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在内蒙古草原上曾集合了一个数十万人的知青群体,他们大多是来自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呼和浩特等城市的中学生。
内蒙知青的文学创作,基本集中在1967-1972年之间,此时作为知青群体总体的情绪比较高昂、向上,生活也相对单纯、充实一些,产生出不少的小说、散文、诗歌。在1972年之后,知青扎根思想已基本上动摇,不少人已回城,这是一个思想、情感比较动荡的时期。不少知青在当地成了家,朋友分裂,命运波动,男婚女嫁。生活复杂错综,艰辛、迷茫的内涵,在知青面前有了更深入的展示,可是,当时绝大多数知青迫于生存,已无暇着笔写作。所以,作品的数量也大大减少。
在内蒙牧区知青中,产生了一批记录知青生活的优秀散文和旧体诗。特别是旧体诗的创作,有比较丰厚的收获。
就目前有限的材料,在牧区有两部夭折的长篇小说《疾风劲草》(北京王琪)、《雄鹰展翅》(北京赵兼妩)。两位作者都是北京女知青,高二、高三学生。
这两部小说代表了一类作品,为了能公开发表,被迫按照“文革”中的创作模式,塑造高、大、全的英雄的形象。小说内容为知青在内蒙牧区接受贫下中牧教育,锻炼成长的经历。《疾风劲草》小说写出后,王琪曾在知青中征求意见,大家反映,拔得高了,有一点玄。作者拿到北京某出版社编辑部,编辑却说拔得还不高,还要拔高。
王琪在回忆文章中说:她为了写这部长篇小说《疾风劲草》,牧羊时抓空写作,把马缰绳挽了个结套在自己脚上,正在写作中间,一只牛虻叮咬马腹,马赶蝇时将马嘴插进了马镫子,马狂怒打转,王琪被拖倒在地,马蹄乱踏,缰绳越缠越紧,王琪急中生智下死劲地将靴子挣脱,才算侥幸逃生,可是肋骨已被马蹄踏断。
王琪等人的创作经历,反映出当时知青进行创作的艰辛和屈辱。
《一年》约四万字,作者:王维本,阿巴嘎旗北京知青。当时知青对时间很敏感,所以用时间命名的小说不少。(如:老鬼在内蒙兵团时就已动笔的长篇小说《血色黄昏》,原名《八年》)这部小说,比较真实地反映出了当时内蒙知青复杂的内心世界。
小说《一年》,以几名男女知青去“赶考”为线索展开。为了参加招考工农兵大学生的考试,几个知青在北京至张家口之间的一个小车站等车,一直等到天亮火车才来。在车站之夜,几名知青的交谈,展示出理想主义、注重实际和自私自利等思想的交叉、冲突。但是,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失落感。其中有一句对话,“知青是大地的流浪者”。招考的结果,一对男女知青,女的上了大学,男的因为出身问题没有上成。
男知青大关在孤独、失落中把感情转移在一只狗身上。为了救狗,在一次大火中,他被烧伤住进医院。女友小静去医院看望大关,但终因两个人的地位已有天壤之别而分手。大关最终伤重离世。
在小说中,塑造了大关这样一个具有理想主义精神,经过现实严酷打击变得比较成熟、冷静的青年。大关数学很好,渴望知识,却无法迈入学校大门。一腔热血报国无门。他内心的矛盾、孤独、迷惘,特别是内心燃起的愤世情绪,都具有典型意义。与此同时,作者还对比地写了自私的“大个”和内心痛苦、彷徨又不敢跨越现实的小静。
这部小说在阿巴嘎旗知青中流传,读过这部小说的知青说,《一年》反映出了1971年后,内蒙知青普遍的思想动荡。
在内蒙知青创作中,散文占有很大比重。其内容主要反映知青在边疆的生活场景。
在《草原启示录》(内蒙知青群体回忆录)中收入的李三友《放羊第一天》,就是一篇优秀的散文。这篇文章选自《阿巴嘎的春天》中的一章。原文有十章,写于1974年。过了18年,再读此文,其文学水平仍然是一流的。
在同一回忆录中收入的李大同《雅干锡力日记》,写于1973年夏。说是日记,实际上是散文。其中“赛马”一段,在“文革”中曾被旗内知青加以传抄。它显示出了内蒙知青在文学上的坚实功力。
《阿巴嘎的春天》生动、细腻地记述了草原生活的一个个奇妙的瞬间。
“天已亮,包里蒸汽腾腾,一柱金光透过门窗,斜在我的炕旁,一看表,8点,就呼地一下坐起来,把正喝茶的老头吓了一跳,‘睡得好吗?’他转过头对我笑着。我边穿衣服边应着,隔着白气听到淖尔金仿佛又在用勺不住翻腾锅里的茶。这个动作真成了她的嗜好,仿佛会从搅出的白气里见到极乐世界似的、我顺着光柱摸到门,淖尔金喊:‘喝茶!喝茶!’我说了两声‘知道’,‘嘭’地关上门出去了。里面根登很自信地对老婆说‘人家解手’。
“呵,多好的天!晴空万里,太阳已经老高了。白茫茫的草原晃得人睁不开眼,远处胡伟的额尔登乌拉山蒙着一层淡蓝色的雾气,小鸟藏在四面八方不停地唱着,根登的牛群卧在前面霜雪闪亮的草丛里吐着白气,有几头站着伸懒腰。我的马在东梁上吃草,嘴巴粘在地上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
《阿巴嘎的春天》
《雅干锡力日记》记述了知青同一匹青马的感情。讲述了一匹野马经过驯养、训练最后成为全旗那达慕大会第一名的故事。其中知青与草原、与牧民血与肉的亲情渗透纸背。
“我抖擞起精神牵着青马走向主席台,只觉得全场所有目光和议论都集中在青马、马上的孟克和我身上,我浑身燥热……
“附近最有名的唱马人那木吉拉老汉骑上一匹高大的白马,站在授奖马队的面前开始为大会唱马。当老人用富于音乐性和节奏感的蒙古语盛赞干青包勒和北京思赫腾(知识青年)时,我把脸紧贴在青马粗壮的脖子上,热泪夺眶而出。”——
《雅干锡力日记》
在阿巴嘎旗写散文(一般为记述文)的知青不少。当时传阅的散文还有:《小青马》、《打狼》、《五年》等。
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满都宝格牧场,有一个写诗的知青小圈子,由北京二中知青邢奇、施小明、刘玉平、陈达实、董士芳五人为骨干。在1971-1972年期间他们曾将自己所写的“半旧体诗”(邢奇语)编在一起,命名为:《马背上的歌》,共出了三集,合71首。诗集都是用复写纸复写的,裁纸钉成一本。
《马背上的歌》逐渐流传开来,在东乌珠穆沁旗后来又出现一本知青诗集《扎洛集》(80首)(注:扎洛——蒙语知识青年)。主要以原《马背上的歌》为主,又收入旗内其他生产队知青的半旧体诗若干首。《扎洛集》是油印的,数量多,流传的也就更远了。
邢奇、施小明等人,为北京二中初三学生,分在一个生产队。当时分到内蒙牧区的二中学生有389人,邢奇所在队有39名知青,二中的有15人,因为邢奇等人以前有些古文底子,加上放牧时的极端孤独、寂寞,邢、施、刘、陈、董五个人常凑在一起写诗,周围生活中的任何事情,无不能入诗,如施小明对上面领导人对知青冷暖、死活不顾不问,写出的打油诗:“囊中有米寥寥可数,零肉碎骨暂充饥肠……甚叹也,便如何敦促,重开新章。”
邢奇对团长下队向蒙古老乡要羔皮、黄油一事,写有打油诗“百里迢迢,团长驾到,吉普串包,……喇叭响,载坛坛罐罐,得胜还朝。”
邢奇在支边时(1975年)曾写有长篇散文,记述知青在牧区的生活,这篇散文的一小部分后来在编辑《草原启示录》时,曾被收入启示录。在这篇文章中,邢奇介绍了几段北京知青写打油诗的情形。
小Q蒙语很差,便去请教一个学得较好的“大公”。大公给他提供了不少蒙文词,小Q受益匪浅。大公得意之余说道:“本人最近做了首蒙文诗。”于是大公摇头晃脑将此诗慢慢吟将出来:
俄诺吉勒握拉码
加斯依和奥布斯巴嘎
乌呼鲁也布怪
浩尼更埃那
翻译成汉话就是:
今年真不得了,雪大草少。
牛走不动,羊更害怕。
蒙文诗如此朗朗上口,使小Q不胜钦佩,便写了一首打油诗,呈给大公。诗曰:
我与牧民话不通,忙去请教高材生。
此人住处不算远,他的外号叫大公。
找上门去一攀谈,名声果然不虚传。
见我虚心来求教,便开腹贮示愚顽。
日常蒙语无不知,而且能做蒙文诗。
摇头慢慢吟出来,此时意态颇矜持。
劈头一个感叹词,突兀不凡露天资。
如此大才谁不赞,不由弟子不尊师。
“哈哈哈”,大公得意地笑了。
后来小Q碰见了一个懂汉语的蒙古族干部,给他背了大公的蒙文诗。那人听了,仰天大笑。“怎么样?不错吧?”小Q急着问。不料那人说“这叫什么蒙文诗!蒙文诗不是在句后,而是在每行头一个词的头一个音节上押韵的。”
春节的聚餐是很热闹的,放羊的各包留下一个下夜的,其余的都参加了。羊倌、牛倌、马倌,济济一包,凑了十几个人,这在牧业队已经很难得了……
最后吃的是炸糕,红糖馅,用牧民给的黄油调的。由几个公认擅长烹调的操持,他们垄断了案板和油锅,不容他人插手。于是闲着的人就天南海北地聊着。当第一批炸糕出锅的时候,人多糕少,一个人提议作宝塔诗,谁先续上谁就吃。大家齐声说:“高!”这个“高”字就作为宝塔顶尖定之韵。立刻有人叫出“炸糕”,同时伸手就去抓。当宝塔续到第九层的时候,炸糕已经出了第二锅,足够吃上一轮的了,而且大家已经满足了宝塔的高度。于是在对宝塔诗极其兴奋的回味中共进炸糕。
那首宝塔诗是这样的:
高
炸糕
赶快捞
里嫩外焦
香气往上飘
充满了蒙古包
顿时肚里馋虫闹
馋得我口水往出冒
续不上诗你就吃不到
至今邢奇还记得那续第九层的,掰着手指一字一顿地数出那九个字时的得意样子。当时,满蒙古包都哄堂大笑了。
在内蒙知青中写诗的人当有不少,但尚无法进行准确的估计。《草原启示录》编委会(由内蒙知青组成)在编辑《草原启示录》时,征集到当年知青寄来的马背诗200篇,其中新旧体诗各占一半。这些诗显示出内蒙诗群一定的实力。但由于编委会的编辑方针,这些诗绝大部分未能发表。
新体诗,内蒙知青往往采用蒙古民歌方式写作,风格独特,优美抒情,读后给人留下美妙难忘的印象:
《欢迎你》
李仲琪
欢迎你,亲爱的朋友!
只要你带着巴特尔的荣誉来到这里,我会宰掉最肥的羯子,(注:巴特尔,英雄)
双手捧出喷香的里脊。
我要用新鲜的牛奶,
注入锃亮的铝壶,
调进最好的黄油、奶皮子,
给你煮出喷香的奶茶。
牵出心爱的骏马,
备上闪亮的银鞍,
佩上精致的小马鞭啊,
把你驼进我们美丽的草原。
(作者原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道特淖尔公社)
《马群下夜》(二首,选一)
李志伟(1968.12)
一、起程
夜光闹钟正指十点,
满空星星还没出全。
儿马子一声高鸣长嘶,
要把马群领入明天。
备好马鞍子,
扎紧长腰带。
我们的马倌,
这就跟群去下夜。
夜幕中,
马群像一支神奇的快艇部队,
向着草原雪海深处破浪起航。
北斗作罗盘,
群山是航标,
掌舵人就是风来雪去的阿都沁。(注:阿都沁?蒙语,马倌)
在内蒙知青的诗歌创作中,取得突出成绩的还属旧体诗。经过十年锤炼,这些诗作形成了雄浑粗犷、豪迈、淳厚的风格。知青们在运用古体诗表现当代人生活方面,做出了不少努力,在写作“半旧体诗”方面,积累了不少珍贵的经验。
限于篇幅仅介绍几个成绩比较突出的诗人及诗作。在这些诗人及诗作背后存在着一个具有相当实力的诗群。
首先介绍北京二中知青写诗圈子(邢奇、施小明、刘玉平、陈达实、董士芳等)的诗作。限于篇幅,只从他们的诗集:《马背上的歌》中摘录四首。
沁园春·冬牧
施小明
草原冬色,莽莽苍苍,遍地皆白。
惟风撼乾坤,撕肤割面,雪掩旷野,满目皑皑。
惨惨白日,瑟瑟羊群,阵阵狼嗥阵阵哀。
朝天啸,荡深山幽谷,壮我胸怀。
纵马独上高台,看无数英雄尽沓来。
昔陈公下涕,感时伤景,千古绝唱,至今不衰。
天地幽幽,人生渺渺,此身何处展雄才?
蓦回首,见夕阳残照,马嘶羊归。
清平乐·冬迁
施小明
羊归何处?漫漫牛车路。
茫茫雪原西行去,不知搬家几度。
落日余晖尽收,寒凝大地生愁。
遥望毡包新立,恰似海上孤舟。
放马杂记(五则选二)
刘玉平
一、接马群
惊惊颤颤,新倌上任三把汗。
一怕丢马。狼吞虎咽吃晚饭。
二怕狼掏,声嘶力竭通宵喊。
三怕混群,脖子直伸不停看。
交班之后灯下喘,浑身发酸四脚软。
新接马群没经验,必然要闯这一关。
有朝一日控千蹄,凌云双翅自由展。
二、找马
正是阴历二十八,暮色一降,如蒙黑沙。饭后急忙穿大哈。(注:大哈,蒙语皮外套)
一丘一草将人耍,远看似马,近看没马。奔波一阵真抓瞎。
找遍山坡找山崖,北风沙沙,马蹄唰唰。绕山一周又白搭。
主意不定真难拿,本想回家,不甘回家。催马向南如风刮。
一声马嘶滋啦啦,马蹄飞快,心情更佳。马蹄似飞不用夹。
奔去一看黑压压,马群皆在,心才放下。持枪防狼待朝霞。
旧体诗作在内蒙兵团内,也有不小收获。兵团六师五十二团的北京知青巩如旭,是成绩比较突出的一个。他在兵团曾写有《七律·饮马乌拉盖河》(作于1974年春),《七律·夜过张小冬墓》(作于1975年秋,昌图锡勒)等等。
饮马马拉盖河 1974春
天涯数载走红尘,牧马萧萧伴此身。
岁岁边风吹绿野,朝朝冷月送黄昏。
清歌可拭英雄泪,浊酒难平壮士心。
最是无情乌河水,卷去男儿几度春。
夜牧贺斯乌拉1974早春
宝格达山
看四野狂窜银蟒,见九闵酣斗玉龙。
六合浩瀚幻弗穷。
想持节苏武,思带甲卫青。
扬鞭魏祖,掷笔班生。
大丈夫千古留名。
抖套杆呼啸边庭,纵铁骧镳骋三盟。①
慕宗懿有怀乘风、泣王勃无路请缨。
血热,鬓青。
漫说道塞北群空。
举大白,望七星。
听紫骝又嘶西风。
有愤冲膺。
在内蒙知青诗群中,有三位成绩比较突出的诗人:李向真(北京知青插队在东乌旗满吐宝力格牧场)、谢小庆(插队在锡林郭勒盟本乌珠穆沁旗额仁高毕公社)、尹占华。他们的诗作比较集中地体现了既珍视传统,又推陈出新的努力,达到了雅驯与质实的融合。
插队五年 1972
李向真
京地草方芽,塞外雪未化。
五年毡包居,隐身草山下。
日食餐奶酪,畅语共蒙话。
游牧逐水草,终年数迁家。
长车缓慢行,牛喘气喷沙。
青草黄且枯,秋羊肥似瓜。
山丹红不长,坚雪白难化。
一览千里豁,岂似陇径狭。
牧羊空寂寞,行路身孤寡。
边风吹脸黑,日晒精神飒。
劲腕挂玉鞭,捷身跨铁骅。
俯手捉青烟,扬臂夺紫霞。
满眸空辽阔,望山不惜马。
草衬人更美,心红志愈大。
乐人行
1972夏谢小庆
北方有乐土,乐土有良才。
聚会皆志士,往来无痴呆。
男儿求真理,女儿弃粉黛。
耕作齐努力,牧驭无惰怠。
膂力掀烈马,巧手建新宅。
身凌塞外雪,怀揣栋梁才。
出门纵骅骝,入室溺书斋。
原野竞骑射,厅堂品李白。
持杆长三丈,论史及五代。
浓醇仰头尽,诗文拈手来。
攻读无古今,涉猎及中外。
忧乐连赤县,谈笑多慷慨。
陶公今若在,也将徙其宅。
尹占华,北京知青,在土默特左旗插队。他是诗群中写诗比较勤奋且水平较高的一位。在插队时曾写有:《鹧鸪天》五首(1972.4)、《野草》二首(1969.4)、《园地劳动时作》(1969.8)、《浣溪沙》三首(1972.6)等。限于篇幅,在其诗作中仅选录二首:
春思 1969
一字归飞雁,高空过我呼。
天长归路远,过了几长途。
尔雁听我请,可有我之书?
八声甘州·苦菜1972.5
苦菜苗,处处有留踪,绿影遍平川。
任滩前堤上,沟头垅内,道侧途边。
虽是尝来苦涩,亦可慰饥寒。
幼小谁家子,寻挑携篮?
老农曾经教我,在沸汤煮过,拌辣调盐。
正当今缺菜,掘得满衣衫。
做将来,东邻劝客,莫须嫌,努力望加餐。
吾知矣,不知味苦,怎爱甘甜!
在内蒙诗群中,还有不少出色的女诗人。她们的诗作,格调豪迈、飘逸,不乏英雄气质。不仅沉实、老到,而且意韵幽长。
下雨 1969.7.12
赵秉宜
天铺灰烟云簇墨,雷声压顶天欲堕。
飞砂走石电光闪,倾盆大雨从天落。
雨打毡包如鼓作,直到夜深势不弱。
疑是天空裂缝多,女娲补天不负责。
(作者:女,插队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都宝力格牧场)
诗二首
秉懿
五月天 1969.5.22
冰雹打马鞍,雪花飞翩翩。
雨湿皮得勒,正是五月天。
深秋白日 1972.10.2
云压山欲碎,天缝见斜晖。
风劲黄草狂,羊儿顶雪回。
(作者:女,插队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满都宝力格牧场)
诗一首
叶小静
平地一声朔风起,搅昏茫茫几万里。
请君试看飞雪处,也有几多牧羊女。
(作者:女,插队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都宝力格牧场)
在内蒙知青的诗作中,“惜别”内容的作品占有一定比例。知青们在草原极其艰苦的生活岁月中,结成了肝胆相照的真挚友情。在1971、1972年前后,不少知青离开草原,在留下的知青中引起极大震动。惜别时,有愧疚、有悲伤、有羡慕、有失落……酸咸苦辣都有,可谓百感交集。知青的惜别,与古人咏叹的惜别不同,它更猛烈地摇撼人心,更具有群体的共性。内蒙知青诗人们在“惜别”这一题材上,留下更多感人的诗篇也是情理中事。
前途知己知何在,伤愧又下一层楼——
王石丞《惜别》1974.10.10
掷泪无言送友去,归来空身对旧营——
李向真《送别》
恸哭无声动天地,解味之人唯独有——
王家元《赠李阳别离》1975.9.26
草堂简宴饯君行,月洒冰窗雪满庭。
莫叹沉沉冬夜永,三星斜落是黎明!——
王唏《送友返京》1972.11.14
在当年在一首“惜别”的诗在内蒙知青中辗转传抄,此诗回肠九转、细致入微地表述了惜别的情怀。诗在传抄中遗失了诗作者的姓名。现将此诗转录如下:
《惜别》佚名1972
金风吹尽兮,牧草皆黄。寒冬将至兮,生灵感伤。
寂空无限兮,风摧云荡。云聚云散兮,不与人商。
草原生活兮,已涉五黄。生活战斗兮,越练越强。
团结友爱兮,互助互帮。今将众散兮,好景不长。
已去欲行兮,各有主张。共同奋斗兮,再不复常。
昔日之景兮,只现梦乡。呜呼哀哉兮,令吾彷徨。
如此而已兮,抛去幻想。恋群情深兮,枉自断肠。
吾今亦去兮,将不还乡。思离战友兮,珠泪成行。
汝欲东北兮,吾去青藏。相隔万里兮,不得重访。
四载共同兮,深刻印象。梦寐重聚兮,觉来渺茫。
想而又想兮,伤之复伤。借此纸笔兮,辞别此方。
吾之过错兮,诸君原谅。但愿众位兮,百事如偿。
内蒙牧区知青的诗作,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强烈的时代气息,融合进白话诗的一些手法,使旧体诗显出抒展、浅白的风貌。诗作往往突破格律,却仍能天然地朗朗上口。特别是不少诗作具有“民歌风”,这是一个很高的境界。
当然,在探索中也有很多不足,如有一些蛮横破律的地方,损害了音韵美。而且有些诗作失之粗疏,一挥而就,不再修改、斟酌,影响了诗作水平的进一步提高。
由于找到的材料十分有限,所以无法对内蒙知青的文学活动规模,及其成就作出哪怕是初步的总体估价。但仅就已搜集到的材料看,在“文革”期间内蒙牧区知青所创作的散文、旧体诗已有相当可观的成绩。
在散文方面,主要是记述文,质量上乘,“文革”中没有产生优秀散文的说法,是打破了。
在旧体诗方面,牧区知青诗人们做了大量的开拓工作。就目前积累、搜集到的约300首诗作看,已形成内蒙知青诗作的共同风格,作为“内蒙牧区诗群”已具有冲击旧体诗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