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中大通二年 北魏·永安元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六年) (皇帝万俟醜奴神兽三年) (皇帝王庆云元年) (魏王元悦更兴元年)
1、春季,正月十三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州长(刺史)长孙寿、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元儁等,派军攻击投降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的巴州(州政府设阆中〔四川省阆中市〕)州长严始欣,斩首。南梁派出的增援部队、将军萧玩等也战败被杀,逃亡及战死的有一万余人。
2、正月二十五日(原文“辛亥”,据《魏书》改),北魏帝国东徐州(州政府设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居民吕文欣等格杀州长元大宾,占领州城(下邳),叛变。北魏政府派国务院法务部长(都官尚书)、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人樊子鹄讨伐。二月八日,斩吕文欣。
3、变民首领、皇帝万俟醜奴,扰乱关中(陕西省中部),北魏帝国太原王尔朱荣,派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伐。贺拔岳秘密对老哥贺拔胜说:“万俟醜奴是一个劲敌,如果不能取胜,固然有罪;即令取胜,恐怕嫉妒诬陷的谗言,将应运而生。”贺拔胜说:“那么,如何才好?”贺拔岳说:“最好是由尔朱家派一个人当主帅,我做他的助手。”贺拔胜报告尔朱荣,尔朱荣大为高兴,命尔朱天光“使持节”(一级权力),当雍岐四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二雍二岐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刺史。二雍:雍州、东雍州〔州政府设郑县·陕西省华县〕,二岐: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南岐州〔州政府设固道·陕西省凤县〕),任命贺拔岳当左翼总司令官(左大都督);征西将军、鲜卑人(代郡人)侯莫陈悦(侯莫陈,三字姓)当右翼总司令官(右大都督),同时做尔朱天光的助手,共同讨伐万俟醜奴。
尔朱天光出发时,尔朱荣只配备给他嫡系部队士卒一千人,其他则动员洛阳以西各路兵马,交他指挥。当时,赤水蜀(陕西省华县北巴蜀移民)变民军封锁道路,北魏帝(十一任孝庄帝)元子攸(本年二十四岁)下诏,命总监督长(侍中)杨侃先去安慰解释,并命他们捐献战马,赤水蜀疑惧,不肯接受。尔朱天光军抵达潼关,不敢前进,贺拔岳说:“赤水蜀不过一小撮鼠辈,你尚且犹豫,如果遇到大敌,还打什么仗!”尔朱天光说:“今天的事,全交给你!”贺拔岳遂在渭水北攻击赤水蜀,大破赤水蜀变民军,俘获战马二千匹,挑选变民军中的壮士,编入政府军当兵,同时征收马税,加起来有一万余匹。但仍因军队太少,不敢再进。尔朱荣大怒,派骑兵军事参议官(骑兵参军)刘贵,坐政府驿马车到大营,责备尔朱天光,打他一百军棍,派二千人增援。
三月,万俟醜奴亲自率他的部众包围岐州,派他的中央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尉迟菩萨、国务院执行长(仆射)万俟仵从武功(陕西省武功县西)南渡渭水,攻击北魏营垒;尔朱天光派贺拔岳率骑兵一千人增援,而尉迟菩萨等已铲除营垒而回。贺拔岳故意格杀变民军的官员及平民,用以激怒尉迟菩萨。此时,尉迟菩萨率步骑兵二万人,已渡过渭水,抵达北岸,贺拔岳率轻装备骑兵数十人,在渭水南隔河跟尉迟菩萨对话,强调帝国威势;尉迟菩萨派传达员传话,贺拔岳大怒说:“我跟尉迟菩萨对话,你是什么东西!”一箭把传达员射死。第二天,贺拔岳再率骑兵一百余人,隔水向变民军喊话,一面喊话,一面向东移动,直到河床最浅的地方,贺拔岳好像受到惊吓,突然间策马向东狂奔。变民军认为他恐惧逃走,立刻抛下步兵,用轻装备骑兵,在浅水处渡过渭水,在后追击。贺拔岳早在前面横冈一带,设下伏兵,严阵以待,变民军一半越过横冈,到了冈东,贺拔岳回军攻击,伏兵同时发动,变民军大败逃走,贺拔岳下令:下马的不杀!变民军士卒纷纷抛弃马匹,一会工夫,俘虏三千人,连同全部马匹,遂生擒尉迟菩萨。贺拔岳率军北渡渭水,变民军投降的步兵有一万余人,军用物资也由贺拔岳夺取。万俟醜奴接到报告,放弃岐州,向北逃回安定(泾州州政府所在县·甘肃省泾川县),在平亭(泾川县北)设置大营。尔朱天光这才自雍州到岐州,跟贺拔岳会师。
夏季,四月,尔朱天光进抵汧水(在陕西省千阳县注入渭水)及渭水之间,逗留休息,不再前进,对外宣称:“天气快要变热,不适宜行军,等到秋季凉爽,再作进一步打算。”捕获万俟醜奴的间谍,全都释放他们回去,万俟醜奴相信这个情报,遂命他的部众,四散到细川(甘肃省灵台县境)耕田;而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侯伏侯元进(侯伏侯,三字姓)率军五千人,据守险要,设立指挥部;其他一千人以下的小部队,分别派到其他的地方,筑营布阵。尔朱天光知道万俟醜奴的力量已经分散,于是,一天晚饭时候,开始行动,在严密戒备下,各军相继出发,拂晓,开始攻击侯伏侯元进指挥部,攻克,所有俘虏,全部放回。万俟醜奴还没有陷落的各营听到消息,纷纷投降。尔朱天光昼夜不停前进,抵达安定城下,万俟醜奴任命的泾州州长侯幾长贵(侯幾,复姓)献出城池,投降。万俟醜奴放弃平亭逃走,打算投奔高平(宁夏固原县),尔朱天光派贺拔岳率轻装备骑兵追击。
四月二十二日,追到平凉(甘肃省华亭县)。变民军还没有集结成阵,值阁禁卫官(直阁)、鲜卑人(代郡人)侯莫陈崇(侯莫陈,三字姓),单人匹马,冲入变民军,在马上生擒万俟醜奴;于是大声宣布战果,变民军霎时间奔走逃命,没有人敢挺身阻截,而北魏政府军后继的骑兵部队越来越多,变民军遂完全崩溃。尔朱天光进逼高平,城中变民军逮捕萧宝寅,投降。
4、四月二十七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政府任命吐谷浑汗国(青海省)可汗(十四任)慕容佛辅当西秦州、河州州长(空头官衔)。
5、四月二十九日,北魏帝国因关中(陕西省中部)战乱平息,大赦。万俟醜奴、萧宝寅被押解到首都洛阳,捆绑在阊阖门(洛阳西城北头第二门)外闹市,像马戏团一样,任凭人民围绕参观,长达三天之久。丹阳王萧赞(萧综)上疏,请求饶恕萧宝寅一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神儁、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高道穆,一向跟萧宝寅感情深厚,也参与营救,向北魏帝元子攸报告说:“萧宝寅叛变,在前任政府时代。”正巧,传诏官(应诏)王道习从外边进来,元子攸问王道习:“你在外面听到些什么?”王道习说:“只听说李部长(李神儁)和高监督官(高道穆)跟萧宝寅的关系很是亲密,而又高居重要地位,一定有办法保全老友。他们的说辞一定是:‘萧宝寅叛逆行为,是前任政府时代的事。’可是,萧宝寅当万俟醜奴的太傅(上三公之二),岂不是陛下在位时的事!叛徒不加铲除,国法将审判谁?”元子攸乃下诏,命萧宝寅在交通部驼牛管理局(驼牛署)自杀(年四十四岁)。而把万俟醜奴押解大街之上,斩首。
6、六月十三日,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改封归降的北魏帝国汝南王元悦为魏王(元悦归降事,参考前年〔五二八年〕四月。请求回国,萧衍批准事,参考去年〔五二九年〕正月。今年离京〔首都建康〕出发,改封魏王,萧衍不忘情在北魏境内建立一个傀儡政权)。
7、六月十四日(原文“戊寅”,据《魏书》改),北魏帝元子攸下诏,胡太后(灵皇后)的亲属,有爵位或在政府中担任官职的,一律撤爵免官,贬黜为平民。
8、六月十六日,南梁帝国任命北魏帝国归降的将领范遵(元颢的舅父,参考前年〔五二八年〕四月)当安北将军,兼北魏京畿总卫戍司令(司州牧),护送元悦北返。
9、变民首领万俟醜奴溃败之后,自泾州、豳州(州政府设定安〔甘肃省宁县〕)以西到灵州(州政府设回乐〔宁夏灵武县〕,薄骨律镇改),所有变民军,全向北魏政府投降。只有万俟醜奴所任命的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万俟道洛,率军六千人,逃入深山,拒绝投降。当时,高平地区大旱成灾,尔朱天光因马匹缺少草料,退到城东五十里扎营,只派司令官(都督)长孙邪利率二百人,当原州(改高平镇为原州)总部执行官(行原州事),镇守州城。万俟道洛跟城中居民秘密结合,发动突袭,斩长孙邪利和他所率的二百人。尔朱天光率军讨伐,万俟道洛出城迎战,失败,率部众向西逃入牵屯山(宁夏泾源县北),固守险要。尔朱荣因尔朱天光损失大将长孙邪利,又不能生擒万俟道洛,再派人打尔朱天光一百军棍,用北魏帝元子攸的名义,下诏贬黜尔朱天光当抚军将军、雍州州长,降为侯爵。
尔朱天光率军进入牵屯山,追击万俟道洛;万俟道洛失败,逃走,退入陇山(甘肃、陕西二省交界处),投奔另一变民首领、略阳郡(甘肃省秦安县东北)人王庆云。万俟道洛勇敢果断,没有人可跟他相比,王庆云得到他,大为兴奋,认为帝王大业可以建立,遂在水洛城(甘肃省庄浪县)登基称帝,组织中央政府,设立文武百官;任命万俟道洛当最高统帅(大将军)。
秋季,七月,尔朱天光率各路人马进入陇山地区,抵达水洛城;王庆云、万俟道洛出城迎战,尔朱天光一箭射中万俟道洛的手臂,万俟道洛的弓被震掉地上,急忙回马,尔朱天光乘势攻克水洛东城。变民军合力保卫水洛西城,城中没有水,部众口渴难忍,体力不继。投降政府的变民军,告诉尔朱天光说:“王庆云、万俟道洛打算逃走。”尔朱天光恐怕二人突围成功,就派使节进城游说王庆云,促使他早日投降,使节说:“如果你一时不能决定,需要听取意见,今天晚上不妨跟大家讨论,明天早晨再作答复。”王庆云等希望政府军暂且停止攻击,使变民军稍稍休息,等夜晚来时,冲出重围,遂乘势说:“请等到明天。”尔朱天光对变民军使节说:“知道你们需要饮水,我特地向后略作撤退,随你们汲取涧水解渴。”变民军十分高兴,不再考虑逃走。尔朱天光秘密命士卒大量制造木枪,枪长七尺,黄昏之后,围绕城池,安放拒马,重要的道路之上,纵深更特别加厚。又在拒马之间,埋伏士卒,防止变民军逃走时横冲直撞。同时秘密捆制长梯,集中水洛城北。当天夜晚,王庆云、万俟道洛果然率骑兵突围,遇到拒马,马受重伤,倒地不起,而政府军发动伏兵,当场生擒二人。政府军顺着长梯,攀登进城;变民军残余部众,涌出南城逃命,遇到拒马,无法走动,束手无策,只好投降。
七月三日,尔朱天光要他们缴出武器,然后全体坑杀,死一万七千人,再拆散他们的家属,分别配给出征官兵。于是,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东秦州(州政府设汧城〔陕西省陇县〕)、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河州(州政府设枹罕〔甘肃省临夏市〕)、渭州(州政府设襄武〔甘肃省陇西县〕)、瓜州(州政府设敦煌〔甘肃省敦煌市〕)、凉州(州政府设姑臧〔甘肃省武威市〕)、鄯州(州政府设乐都〔青海省乐都县〕)的变民,全都投降。
尔朱天光驻军略阳,北魏帝元子攸下诏,恢复尔朱天光的官职和爵位;不久,再加授他总监督长(侍中)、仪同三司(宰相级);任命贺拔岳当泾州州长,侯莫陈悦当渭州州长。秦州变民阴谋格杀州长骆超,南秦州变民阴谋格杀州长辛显;骆超、辛显都在事先发觉,逃奔尔朱天光,尔朱天光派军削平两地叛乱。
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宇文泰,追随贺拔岳入关(潼关),因有战功,擢升征西将军、原州总部执行官(行原州事)。当时,关陇(陕西省中部及甘肃省东部南部)地区残破凋零,宇文泰建立威信,用恩德待人,人民都感动欢腾,说:“早些时如果宇文先生当我们的长官,我们怎么肯去犯上作乱!”(一句话包括千言万语:“中国民变,都是官逼民反!”民想不反,都不可得!)
10、八月七日,南梁帝萧衍在宫城德阳殿设宴,给即将北返的魏王元悦饯行,派军把他送到边境。
11、北魏帝国太原王、天柱大将军(正一品)尔朱荣虽身居外藩(根据地在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却有效地控制京师(首都洛阳),把他的亲信党羽,安插在北魏帝元子攸左右,侦察动静。中央政府无论大事小事,尔朱荣统统知道。元子攸虽然承受尔朱荣的压力,但他生性勤于政事,从早到晚,从不疲倦,不断地亲自审理司法诉讼事件,清查及昭雪冤狱。尔朱荣得到报告,大不高兴。元子攸又跟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神儁商议整顿政府人事;尔朱荣曾经关照文官部(吏部),用某人当曲阳(河北省晋州市)县长,李神儁认为某人的资格太低,不肯奏报,而另派别人。尔朱荣大怒,命某人前往驱逐新任县长,而自己径行就职;李神儁大为恐惧,急忙辞位;尔朱荣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尔朱世隆摄理考选事务(摄选)。尔朱荣请求用北方人当黄河以南各州州长,元子攸不肯;太宰(上公)元天穆入宫当面请求,元子攸仍不允许。元天穆说:“天柱(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既立有大功,当帝国的宰相,如果要撤换天下所有的官,恐怕陛下也不能违背。何况只任命几个人当州长,怎能轻率地拒绝!”元子攸严正地说:“天柱(尔朱荣)如果不当臣属,连我也可以撤换!如果他仍坚持臣属的立场,就没有撤换天下所有官员的道理!”尔朱荣听到报告,大为怨恨,说:“天子(元子攸)是靠谁坐上宝座的,今天居然不听我的话。”
尔朱皇后(尔朱荣的女儿)性情嫉妒,因为争风吃醋,不断愤怒怨恨。元子攸命尔朱世隆劝她,尔朱皇后说:“天子,是我们家教他当的,今天却是这个样子。我爹本来自己要干,今天仍然可以再作决定。”尔朱世隆说:“他只是自己不做,如果那时他做的话,我今天也封了亲王。”
元子攸外受尔朱荣的威胁,内受尔朱皇后的逼迫,心情忧郁,甚至不认为当皇帝是一件乐事。唯一庆幸的是,各地变民没有平息,继续跟尔朱荣不分胜负,互相僵持。后来,关陇(陕西省中部及甘肃省东部南部)地区平定,捷报传到京师,元子攸并不十分高兴,对国务院总理(尚书令)、临淮王元彧说:“从此,天下再没有盗贼。”元彧看见元子攸一脸不愉快,就说:“我恐怕盗贼平息之后,陛下的忧虑,才真正开始。”元子攸恐怕有人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感到奇怪,急忙用其他的话掩饰,说:“你说得对,安抚战后残生,更不容易。”尔朱荣看见全国秩序恢复,四方升平,上疏说:“军事参议官(参军)许周,劝我接受九锡(九锡,参考四年),我对他的言论十分厌恶,已申斥责备,免职开除。”尔朱荣时常盼望得到非常礼敬,所以故意提出,作为对中央暗示,元子攸本来也不愿给他,遂顺水推舟,赞叹尔朱荣忠心。
尔朱荣喜爱狩猎,不管春夏秋冬,都要出动;每次完成包围圈,向前推进,都令全体官兵的行动必须整齐划一,即使遇到危险阻碍,也不准逃避;所以,只要有一只鹿溜出包围圈,定有数人被指控有罪处死。曾经有一个士卒,看见老虎时逃掉,尔朱荣问他:“你难道是怕死?”即行斩首。从此,每逢狩猎,士卒如同身在战场。曾经有一次,在一个荒僻险恶的山谷之中,发现老虎,尔朱荣命十余人赤手空拳捕捉,但不准伤害老虎,死于虎口的有数人之多,最后总算生擒。尔朱荣认为狩猎是一种娱乐,只他的部属却深感痛苦。太宰(上公)元天穆在尔朱荣心情好时,从容地说:“大王的勋业,已经鼎盛,四方太平,最紧要的事莫过于减少政治干预,使人民获得休养,而顺应时令,只在冬季狩猎(《礼经》:春天选种,夏季除草,秋季收割,冬季狩猎),为什么在盛夏炎热季节到山林中追逐奔跑,伤害天地和平之气。”尔朱荣卷起袖子说:“胡太后(灵皇后)那个婆娘,立身不正,我们打倒她,另行拥护一位天子(元子攸),乃是臣属应尽的普通节操。葛荣之辈,本来就是奴才,乘机起来作乱,好像一个逃走的家奴,捉拿回来,事情也就结束。而我,近来深受大恩,却不能统一中国,怎么能够谈到勋业!仿佛听说,中央政府官员的生活仍跟从前一样,奢侈放纵。今年秋季,我打算跟你一起动员兵马,在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西北)比赛狩猎,命那些贪赃枉法的高官显宦,到围场中捕捉猛虎。然后,挥军南下,穿过鲁阳(河南省鲁山县),踏遍三荆(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东荆州〔州政府设沘阳·河南省泌阳县〕、南荆州〔州政府设安昌·湖北省枣阳市南〕),制伏所有蛮夷,把他们送到北方荒凉残破的六镇(六镇,参考四八四年九月)。在班师回军途中,扫平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的稽胡(匈奴一支)。明年(五三一年),挑选精锐骑兵,分别渡过淮河、长江,萧衍(南梁帝)如果投降,我将请求封他万户侯爵;如果不投降,我就率数千骑兵,把他逮捕归案。然后,与你上奉天子,巡游四方,到那时候,才可以称作勋业。现在如果不经常狩猎,士卒就会懈怠,怎能使他们作战!”
城阳王元徽的正妻,是元子攸舅父的女儿;总监督长李彧,是李延寔的儿子、元子攸的姐夫(李延寔是元子攸的舅父〔参考去年四月〕,所以李彧同时是元子攸的表兄弟)。元徽和李彧,都想得到元子攸的宠信,掌握大权,认为尔朱荣对自己有害,每天在元子攸面前诋毁尔朱荣,劝元子攸把尔朱荣铲除。元子攸鉴于河阴屠杀(参考前年〔五二八年〕四月)的残酷,恐怕尔朱荣终有一天会翻脸无情,暗中也有谋杀尔朱荣的想法。总监督长杨侃、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元罗同时参与这次密谋。
正巧,尔朱荣请求到京师朝见,打算照顾女儿尔朱皇后分娩。元徽等建议元子攸乘尔朱荣入宫的时候,把他刺死。只有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元晖业反对,说:“尔朱荣如果前来,定有戒备,恐怕无法下手。”也有人建议,现在就诛杀尔朱荣所有的党羽,出动军队,拒绝尔朱荣南下。元子攸迟疑,不敢贸然决定,而洛阳居民,人人忧愁恐惧,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邢子才之流,恐怕发生事故,都纷纷逃出京师,向东而去。尔朱荣遂给中央政府官员每人发一封信,声明:或离开或留下,完全尊重各人意愿,绝不勉强。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温子昇把信呈给元子攸,元子攸一直盼望尔朱荣不要来,看到这封信,知道尔朱荣非来不可,不觉面色沉重。邢子才,本名邢劭,但使用他的别名(因“劭”字冒犯了元子攸老哥无上王元劭),是邢峦的族弟(邢峦,参考四九三年正月)。当时人往往用别名代替本名,旧史书也跟着使用,没有更改。
武卫将军奚毅,原是尔朱荣的亲信;五二八年春季,尔朱荣派他来往元子攸处,传递信息(参考五二八年三月);元子攸对他十分期许敬重,但念及他毕竟是尔朱荣的亲信,不敢对他谈到实情。奚毅说:“如果一定发生事变,我宁可为陛下而死,不愿侍奉契胡。”(契胡,匈奴民族的一支,尔朱荣所属。)元子攸说:“我敢保证,天柱(尔朱荣)没有二心,同时,也不忘记你的忠诚。”
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尔朱世隆警觉到北魏帝元子攸将采取行动,遂自己写了一张纸条,贴在自己家门之上,说:“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设计,打算格杀天柱。”然后揭下来呈给尔朱荣。尔朱荣仗恃自己的强大,根本不放在心上,把尔朱世隆的信,用手撕掉,朝地上唾口水,说:“世隆胆小如鼠,谁敢?”尔朱荣的正妻北乡长公主(尔朱荣的正妻不是元姓皇家女儿,而是因尔朱荣有功,特封公主)也劝尔朱荣不要前往京师,尔朱荣不理。
本月(八月),尔朱荣率骑兵四五千人,从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出发;当时无论政府或民间都认为:“尔朱荣叛变!”又传言:“天子一定要害尔朱荣。”
九月,尔朱荣抵达洛阳,元子攸打算立即就地把他格杀,但因太宰(上公)元天穆留在并州,恐怕成为后患,所以一直忍耐,不能发动,于是,征召元天穆进京。有人警告尔朱荣说:“皇上要除掉你!”尔朱荣立即奏报元子攸,元子攸说:“外面的人也说大王要除掉我,怎么能够相信!”尔朱荣遂认为自己绝对安全,每次进宫晋见皇帝,卫士不过数十人,而又徒手不带武器。元子攸打算停止发动,城阳王元徽说:“他纵然不叛变,也不能容他,何况,谁敢保证他不叛变!”
最初,彗星穿过中台星,横扫大角星(“长星出中台,扫大角。”长星就是彗星。依《晋书·天文志》:三台六星,上阶上星代表帝王,上阶下星代表女主,中阶上星代表封国国君及三公,中阶下星代表部长〔卿〕及国务官〔大夫〕,下阶上星代表知识分子,下阶下星代表平民。中阶,也称中台)。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人高荣祖,相当了解天文,尔朱荣问他,高荣祖回答说:“这预兆革除弊端,开创新局面。”尔朱荣很是高兴;抵达洛阳后,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中)李显和说:“天柱(尔朱荣)入京,怎么能不加授九锡(九锡,参考四年),难道要大王(尔朱荣)亲自索取?从这一点,可看出天子(元子攸)是何等的不识相。”司令官(都督)郭罗察说:“今年可真用得着让位文告,何止九锡!”军事参议官(参军)褚光说:“有人说并州(晋阳)城上有紫气,不愁不应验到天柱身上。”尔朱荣部属全都凌辱皇帝左右人士,随口诟骂,毫无忌惮,所以这些话都一一传到元子攸耳中。
奚毅再一次晋见元子攸,请求单独面谈,元子攸走下明光殿,跟他密语,肯定他的忠诚,遂召见城阳王元徽、总监督长杨侃、李彧,转告奚毅的话。尔朱荣最小的女儿,嫁给元子攸的侄儿、陈留王元宽,尔朱荣曾经指着元宽说:“有一天,我终于会得这个女婿的帮助。”元徽报告元子攸,说:“尔朱荣认为你最后非对他伤害不可,假如要立太子,一定选择小娃,假如皇后不生太子,就会立陈留王(元宽)。”元子攸做梦,梦见自己拿刀,砍掉自己十个手指,心里厌恶,告诉元徽和杨侃,元徽说:“毒蛇咬手,壮士断腕,砍下手指,也是一样,是吉祥之兆。”
九月十五日,元天穆抵达洛阳,元子攸亲自出城迎接。尔朱荣跟元天穆,一同随元子攸入宫,到西林园饮宴、射箭,尔朱荣说:“近世以来,侍从官员都不会武艺,陛下最好是率五百骑兵出城狩猎,休息休息审理官司的辛劳。”之前,奚毅透露风声,说尔朱荣计划乘皇帝出猎的机会,挟持他迁都;因此,尔朱荣的话使元子攸更加疑惧。
九月十八日,元子攸召见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温子昇,告诉他诛杀尔朱荣的决心,并询问当年诛杀董卓故事,温子昇报告事情经过,元子攸说:“王允如果允许赦免凉州人,一定不会弄成那种结局(参考一九二年五月)。”思虑很久,对温子昇说:“我现在的处境,你所深知,即令是死,还要去做,何况不一定死!我宁愿当曹髦(曹魏帝国四任帝)而死(参考二六〇年五月),也不愿当曹奂(曹魏帝国五任帝)偷生(参考二六五年十二月)。”元子攸判断:诛杀尔朱荣、元天穆后,立即下诏大赦,尔朱荣的党羽绝不会反击。传诏官(应诏)王道习说:“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都受尔朱荣的宠爱信任,对中央政府的弱点,知道得十分清楚,也应一并除掉。”元徽和杨侃都说:“如果尔朱世隆不能保全,尔朱仲远(徐州〔州政府彭城〕州长)、尔朱天光(雍州〔州政府长安〕州长)怎么可能归附中央!”元子攸也认为如此。元徽说:“尔朱荣常佩腰刀,情况一旦紧急,可能发出凶性,出手伤人,事情发生时,陛下最好是起身躲开。”于是,杨侃等十余人埋伏明光殿东。当天(九月十八日),尔朱荣跟元天穆同时入宫,坐下来进食,还没有吃完,即起身告辞,杨侃等从东厢台阶上殿,看见尔朱荣、元天穆已走到大庭,来不及发动。
九月十九日,是元子攸的忌日(父母逝世之日)。
九月二十日,是尔朱荣的忌日。
九月二十一日,尔朱荣进宫稍作停留,就到陈留王元宽家饮酒,饮得酩酊大醉,遂声称发病,一连几天,都没有到金銮宝殿出席早朝,元子攸的阴谋也稍稍泄露,尔朱世隆再报告尔朱荣,并且劝尔朱荣迅速采取行动。尔朱荣一向看不起元子攸,认为他是无能之辈,说:“有什么值得紧张!”
而参与元子攸阴谋的人却开始恐惧,元子攸十分担心。城阳王元徽说:“就说皇后生太子,尔朱荣一定入宫,乘机把他诛杀。”元子攸说:“皇后怀孕才九个月,可以不可以?”元徽说:“妇女提前生产的太多了,他绝不会怀疑。”元子攸同意。
九月二十五日,元子攸在明光殿东厢设下伏兵,声称皇子降生,派元徽骑马飞奔到尔朱荣宅报告;尔朱荣正跟上党王元天穆赌博,元徽摘下尔朱荣的帽子,盘旋舞蹈祝贺,此时,从皇宫派出召唤尔朱荣进宫的文武百官,一迭连声地催促,尔朱荣遂完全相信,跟元天穆一起入朝。元子攸听到尔朱荣已来,脸色大变,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温子昇警告说:“陛下脸色大变!”元子攸连连索酒来喝,命温子昇撰写大赦令。温子昇完稿之后,拿着出宫,正巧尔朱荣从外面进来,问说:“你手里是什么文件?”温子昇镇静如常,回答说:“圣旨。”尔朱荣竟没有要过来过目,即行入宫。元子攸坐在东厢下,面向西方,尔朱荣、元天穆坐在御座的右边,面向东南方。这时,元徽进殿,刚刚行礼,就在这一刹那,宫廷膳食部副部长(光禄少卿)鲁安、宫廷事务管理官(典御)李侃晞等,抽出佩刀,从东厢门闯入,尔朱荣一跳而起,直扑元子攸,元子攸事先把一把刀横在膝下,遂把尔朱荣劈倒;鲁安等挥刀乱砍,尔朱荣(年三十八岁)与元天穆同时被杀;尔朱荣的儿子尔朱菩提(年十四岁)及车骑将军尔朱阳睹等三十人,随尔朱荣入宫,也被伏兵格毙。元子攸拿起尔朱荣的手板(即“笏”,作备忘录之用),上面有数条记事,都是皇帝左右应排除和应任用的人名,不是尔朱荣的心腹,全都逐出宫廷。元子攸说:“这个无赖如果过了今天,对他就无法制伏。”消息传出,宫内宫外,一片欣喜,欢呼之声,震动洛阳,文武百官,纷纷进宫道贺。元子攸登阊阖门(洛阳西面北数第二门),下诏大赦,派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州政府设广宁〔河北省涿鹿县〕)州长崔渊等,率军镇守北中(黄河大桥北)。当天(九月二十五日)夜晚,北乡长公主率尔朱荣留在京师的部众,纵火焚烧西阳门(洛阳西面南数第一门),出城驻屯河阴(河南省孟津县东·河阴屠杀故地)。
*魏收曰:
尔朱荣身为帝国的将帅,凭借部属对他的效忠,正巧碰上皇帝(九任孝明帝)元诩中毒而死,人民怨恨,神灵愤怒,遂有扶危救亡的大志,支援旧主,驱逐邪恶,这是上天为他打开大门。当时,上下离心,文武解体,渴望有人发出忠义的声音,像姜小白(桓)、姬重耳(文)一样,兴起勤王之师。果然,尔朱荣一帆风顺,战马不曾出汗,政府和民间全都顺从,拥护亲王(元子攸)登基,政府主持有人,祭祀皇家祖先,配享上天香火,帝国旧有传统毫无损害。之后,生擒葛荣,诛杀元颢,处死邢杲,剪除韩楼,万俟醜奴与萧宝寅,全都绑赴刑场,砍下人头,这些变民首领,割据一方,并不是小小的偷鸡摸狗之辈,占一个城池或一个村落而已。假如不是尔朱荣竭尽全力,消除灾难,则真不知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尔朱荣所建的功勋,岂不盛大。可是,他一开始就有非分的妄想,企图夺取宝座,而又把胡太后及元钊(十任帝)沉入黄河,永不复返。河阴之役,高贵的官员全被屠杀,这正是受人神谴责,终于被灭之故。假如当初尔朱荣没有犯下奸诈残忍的错误,而以道德仁义自勉,则伊尹、霍光,又算什么!然而到了后来,虽没有叛变的事迹,却受到猜忌,仓促横死!蒯彻所以游说韩信(参考前二〇三年二月),原因在此。
柏杨曰:
尔朱荣跟董卓是一对双胞胎,董卓走过的脚步,尔朱荣小心翼翼地踏着前进。两个不懂政治的粗汉,都必须作出正确的政治决定,结局是可以预期的:害人害己。
然而,即令尔朱荣懂得政治,悲剧也不可能避免,如果他像魏收所盼望的,先修道德仁义,则结果恐怕仍要受到诛杀——“功高震主”,封建头目绝不允许一个使自己芒刺在背的人长期站在身旁。尔朱荣如果用严密的戒备,得免一死,也不过是曹操第二,由他的后裔发动不流血政变,最后仍是夺取政权。
专制政治运作中,帝王一旦被踢下宝座,靠别人的力量再把他抱上去,他就像一头陷在流沙里的非洲犀牛,不挣扎还好,越挣扎就陷得越快、越深。
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贺拔胜,跟尔朱荣党羽田怡等得到尔朱荣被杀消息,投奔尔朱荣家。当时宫城各门还没有严格防守,田怡等商议立即发动攻击,贺拔胜劝阻说:“天子既做出这种大事,定有充分戒备,我们的人少,怎么可以轻率从事。现在应该闯出洛阳城,再作打算。”田怡才停止。后来,尔朱世隆等出城,贺拔胜却不肯追随,元子攸对他至为嘉许。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朱瑞,虽是尔朱荣推荐,但他跟政府官员相处很好,元子攸对他也很尊重,所以朱瑞追随尔朱世隆逃走,中途又折回洛阳。
尔朱荣对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一向厚待,尔朱荣死,司马子如从宫中奔出,到尔朱荣住宅,抛弃自己的家,随北乡长公主逃出洛阳城。尔朱世隆打算马上回到北方,司马子如说:“兵不厌诈,现在天下沸腾,只看谁的拳头最大,在这时候,不可以使人发现我们的脆弱。如果急于北走,恐怕肘腋之下就生变化。不如分出一部分兵力,据守黄河大桥,回军攻击京师,会大出他们意料,说不定可以成功;即令不能成功,也足以展示我们仍有攻击力量,使四方畏惧我们的强盛,不敢背叛离散。”尔朱世隆同意。
九月二十六日(尔朱荣死的次日),尔朱兵团攻击黄河大桥,生擒奚毅等,斩首,入据北中城(黄河大桥北岸)。洛阳政府听到消息,大为恐惧,派前任华阳郡(陕西省勉县)郡长段育前往尔朱世隆大营安慰解释,尔朱世隆斩段育,把人头示众。
元子攸任命雍州(州政府设长安)州长尔朱天光当总监督长、仪同三司。最高监察长(司空)杨津当并肆等九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并肆等九州诸军事。九州:并肆燕恒云朔显蔚汾)、骠骑大将军、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州长,兼国务院总理(兼尚书令)、中央驻北方特遣政府总监(北道行台),负责经略黄河、汾水一带。
尔朱荣进入洛阳时,把高敖曹带在身旁,囚禁畜牧部驼牛管理局(驼牛署。高敖曹被囚事,参考前年〔五二八年〕六月),尔朱荣死后,元子攸接见他,慰劳勉励。高敖曹的老哥高乾,也从东冀州(州政府所在地不详)飞快奔到洛阳,元子攸任命高乾当黄河北钦差大臣(河北大使),高敖曹当值阁将军,派他们回去,招兵买马,作中央声援,元子攸亲自到黄河大桥给二人送行,举起酒杯,指水发誓说:“你们兄弟,都是冀州(古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豪杰,能使士卒效死疆场,京师倘若发生变化,可为我在黄河岸上扬起尘土。”高乾流泪泣涕,接受圣旨;高敖曹拔剑起舞,誓言以死相报。
冬季,十月一日,尔朱世隆派尔朱拂律归率匈奴骑兵一千人,白盔白甲(丧服),抵达洛阳外郭城下,索取太原王尔朱荣尸体。元子攸亲登大夏门(洛阳北面西门)眺望,派文书助理官(主书)牛法尚前去解释:“太原王(尔朱荣)效忠帝国,不能有始有终,阴谋叛变,国法严正,不避至亲,已经明正典刑,犯罪只尔朱荣一人,其余的人全都不问。你们如果投降,官职爵位,跟过去一样。”尔朱拂律归说:“我们追随太原王进京朝见,忽然受到天下奇冤,我们不忍心空手而返,只盼望把太原王的尸体运回,即令是死,也没有遗恨。”说到伤心之处,哭泣流泪,悲哀不能自制,匈奴士卒都放声大哭,声震都城,元子攸也感到悲怆,派总监督长朱瑞携带免死铁券,赏赐给尔朱世隆。尔朱世隆对朱瑞说:“太原王功劳,与天地同大,赤胆忠心,奉献帝国。长乐王(元子攸)不顾念信誓旦旦,竟把他冤枉杀害,今天,铁券上的两行字,怎么可以信任。我们替太原王报仇,没有投降之理。”朱瑞回来,报告元子攸,元子攸立即把仓库里的东西,运到洛阳西门外,招募敢死勇士,讨伐尔朱世隆,一日之间,集结一万人,于是在郭城之外,跟尔朱拂律归等会战,尔朱拂律归等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洛阳人从不熟悉战斗,虽然人数十倍于尔朱拂律归,屡次战斗,仍不能取胜。
十月二日,元子攸任命前车骑大将军李叔仁当总司令官(大都督),率军讨伐尔朱世隆。
十月六日,尔朱皇后生下皇子,大赦。元子攸任命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魏兰根兼国务院左执行长(兼尚书左仆射)、中央驻黄河北特遣政府总监(河北行台);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殷州(州政府设广阿〔河北省隆尧县〕)都受魏兰根指挥。
尔朱兵团仍在洛阳城外,元子攸举行御前会议,文武官员心怀恐惧,不知道如何是好。副总顾问长(通直散骑常侍)李苗振臂而起,说:“一小撮贼寇就闹成这个样子,政府面临难以预测的忧虑,正是忠臣烈士尽责之日,我虽然不是武士,但请给我一支军队,为陛下摧毁黄河大桥。”城阳王元徽、高道穆都认为这是上策,元子攸批准。
十月十三日,李苗招募敢死队,夜晚从马渚(黄河中小岛)上游坐船东下,距黄河大桥数里处,放下火船,转眼之间,火船碰上大桥,大桥开始燃烧,火焰冲天。尔朱兵团留在南岸的士卒,发现火起,争先恐后奔向北岸,一会工夫,黄河大桥中断,淹死的人很多。李苗率一百余人,停泊在一小岛旁,等待南岸政府军援救,而政府军却没有来,尔朱军逼近攻击,李苗左右全都被杀,李苗投入黄河溺死(年四十六岁)。元子攸伤感惋惜,追赠李苗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河阳侯,谥号忠烈。尔朱世隆也整顿部队,北返。
十月十四日,元子攸下诏,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源子恭,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一万人,由西路;杨昱率新招募的将士八千人(洛阳西门外招募),由东路;分别出发,讨伐尔朱世隆。源子恭仍镇守太行山脉丹谷(山西省晋城市东南),兴筑军垒防备。尔朱世隆抵达建州(州政府设高都城〔山西省晋城市〕),州长陆希质闭门抵抗,尔朱世隆攻克,屠城,全城居民不留一人(人间惨事),用以发泄愤怒,只陆希质一人逃生。
元子攸命前东荆州(州政府沘阳)州长元显恭当晋州(州政府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州长,兼国务院左执行长(兼尚书左仆射)、中央驻西方特遣政府总监(西道行台)。
12、北魏帝国东徐州(州政府设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州长、广牧(山西省寿阳县北)人斛斯椿(斛斯,复姓),一向依附尔朱荣;尔朱荣死后,斛斯椿恐惧,听说魏王元悦由南梁帝国派军护送返国,已到边境,遂率领他的部众,放弃州城(下邳),投奔元悦。元悦任命斛斯椿当总监督长、最高统帅(大将军)、最高监察长,封灵丘郡公,同时担任中央特遣全权政府(大行台)前锋司令官(前驱都督)。
13、北魏帝国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州长尔朱兆得到尔朱荣的死讯后,自汾州率领骑兵北上,占领晋阳。尔朱世隆率军走到长子(山西省长子县),尔朱兆前来会面。
十月三十日,共同推举太原郡(郡政府晋阳)郡长、并州总部执行官(行并州事)、长广王元晔(年龄不详)继任皇帝(十二任),大赦,改年号建明(此时元子攸的洛阳政府,仍用永安年号)。元晔,是中山王元英的侄儿(元英,参考五一〇年十月)。元晔任命尔朱兆当最高统帅(大将军),晋封王爵;尔朱世隆当国务院总理,封乐平王,加授太傅(上三公之二)、京畿总卫戍司令(司州牧)。同时任命尔朱荣的堂弟尔朱度律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封常山王;尔朱世隆的老哥、天柱大将军府秘书长(天柱长史)尔朱彦伯当总监督长;徐州州长尔朱仲远当车骑大将军,兼国务院左执行长(兼尚书左仆射)、中央驻三徐州特遣全权政府总监(三徐州大行台。三徐州:徐州〔州政府彭城〕、北徐州〔州政府设琅邪·山东省临沂市〕、东徐州〔州政府设下邳〕),尔朱仲远率军直指洛阳。
尔朱天光攻克平凉(甘肃省华亭县)时,变民首领万俟醜奴的部将宿勤明达投降,不久,宿勤明达再度叛变,向北逃走,尔朱天光派贺拔岳追击,宿勤明达奔往东夏州(州政府设广武〔陕西省延安市东北〕),贺拔岳听到尔朱荣的死讯,不再穷追,回军泾州,等待尔朱天光。尔朱天光跟侯莫陈悦也东下到陇山(甘肃及陕西二省交界地带),跟贺拔岳会师,准备直扑洛阳。元子攸派朱瑞向尔朱天光解释慰劳;尔朱天光跟贺拔岳商量,打算使元子攸出京逃亡,而另行拥护一个新皇帝,遂不断上疏给元子攸说:“我仍然一片忠心,只不过盼望一见陛下,申诉尔朱家的冤枉!”同时命他的部属也上疏元子攸说:“尔朱天光有背叛的阴谋,请陛下用万全的方法防备。”
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郡长卢文伟引诱平州(州政府范阳)州长侯渊出城狩猎,然后紧闭城门,拒绝他回城。侯渊率部众驻扎城南,宣布尔朱荣死讯,举行祭悼大典,战备行军南下,抵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中央特遣政府执行长(行台仆射)魏兰根阻截,被侯渊击退。
元子攸任命城阳王元徽兼最高指挥官(兼大司马)、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总揽全局。元徽当初认为,只要尔朱荣一死,枝叶自然会枯折散落,想不到尔朱世隆等四处起兵,党羽声势日渐扩大,元徽忧愁恐怖,再想不出因应办法。而且,元徽天性嫉妒,不愿别人的能力高过自己,每次都单独跟元子攸商定谋略,文武官员偶有提出意见的,元徽都劝元子攸不要采纳,而且说:“几撮小贼,何必担心!”又十分吝啬,每次颁发赏赐,品质既劣,数量又少,有时赏赐稍多,往往后悔不迭,中途削减,甚至已到立功者之手,而又追回。所以,虽然浪费财物,却收不到感恩之情。
十一月一日,洛阳政府皇帝(十一任孝庄帝)元子攸任命车骑将军郑先护当总司令官,会同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杨昱,共同讨伐尔朱仲远。
十一月三日,任命宰相(司徒)长孙稚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临淮王元彧当宰相。
十一月四日,下诏命雍州州长、广宗公尔朱天光,晋封王爵。
同日,晋阳政府皇帝(十二任)元晔封尔朱天光当陇西王。
尔朱仲远攻击西兖州(州政府设左城〔山东省定陶县西〕)。
十一月五日,攻克州城(左城),生擒州长王衍,王衍是王肃的侄儿(王肃,参考五〇一年七月)。
十一月十一日,元子攸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贺拔胜当东部剿匪总司令官(东征都督)。
十一月二十日,任命郑先护兼国务院左执行长(兼尚书左仆射),当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跟贺拔胜共同讨伐尔朱仲远。
十一月二十六日,下诏撤销魏兰根中央特遣政府职务,命定州州长薛昙尚兼国务院执行官(兼尚书),当中央驻北方特遣政府总监(北道行台)。郑先护怀疑贺拔胜的立场,把他的部队远放在营外。
十一月二十八日,贺拔胜在滑台(河南省滑县)东与尔朱仲远会战,兵败,投降尔朱仲远。
最初,尔朱荣心情轻松时,曾经问左右说:“一旦没有了我,谁可以统御大军?”大家都肯定尔朱兆,尔朱荣说:“尔朱兆虽然战场上勇不可当,然而他的能力只可以指挥三千骑兵,人数增多,一定混乱。有资格接替我的,只有高欢!”因而警告尔朱兆:“你不是高欢的对手,最后一定被高欢穿透鼻子(牛被穿鼻,小娃都可控制它)!”遂命高欢当晋州州长。后来,尔朱兆率军向洛阳进发,派使节征召高欢,高欢命秘书长(长史)孙腾晋见尔朱兆,推辞说:“山蜀(山居的巴蜀移民)变乱还没有平息,正在讨伐,不应该中途撒手,留下后患。等把山蜀平定,当隔黄河互相支援。”尔朱兆不高兴,说:“请回去禀告高州长(高欢),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我跟老爹,登上一座高丘,高丘旁边的土地,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马蔺草(叶似韭菜,但茎叶较长较厚,十分坚硬,牛马都不吃),老爹叫我去拔,手到之处,拔得净光。由此推测,以后作战,战无不克。”孙腾回来报告,高欢说:“尔朱兆疯狂愚蠢到这种地步,而竟敢叛变,我看不能够长久侍奉尔朱家了。”
十二月一日,尔朱兆进攻丹谷(山西省晋城市东南),洛阳政府军司令官崔伯凤战死,另一司令官史仵龙打开营门投降,中央特遣政府总监源子恭退走。尔朱兆率轻装备骑兵,兼程追击,从黄河大桥西边,涉水渡过黄河,在南岸登陆。之前,元子攸认为黄河既深又宽,判断尔朱兆不可能渡过,想不到当天(十二月一日),水深不超过马腹。
十二月三日,暴风陡起,黄尘滚滚,蔽满天空,尔朱兆的骑兵敲打宫门,禁卫军才发觉情形紧急,拉弓射箭抵抗,箭竟无法射出,霎时之间,一哄而散。华山王元鸷,是拓跋斤的玄孙(拓跋斤,参考三七六年十二月),素来依附尔朱家。元子攸最初听到尔朱兆南下消息,打算亲自率军讨伐,元鸷劝阻说:“黄河深有万丈,尔朱兆怎么能渡过!”元子攸才感到安全,等到尔朱兆入宫,元鸷再制止禁卫军不准战斗。元子攸逃到云龙门(洛阳南门)外,正遇城阳王元徽骑马逃走,元子攸向他呼喊,叫了很多声,元徽头都不回,快马加鞭,径自跑走。尔朱兆的骑兵,遂生擒元子攸,用铁链锁在永宁寺楼上;元子攸感到寒风刺骨,向尔朱兆要求给一个头巾,尔朱兆拒绝。尔朱兆把大营扎在国务院(尚书省),使用天子专用的金鼓,在大庭中设立报时的“刻漏”,扑杀皇子(尔朱皇后所生),奸污嫔妃、王妃、公主,放纵士卒在洛阳大肆抢掠。诛杀最高监察长、临淮王元彧,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范阳王元诲,青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州长李延寔等。
城阳王元徽逃到山南(洛阳南龙门山南麓),投奔前洛阳县长寇祖仁;寇祖仁一家之中,出了三个州长,都是元徽推荐提拔;因有这段故旧关系,所以前往。元徽携带黄金一百斤、马五十匹,寇祖仁贪图这批财产,所以表面上虽然热诚欢迎,暗中却对子弟说:“好像听说尔朱兆悬赏一百两黄金通缉城阳王(元徽),拿获的封千户侯爵,今天,富贵临门。”于是恐吓元徽说:“政府军警就要前来搜索。”命他另投别处,元徽果然继续逃亡,而寇祖仁在半途设下埋伏,格杀元徽,把人头送给尔朱兆(胡三省注:“元徽背弃元子攸,而寇祖仁背弃元徽,恶报何其迅速,苍苍者天,不可欺骗!”)。尔朱兆对寇祖仁并没有任何赏赐。可是,尔朱兆却做了一梦,梦见元徽对他说:“我有黄金二百斤、马一百匹,在寇祖仁家,你可去取。”尔朱兆醒来后,认为梦境是真,遂即逮捕寇祖仁,索取黄金马匹。寇祖仁以为定有人告密,于是一经询问,立刻承认:“实际得到黄金一百斤、马五十匹。”尔朱兆疑心他有所隐瞒,只依照梦中的话索取,寇祖仁家原有积蓄黄金三十斤、马三十匹,也都缴出,但尔朱兆仍不相信,大发雷霆,对寇祖仁用刑,把头挂在高树上,用大石头挂在他脚上,皮鞭木棍齐下,活活打死。
尔朱世隆抵达洛阳(自长子出发),尔朱兆自认为立下大功,责备尔朱世隆说:“叔父在中央时日已久,耳目众多,为什么使天柱(尔朱荣)受到大祸!”手按剑柄,眼如铜铃,面色和声音极为严厉。尔朱世隆用卑微的言辞一再道歉,然后才算结束,但从此深恨尔朱兆。尔朱仲远也从滑台抵达洛阳。
十二月七日,北魏帝(十二任)元晔下诏大赦。
尔朱荣刚被诛杀时,元子攸下诏,命河西(陕西省北部)变民首领纥豆陵步蕃(纥豆陵,三字姓)袭击尔朱家根据地秀容(北秀容·山西省朔州市西北)。等尔朱兆进入洛阳,纥豆陵步蕃南下,声威远播,尔朱兆遂不能在京师久居,急回晋阳抵抗,而命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彦伯等留守洛阳。
十二月十三日,尔朱兆先派军把前任北魏帝元子攸押解晋阳,而尔朱兆自己则到黄河大桥,检阅他所劫掠的金银财宝。高欢听说把元子攸押解晋阳,率军向东巡视,打算拦腰截取,已来不及;于是写信给尔朱兆,分析利害祸福,警告他绝不可以谋害皇帝,那将受到恶名。尔朱兆大怒,拒不采纳。尔朱天光在轻装备骑兵保护下,前往洛阳,晋见尔朱世隆等,即返雍州。
最初,元子攸恐怕北军(驻防丹谷的源子恭军)失利,曾拟定向南撤退计划;借口讨伐南方各州蛮夷,任命高道穆当中央驻南方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南道大行台,设于悬瓠〔河南省汝南县〕)。高道穆还没有出发,尔朱兆已进入洛阳。高道穆借口有病,打算离开,尔朱世隆遂诛杀高道穆。有关单位请追夺李苗的官爵,尔朱世隆说:“当时,大家商议,再过一两天,就要放纵士卒大肆抢掠,焚烧城池,幸亏李苗出面,京师才获得保全。天下的善行,到处都应受到尊敬,他的官爵不应该追夺。”
尔朱荣死时,尔朱世隆等向泰宁郡(山西省沁水县)郡长、鲜卑人(代人)房谟征召援军,房谟不理,前后诛杀尔朱世隆所派的三位使节,并且派老弟房毓前往洛阳,效忠元子攸政府。等到尔朱兆控制中央,尔朱帮建州(州政府设高都城〔山西省晋城市〕)州长是兰安定(是兰,复姓)逮捕房谟,囚禁州政府监狱,泰宁蜀(山西省沁水县巴蜀移民)得到消息,全体武装,起兵反抗。是兰安定给房谟一匹劣马,命他前往安抚慰问,变民军看见房谟,没有人不遥遥叩拜。房谟从前骑的马,是兰安定赏赐给别的将士,那位将士战败,被泰宁蜀俘获,认为房谟已经被杀,无不悲号涕泣,好好的饲养那匹马,不让人骑,儿童妇女,纷纷喂它草粮,都说:“这是房公的马。”尔朱世隆得到报告,赦免房谟的罪,命他当自己的秘书长。
中央驻北方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北道大行台)杨津,因军队太少,留在邺城招兵买马,打算从滏口(太行山八陉之四·河北省武安市南)进入,攻击并州;正巧尔朱兆攻克洛阳,杨津遂解散他的部众,轻装备骑马回京。
尔朱世隆跟兄弟们秘密商量,认为北魏帝元晔的娘亲卫女士可能干预政治,于是,乘她出门,派数十个骑兵,假装强盗,在小巷中把卫女士击杀。然后,尔朱世隆悬出赏金一千万钱,捉拿刺客。
十二月二十三日,尔朱兆在晋阳三级佛寺绞死元子攸(年二十四岁);并斩陈留王元宽(元宽是尔朱荣的女婿,参考本年〔五三〇年〕九月)。
本月,河西(陕西省北部)变民首领纥豆陵步蕃在秀容大破尔朱兆军,南下逼近晋阳。尔朱兆恐慌,派人征调高欢增援,高欢的部属都主张拒绝,高欢说:“尔朱兆形势紧张,绝没有别的花样。”遂率军北上。高欢的亲信贺拔焉过兒请慢慢前进,使尔朱兆的兵力更加削弱。于是,高欢走走停停,不断逗留,告诉尔朱兆:“汾河上没有桥梁,不能渡过。”纥豆陵步蕃日益强盛,尔朱兆屡战屡败,向高欢告急,高欢才赶到会合。当时,尔朱兆为了躲避纥豆陵步蕃的攻势,不断向南撤退;纥豆陵步蕃率军挺进到乐平郡(山西省和顺县西北)。高欢与尔朱兆联合进攻,大破敌军,追到石鼓山(在秀容郡境),斩纥豆陵步蕃,部众四散逃走。尔朱兆对高欢大为感激,互相发誓,永为结义兄弟。尔朱兆率数十骑兵,到高欢大营拜访,欢宴通宵。
最初,变民首领齐帝葛荣的部众,流亡到并州、肆州(州政府九原)的有二十余万,深受契胡(尔朱家所属部落)欺凌暴虐,简直无法生存,前后共计发生二十六次叛变,被杀被屠的,超过一半,而仍叛变不止。尔朱兆十分忧虑,询问高欢的意见,高欢说:“他们六镇叛徒的残余,无法全部杀光,最好是由大王的心腹亲信出任统帅,再有冒犯时,就处罚领导,则犯罪的一定减少。”尔朱兆说:“你说得对,谁可以担任?”贺拔允当时正巧在座,建议交给高欢。高欢跳起来,伸出拳头,猛击贺拔允的嘴巴,打落一颗牙齿,高欢咆哮说:“当天柱(尔朱荣)在世时,我们奴才辈像猎鹰猎狗一样,听从指挥。而今,天下大事,应由大王裁决,贺拔允竟敢妄自发言,应立即诛杀。”尔朱兆认为高欢出于至诚,遂把葛荣残部完全交给高欢。高欢知道尔朱兆已经饮醉,恐怕醒来后悔,遂立即出帐,传达命令,说:“我奉命接管六镇降户(葛荣军都是六镇人),六镇降户都到汾河东岸集中,听候号令。”就在阳曲川(山西省阳曲县境)竖起军旗,建立大营,整顿训练。士卒们素来厌恶尔朱兆而乐于归属高欢,所以无人不到。
没有多久,高欢又命骑兵军事参议官(骑兵参军)刘贵向尔朱兆请求,认为:“并、肆二州,连年以来,不断霜灾旱灾,六镇降户掘吃田间老鼠,饥饿难忍,面无人色,白白污染大王辖区,最好打发他们前往山东(太行山以东),寻找粮食,等到稍稍温饱,再作调动。”尔朱兆批准。秘书长慕容绍宗劝阻说:“不可以答应,现在,四方骚动,人人都有非分之想,高欢英雄盖世,再使他在外手握大军,好像把浓云大雨借给蛟龙,势将不能制伏。”尔朱兆说:“我跟他有香火重誓,何必担忧!”慕容绍宗说:“亲兄弟还不能信任,何况香火兄弟?”当时,尔朱兆左右全都接受高欢的重礼,遂众口一词,诬陷慕容绍宗跟高欢曾有私怨,所以借机挑拨,破坏团结。尔朱兆大怒,逮捕慕容绍宗,囚入监牢,一面催促高欢迅速出发。高欢离开晋阳,打算取道滏口;路上正遇到北乡长公主从洛阳北返,携带马三百匹,高欢强行交换夺取。尔朱兆听到报告,释放慕容绍宗,问他如何是好,慕容绍宗说:“没有关系,高欢仍在我们掌心。”尔朱兆亲自追击,追到襄垣(山西省襄垣县),正巧漳水(浊漳水,流经襄垣城东)猛涨,桥梁崩塌,高欢隔着漳水,向尔朱兆叩拜说:“我所以借公主的马,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防备山东盗匪。大王相信公主陷害我的话,亲自追赶,我本要投河而死,只恐怕部属们叛变。”尔朱兆声明根本没有怪罪高欢的意思,遂跨上无鞍马,渡过漳水,跟高欢同坐幕帐之下,把自己的佩刀交给高欢,伸出脖子,教高欢砍下,高欢大哭说:“自从天柱逝世,贺六浑(高欢自称乳名)还仰仗谁?只希望我主(尔朱兆)长命千岁万岁,许我能够尽忠效命。现在被人陷害,我主又怎么忍心说这种话!”尔朱兆把刀掷到地上,于是,再杀白马,跟高欢重申盟誓,夜晚就住宿高欢大营,设筵欢饮。高欢助手尉景,埋伏勇士,打算生擒尔朱兆,高欢口咬尉景手臂,誓死阻止,说:“今天把他杀掉,他的党羽一定逃回,重新集结,我们的战士饥饿,马匹瘦弱,无法抵抗,如果真正的英雄豪杰乘机而起,害处更大,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尔朱兆虽然骁勇凶悍,可是缺少智慧,没有谋略,容易对付。”次日,尔朱兆回营,命高欢过河,高欢上马,就要前往,孙腾拉住高欢衣服,高欢才不出发。尔朱兆隔着漳水,暴跳诟骂,回军晋阳。尔朱兆心腹念贤(念,姓)率领六镇降户士卒的家属,另外扎营,高欢假装跟念贤亲善,使念贤信赖自己的诚意,高欢借念贤的佩刀一看,遂顺手格杀念贤。六镇降户感动喜悦,更愿追随。
14、北魏帝国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州城居民赵洛周听到尔朱兆进入洛阳消息,遂驱逐州长、丹阳王萧赞(萧综),献出城池,归降尔朱兆。萧赞剃掉头发,冒充和尚,逃入长白山(山东省邹平县南),辗转流亡,死于阳平(山东省莘县。年三十一岁)。有人把他的棺柩运回江南(南梁帝国),南梁帝萧衍仍把他当做儿子,埋葬皇家墓园(萧赞投奔北魏,历时六年;参考五二五年五月)。
15、北魏帝国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州长李琰之,是李韶的族弟(李韶,参考五一九年二月)。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赵修延,认为李琰之是十一任帝(孝庄帝)元子攸的亲戚(元子攸的娘亲姓李),遂诬告李琰之打算投奔南梁帝国;于是出兵突袭州城(穰城),逮捕李琰之;赵修延自称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
16、魏王元悦改年号更兴,听说尔朱兆进入洛阳,自己知道没有能力竞争,遂返回南梁帝国。所任命的最高统帅斛斯椿抛弃元悦,投奔北魏帝国。
17、本年,南梁帝萧衍下诏,任命陈庆之当南北司等四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诸军事。四州:南司、北司、西豫、豫)、南司州(州政府设南义阳〔湖北省孝昌县〕)、北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州长。陈庆之率军包围北魏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在溱水(于河南省汝南县东南注入汝水)击破颍州(州政府设长社〔河南省长葛县〕)州长娄起等,又在楚城(楚王城·河南省信阳市北)击破北魏中央特遣政府总监孙腾等。于是,撤销义阳边防军,停止水陆粮食运输,沿长江以及沿洞庭、鄱阳二湖各州人民都获得休息,开垦出良田六千顷。两年之后,仓库满盈。
南梁·中大通三年 北魏·建明二年 普泰元年 中兴元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七年) (燕王刘灵助元年)
1、春季,正月十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八岁)前往首都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
郑先护所率军队听到首都洛阳陷落消息,霎时溃散,郑先护遂投奔南梁帝国(郑先护于去年〔五三〇年〕十一月,率军讨伐尔朱仲远)。
正月二十五日,南梁政府任命郑先护当征北大将军。
3、二月一日,南梁帝萧衍前往皇家大会堂(明堂)主持祭祀典礼。
4、北魏帝国自十一任帝(孝庄帝)元子攸被囚(参考去年十二月三日),皇宫接近一百天没有男主人。乐平王尔朱世隆留下来镇守洛阳,迅速恢复社会秩序,商人行旅,畅通无阻,治安良好,没有强盗小偷。尔朱世隆兄弟秘密商议,认为现任皇帝(十二任)元晔(参考去年十月)皇家血缘疏远(元晔是景穆太子拓跋晃的重孙,元子攸的远房堂叔),而又没有声望,打算另行拥护一位皇家血缘较近的。仪同三司(宰相级)、广陵王元恭,是元羽的儿子(元羽,是七任帝元宏的老弟,参考四八五年三月),喜爱读书,又有见识气度,本世纪(六世纪)二〇年代初,兼任监督院副总监督长(领给事黄门侍郎);因元义专权横行,元恭假装哑巴,住进龙华寺(在洛阳东城外),跟外人绝不来往。五二八年稍后,有人报告元子攸,说元恭原是假装,将有更大的阴谋;元恭恐惧,逃到上洛山(陕西省商州市境),洛州(州政府上洛)州长(刺史)把他逮捕,送回京师(首都洛阳),经过长期的调查审讯,查不出叛乱证据,免掉一死。中央驻关西(函谷关以西)全权特遣政府助理官(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建议尔朱天光说:“广陵王(元恭),是高祖(七任帝元宏)的侄儿,从小就有声望,性情沉默,闭口不言,历经艰难,如果能拥护他当天下之主,一定符合天心民意。”尔朱天光跟尔朱世隆等商议,疑心元恭可能真是哑巴,命尔朱彦伯暗中拜访元恭,请他出任皇帝,并加以威胁,元恭说:“上天如此,有什么可说的!”尔朱世隆等大为高兴。薛孝通是薛聪的儿子(薛聪事,参考四九五年八月)。
二月二十九日,北魏帝元晔由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南下,抵达邙山(洛阳城北)南麓,尔朱世隆等已替他写妥让位诏书,派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郡长、辽西郡(河北省卢龙县北)人窦瑗手拿马鞭,单独进入御帐,奏报元晔说:“天命人心,都在广陵王(元恭)身上,但愿陛下做出伊祁放勋(尧)、姚重华(舜)的事。”元晔无可奈何,只好在让位诏书上签字。元恭前后三次向元晔呈递奏章,表示推辞,最后,才坐上宝座;下诏大赦,改年号普泰(之前是建明二年,之后是普泰元年)。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邢子才撰写大赦诏书,叙述十一任帝(孝庄帝)元子攸冤杀太原王尔朱荣的经过,元恭说:“皇帝亲自下手剪除强梁大臣,并没有做错,只因上天还没有厌弃动乱,所以使成济之祸再度出现(成济杀曹魏帝国四任帝曹髦事,参考二六〇年五月)。”命左右侍从把笔拿来,亲自撰写大赦诏书,直率地说:“交监督院(门下省):我对人民并没有很多恩德,但由于盛情推举,深愿和天下人民共同祝福这个庆典。大赦细则,遵照过去法令办理。”(自三世纪三国时代以来,皇帝诏书、指令,草稿经皇帝批准后,交监督院〔门下省〕缮写颁布,所以开头总有“交监督院〔敕门下〕”字样。)元恭闭口不言,长达八年之久,现在忽然开口,中外兴奋,一致认为遇到贤明君王,可能使天下太平安定。
二月三十日,元恭下诏,说:“三皇时代,国家领袖称‘皇’;五帝时代,国家领袖称‘帝’;到了三代(夏商周),国家领袖称‘王’(元恭有误,仅周王朝称王,夏商全称帝),这是因为一代比一代谦虚之故。可是,自秦王朝以来,大家竞称‘皇帝’。而今,我只称‘帝’,已经很是自夸。”加授尔朱世隆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相国、晋王,另加九锡(九锡事,参考四年)。尔朱世隆命文武官员讨论尔朱荣牌位在皇家祖庙(太庙)中地位,应和哪位皇帝放在一起,共同享受祭祀。最高法院监察弹劾官(廷尉司直)刘季明说:“如果配享世宗(八任帝元恪),尔朱荣当时并没有建立功勋。如果配享肃宗(九任帝元诩),则尔朱荣亲手杀害他的娘亲(胡太后)。如果配享敬宗(十一任帝元子攸),则尔朱荣身为臣属,却不能有始有终。看起来在皇家祖庙中,没有地方可以容身。”尔朱世隆大怒说:“你应该诛杀。”刘季明说:“我既然奉命主持会议,依照规定,必须发言。如果不合圣上心意,要诛要杀,听天由命。”尔朱世隆没有对他处罚,但决定使尔朱荣配享七任帝元宏。又在首阳山(河南省偃师县西北,邙山山脉最高处)把姬旦庙(周公庙)改建为尔朱荣庙,表示尔朱荣的功勋,可以跟姬旦相比。寺庙改建完成后,不久被一场大火烧掉。
尔朱兆(时在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因没有参与罢黜旧皇帝、拥护新皇帝的密谋,大为愤怒,打算攻击尔朱世隆。尔朱世隆派尔朱彦伯前往解释,才算阻止。
最初,十一任帝元子攸派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率军三千人,据守太行山(史仵龙守太行丹谷,参考去年〔五三〇年〕十二月),大军统帅、总监督长(侍中)源子恭,驻防河内(河南省沁阳市)。尔朱兆南下,史仵龙、阳文义首先率领部众投降,因此源子恭主力望风瓦解。尔朱兆遂乘胜进入洛阳。现在,尔朱世隆酬庸史仵龙、阳文义的功劳,要封他们一千户人家的侯爵,元恭说:“史仵龙、阳文义,对大王(尔朱世隆)有功劳,对帝国没有贡献。”竟不肯批准。尔朱仲远镇守滑台(河南省滑县),派他手下的司令官(都督)出任西兖州(州政府设左城〔山东省定陶县西〕)州长,然后上疏请求任命,元恭下诏说:“既然已经就近到差,何必遥远请示。”(北魏帝国最初把兖州州政府设在滑台,四六六年十一月,从南宋帝国夺到瑕丘〔山东省兖州市〕,瑕丘是兖州州城故地,于是再在瑕丘设兖州,称东兖州,后来直称兖州,滑台的兖州称西兖州。七任帝元宏迁都洛阳后,西兖州〔滑台〕即撤销,州土并入京畿〔司州〕。五二七年,于左城〔山东省定陶县西〕重置西兖州。五世纪八〇年代,又曾在涡阳〔安徽省蒙城县〕设南兖州。五〇七年,南兖州州政府迁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当时称左城、谯城、瑕丘三地为“三兖”。自进入大分裂时代,州的面积日小,数量日多,执政当权分子,多半愚劣,往往想不起来新州名,而只在旧州名上打转,使人眼花缭乱,弄不清楚。)
尔朱天光消灭变民首领万俟醜奴时(参考去年四月),才收回波斯王国(伊朗)进贡的狮子,送到洛阳(波斯王国进贡狮子事,参考五二八年七月);元恭登基后,下诏说:“囚禁禽兽,违反它纵横山野的本性。”派人把它送回波斯王国。送兽使臣因波斯王国太远,不可能走到,就在半路把狮子杀掉,径自回京,有关单位弹劾他们违反圣旨,元恭说:“怎么可以因禽兽去处罚人!”把他们赦免。
5、北魏帝国镇远将军、清河郡(东清河郡·山东省淄博市南)人崔祖螭(音chī〔吃〕)等,集结青州所属七个郡的变民,包围州政府所在的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十天之间,变民人数增至十余万。州长东莱郡(山东省莱州市)人王贵平率城中居民据守,命太傅府首席军事参议官(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慰劳,谋求和解;他的老哥崔光韶说:“城中居民欺凌外郡为时已久,深仇大恨,外郡人民的愤怒已达到巅峰,不是靠几句空话就可解决,我弟弟前去,一定不能保全。”王贵平勉强他非去不可,崔光伯一出城,就被变民射杀。
6、北魏帝国中央驻幽安营并四州特遣政府总监(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并州似应为平州之误〕)刘灵助,认为自己的法术可以煽动人民;同时,又从占卜中,看出尔朱家将要败亡,于是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中央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声称为十一任皇帝元子攸报仇,而且随心所欲的解释神秘预言书,说:“姓刘的当君王。”因此,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沧州(州政府设饶安〔河北省盐山县西南〕)、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很多人民响应他的号召。凡是响应号召的,夜间燃起火光作为信号;不燃火的,刘灵助军会同邻近村庄,共同攻击屠杀。刘灵助率军南下,抵达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安国城(河北省安国市)。
颍川王尔朱兆派监军官(监军)孙白鹞前往冀州(信都),借口征收民间马匹,打算等到黄河北钦差大臣(河北大使)高乾(参考去年)兄弟送马来时,加以逮捕。高乾等知道这个阴谋,遂跟前河内郡(河南省沁阳市)郡长封隆之等秘密定计,派出勇士,向冀州(信都)奇袭,占领州城,斩孙白鹞,生擒州长元嶷。高乾等打算推举老爹高翼当冀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高翼说:“使乡里居民和睦相处,我不如封隆之。”遂拥护封隆之当州总部执行官;发布十一任帝元子攸死讯,举行祭悼大典,将士官兵都穿白色丧服。封隆之等登上高台,向全军发表誓言,并通告各州郡,号召共同讨伐尔朱帮,接受刘灵助领导。封隆之,是封磨奴的族孙(封磨奴事,参考四二〇年五月)。
尔朱帮任命的殷州(州政府设广阿〔河北省隆尧县〕)州长尔朱羽生,率五千人袭击信都(河北省冀县),高敖曹(高乾的老弟)来不及披上铠甲,率十余骑兵奔出迎战。城门随后关闭,高乾遴选五百人,用绳索从城上垂下,紧急支援,还没有追到,高敖曹已跟敌人遭遇交兵,尔朱羽生败走。高敖曹马术及铁矟功夫都绝妙盖世;左右勇士,也都一个人可抵挡一百人,时人把他比做项羽。
尔朱帮大将、晋州(州政府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州长高欢驻军壶关(山西省潞城县西)大王山,六十天后,才率军东下,声称讨伐信都叛徒。信都人大为恐惧,高乾说:“我听说高欢雄才大略,超过当世,志气豪迈,不会长久的屈居别人手下。而且,尔朱帮暴虐乱法,谋害君王,杀戮人民,天下已经大乱,正是英雄豪杰建立功勋的大好良机。高欢竟肯东下,定有深远的谋略,我当轻骑前往迎接,察看他的意思,各位不要担心。”遂率十余骑兵,跟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在滏口(太行山八陉之四·河北省武安市南)晋见高欢,向高欢建议说:“尔朱叛逆,杀害君王,天上神祇,地上人民,都感痛恨。凡是有知觉的人,谁不想发愤起义!你的威望和恩德一向昭著,人民倾心爱戴。如果是为了正义出军,则再强悍的敌人都不是对手。我们冀州虽然弱小,可是户口不下十万,田赋捐税,足够军需,请明公仔细考虑。”高乾言谈慷慨激昂,高欢大为高兴,跟高乾同在一个营帐就寝。
最初,河南郡郡长、赵郡(河北省赵县)人李显甫,喜爱行侠仗义,集结李姓同宗数千家,定居殷州西山五六十里以内。李显甫逝世,儿子李元忠继承。李家一向富庶,常常借钱给别人,赚取利息,李元忠把所有借据全都烧掉,不再讨取,乡里人士,对他十分敬重。当时,盗贼遍地,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有五百军人,从西方防地回来,经过赵郡,道路不通,无法再走,一起投奔李元忠;李元忠派一个家人做向导,吩咐说:“如果遇到盗贼,只要说李元忠派来!”家人照着他的话做,盗贼都躲避一旁。后来,变民首领葛荣起事,李元忠率领李姓家族和乡民兴筑营垒,保护家园,李元忠坐在大槲树下,加强军事训练,前后诛杀违抗命令的约三百人。葛荣军每次攻击,都被李元忠击退。葛荣说:“我从中山(定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北省定州市)到这里,一连被赵郡李家击破,怎么能统一天下!”于是,出动所有武装部队攻击,生擒李元忠,囚禁随军监狱。葛荣失败后,中央政府任命李元忠当南赵郡(郡政府广阿)郡长。李元忠喜爱饮酒,行政上没有成绩。
不久,颍川王尔朱兆诛杀十一任帝元子攸,李元忠放弃官位回家,打算聚众起兵,讨伐尔朱帮。正巧高欢东下,李元忠乘坐敞篷车,车上放着古筝和劣酒,前去迎接。高欢听说他是一个酒徒,没有马上召见。李元忠下车,独自坐在门前,一面饮酒,一面撕吃肉干,对守门的人说:“我本来听说高公招请英雄豪杰,今天,国家栋梁送到门口,不赶快吐出口里的饭,不赶快停止洗他的脚,他的作为,可想而知(《史记》:周王朝周公姬旦,正在洗头发时,听说有贤才求见,立刻握住头发出迎;正在进餐,则立刻吐出口中的饭出迎。有时洗一次头,要三次握发,吃一餐饭,要三次吐饭,求贤心切如此。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正在洗脚,郦食其求见,参考前二〇七年二月)。把名片退给我,不要递上去。”守门的人据实报告,高欢遂接见他,引导他到内宅,酒过三巡,李元忠去车上把筝拿下弹奏,慷慨悲歌,歌声停止后,对高欢说:“天下大势,十分清楚,明公,难道你仍然侍奉尔朱家!”高欢说:“荣华富贵,都是尔朱家所给,怎么敢不效忠?”李元忠说:“这不是英雄!高乾兄弟来了没有?”当时,高乾已在高欢大营,高欢却说:“我这些堂叔们都是老粗,怎么肯来?”李元忠说:“虽是老粗,却有见识!”高欢说:“李郡长醉了。”命人扶他出去,李元忠却不肯起身,孙腾提醒高欢:“这个人是上天所派,不可不听他。”高欢才留下他对话,李元忠说到痛心处,激昂流泪,高欢也悲哀不能自制,李元忠因之说出方略:“殷州虽是一个小州,又没有粮食武器,对大事没有帮助。可是,你如果直指冀州,高乾兄弟定然尽地主之谊;殷州也自会追随于后。冀殷二州如果结合,则沧州、瀛州、幽州、定州自然顺服;只有刘诞(时当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刺史〕)是一个狡狯的匈奴,或许抵抗,但不是你的敌手。”高欢紧握李元忠的手,表示感谢。
高欢到了山东(太行山以东),约束人马,军纪严肃,不准侵犯人民财物,每次经过麦田,高欢都下马步行,手牵马缰(防它啃吃麦穗);远近听到这些报道,一致赞扬高欢的部队训练有素,阵容整齐;人心对他越发归附。
高欢向相州州长刘诞要求供应粮食,刘诞拒绝;正巧,相州运输田赋谷米的车队经过,高欢全部抢走。前进到信都,封隆之、高乾等开门欢迎入城。高敖曹当时正在外夺取土地,得到消息,大发雷霆,认为老哥高乾是一个柔弱妇女,派人送给他妇女用的布裙。高欢命长子高澄,以孙儿辈的礼节,晋见高敖曹;高敖曹怒气才消,随同高澄一起回来。
三月三日(原文误置于二月,据《魏书》改),北魏帝(十三任前废帝)元恭封前任皇帝(十二任)元晔当东海王(元晔在当皇帝前,封长广王),擢升青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州长、鲁郡王元肃当太师(上三公之一),淮阳王元欣当太傅(上三公之二),尔朱世隆当太保(上三公之三),长孙稚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赵郡王元谌当最高监察长,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尔朱仲远、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尔朱天光,同时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州长尔朱兆当天柱大将军(正一品)。封高欢当勃海王,征召他回京师。长孙稚坚决辞让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于是,元恭改命他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兆则拒绝“天柱”称号,说:“那是叔父(尔朱荣)死时的官位,我怎么敢当。”坚决辞让,不肯接受;不久,元恭加授尔朱兆当十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州长。高欢辞让王爵,拒绝征召回京。尔朱仲远把军政总部移到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元恭命他再兼兖州州长。
最初,尔朱世隆当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时,畏惧尔朱荣的严厉,所以深自克制,对自己的工作尽心尽力,接待宾客谦恭有礼,世人称赞他见识丰富,思想敏捷。可是,尔朱荣死后,再没有顾忌。后来,尔朱世隆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在家中处理公务,坐在那里,指挥政府及国务院;事情不论大小,如果没有先行请示过他,有关单位不敢施行。尔朱世隆命国务院助理官(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分别坐在大厅东西两边,听取各方面争端,然后以尔朱世隆的名义裁决办理;公开贪赃枉法,淫乱放纵,随他高兴或不高兴,随时诛杀无辜,赦免有罪;又打算收买军心,因之把所有将领都升成“将军”,既没有限额,“将军”遂充满天下;从此,因功勋而升迁的官位多而且滥,人们也不再尊敬。当时,尔朱天光控制关右(潼关以西);尔朱兆控制并州、汾州(州政府设兹氏城〔山西省汾阳县〕);尔朱仲远控制徐州、兖州;尔朱世隆则控制中央政府;互相竞赛,看谁最贪赃最凶暴!而尔朱仲远残酷得尤其可怖,辖区里多数富有家庭和强大家庭,尔朱仲远都指控他们谋反叛国,没收他们的财产和妇女,全都运入私宅,而把所有男子投入河川,杀害的人不计其数。自荥阳(河南省荥阳市)以东,田赋捐税,全部扣留自用,不再呈缴中央政府。东南各州郡的州长郡长以及知识分子和平民,畏惧尔朱仲远如同畏惧豺狼。因此,四方人士对尔朱帮全都深恶痛绝,但害怕他们军力强大,不敢违抗。
三月十九日,中央调任泾州州长贺拔岳当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州长;渭州(州政府设襄武〔甘肃省陇西县〕)州长侯莫陈悦(侯莫陈,三字姓)当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州长,并加授仪同三司(宰相级。胡三省注:“当时,泾渭二州荒凉残破,岐秦二州比较完好,虽然平调,但由西迁东,等于升级。”)。
中央政府命总司令官(大都督)侯渊(时在定州〔州政府中山〕),骠骑大将军、鲜卑人(代人)叱列延庆(叱列,复姓)讨伐自称燕王的叛将刘灵助,大军抵达固城(河北省定州市北),侯渊畏惧刘灵助部众太多,打算率军直接西进,据守关口要隘,等待变化,叱列延庆说:“刘灵助是个平庸的人,假借法术,迷惑群众;大军一临,他们仗恃符咒保护,谁肯同心合力,替他拼命,跟我们打个胜败分明?不如一直向前,就在城外扎营,扬言将回京师,刘灵助听到消息,一定大为宽心,不加戒备,然后秘密袭击,包管手到擒来。”侯渊接受。于是,率军到中山城西,声称返京。
三月二十六日,严格挑选精锐骑兵一千人,夜晚出发,直扑刘灵助大营;刘灵助战败,中央军斩刘灵助,把人头送到洛阳。最初,刘灵助叛变,自己卜卦,预测前途,说:“三月下旬,我入定州,尔朱家不久灭亡。”刘灵助的人头送往洛阳前,先送往定州,果然在三月下旬。
7、夏季,四月六日,南梁帝国皇太子(昭明太子)萧统逝世(年三十一岁)。萧统自从行加冠礼(参考五一五年五月),老爹皇帝萧衍就很少过问政府事务,文武百官奏章,全都堆到萧统面前。萧统分析真假,辨别是非,观察细微;发现错误,只命主管官员改正,而不弹劾处罚;刑事诉讼案件的审理及判决,对被告往往赦免保全。他性情宽大温和,能包容别人的错误,喜怒从不显露在脸上,喜爱读书及写文章,喜爱接纳有才能的俊杰,赏赐照顾,从不怠慢。出居东宫(太子宫)二十余年,没有歌女、舞女、乐队。每逢久雨不晴,或大雪不止时,就派左右官员,走遍大街小巷,调查贫苦人家,施予赈济。萧统天性孝顺谨慎,在太子宫,即令是平常休息时间,无论坐下或起立,一定面向西方(东宫〔太子宫〕在宫城〔台城〕之东。面向西方,即面对老爹皇帝所住的宫城,而不是背对),有时晚上奉到命令,要他明早入宫,萧统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到天亮。后来有病,恐怕老爹忧虑,遇到老爹问候他平安或要他对问题提出回答时,萧统总是亲自书写。逝世之后,政府民间,一致惊愕惋惜;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人民,无论男女,奔向宫门,道路之上,一片悲号哭泣。
8、四月十四日,北魏政府(尔朱帮)任命高欢当总司令官(大都督)、中央派驻东方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安定王尔朱智虎当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州长。
陇西王尔朱天光前往夏州(州政府设统万〔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派军攻击降而复叛的变民首领宿勤明达(参考去年〔五三〇年〕十月)。
四月二十四日,生擒宿勤明达,押送洛阳,斩首。
四月二十七日,任命总监督长、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当宰相。
北魏帝元恭下诏,命有关单位,以后不可再对南梁帝国称“伪”。
柏杨曰:
前有元彧投降南梁帝国,不肯追随众降徒之后,称自己的王爵是“伪”(参考五二八年四月);后有元恭下令不可称邻国——南梁帝国是“伪”。直到二十世纪,汉文化仍激荡在自我膨胀和自我作践两个极端之中,不能产生平等情绪。于是,五千年历史中没有敌人,只有盗匪、贼寇、叛徒、蛮虏。一旦情势倒转,被敌人克制,就只好自己诟骂自己,把自己骂得越下流、越卑屈,就越觉得安全。而俘获了敌人,同样要求敌人也诟骂他们自己,把他们骂得越下流、越卑屈,就越觉得自己伟大。
元彧、元恭两位鲜卑人所持的态度,连二十世纪的汉人都难以办到的事,却在六世纪办到,使人欣喜。
五月七日,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城中居民暴动,斩州总部执行官赵修延,再推举前州长李琰之当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赵修延罢黜李琰之事,参考去年十二月)。
彭城王尔朱仲远(徐州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派司令官魏僧勖等,前往东阳(青州州政府所在城·山东省青州市)讨伐崔祖螭,斩首。
9、最初,南梁帝国昭明太子萧统安葬娘亲丁贵嫔(参考五二六年十一月)时,派人寻找吉地。有人贿赂宦官俞三副,打算出卖一块土地,约定:如果能卖到三百万钱,当付俞三副一百万钱。俞三副遂秘密报告南梁帝萧衍,说:“太子(萧统)看中的那块地,不如这块地对皇上有利。”萧衍年纪已老,老年人往往忌讳太多,遂命买下。可是,等安埋已毕,一位道士(道教术士)指出:“这块地对长子不利,如果用法术咒语解除,或许可使长子多活几年。”于是用蜡鹅(蜡制的鹅)以及其他物品埋在墓旁将来长子安葬的位置。宫殿监察员(宫监)鲍邈之、魏雅,都受萧统宠爱,后来,鲍邈之被魏雅疏远,遂秘密报告萧衍,说:“魏雅替太子施用巫蛊。”萧衍下令检查,果然挖出蜡鹅等物品,大吃一惊,打算彻底追究,寻问到底,徐勉不断劝解,才算停止,而仅只诛杀那个多嘴的道士。萧统惭愧悲愤终身,无法自己表明。死后,萧衍把萧统的长子、南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华容公萧欢召回建康(南梁首都·江苏省南京市),准备封皇太孙,但仍记恨蜡鹅往事,犹豫拖延了很久,结果仍然不封。
五月二十一日,命萧欢仍返回京口。
司马光曰:
正人君子对于光明大道,不可以片刻偏离,不可以有一小步失误。以萧统的仁孝,以萧衍的慈爱,一旦有了嫌疑,自身忧愁而死,罪状延到后嗣。本是求吉,反而得凶,以至无法洗清,岂可不特别戒惧!是以诡秘荒唐人士,奇妙邪恶法术,正人君子,都应远远隔绝。
*胡三省曰:
《资治通鉴》因萧衍不封皇太孙,所以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呜呼,萧衍对别人之子豫章王萧综、侄儿临贺王萧正德,虽然他们身犯十恶叛逆,仍能容忍,而独对受谗言陷害的亲子萧统,却终身衔恨,是上天有意夺掉萧衍的魂魄!
五月二十七日,萧衍封萧统同一个娘亲的弟弟、晋安王萧纲(本年二十九岁)当皇太子。政府民间一致认为违反宗法(宗法社会,嫡长子死亡,则继承人顺理成章的是嫡长孙),舆论顾问官(司议侍郎)周弘正曾经当过晋安王府主任秘书(主簿),写一份备忘录(奏记)给萧纲,说:“谦让美德不再存在,已经有很多年,而大王(仍用旧称呼)殿下,天纵圣明,四海之内,一致归心,所以皇上(萧衍)发出恩德声音,命大王做帝国的储君。大家都愿听到殿下的反应,能媲美子目夷的大义和显示曹臧的节操(《左传》〈前六五二年〉:宋国十九任国君桓公子御说病重,太子子滋甫再三向老爹请求:“我老哥子目夷〔子滋甫的庶兄〕年龄既比我大,而又仁爱,请指定他当继承人。”子御说遂指定子目夷,子目夷说:“能够辞让国君高位,有最大的仁心,我不如他。而且,名不正,言不顺。”退出。《左传》〈前五七八年〉:晋国率各封国军队攻击秦国。曹国十八任国君宣公曹卢,在军中逝世。曹国政府命曹卢的儿子曹负刍留守,而派另一儿子曹欣时迎接老爹灵柩,曹负刍遂诛杀合法继承人太子〔名不详〕,而自称国君〔十九任成公〕。各封国请求讨伐,晋国因为各封国军队已经疲劳,请等到以后再说。曹卢被安葬后,曹臧〔曹欣时的儿子〕准备逃亡,贵族们都打算跟随。曹负刍恐惧,承认自己错误,请他不要逃亡,曹臧遂返国)。逃避君王御轿,拒绝乘坐(《庄子·让王篇》:越国一连三世都谋杀君王,身为王子的姒搜,深为忧虑,逃到丹穴,越国遂没有君王,贵族们追到丹穴,姒搜不肯出山,越国贵族用艾烟熏他,又把他抬上君王专用的御轿,姒搜被逼,仰天叫说:“君王,君王,难道非我不可!”),抛弃金殿,如同脱下木屐(《孟子》:姚重华〔舜〕抛弃天下,如同抛弃破鞋),这样才能改变浇薄的、斗争不息的习惯风俗,恢复伟大的姬太伯让国之风(姬太伯不愿争位,逃出建立吴国事,参考二五二年闰四月注)。古代有那样的人,现代听他们的话,而又能实践的,除了殿下,还能有谁?使古代无为而治的教化,今日复生;使辞让君王高位的义行,在未来的岁月中,不会消失,岂不是一件盛事。”萧纲不能采纳。周弘正,是周舍的侄儿(周舍被免职,参考五二四年十二月)。
萧纲任命王府讲书官(侍读)、东海郡(侨郡·江苏省镇江市)人徐摛(音chī〔痴〕)当太子内宅管理官(太子家令),兼任高级记录官(兼管记),不久又兼管卫士(带领直)。徐摛文章轻佻肤浅,华而不实,太子宫人士都学习他的文体,时人称为“宫体”。南梁帝萧衍得到报告,大怒,召见徐摛,打算对他讥诮责备。可是,等到一见面,徐摛应对明确,反应迅速,无论用词及含义都很恰当,萧衍心情顿然开朗,于是,乘便问他儒家学派经典、史学以及佛教种种,徐摛分析综合,思维敏捷,像声音回响一样迅速;萧衍叹息称奇;宠爱和信任,一天比一天增加。中央禁军总监(领军)朱异大不愉快,对亲信们说:“徐老头(徐摛)出入两宫(皇帝宫及太子宫),渐渐威胁到我头上,我得早作打算。”遂利用一个机会,报告萧衍:“徐摛年纪已老,又喜爱山水,目的在得到一个郡,安养他的天年。”萧衍认为徐摛真有这个意思,就召见徐摛,对他说:“新安(浙江省淳安县)风景如画。”任命徐摛当新安郡(浙江省淳安县)郡长。
六月十五日,封华容公萧欢当豫章王,萧欢的老弟枝江公萧誉当河东王,曲阿公萧詧(音chá〔察〕)当岳阳王。萧衍因舆论沸腾(反对庶子萧纲当太子),所以封给萧欢兄弟大郡,作为采邑,用来安慰三个孙儿的心。很久之后,鲍邈之被控贩卖人口,罪状不至于死;但太子萧纲追究老哥萧统的冤枉,挥泪斩鲍邈之。
10、北魏帝国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高欢,打算起兵讨伐尔朱帮;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带兵官(军主)善无(山西省右玉县)人库狄干,跟高欢的妻弟娄昭、娄昭的姐夫段荣,都劝他发动。高欢遂假造一份文件,称尔朱兆打算把六镇人全部配属给契胡(尔朱帮所属部落)当私人部队,军中将士忧愁恐惧。高欢又伪造并州尔朱兆总部的公文,征调高欢手下部队,讨伐步落稽部落。高欢于是集结一万人,扬言出发作战。孙腾和司令官尉景请求延期五天,如此延期两次,然后出发,高欢亲送大军到郊外上道,泪流满面,一一握手道别,大家一齐放声痛哭,声震原野,高欢劝勉大家,说:“我跟各位,全都离乡背井,流亡在外,情义如同一家(高欢手下几乎全是六镇降户),想不到上级如此支配。而今一直向西(回到尔朱帮基地晋阳),固是一死;延误军期,也是一死;到达后配属给国人(尔朱所属契胡部落),仍是一死,怎么办?”大家呐喊说:“只有叛变!”高欢说:“叛变是救命的紧急对策,但是,当推一个人当盟主,哪一位可以担任?”大家共同推举高欢,高欢说:“六镇乡亲,剽悍难制,各位难道没有看见葛荣,即令拥有百万大军,没有纪律,终于自己毁灭。而今,推我当统帅,应该跟从前不一样。现在约定二事:第一,不可以欺压虐待汉人。第二,如果违犯军令,生死由我决定。大家接受这两个条件,我就当盟主;不接受,我不愿被天下人耻笑。”大家都叩头说:“是生是死,听你命令。”高欢遂杀牛犒赏将士。
六月二十二日,高欢在信都正式武装起事,但仍不敢公开宣布反抗尔朱帮。
正巧,李元忠跟他的部众进逼殷州,高欢派高乾率军救殷州。高乾轻骑进入州城,晋见州长尔朱羽生,共同讨论军事行动,尔朱羽生跟高乾一同出来,高乾遂生擒尔朱羽生,斩首,携带尔朱羽生的人头,晋见高欢。高欢拍着胸脯说:“今天叛变,已成定局。”(胡三省注:“高欢谋反,已不是一天,而等到砍下尔朱羽生人头,才说已成定局。只因最初对李元忠、高乾,仍有怀疑。李元忠既逼殷州,高乾又斩尔朱羽生,态度明朗,才决心起兵。”)乃命李元忠当殷州州长,镇守广阿。高欢于是上疏给北魏帝元恭,指控尔朱帮的罪行。尔朱世隆把奏章藏起来,不代转报。
11、北魏帝国杨播及老弟杨椿、杨津都有声望及恩德。杨播性情刚强坚忍,杨椿、杨津则为人谦恭,家族世代友爱,五世同堂,一家男女一百余口,和睦相处,没有闲言闲语。杨椿、杨津,都居三公高位,一门之中,有七个郡长、三十二个州长。十一任帝(孝庄帝)元子攸诛杀尔朱荣时,杨播的儿子杨侃,参与密谋(参考去年〔五三〇年〕九月);城阳王元徽、李彧都是杨家姻亲。尔朱兆进入洛阳,杨侃逃回华阴(陕西省华阴市)。陇西王尔朱天光通过杨侃的岳父韦义远,邀请杨侃见面;尔朱天光跟韦义远盟誓,承诺赦免杨侃。杨侃告诉家人说:“即令他背信食言,死的不过我一个人,仍希望留下百口家人的命。”遂出来晋见尔朱天光,尔朱天光把他诛杀。当时,杨椿已经退休,跟他的儿子杨昱留在华阴;杨椿的老弟、冀州州长杨顺,最高监察长杨津,杨顺的儿子、东雍州(州政府设郑县〔陕西省华县〕)州长杨辨,正平郡(山西省新绛县)郡长杨仲宣,都在洛阳。
秋季,七月,国务院总理尔朱世隆上疏诬奏杨家谋反,请求逮捕审理,北魏帝元恭不准。尔朱世隆苦苦坚持,元恭不得已,下令主管单位调查,将调查结果奏报。
七月四日夜晚,尔朱世隆派军包围洛阳杨津家;尔朱天光也派军突袭华阴杨椿家;东西两地(东洛阳、西华阴),杨家一百余口,不管老少,全部屠杀,财产没收(杨椿年七十七岁,杨津年六十三岁)。尔朱世隆上疏说:“杨家果真叛变,跟逮捕他们的士卒格斗,已经全都伏法。”元恭惋惜怅惘很久,闭口无言。政府民间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人不悲痛愤怒。杨津的儿子杨逸,当光州(州政府设东莱〔山东省莱州市〕)州长,尔朱仲远派人前往,就在州政府诛杀。只有杨津的另一个儿子杨愔,在大军围宅时,恰巧出门在外,逃亡躲藏,得以免祸,前往信都,晋见高欢,哭诉家门惨祸,因而呈献讨伐尔朱帮的方略,高欢对他十分敬重,任命他当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中)。
12、七月七日,南梁帝萧衍登上高台,用正式文告,完成册封皇太子典礼。大赦。
13、七月十八日,北魏帝国宰相尔朱彦伯因大旱成灾,辞职。
七月二十日,北魏帝元恭任命尔朱彦伯当总监督长、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彦伯在尔朱帮中,勉强可以说没有什么罪恶。尔朱世隆一再辞让太保,元恭特别设立仪同三师(正一品,地位比“仪同三司”更高)一职,官位在上公之下(上公:太师、太傅、太保)。
七月二十二日,派尔朱世隆当仪同三师。斛斯椿向尔朱世隆进谗,陷害朱瑞,尔朱世隆遂斩朱瑞(尔朱荣死,朱瑞追随尔朱世隆北走,中途逃回;尔朱世隆围攻洛阳,朱瑞又建议招募敢死队反攻,尔朱世隆对他已不信任)。
14、七月二十二日,南梁帝萧衍下诏:“凡是皇家同族或亲戚,只要在‘五服’之内,女子赐给汤沐邑(采邑),男子封乡侯、亭侯;以跟皇家血缘的远近作为分别等差的标准。”
七月二十四日,擢升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何敬容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何敬容,是何昌的儿子(何昌,是何尚之侄儿,参考四九四年九月四日)。
15、北魏帝国彭城王尔朱仲远、常山王尔朱度律等听到高欢起兵消息,自认军力强大,毫不在意,只乐平王尔朱世隆深为忧虑。颍川王尔朱兆(时在晋阳〔山西省太原市〕)率步骑兵二万人,出井陉(太行山八陉之五·河北省井陉县东北),直指殷州;反抗军李元忠放弃州城(广阿),逃奔信都。
八月九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率军讨伐高欢。
九月十二日,中央任命尔朱仲远当太宰(上公)。
九月十三日,任命尔朱天光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
九月二十六日,北魏帝元恭追尊老爹、广陵王(惠王)元羽为先帝,娘亲王女士为先太妃;封老弟元永业当高密王,儿子元恕当勃海王。
16、冬季,十月十三日,南梁帝萧衍前往同泰寺,登上法座,讲解《涅槃经》,七天才结束。
乐山侯萧正则早先因犯罪,被贬逐到郁林郡(广西桂平县),招收流氓逃犯,打算进攻番禺(广东省广州市),广州(州政府番禺)州长元仲景讨伐,斩萧正则。萧正则,是萧正德的老弟(临川王萧宏的儿子们,都凶暴不守法)。
17、北魏帝国境内,以信都为中心、以高欢为首领的反抗军将领孙腾,建议高欢说:“而今,中央政府远远隔绝,我们发号施令,没有授权的依据;如果不通权达变,恐怕人心沮丧,四散瓦解。”高欢迟疑不决。孙腾再三再四坚决请求,高欢遂决定拥护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郡长元朗当皇帝。元朗,是元融的儿子(章武王元融,被变民首领葛荣所杀,参考五二六年九月)。
十月六日,元朗(本年十九岁)在信都城西正式登基(十四任后废帝),改年号中兴;任命高欢当总监督长、丞相、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最高统帅(大将军)、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中央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高乾当总监督长、最高监察长(司空),高敖曹当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州长,孙腾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中央驻黄河北特遣政府总监(河北行台),魏兰根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
十月十三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跟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在阳平(河北省馆陶县)扎营。贾显智,本名贾智,但平常使用别名,是贾显度的老弟。尔朱兆穿过井陉,在广阿扎营,号称十万人。高欢使用反间计,说:“尔朱世隆兄弟阴谋诛杀尔朱兆。”又说:“尔朱兆跟高欢联合,阴谋诛杀尔朱仲远等。”于是尔朱帮内部互相猜忌,各军就在原地移动,不向前推进。尔朱仲远等不断派斛斯椿、贺拔胜,去尔朱兆大营解释,尔朱兆率三百轻装备骑兵,亲到尔朱仲远大营,跟尔朱仲远等一同坐在帐幕之下,一脸愤懑不平之色,手挥马鞭,口中发出呼啸,两眼凝视远方,疑心尔朱仲远等将对他袭击,于是忽然间惊跳而起,冲出营门,飞马而回。尔朱仲远再派斛斯椿、贺拔胜等追上,再作沟通,尔朱兆逮捕二人,押回大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得到报告,大为恐惧,率军向南逃走。尔朱兆列举贺拔胜的罪状,说:“你杀掉卫可孤(参考五二四年四月),是第一大罪。天柱(尔朱荣)逝世,你不跟尔朱世隆等一起来,反而去攻击尔朱仲远(参考去年〔五三〇年〕十一月),是第二大罪。我早就想杀你,今天,还有什么话说!”贺拔胜说:“卫可孤是帝国的一大祸害,我们父子把他诛杀,功劳不小,怎么反而是罪!天柱被害,是君杀臣,我宁愿对不起大王,不愿对不起政府。今天的事,是生是死,在大王之手。但是,贼寇(指高欢)近在眼前,骨肉之间,互相仇恨,从古到今,没有这个样子而不灭亡的,贺拔胜不在乎一死,只怕大王犯下错误。”尔朱兆把他们赦免。
高欢将跟尔朱兆会战,畏惧尔朱兆人数众多,兵力强大,询问警卫营司令官(亲信都督)段韶,段韶说:“众多的意义是:有那么多人为他拼命;强大的意义是:得到天下民心。尔朱帮上害天子(元子攸),中屠高层官员,下对人民凶暴。大王顺应民心,讨伐叛逆,好像把滚水浇到雪堆上,有什么众多强大可谈。”高欢说:“虽然如此,但是,我小敌大,如果上天不能保佑,恐怕渡不过难关。”段韶说:“我曾经听说:‘小的能够抵抗大的,因为小的正义,大的荒淫。’‘上天对任何人都不特别照顾,只照顾有德行的人。’(《左传》:“小能敌大,小道大淫。”《书经》:“皇天无亲,唯德是辅。”胡三省注:“段韶父子在北方起家,只知道骑马射箭,怎么会引经据典?是《魏书》作者魏收,因段韶父子家门鼎盛,为他编出文绉绉的话。《孟子》说:‘完全信书,不如没有书。’果真如此!”)尔朱家对外扰乱天下,对内使英雄失望;有智略的人不向他们贡献智略,有勇力的人不替他们冲锋陷阵,人心已离他们而去,上天怎么能不顺从人心!”段韶,是段荣的儿子(段荣是高欢妻之姐夫,参考本年六月十五日)。
十月十五日,就在广阿,高欢大破尔朱兆兵团,俘虏武装士卒五千余人。
18、十一月十四日,北魏帝国反抗军政府丞相高欢,率军南下攻击邺城。相州州长刘诞登城固守。
19、十一月二十九日,南梁帝萧衍前往同泰寺,讲解《般若经》,七天讲完。
20、本年,北魏帝国南兖州城民王乞得,劫持州长刘世明,献出南兖州,投降南梁帝国。刘世明,是刘芳的族侄(刘芳,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二日)。南梁帝萧衍任命总监督长元树当镇北将军、北伐司令长官(都督北讨诸军事),镇守谯城。任命刘世明当征西大将军、郢州(州政府设夏口〔湖北省武汉市〕)州长,加授仪同三司。刘世明不接受,坚决请求回到北方,萧衍允许。刘世明到了洛阳(北魏首都),奉还皇帝颁发的符节,回到故乡(刘世明是彭城人),不再出来做官,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