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死气沉沉

    摸清楚西州的情况并不容易,在李素看来,西州这个城池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总觉得整个城池上空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布,远看挺朦胧挺有美感,凑近一看,原来这层布的作用不是为了美感,而是为了遮臭。

    李素想掀开它,可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那股臭味,他更怕掀开以后里面不知会冒出多少魑魅魍魉,引发多大的连锁反应。

    昨日与曹余算得上相谈甚欢,只是二人之间所谓的“相谈”,其实内容并没有多少干货,总的来说,曹余与李素之间是相敬如宾的,至于这种“相敬”里面包含了多少真心实意,唯有二人心中自知。

    从刺史府告辞出城后,李素耐心在城外营地里等了两天,他在等曹余的安排。

    两天过去,刺史府杳无音讯,作为新上任的西州别驾,曹余竟没给他安排任何职司,到了这时,李素基本可以确定,曹余对他的相敬如宾是怎样的虚伪了。

    嘴上无毛的年轻小子嘛,任谁都会看低一眼,在长安挣下再大的名气又怎样这里是西州,不是长安,李素也不是优乐美,曹余没兴趣把他捧在手心里顺便再插根吸管儿

    很明显的信号了,曹余根本没打算给他任何权力。

    西州,是曹刺史的西州。

    李素不急,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清楚李世民派他来西州当官的真正目的,既然没想明白,又是初来乍到,不懒散一下似乎都对不起自己。

    所以李素又犯了懒病,每天懒洋洋瘫在营地里,跟王桩郑小楼斗斗嘴皮子,跟蒋权讨教一下行军布阵的经验,或者跟龟兹商人那焉讨论一下做买卖的心得体会,细细思来,其实日子也过得挺充实的。

    独自待在帅帐内时。李素便会取出一张羊皮地图,看着地图上西州的位置,还有周边一个个画着红线的邻国,渐渐露出深思之色。

    许明珠过得也很充实。李素实在不明白为何她总能找到事做,每天给他洗衣,做饭,忙着收拾帅帐,明明只在城外草草搭了个帐篷。她却把帅帐收拾得比家更精致。

    这天,李素又摊开地图看着上面一个个叉叉圈圈发呆时,许明珠掀开帐帘进来了。

    “夫君,你的衣物妾身都洗了,夫君晚上若欲沐浴,妾身现在便去给你烧水。”

    李素回过神,笑道:“你不必如此操劳,昨日我已跟那焉说了,让他留心给我买几个干净的身上没味的胡女来侍侯你我,估摸这几天会有消息。以后这些事你别做了,安心享福吧。”

    许明珠也笑,恰到好处地只露出四颗牙,温婉动人。

    “妾身左右也是闲着,下面的人做事不用心,夫君贴身的事还是妾身亲自做比较好。”

    李素叹了口气,为了这事,他劝过许明珠不止一次了,可她从来不肯听,渐渐地。李素只好听之任之。

    沉默片刻,许明珠忽然露出好奇的样子,道:“夫君,妾身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了。”

    “你问。”李素和颜悦色地道。

    “咱们大唐人里面穿的都是犊鼻裈。可是夫君穿的这个比犊鼻裈宽松多了,是夫君所创吗”

    多么可爱的问题啊,李素笑得愈加和善:“是的,我管它叫,比犊鼻裈宽松一些,穿起来更舒服一些。上下通风,此乐何极。”

    “妾身今日给夫君洗,发现上面沾满了黏黏的,滑滑的东西,那是什么”许明珠眨着眼,表情既天真又无辜。

    “咳咳咳”李素忽然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俊脸通红。

    两根纤细的手指轻拈着他的衣袖,许明珠一脸浓郁的求知欲盯着他:“夫君,那是什么前几日给夫君洗,也没见过上面沾满了黏黏的滑滑的东西呀”

    恨地无缝,无地自容。

    “咳咳,以前跟你说过,贴身衣裤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李素悲愤跺脚:“你太勤劳了这样不好”

    “哦”许明珠嘟了嘟嘴,委屈地应了一声,随即紧追不舍地问道:“夫君,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东西它到底是什么”

    这姑娘除了太勤劳,还很好学,求知欲浓郁得令人发指。

    可是,李素该如何跟她解释上黏黏的滑滑的东西是什么

    “哎呀,我饿了”

    这就是李素的回答。

    许明珠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帐外的天色,急忙道:“妾身这便给夫君做吃的”

    说完许明珠一溜烟窜了出去,至于那个黏黏的滑滑的问题,立马被她抛到脑后,忘得干干净净了。

    帅帐内,李素黯然叹息。

    今年十七岁了,十七岁正在发育的男人正是阳盛精足的年纪,偶尔午夜梦回,上多那么一点点黏黏的滑滑的东西,不是很正常么

    别的权贵家的纨绔在这个年纪玩女人玩得体虚腿软,眼眶发青,而李素这位堂堂县子兼四品别驾,这东西居然还有得剩,实在是丢了大唐权贵们的脸啊。

    西州城里依旧死气沉沉。

    似乎每座城里都有东西两市,西州也不例外。只是西州的东西两市冷清得门可罗雀,商人也好,百姓也好,都耷拉着脸,有气没力地招呼着生意,路过西州的商队更干脆,进了城补充了粮食和水后,片刻都不停留,马上启程,夜里情愿搭帐篷睡在城外,也不愿睡在城里的馆驿。

    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炎热,沙漠里的夏天更是如此,李素穿着轻便的绸衫,顶着炎炎烈日走在西州的大街上,很快便是一身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相比之下,走在旁边的那焉轻松许多,或许早已习惯了沙漠里的天气,此刻的那焉一脸轻松,不算白净的脸上不见一滴汗珠,负着手面带微笑走在李素身旁,胜似闲庭信步。

    “那兄”李素喘着粗气开口道。

    那焉脸一黑,叹道:“李别驾,小人再说一次,我不姓那,李别驾直呼我全名亦可,只请万莫再唤我那兄了”

    “好的那兄,那兄,有件事请你帮帮忙。”

    那焉挫败地叹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李别驾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尽力。”

    “那兄走南闯北,门路广阔,我呢,想在城里自己盖一栋房子,嗯房子要大,要宽敞,有假山有花园有前后院,还要有池塘只是西州地处大漠,很多砖石材料一时难以凑齐,还请那兄帮忙一二。”

    那焉睁大了眼睛,惊道:“西州建城以前是沙漠里有名的绿洲,汉朝班超因为这片绿洲而建城,城里至今只有三口水井,你的房子里居然还要池塘,这个”

    “池塘便不要了,其他的都要。”李素很痛快地道,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一向都是。

    那焉点点头:“砖石材料运来虽有些麻烦,但若是给足了价钱,运来倒也不难,至于盖房子的工匠,城里亦有不少工匠,花钱雇请十来个,再请百余民夫,此事备矣。”

    一提到钱,李素心就直抽抽,那焉这番话里带了两个“钱”字,再联系以往那焉豪迈大方的出手,于是李素目光灼热地看着他,很希望从他那张毛茸茸的大嘴里迸出一句“钱我给了,房子我帮你盖”,李素一定二话不说拽着他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结果李素等来等去,那焉终究没开这句口,毕竟盖个有假山有花园还要有前后院的房子,实在不是个小数,比那焉以前送他的宝石贵多了,这句话实在不能张嘴,损失很大。

    李素等了很久,越等越失望,最后无比萧然地叹了口气。

    这人不讲究啊,兄弟做不成咧。

    “那兄,有个问题我很奇怪,你的商队满栽货物从长安出发,按理应该回龟兹,可为何这些日子你却赖在西州不走了”

    那焉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咳了两声道:“商人将本求利,手里有货,其实哪里都能卖的”

    “可是西州这模样你也看见了,这般冷清的集市,你觉得谁会买你的货”

    那焉笑道:“无非多等几日罢了,几日后若再无生意,小人自会继续西行回龟兹。”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便穿过了东市,出了集市后,街道愈见冷清,除了三三两两不成群的巡城将士,便只有一些零散的百姓满面愁苦地忙活着自己的活计,偶尔听到几声女人或孩子的哭嚎,随即被男人一记耳光抽得没了声。

    李素的脚步也越走越慢,走到最后干脆停下。

    那焉不明就里,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看着破落冷清的大街,李素若有所思地道:“那兄,你说好好一座城,怎会是这个样子难道是我见识阅历不够,天底下的城池除了长安以外,都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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