝石藏在雕像的腹部,这也可以解释婆罗门的虔诚是何等奢华。这座偶像的贵重碎片分别被送到伽色尼、麦加和麦地那,巴格达听到这个富于教化意义的故事,哈里发为了表示对马哈茂德的敬意,特别给他加上“穆斯林信仰的护法者”的头衔。
看到这些民族的历史,我只有离开血流成河的道路,去搜集一些知识或德性的成果。伽色尼王朝的马哈茂德这个名字在东方仍旧受到尊敬,臣民享有繁荣与和平的无上恩典。他的恶行为宗教的帘幕所遮盖,有两个耳熟能详的例子可以证明他的公正和气度。
其一,当他坐在议事厅里,有位满面愁容的臣民俯首在宝座的前面,指控一个土耳其士兵的无礼侵犯,把他从自己的家中和床上赶走。马哈茂德说道:“你现在暂时不要喊冤,只要他下次再来就赶紧通知我,我要亲自前去惩处犯法的士兵。”臣民在前面带路,苏丹跟在后面,派卫兵包围住屋,逮捕抢劫和通奸的罪犯,熄灭所有的火把,宣判这个士兵的死刑。等到他的宣判被执行完毕以后,火把重新点燃,马哈茂德俯伏在地上祈祷,起来以后要求提供一些家常的食物,贪吃的样子像是非常饥饿。这个可怜人在冤屈得到报复以后,没有办法压住心头的诧异和好奇,善体人意的国君亲自解释这种奇怪行为的动机:
按照常情判断,除了我那个胆大妄为的儿子以外,没有人敢犯下这种罪行。所以我要熄灭所有的灯火,这样能在主持正义的时候,不受亲情的影响,可以完全依法从事。我的祈祷是要感谢真主能发现罪犯。我的伤心是如此痛苦,以致我听到你的诉怨以后,三天都没有进饮食。
其二,伽色尼苏丹向西部波斯的统治者步武王朝宣战,接到对方母后的来信就解散大军,把他的入侵延后,等待她的儿子长大成年。这位手段高明的摄政在信上说道:
我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我总是担忧你有并吞的野心。他是君王也是士兵,值得你动武用兵。现在他已经过世,把权杖交给妇孺之辈,所以你不必冒险犯难就可乘虚而入。你的征服无法获得荣誉,失败会带来更大的羞耻,而战阵之事完全掌握在至高无上的真主手中。
利欲熏心这个唯一的缺陷玷污了马哈茂德光明磊落的人格,不管多么富裕,还是不能满足他贪得无厌的心理。东方人一直言之凿凿,说他有数百万的黄金和银块,一个人即使再贪婪也无法累积这样多的财富,珍珠、钻石和红宝石的数量庞大,自然界的手艺也无法创造这么多的产物。然而印度斯坦的土壤中埋藏着很多贵重的金属,它的贸易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在赚取世界的金银,这些从来没有被人动过的战利品,首次为伊斯兰的征服者所攫走。他的一生直到最后结束的日子,所有行为始终在表明据有这些财富的虚荣心,那就是获得这些财富是如何艰辛,拥有它们是如何危险,以及失去它们是如何不可避免。他在伽色尼的宝库巡视巨大而为数众多的密室,泪水突然迸出,再度封闭这些库门,对于这些没有希望保有的财富,还是不愿分出任何一部分赐给他人。次日他校阅军队,一共有10万名步卒和5.5万名骑兵,再加上1300头战象,再度为人类伟大功业的变幻无常而哀泣不已。土库曼人带有敌意的进逼使他的忧虑更是苦涩不堪,是他把这个民族带进波斯王国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