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没有时家人的打扰,城中村的日子是安宁的。那天以后,施乐雅仍然每天上课,拿到了薪酬,在天气差的日子里就不再步行回家。

秋凉了,周姨的小店生意好了起来,因为厚衣服难洗,难洗的衣服才有人愿意花钱洗。没事的时候,施乐雅就在小店里帮忙,守着客人放下要洗的,拿走干净的。

周姨整天在店后干活,俩人隔着一张布帘说话。

“小雅,一会儿你先回家,卖牛肉那儿我订了一块好牛肉,晚上我给你煎牛排吃。”

“煎牛排?”

“对。你以前不是喜欢吃我煎的,以后咱经常煎。”

听得出周姨很高兴,施乐雅弯下唇,脸上扬起笑容。两年前住在城中村最初的那段时光,她不愿意面对失明,自然不愿意出门,周姨为她学会了煎牛排。那个时候自己动手是因为害怕出门,而眼下是因为经济不允许。

自己不觉得寒酸,其实又有什么好寒酸。

“好啊。”

“馋了吧?”周姨的声音笑呵呵的,施乐雅嗯了一声。

施乐雅提前从小店出来,去拿牛肉。卖肉的邻居很贴心,特意用两层袋子包了,拎在手上,一点腥味儿也跑不出来。

“这么干净的闺女,可舍不得弄脏了,拿好咯。”

施乐雅弯弯唇,长睫毛低垂着,“谢谢。”

“吃完又来哟。”

施乐雅笑笑,答应着小心离开。

老板娘像看稀奇似的,眼珠子都快落到施乐雅身上。人走了,还探头瞧,嘴里啧啧赞叹,跟隔壁卤肉店的大姐巴拉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两个人都长伸着脖子瞧,两个人都完全忽视她手里拿着的盲杖。

离开热闹的街口,小街里很清静,到巷子里更是熟悉的安宁。忽而有狗叫,猫在墙头上蹿,叫两声爬上屋顶,轻巧的小脚踩得屋顶的落叶窸窸窣窣的响。有一堵墙里冒出细细的说话声,没说什么正经事,在不停地笑。

施乐雅拎着牛肉,走到自家门前,打开钢木合制的旧门,进屋。

门合上,盲仗不紧不慢地落地,敲着老式花砖,声音很轻脆,人稳稳的脚步也迈得不紧不慢。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教养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起卧、坐立、行路都优雅端方,骨子里没有慌慌张张,一惊一乍的毛病。

施乐雅踩上台阶,再上一步,走进屋檐的阴影里,推开玻璃门。来不及换鞋子,大门上有敲门声,她转身,想去开门,倒还是先应付了一声,把换鞋子时临时放在一边的牛肉拿进厨房挂起来。

有一回,周姨买回家两条鲫鱼,放在厨房的盆子里打算炖汤,没关门,一会儿工夫,就被别处跑来的猫偷得干干净净。

施乐雅将牛肉挂起来,手指摸了下,确保挂好,好笑地抿了下唇,出去开门。

城中村的生活再简单不过,只要对吃穿不过多要求,对生活没有太高的欲望,忙活完一日三餐就足够了。

施乐雅简单地打开门,没想到复杂的麻烦已经找上门来。

空气里凉凉的香气只会属于一个人,发紧的空气只会来自一个人的压迫。施乐雅的身体在一寸寸冻结,冻结的最后是以她这样的人从未有过的速度动起来。

施乐雅反手就要关门,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一把将人拽得从门里踉跄出来。

门“砰”得在背后关上,施乐雅再转身面对的只会是来不及。

时承景一把就将人拦腿抱了起来,单薄的人腰身没有力量,立刻折在他西装冷硬的肩膀上。不给人反抗的机会,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人是被扛着的。

时承景抱着人就转身,一个大手掌就足够控制乱蹬的双腿。

他大步返回,脸黑得吓人。

“车门打开。”时承景寒声道。车就停在巷子口,向来唯时承景是从的余北侍立一旁。得令,立刻打开车门,等人上了车立刻回他的驾驶室。

车子没有一刻停留,直驶出破落的小街。车里的人还在徒劳地挣扎,这次时承景一个字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里三个人,总算没有任何动静。施乐雅脸色青白,靠在椅背与车门的夹角上。

车子安稳地驶进时家院子,停在一幢建筑前。余北立刻从驾驶室下来,替时承景开了车门,但不敢动另一侧。高高的男人冷硬的皮鞋踩着一层不染的地面,步伐果断、利落,几步到另一侧,拖开车门。

施乐雅无助地靠在椅背上,分明是个任人宰割的人,但车外的人对她愤恨得两眼寒芒。

他一把握了她的手腕,把人从车里拽出来,一路拉着进屋,后者无法反抗,跌跌撞撞。面对这种对待,施乐雅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习惯平静的身体接受超出体力的摆布,喉咙里发出不自主的嘤咛声。

时承景剑拔弩张地拽着人,姜婶带着人过来,他一句不留情面的呵斥,向来在时家自诩有点地位的姜婶半个字没有,带着人回避了。

施乐雅再次被丢在了沙发上,几个月来养好的精神已经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折腾里崩塌了。她闭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念,时承景没有理由这么对她。

人没有走,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没有什么过错该被他这么对待,他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不欠他什么,他凭什么总是出现。

施乐雅抱着自己手臂,脸上挂满眼泪,屋里的灯光落进眼泪里。

施乐雅看不见的人听着她啜泣的质问,只是呼吸声粗重,他控制着人,但似乎比被控制的人还愤怒。

因为他以为的久闲生事端,到最后却是早有算计,算计得他全被蒙在鼓里,结婚、离婚竟然都由不得他。

施乐雅听着跟前的人愤怒地从沙发前走开,听到有水进杯子的声音,有吞咽水的声音,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脚步声过来,停在沙发前,半晌才留下一句话:“把这两年落下的义务补回来,再跟我说这些。”

时承景甩门走了,被撵出门外的姜婶又领着人回来。

施乐雅就躺在沙发上,听着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但没有人靠近她,也没有人说话。

手上空的,眼前是无边无迹的黑,头脑开始眩晕,迷糊,最后她彻底迷糊下去。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才有人说话的声音把她叫醒。

“太太,吃饭了。太太?”

“时承景,我找时承景,”

“董事长出去了。”

佣人通知到位就从沙发前走开了。和三个月前一样,这个房子里的人对施乐雅只有程序义务,会放下一日三餐,但吃与不吃,和她们任何人都无关。

施乐雅在混沌中消磨时间,最后从沙发上撑起身来,她险些跌倒。屋子里人不少,但只要她不离开这个建筑的范围,她的活动就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这个家里就算老太太不在,姜姨也知道如何自处,怎么安排。

施乐雅拖着混沌的思绪朝卧室去了。

没有背包,没有盲杖,没有手机,能去哪。

人大概都有逆来顺受的天性。

这个地方太熟悉,离开三个月,还是那么熟悉,不用盲杖就能随意行走,摸到住了两年,再不愿回的那张床。

这个时间周姨已经回家了,还好今天没有课,还好牛肉挂在厨房里了,周姨应该会看到。

11月中旬,到处的空气都凉飕飕的,时家依山傍水的大宅子更是冷风阵阵。宅子里灯火通明,宅子外秋风扫落叶,没有一丝暖意。

入夜,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压着落叶驶向宅子入口大门。车上,后排,时承景闭着眼睛,但显然不是在睡觉,他坐的很直,眉眼冷峻,肩背端正。

“董事长,董事长,”副驾驶沈远小心叫人。

半晌,后排闭着眼睛的人睁眼。“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有要紧事。”

沈远诚肯地看着人,“您看门口的人,好像是周姨,太太家的那个阿姨。”

时承景下颌动了动,但他不看人,也不开口,沉默着,冷着。没有接到指令,余北只管开车。大门岗亭外,倒真有一个消瘦的老女人在昏黄的灯光里跟两个保安纠缠。

车驶进大门,宽阔的轮胎透着一股稳健,一路压过,车里几乎听不到车外的嘈杂声。

时承景白色衬衫上的喉结向下滚了一番。车越走越远,沈远瞧着被甩远的岗亭和大概想硬闯进来的女人,等着指示。

“有个人,不是最喜欢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让她处理。”

沈远会意,立刻回头打了两通电话,周姨才总算踏进了这个了不起的家,被岗亭里的保安领进时家姑妈的别墅里。

周姨离开富贵太久,突然被领到这种房子里,连脚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不自主地就瞧自己沾着灰的鞋,和鞋下踩着的金贵地毯。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记得施乐雅不知道被这家人怎么欺负了。

她要人,要把人带走,无论他们是谁,也不能仗势欺人。她会报警,她会去电视台曝光,抛开她这条不值钱的命不要,也要让他们时家知道施乐雅也是还有娘家人的。

“小雅在哪栋屋里!”周姨越说越不客气。

姑妈能好脸好言地把周姨领进来,让她的脏衣裳坐她的沙发,脏鞋踩她的地毯,已经是天大的耐心。姑妈看着不识抬举的人,脑子里转了几转,转出来几句话来,吓得周姨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人不吃饭可以活七天,不喝水可以活三天。不知道你听过一种说法没有,人说要是在京城没有工作,连一天都活不了,你儿子跟你说过这事儿吗?”

“听说你孙子都上小学了,如果是一个拖家带口的人丢了工作,就不知道能活几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狗真的很狗,但是如果他不狗,以后教他做人就会名不正,言不顺了。蠢作者哭唧唧球球大家,你们可以骂他狗,但是稍微轻一点点哈。蠢作者害怕大家骂太凶,把别人吓得不敢点进来看,这样陪我玩的人就越来越少,就会很伤心。

然后天天怀疑自己写得很烂?/伤心自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