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说到人头像章,恐怕人人都会联想到个人崇拜,想到“文革”那像章铺天盖地的日子,脑袋里说不定还会回闪出那位在皮肉上别上像章以示忠诚的人物的形象。其实,像章这种东西,西方早就有,只是将它搞成个人崇拜的纪念品,还真的不能说不是一种东方的创造。
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还陷在军阀混战的深渊里没能自拔,大大小小上千个军阀,今儿个你打我,明儿我打他。军阀的面目各有不同,但每个都拢一堆人马,占一块地盘,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军阀最怕的事情不是别人打上门来,作为军人,打仗的事是免不了的,人家打上门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中国这么大,只要手里有枪,到哪里都吃饭。军阀最担心的事情也不是搞不到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的剩余武器有的是,洋人用过的烂枪烂炮,被中外商人一船船地倒过来,连传教士的手里都有货可卖,只要有地皮能刮到银圆,就不愁没有枪弄。军阀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是内部的叛离。几十年的军阀混战史,几乎每次的胜利和失败,都伴随着倒戈事件的存在,可能军阀都知道孙子那句名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正因为如此,几乎每个军阀都在维护自身凝聚力上下了最大的功夫,最开始是用钱和女人收买人心,后来发现别人同样可以请君入瓮地使部下叛变,又改了特务控制、亲缘至上,以及什么宗教和主义的提倡。四川的刘湘请来了刘神仙讲道,湖南的唐生智让全军剃度受戒,冯玉祥则让传教士用水龙头为军队受洗。但是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军阀招术不一样,他们想法让部下崇拜他们自己,这两个人一个是汉中的管金聚,一个是胶东的刘珍年。
管金聚是个割据汉中的军阀,手下万把人枪,平时很少参加军阀间的战争,守着大山里的一块宝地,刮刮地皮,买卖大烟,倒也活得滋润。他控制部下有一个绝招,就是让每个军官和士兵都在胸前戴印有他头像的胸章。胸章是布做的,但上面他的五官却印得很清楚,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正常人绝对不会认错。管家军军容风纪可以不整,甚至连枪都可以忘在家里,但管老爷的胸章却不能不戴,一旦疏忽了,那就是对待“主公”的态度问题,非同小可。这样下来,管某人的部下还真的很少有叛离的,他原以为他的小江山就此可以固若金汤了。
谁想智者千虑也有一失。虽然管某人不爱打人家的主意,但却挡不住人家看上了他的地盘,在一场激烈的战事之后,管家军大败,管某化装成士兵想逃,但依然做了俘虏。谁曾想,这一下原来控制部下的高招,此时竟变成了让他送命的祸根。对方根据管家军士兵胸章的人头像,很顺利地就把想要蒙骗过关的管某人认了出来。又正好赶上对方的前敌总指挥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抓获管金聚后,竟然二话不说,就把管某人给枪毙了。
地处海边的刘珍年,占的地方比较富庶,实力也比较雄厚。他搞个人崇拜给部下定做的瓷制像章,上面他的尊容由于釉色的缘故,十分光彩照人。刘的上司是割据山东的韩复榘,而韩的上司是蒋介石,刘对于韩与蒋一概不买账,他在胶东自搞一套,不仅军队自成体系,而且连地方官员也一概由他委派。而所有他麾下的人,无论军人还是文官,每人都要佩戴绘有他头像的像章。他比管金聚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不仅让部下戴他的像章,而且还让他们学他的思想,为此,此公还正经出了几本据说是他写的书,开办了若干学习他思想的学习班。
刘珍年后来终究被人吞并了,他的书和像章最终没能保住他的江山。不过,他和管金聚的做法,倒是给历史留下了更多耐人寻味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历史就不再会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