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5日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的成立,让阿拉善成为媒体上出现频率颇高的一个地点,它代表着中国新兴的企业家阶层努力承担社会责任的尝试。阿拉善盟地处内蒙古自治区最西部,辖阿拉善左旗、阿拉善右旗、额济纳旗3个旗,共23个苏木(镇)、190个嘎查(村),是自治区面积最大、人口最少的盟市。随着环境的恶化,阿拉善几乎成为沙漠的统治地。著名的巴丹吉林、腾格里、乌兰布和三大沙漠横贯全境,面积约7.8万平方公里,占全盟总面积的29%,居世界第四位,国内第二位。它也是臭名昭著的“沙尘暴”的起源地之一。一群中国最知名的企业家在阿拉善成立了一个民间组织,试图治理沙漠和恶化的环境,这让阿拉善成为企业家社会责任的一个标志。
2004年之前,大概只有在沙尘暴吹到京城行色匆匆的人群的脸上时,偌大的北京城内才会有一些人想起阿拉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年的春天,北京城都会有十几天的时间是在漫天黄沙中度过的。春季的大风卷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沙,给摩天楼和机动车披上一层沙幔。路上的行人如果来不及躲避沙尘,头发和衣服里都会钻进一粒粒黄沙,回家之后只能洗澡更衣。结果以后大多数人在可能的风沙天选择不出门,或者出门时随身带上口罩、帽子和沙巾。这种以往出现在中国西北城市的恶劣天气搞得北京城的居民大为恼火。但是他们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受到沙尘暴带来的更大的灾难。
大风沙可以吹倒大树和电线杆,甚至可以掀翻汽车,造成断电和交通阻塞,相比之下,它带来的灰色天空、重新洗车的麻烦和城市居民恶劣的心情就不那么严重。1998年4月19日,强力的沙尘暴造成了新疆北部地区6人死亡、44人失踪、256人受伤。200年3月27日,沙尘暴袭击北京城时,局部地区的瞬时风力达到8至9级,这时正在北京安翔里小区一座两层楼楼顶施工的7名工人被大风刮下,两人当场死亡;一些广告牌被大风刮倒,砸伤行人,砸坏车辆。沙尘暴还迫使多趟开进新疆的列车在中途停止行驶。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2006年的4月9日晚上7店左右,从乌鲁木齐开往北京的T70次列车走到中途,沙尘暴卷着石块而来,左侧窗户玻璃全部被打破,乘务员和乘客们拿着卧铺车厢的棉被、床单、木板来遮挡窗户。最后达到兰州站时,这趟车已经晚点了32个小时。记者纷纷跑去采访那些惊魂未定的乘客,结果了解到,因为沙尘暴,乌鲁木齐开往上海的T54次列车停运,开往全其它地方的火车中,有9趟到达兰州火车站时,晚点时间在20个小时以上。
相比之下,北京城碰到的那些麻烦还算小的。但北京特殊的地位和它2008年奥运会举办城市的身份让治理沙尘暴成为一门显学。这时候北京城的居民们开始从电视上和报纸上听到和看到这个名字:阿拉善。他们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在春天弥漫在北京天空中的沙尘,都是从沙漠地区吹过来的。专家开始分析,沙尘天气的路径分为西北路径、偏西路径和偏北路径,就像从前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一样,来源远蒙古高远的沙尘也兵分三路挺进内陆,其中三分之二左右的沙尘起源于境外的蒙古国,但是在经过中国沙漠化地区时得到沙尘补充;而另外三分之一则和“阿拉善”这个名字挂上了钩。来自境外的沙尘中国人管不了,只能在北京周边植树造林,建立防护地带;而来自内部的沙尘,就要求想办法去治理。后来提到阿拉善时,人们对这个绕口的名字开始有了第一反映:噢,沙尘暴的发源地啊!记者们开始频繁地往来此地,试图揭开此地为何会背上沙尘暴发源地的恶名,结果是发现了一个环境恶化如何让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变成不毛之地的悲惨故事。
记者们翻出了前辈的记录,看到范长江在名作《中国的西北角》中描写阿拉善左旗巴彦浩特镇“城外数十里草地里……马群、驼群、羊群……漫山遍野都是,黑一阵白一阵在青草中云样的移动”;1994年,农林学家董正均描述阿拉善盟下辖的额济纳旗弱水两岸和居延海海滨,“均布满天然森林”,“红柳高达丈余,密生处,人不可入,一望无际”,“鹅翔天际,鸭浮绿波,碧水青天,马嘶燕鸣,缀以芦草风声,真不知为天上人间,而尽忘长征戈壁之苦矣。”
而如今景象全变。阿拉善在蒙古语里是五色斑斓的意思:绿色的贺兰山森林,黄色的巴吉丹林沙漠、蓝色的大漠湖泊、红色的风蚀砂岩、白色的盐湖、紫色的玛瑙、金色的秋日胡杨林,如今大漠风沙一起,只剩下一片黄色沙尘披头盖脸席卷而来。居延海行将枯竭、森林不断消逝、盐湖为沙漠遮掩、胡杨林凋零不见,玛瑙更不知何处寻觅,而驼群、马群、羊群则都瘦骨零丁游荡在植被稀疏的大漠上。在上世纪50年代,阿拉善还有一片800公里长的梭梭林带,茂密倒连骆驼都无法穿越,黑压压树木茂盛到骆驼都无法穿越,现在也都被沙漠吞噬。
那些为沙尘暴烦恼,并且注意到了阿拉善作为沙尘暴起源的人当中,包括了刘晓光。这个中年男人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北京首创集团总经理,京城房地产大亨。他后来因为发起成立了一个企业家治沙组织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成为中央电视台年度经济人物社会公益奖候选人。对候选人进行介绍的说明说:“2003年10月的一天,刘晓光巧陷内蒙古阿拉善盟,当听说这里是沙尘暴源头地之一时,他跪倒在腾格里茫茫的沙海中,一股强烈的责任感直冲内心”。
另一个说法是,一个中国民营企业家宋军在阿拉善月亮湖有一个旅游基地。2004年的雅布力企业家论坛之后,宋军组织了11个西部感兴趣的企业家到阿拉善聚会,其中包括刘晓光、王石、张朝阳。这个沙尘暴源头的沙漠,正在以每年1000平方公里、20米的速度向北京推进,感慨之余,这些商人们想到,为什么不能组织一批做企业的人来治理这片沙漠?众人轰然称好。刘晓光则是其中最认真的一个。后来,加入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的102个企业家中,有很多人称都是被刘晓光电话拉进来的:每年10万治沙费用并不算多,刘晓光的面子也不仅仅值这么多钱——章程中如是规定:凡是认同并遵守SEE章程并向SEE缴纳会费现金十万元人民币以上的自然人、法人或其它组织,即可取得一年的理事会员资格;而一次性或累计缴纳会费达一百万元人民币可成为终身理事会员。
2004年6月5日,上百名中国企业家在腾格里沙漠一起成立了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它称自己是中国首家以社会(Society)责任为己任,以企业家(Entrepreneur)为主体,以保护地球生态(Ecology)为实践目标的NGO(非政府组织)公益机构。80位发起人当中囊括了当下中国最活跃的商人,诸如刘晓光、田溯宁、陈东升、王石、冯军、冯仑、郭广昌、李宁、潘石屹、马蔚华。这80位发起人承诺,将“连续十年,每年投资10万元人民币,以减缓阿拉善的沙尘暴为起点,致力于保护中国的生态环境,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促进人与社会的和谐,促进人与人的和谐”。
记者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平日在自己公司里做惯老大的商人们,能不能坐下来平等协商一件事情。结果,就出现了关于这个组织的形形色色的有趣描述。每人每年出10万块的“小钱”,是为了让企业家们起点上就平等起来,“你刘晓光旗下有两百个企业,但你钱有张朝阳多吗”;接下来大家无论公司大小,个人财富多寡,平等交涉协商,共同治沙。
开始选举执行理事会时,主持人拿出了一份筹备组商量好的十五人候选名单,而且内定了首任会长为刘晓光,让企业家们举手表决,结果万通董事长、地产大亨冯仑站起来就骂:“你们又搞国企那一套!”另外两个地产大亨任志强和张宝全也表示不满,会场内大呼小叫,吵成一片。后来刘晓光回忆说,自己当时就想指着冯仑大喊:冯仑,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毕竟不是在首创开会,还是按下火气。结果最终的解决方案只能是重新选举出候选人。
当15名执行理事被选举出来,会长刘晓光也被选举出来之后,主持人请会长发表感言,一看刘晓光从口袋里拿出讲稿,企业家们哄堂大笑,刘晓光则满头大汗。事情还没完,他刚说了一句,“我会领导大家把工作……”身为协会监事的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马上顶了一句:“你搞错了,连马蔚华也领导,你怎么可以领导监事会,我们是监督你的。”
有一次刘晓光主持执行理事会,结果又忘记了自己不是在首创开会,身份不是决策人而是主持人,开始以领导口吻说:“这事就这么办了”。结果云南红的董事长武克钢站起来大声说,“你他娘以为我是你分公司经理啊!你会不会开会啊!”
后来,2007年任期满了之后,首任会长刘晓光卸任,理事王石发现,强势的刘晓光已经变得对人“笑脸相迎”,“什么都好好好、对对对。”王石的幸灾乐祸没持续多久,他马上被选成了第二任会长。
商人与沙的故事让阿拉善成为媒体的宠儿。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也被媒体视为一个模范NGO。因为它的参与者的特殊身份,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是在一种民主参与、选举、讨论的情况下运行的,章程和领导者都是民主讨论与选举的产物,而且还有一个极为独立的监督机构。这或许能够让那些在中国成长中已经具备一定影响力的商人学会民主方式,而这能不能成为日后成长的中国社会的一个雏形,媒体记者们热烈地议论着。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治沙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