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天监九年 北魏·永平三年 (柔然汗国建昌三年)
1、春季,正月二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沈约当左最高资政官(左光禄大夫);右最高资政官(右光禄大夫)王莹当国务院总理。沈约文学上的造诣,高过当时其他的人,可是,他贪得无厌,急功好利,当权十余年,对政治上的措施,只会顺服地听候指示办事。他自己认为:当文武百官首长的时间已经够长,希望有一天能升到宰相(台司)高位,一般人也都有这种肯定;可是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四十七岁)终不肯教他担任。沈约又要求调到外地当州长等,萧衍也不批准。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徐勉,出面请求加授沈约开府同三司之仪(副宰相级,位次于“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萧衍也不同意。
正月十七日,夹秦淮河两岸修筑长堤。北岸西起石头城(建康城西北),东到东郊铁矿场(东冶);南岸西起后渚篱门,东到三桥。
2、三月十四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子元诩诞生。元诩的亲娘胡充华(“充华”,北魏帝国宫廷中没有这个编制,南梁帝国宫廷则是小老婆群第十五级),临泾(甘肃省镇原县东南)人;老爹胡国珍,世袭武始伯,胡充华(名不详)最初被选进皇宫当小老婆时,一同被选的其他美女,都依照惯例,祈求神灵:“只愿生亲王、公主,不愿生太子。”(北魏帝国宫廷野蛮规则,皇子封太子时,诛杀娘亲,参考四〇九年十月。)胡充华却许愿说:“我的志向跟她们不同,为什么只爱惜自己的性命,而使帝国没有君王!”后来怀孕,密友们劝她堕胎,胡充华不肯,暗中发誓说:“如果有幸生个男孩,依照次序,应该是长子。生男孩而身死,死无遗憾。”后来,生下元诩。
之前,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的儿子不断夭亡。而元恪的年龄也逐渐长大(本年元恪二十八岁),对儿子深为疼爱,特别挑选孩子众多的良家妇女,当元诩的乳娘,住在别的宫院。嫡母高皇后、娘亲胡充华都不准接近。
3、三月十七日,南梁帝萧衍前往视察国立大学(国子学),亲自进入课堂。
三月二十三日,萧衍下诏,命皇太子(萧统)以下以及亲王、侯爵们的儿子,已到可以读书年龄的都要入学。
过去制度:国务院(尚书省)有五位总务官(五都令史·皆九品二班),都由寒门出身的平民知识分子担任。
夏季,四月十六日,萧衍下诏,说:“国务院五位总务官(五都令史),参与政府机密,职务重要,不但总管全局,而且跟左右秘书长(左右丞)并驾齐驱,以后不可再用寒门平民担任,而应改用豪门出身的世家子弟,领导所有官属(国务院左秘书长〔左丞〕五品九班、右秘书长〔右丞〕六品八班,班秩比总务官〔都令史〕高数级)。”于是提升总务官(都令史)的地位跟“奉朝请”(特准参加御前会报·九品二班)相等。命太学教授(太学博士·九品二班)刘纳兼宫廷保安总务官(殿中都);最高监察署法务军事参议官(司空法曹参军)刘显兼考选总务官(吏部都);太学教授(太学博士)孔虔孙兼财务总务官(金部都);最高监察署法务军事参议官(司空法曹参军)萧轨兼民政总务官(左右户都);宣毅将军府文书军事参议官(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民兵总务官(中兵都)。各人都因有优良的才干和高贵的门第,而被首先录用(南梁帝国制度:各崇官〔丞相、上三公、二大、三公〕、开府仪同三司、特进及各亲王府、将军府等,之下皆设属官,谓之“开府”;属官的衔头、名称及地位,除了跟长官官衔挂钩之外,又跟长官的出身有关联。譬如“司空法曹参军”,如当时的最高监察长〔司空〕是皇弟或皇子的话,他属下的军事参议官〔参军〕秩八品四班;若最高监察长是庶姓公爵的话,则军事参议官官秩便降至八品三班。如此,南朝的门第制度又比过去更为精密,层次分明。所以仅只出现“司空法曹参军”“宣毅墨曹参军”,仍不足以查出其官秩,必须再考查当时的最高监察长的身份才行)。
六月,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郡政府初级官员吴承伯用妖术集结信徒群众。
六月十三日,吴承伯攻击郡城,格杀郡长朱僧勇,接着转向邻县烧杀。
闰六月十九日,吴承伯翻山越岭,突然抵达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东方(首都建康以东)各郡人民,很久没有经过战乱,官员、平民,忧虑恐惧,四散逃命。有人劝吴兴郡郡长蔡撙逃避,蔡撙不接受,招募勇士及敢死队,关闭城门守卫。吴承伯发动所有精锐进攻,蔡撙率领部众,开城出来迎战,大破变民军,就在战场上击斩吴承伯。蔡撙,是蔡兴宗的儿子(蔡兴宗,参考四五八年六月)。吴承伯的残余部众继续游击,进入新安郡(浙江省淳安县),攻陷黟县(安徽省黟县)、歙县(安徽省歙县)。新安郡郡长谢览派军抵抗,不能取胜,逃往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中央政府军出动,才把变民军平定。谢览,是谢瀹的儿子(谢瀹,参考四八九年十二月)。
4、冬季,十月,北魏帝国中山王(献武王)元英逝世。
5、南梁帝萧衍登基的第三年(五〇四年),下诏,命修订历法。编制外事务顾问官(员外散骑侍郎)祖暅(音xuǎn〔选〕),上奏章说,他的老爹祖冲之所定的新历法,至为严密,不可以更改(祖冲之奏报新历,参考四六二年十一月;当时南宋帝国五任帝刘骏在位)。萧衍登基的第八年(五〇九年),再下诏天文台(太史)研究新历(祖冲之历)及旧历(何承天历);研究结果是:新历严密;旧历疏误。本年(距祖冲之奏报新历,已四十八年),萧衍下诏改用祖冲之制定的新历,称《大明历》(大明,是四六二年南宋政府使用的年号)。
6、北魏帝国祭祀部长(太常卿)刘芳奏称:“所制造的乐器和文舞、武舞,以及登歌、鼓吹曲等,都已完成。请依照前例,召集三公及部长级会议,连同儒家学派等专家,共同讨论裁定,跟旧有的音乐一并呈报。如果我们所造乐器的形式合乎古法,演奏又合乎节拍,就请在明年(五一一年)元旦朝会时使用。”北魏帝元恪下诏:“舞蹈部分可用新制,音乐部分仍维持原样。”
南梁·天监十年 北魏·永平四年 (柔然汗国建昌四年)
1、春季,正月四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四十八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张稷自认为功劳太大,而赏赐太少(张稷杀萧宝卷事,参考五〇一年十二月)。有一次,在乐寿殿参加南梁帝萧衍的御宴,喝了一阵酒,心里的怨恨全都流露到面貌上和言辞之间,萧衍说:“你们兄弟二人,老哥杀他的郡长(张稷的老哥张瓌杀吴郡郡长刘遐,参考四七七年十二月),老弟杀他的君王(萧宝卷),有什么解释?”张稷说:“没有什么解释,但对于陛下,不能说没有贡献。萧宝卷(南齐帝国六任帝)昏暴,正义的军队(指萧衍襄阳起兵)都来讨伐,何况是我?”萧衍拉拉他的胡子,说:“你的气势,可是咄咄逼人!”张稷既后悔又怨恨,请求外放。正月六日,萧衍任命张稷当青、冀二州(州政府设郁洲〔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沉积小岛〕)州长(刺史)。
王珍国同样也认为,他得到的赏赐太少,内心怨恨(王珍国与张稷同杀萧宝卷,参考五〇一年十二月),从梁、秦二州(州政府设阆中〔四川省阆中市〕。第九次南北大战中,梁州大巴山以北地区〔陕西省南部〕被北魏帝国夺取〔参考五〇五年四月〕,南梁政府遂把州政府迁到大巴山以南,管辖今四川省东北部地区)州长卸任回京(首都建康),有一次,也是参加宫中宴会,王珍国在座上报告说:“我最近去梁山,忍不住痛哭。”(梁山,萧家祖坟所在。)萧衍大吃一惊,说:“你如果哭萧宝卷,未免哭得太晚;如果哭我,我还没有死。”王珍国马上离开座位道歉,萧衍不理,宴会不欢而散。王珍国遂被疏远,很久之后,才任命他当国务院法务部长(都官尚书)。
2、正月二十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山胡(山区匈奴族)首领刘龙驹聚众起兵,侵入夏州(州政府设统万〔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本年二十九岁)下诏,命议论资政官(谏议大夫)薛和,征调东秦州(州政府设中部〔陕西省黄陵县〕)、汾州(州政府蒲子城)、华州(州政府设华阴〔陕西省大荔县〕)、夏州四州的武装部队讨伐。
3、正月二十四日,南梁帝萧衍在皇家大会堂(明堂)祭祀。
三月,琅邪(朐山·江苏省连云港市)变民首领王万寿击斩东莞、琅邪二郡(二郡同在朐山)郡长刘晣,占领朐山(连云港市),请求北魏帝国派军接收。
4、三月二十六日,北魏帝国广阳王(懿烈王)元嘉逝世。
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卢昶,派郯城(山东省郯城县)驻军副司令(戍副)张天惠、琅邪(山东省临沂市)驻军司令(戍主)傅文骥相继增援朐山。南梁帝国青、冀二州(州政府郁洲)州长张稷派军抵抗,不能阻止。
夏季,四月,北魏军傅文骥等遂进入朐山。南梁帝萧衍下诏命振远将军马仙琕攻击。北魏政府再派代理安南将军萧宝寅,跟代理平东将军、天水郡(甘肃省天水市)人赵遐率军增援朐山,受卢昶指挥。
四月九日,议论资政官(谏议大夫)薛和击破汾州山胡变民首领刘龙驹,把他的党羽全都平定。上疏请设立东夏州(州政府设广武〔陕西省延安市东北〕)。
五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国禁止人民研究天文。
5、南梁帝国政府任命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祭酒)张充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张充,是张绪的儿子(张绪在南齐帝国一任帝萧道成在位时,也当过国立大学校长,参考四八二年正月)。
振远将军马仙琕包围朐山,青、冀二州州长张稷,暂时驻军六里之外,督运粮草。南梁帝萧衍不断派军增援。
秋季,北魏帝国徐州州长卢昶上疏请求增援六千人、食米十万石;北魏帝元恪只派出四千人。
冬季,十一月七日,元恪下诏给扬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李崇,在寿阳集结军队,希望牵制一部分南梁帝国的攻势,减少朐山所受的压力。卢昶本是一个文官,不懂军事,朐山城中粮仓木柴全部枯竭,城防司令官、北魏琅邪驻军司令(戍主)傅文骥,献出城池投降。
十二月十九日,卢昶率军先行逃走;其他各路人马,一个接一个崩溃。正巧,天降大雪,北魏士卒冻死及手脚冻残冻掉的有三分之二。南梁振远将军马仙琕追击,大破北魏军,二百里间,尸体互相连接,北魏军逃出性命的仅十分之一二。南梁军掳获北魏军的食粮、牲口以及武器,数量之多,无法计算。卢昶单人匹马,落荒而逃,连皇帝赐给的符节都狼狈失掉;仪仗队及卫队也都四散;逃到郯城(山东省郯城县),借用平东将军赵遐的符节,召集残兵败将。北魏帝元恪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甄琛乘驿马车迅速赶往郯城,把卢昶用铁链锁住,押回京师(首都洛阳),详细追查他战场失败的原因,连同赵遐,一同免除官职。只有萧宝寅没有受到损失,全军而归。
卢昶逗留朐山时,总监察官(御史中尉)游肇向北魏帝元恪进言,说:“朐山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又在偏僻的大海(东海)之滨,地势低凹,气候潮湿,难以住人。对我们而言,并不急需这个城池;可是对盗贼(南梁帝国)而言,却是有用的军事基地。有用,他们一定会拼死夺取;不急,所以我们士卒的斗志,并不旺盛。用斗志不旺盛的军队,攻击誓死必得的部众,恐怕时间拖延下来,军费将十分庞大。即令得到朐山,徒然引起以后不断的战争,最后仍难据守,正是古人形容的:‘没有用处的石田。’(《左传》〈前四八四年〉:吴王国将攻击齐国,伍子胥劝阻说:“得到齐国,等于得到石田,毫无用处。”)听说盗贼不断请求用宿预交换朐山,如果能够这样,我们就可以拿这块毫无用处之地,恢复旧有疆土,而军事行动,也立刻解除,利益最大。”元恪将要采纳他的意见,而传来卢昶败报。于是擢升游肇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游肇,是游明根的儿子(游明根,参考四六一年十月)。
南梁帝国振远将军马仙琕担任将帅以来,能够跟士卒同甘共苦,穿的不过布做的衣服,住处没有帷帐屏障;饮食菜饭,跟最低级的勤务杂兵完全一样。马仙琕守卫边境时,时常一个人暗中进入敌人国境,侦察城堡村庄各地险要;所发动的攻击,多半攻克,士卒也乐意追随。
6、北魏帝国政府任命甄琛当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甄琛上疏说:“帝国在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时候,为了对付日益增多的强盗小偷,世祖(三任太武帝拓跋焘)誓言把他们消灭,于是特别设置‘里长’一职,任命居住在代都的卸任县长和世袭男爵有才干、有能力的出来担任;又大量遴选官吏作为助手,对他们尊敬重用,盗贼才被削平。自从迁都洛阳,版图更为广大,各地人民从遥远的地方前来聚集,京师事务,繁重复杂,超过代都;五方人等(五方:汉人加四方蛮夷)混杂相处,强盗小偷,公开横行,而里长(里正)的职位低微,工作琐碎,多数是下等人才,在那里得过且过,遂无法尽到督察之责。我建议:请挑选八品将军以下,有才能而又清廉的武官,用他本官的薪俸和养亲津贴,使他们兼任基层治安工作;阶级最高的,兼任六区民兵司令(北魏帝国把首都洛阳分为六区〔部〕,设六个民兵司令〔六部尉〕),阶级次高的兼任街道巡查队长(经途尉),阶级最低的兼任里长。如果办不到,我建议:请稍微提高里长及巡查队长(尉)的官等,遴选资格较低、应升级的官员担任,使督察的责任有所归属,京师的盗贼,就可肃清。”元恪下诏:“里长今后成为政府正式文官,街道巡查队长‘从九品’,六区民兵司令(部尉)‘正九品’,应在各单位物色适当人选,不一定限于武官。”甄琛又建议派羽林警卫军担任机动警备部队,随时到街坊路巷,捕捉强盗小偷,元恪也批准。于是首都洛阳治安良好,社会平静,后人常常使用这个办法。
7、本年,南梁帝国共有二十三个州(此时,南梁帝国应有以下二十四个州:扬州〔京畿〕、南徐州〔州政府京口〕、豫州〔州政府合肥〕、北兖州〔州政府淮阴〕、南兖州〔州政府广陵〕、北徐州〔州政府钟离〕、青州〔州政府郁洲〕、冀州〔州政府郁洲〕、江州〔州政府寻阳〕、广州〔州政府番禺〕、交州〔州政府龙编〕、越州〔州政府临漳〕、荆州〔州政府江陵〕、郢州〔州政府夏口〕、司州〔州政府义阳〕、雍州〔州政府襄阳〕、南梁州〔州政府阆中〕、益州〔州政府成都〕、宁州〔州政府味县〕、湘州〔州政府临湘〕、南豫州〔州政府姑孰〕、霍州〔州政府岳安〕、衡州〔州政府含洭〕、桂州〔州政府始安〕。《资治通鉴》说二十三州应误),三百五十个郡,一千零二十二个县。自此以后,州名越来越多,有的废除、有的设立、有的分割、有的合并,记也记不住。北魏帝国的情形,跟南梁帝国一样。
8、南梁帝萧衍,对于萧姓皇族十分亲密和睦,尤其优待政府官员,有犯罪的,总要曲解法律,使他们不受刑罚。可是,平民犯罪的,却立刻依法严办,毫不留情。由于有连坐法,遂使老人和幼儿都不能避免受到处分;有时候,一个人逃亡,全家男女老幼都被逮捕,充当人质,人民既走投无路,作奸犯科的手段就越发精密。曾经有一次,萧衍到首都建康南郊祭天,有一位秣陵(江苏省江宁县南秣陵乡)老汉,拦住车驾,警告说:“帝国的法律,对平民如此严苛,对权贵却凡事包容,不是长久之道。如果能迅速改正,天下人都有福气。”萧衍于是考虑放宽补救。
南梁·天监十一年 北魏·永平五年 延昌元年 (柔然汗国建昌五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四十九岁)下诏:“从今之后,逃犯的家属或有罪应该当人质做苦工的人,如果家里有老人或小孩,可以不必法办。”(胡三省注:“所谓对平民放宽,不过如此而已。又不能用法律拘束权贵,可看出南梁帝国政治败坏混乱的缘故。”)
任命临川王萧宏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骠骑将军王茂当最高监察长(司空)、国务院总理(尚书令)。
2、正月二十五日,北魏帝国政府(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擢升车骑大将军、国务院总理高肇当宰相(司徒);任命清河王元怿当最高监察长;广平王元怀进封骠骑大将军,加授仪同三司(宰相级)。高肇虽然攀登到宰相高位,可是,却认为离开实权(国务院),怨恨不满的心情,在脸色上和言谈中流露无遗;看到的人,忍不住嗤之以鼻。国务院右秘书长(尚书右丞)高绰跟国立大学教授(国子博士)封轨,平常都以正直自勉,等高肇当宰相,高绰送迎往来,而封轨却不去晋见高肇。高绰前后左右找不到封轨,也立刻回来,叹息说:“我平常自己认为不违背规矩,看今天行事,不如封轨太多。”高绰,是高允的孙儿(高允,参考四八七年正月)。封轨,是封懿的族孙(封懿原是后燕帝国官员,后燕中山政府覆亡后,投奔北魏帝国,参考三九九年八月)。
清河王元怿有才干声望,对彭城王元勰的灾祸(参考五〇八年九月)深怀戒心,因而乘着参加宫廷宴会机会,向高肇警告说:“天子(皇帝元恪)的弟弟还有几个人?已快被你杀完!从前,王莽是个秃头,利用身为舅父的地位,夺取西汉王朝政权。而今,你是个驼背,恐怕终于成为祸乱的根源。”(元怿如果对高肇真的恐惧和存有戒心,就不敢说这种刺激的话,说了徒使灾祸加速。如果元怿真的说了这种刺激的话,那可看出,他对高肇并不恐惧,也没有戒心。)正巧,天灾大旱,高肇为了收买民心,自作主张,亲自重审囚犯。元怿报告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本年三十岁)说:“从前,鲁国国务官(大夫)季家祭祀泰山(东岳·山东省泰安市北),受到孔丘斥责(封国境内的名山大川,只有国君可以致祭,国务官〔大夫〕没有资格)!只因君王和臣属,有严格的分际,应该在最微小的地方坚持立场,不可以松懈冒犯。减少饮食,重审囚犯,是陛下应做的事,而今,宰相却去做了,岂是当人臣的道理!圣君在上失误,奸臣在下弄权,祸乱的基础,于是奠立。”元恪只笑笑,不作回答。
夏季,四月,元恪下诏:命国务院(尚书)和各单位重审囚犯;准许饥饿的人民逃往谷米丰收的燕州(州政府设广宁〔河北省涿鹿县〕)、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以及北方六镇谋生(六镇,参考四八四年九月)。
四月二十五日,大赦,改年号延昌(之前是永平五年,之后是延昌元年)。
冬季,十月十八日,北魏帝元恪封皇子元诩(本年三岁)当太子,开始废除“立太子,杀娘亲”的传统(诛杀太子娘亲制度,始于一任道武帝拓跋珪,参考四〇九年十月)。任命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郭祚兼任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郭祚曾经陪同元恪前往东宫(太子宫),私自携带黄扁瓜,呈献太子。当时,左右随从赵桃弓深受元恪信任,郭祚暗中向他摇尾巴结,当时人称:“赵桃弓仆射”“黄扁瓜少师”。
3、十一月九日,南梁帝国政府任命吴郡(江苏省苏州市)郡长(太守)袁昂兼国务院右执行长(兼尚书右仆射)。
最初,南齐帝国太子宫步兵指挥官(太子步兵校尉)、平昌郡(侨郡·安徽省滁州市)人伏曼容上疏请求制定代表当代的礼仪和雅乐,二任帝(武帝)萧赜下诏遴选十位儒家学派的学者,重新修订五种礼仪(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由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王俭担任总编纂。王俭逝世后,把资料交给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祭酒)何胤。何胤后来到东山(会稽东山〔浙江省绍兴市境〕)隐居(参考五〇二年正月二十日),五任帝(明帝)萧鸾指令国务院总理徐孝嗣负责。徐孝嗣被杀后,资料大部分失散,六任帝萧宝卷命骠骑将军何佟之负责。南齐帝国不久灭亡,经过一场战火浩劫,留下来的资料寥寥无几。南梁帝国建立后,一任帝(武帝)萧衍即位,何佟之请示是否继续?萧衍命有关官员讨论研究。当时,国务院(尚书)认为,帝国刚刚建立,应等到天下太平,再修订礼仪雅乐,建议把礼仪局撤销,所有未完成的工作,归还国务院内政部集会礼仪司(尚书仪曹)。萧衍下诏,说:“礼仪破坏、雅乐残缺,应该及时改定。只因负责编纂的人,不是适当人选,所以多少年来不能完成,空存一个机构,有名无实。这两项工作,既是治理帝国的基础,就应该开始编纂。”于是,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沈约等奏称:“五种礼仪的厘定,应各设总编纂(学士)一人,由原来的总编纂推荐一位研究古代文物的学者作为助理。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疑问,依照石渠阁、白虎观前例(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在石渠阁集合儒家学派学者,讨论《五经》,亲自裁决谁对谁错,参考前五一年。东汉王朝三任帝刘炟〔音dá(达)〕,在北宫白虎观集合儒家学派学者,撰成《白虎议奏》,参考七九年十一月),请求陛下裁决。”于是,萧衍命右军将军府记录军事参议官(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等,分别主持“五礼”编纂工作(明山宾负责吉礼;后军将军府暂任骑兵军事参议官〔板后军骑兵参军〕严植之负责凶礼;祭祀部主任秘书〔太常丞〕贺玚负责宾礼;征虏将军府记录军事参议官〔征虏记室参军〕陆琏负责军礼;右军将军府军事参议官〔右军参军〕司马褧〔音jiǒng·窘〕负责嘉礼),而由何佟之总其大成。后来,何佟之逝世;萧衍再命镇北将军府首席军事参议官(镇北咨议参军)伏暅继任。伏暅,是伏曼容的儿子。本年,五种礼仪完全制成,逐条列出,奏报萧衍,共八千零一十九条。萧衍下诏,命有关单位实行。
十一月二十三日,临川王、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萧宏因公犯错,贬降为骠骑大将军。
4、本年,北魏帝国政府任命桓叔兴当南荆州州长,州政府设安昌(湖北省枣阳市南),隶属东荆州(州政府沘阳〔河南省泌阳县〕。隶属东荆州,即隶属东荆州军区)。
南梁·天监十二年 北魏·延昌二年 (柔然汗国建昌六年)
1、春季,正月六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二月六日,萧衍命兼任国务院右执行长(兼尚书右仆射)袁昂专任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
2、二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高阳王元雍进位太保(上三公之三)。
3、南梁帝国青、冀二州州政府所在地郁洲(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沉积小岛)接近北魏帝国南境,很多住户跟北魏民间或商贩互相交易。朐山(江苏省连云港市)之乱(王万寿召北魏军事,参考前年〔五一一年〕三月),有些人跟北魏私通。朐山之乱平定后,他们暗中恐惧,心情不安。青、冀二州州长(刺史)张稷,在官场上不能飞黄腾达(参考前年〔五一一年〕正月),一直闷闷不乐,无心处理政事,法令松弛,所属官员很多贪赃枉法,欺压人民,人民控诉无门。
二月二十五日,郁洲发生暴动,变民首领徐道角等乘夜袭击州城,斩张稷(年六十三岁),把人头送给北魏帝国投降。北魏政府派前南兖州(州政府设涡阳〔安徽省蒙城县〕)州长樊鲁,率军支援。此时,北魏帝国正逢饥馑,人民饿死的高达数万人(人间惨事)。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游肇上疏北魏帝元恪劝阻,认为:“朐山紧邻大海(当时海岸在朐山城下),地势低洼,蒸热潮湿,难以居住。而郁洲又在大海之中,得到它完全没有用处。但那些地方,跟盗贼(南梁帝国)要塞相距很近;而距我们京师(首都洛阳)却路途遥远,用路途遥远的军队,攻击紧接要塞的部众,不可能战胜。本年,帝国遍地饥荒,人民困苦,应该只求安静,才是正理。不但不如此,反而大规模动员,大规模运送粮秣,我只看到损失,没有看到裨益。”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本年三十一岁)不接受,更派平西将军奚康生率军前往迎接;还没有出发,南梁帝国北兖州(州政府设淮阴〔江苏省淮阴市〕)州长康绚,派军政官(司马)霍奉伯讨伐徐道角,把民变平定。
二月二十六日,南梁新建的太极殿落成。
南梁帝萧衍,曾经跟总监督长(侍中)、太子教师(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约就有关栗子的掌故,分别提出。沈约提出的比萧衍提出的要少三条。沈约出宫后,对人说:“这位老爷(萧衍)护短,如果不让他比我多三条,他会羞死。”萧衍接到报告,恼羞成怒,打算给他罩上一个罪名,加以报复。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徐勉恳切劝阻,萧衍才打消原意。萧衍对张稷十分不满(参考前年〔五一一年〕正月),曾经很温和的跟沈约谈及,沈约说:“以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之尊,竟去边疆当一个州长(张稷出任青冀二州〔州政府郁洲〕州长)!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还提他干什么!”萧衍知道沈约跟张稷两家有姻亲关系,勃然大怒说:“你说这种话,难道是忠臣!”站起来就上车回宫。像一个霹雳打到沈约头上,沈约恐惧战栗,神智混乱,连皇帝上车回宫,都察觉不出来,仍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被宫廷侍卫唤醒后,恍恍惚惚回家,还没有走到床前,忽然踏空,一头栽倒在地。惊恐加上跌伤,遂生病卧床。病中梦见萧宝融(南齐帝国七任〔末任〕和帝),用佩剑割下他的舌头,沈约更为不安(沈约劝萧衍诛杀萧宝融,参考五〇二年四月十日),于是,请道士向上天呈奏赤章(道教向天神祈求时,把祷辞写在赤红纸上焚化),声明说:“改朝换代的事,不是我出的主意。”萧衍派文书助理官(主书)黄穆之探望他的病,晚上回宫,没有马上报告病情轻重,恐怕受到斥责,遂揭发“赤章”之事。萧衍大怒若狂,一个接一个派出使节,对沈约盘问诟骂,沈约越发震恐。
闰三月十一日,沈约逝世(年七十三岁)。主管单位为他定谥号“文”,萧衍说:“心里隐藏很多事不肯吐露,称‘隐’才对。”改称隐侯。
柏杨曰:
沈约是中国文学史上不可磨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发现了中国语言的四声,对中国语言发音的精确度,贡献至大。然而,他品德上的卑鄙程度,使人失望。他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六世纪时,五十岁便算高龄),帮助萧衍夺取政权。夺取政权不是罪恶,但他利用萧衍对复仇的恐惧,坚持诛杀萧衍本来不准备诛杀的萧宝融。真是为了当一个官,不惜丧尽天良。后来,他梦见萧宝融用剑割他的舌头时,为了保命,却把责任一古脑儿推到萧衍头上!一同做贼,自己又是主角,一旦败露,硬称清白如水,东西都是别人偷的,可笑亦复可憎。一个人,一生中连续不断的一个接一个全是卑劣行为,他就一生可耻。
4、夏季,五月,北魏帝国寿阳(安徽省寿县)一直下雨,河川上涨,大水灌入城垣,淹没官民房舍。扬州(州政府寿阳)州长李崇下令进入紧急状态,率军驻扎城墙之上,而水势仍然不停上涨,于是改乘船舰,紧傍城垛停泊,城墙距水面仅有两块木板的厚度。将领和参谋官员都劝李崇放弃寿阳,退保北山(八公山·寿县北)。李崇说:“我身为帝国独当一面的高官,镇守重镇,只因恩德欠缺,才引起灾难。淮河以南,疆土万里,靠我一人维系,只要我一移脚,社会结构就会立刻瓦解。扬州版图,恐不再属帝国所有。我怎么敢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愧对王尊(《汉书·王尊传》:西汉王朝时,王尊当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郡长,黄河暴涨,冲击金堤,全郡恐惧,四处逃奔,堤防随时都可能崩塌。王尊立即迁到堤上居住,官民向王尊叩头劝阻,王尊都不肯离开。不久,堤崩,官民全都奔走逃命,只秘书官〔主簿〕在王尊身旁哭泣,没有移动,幸而水势稍减,得以平安。官民对王尊的勇气和节操,十分敬服)!只是知识分子和城中小民,无缘无故而死,使人怜悯。可鼓励他们制作木筏,前往高地,各自想办法逃生。我一定要跟本城共存亡,希望各位不要再谈。”
扬州州政府行政官(治中)裴绚,率寿阳城南居民数千家乘坐船舰南下,为了躲避水灾,特地迁到高地。裴绚认为李崇一定回到北方,遂自称豫州州长(南宋帝国初年以来,豫州州政府一直设寿阳,裴绚利用大水机会,集结难民,称豫州州长,不称扬州州长,可说明他的动向),跟总务官(别驾)郑祖起等,送人质给南梁帝国,请求归降。南梁帝国振远将军马仙琕派军接应支援。
李崇听到裴绚叛变消息,不知道真假,派公爵府顾问官(国侍郎)韩方兴,乘一只小艇,召见裴绚(李崇封陈留公,公国之中,有“国侍郎”,秩正九品下)。裴绚听说李崇仍在,大吃一惊,怅惘悔恨,回答说:“最近因大水成灾,狼狈逃命,受到大家推举。而今,大势已定,无法挽回。人民已不再是你的人民,官员也不再是你的部属,请你早早离开,不要把军人激怒。”李崇派堂弟、宁朔将军李神等,率舰队讨伐,裴绚战败,李神追击,攻陷裴绚大营。裴绚逃走,被村民捕获,送回寿阳,走到尉升湖(熨湖·寿县西南),自言自语说:“我还有什么面目再见李公(李崇)!”投湖而死。裴绚,是裴叔业的侄孙(裴叔业降北魏事,参考五〇〇年正月)。郑祖起等都被诛杀。李崇上疏,认为自己应负水灾的责任,请求辞职,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本年三十一岁)不准。
李崇沉默寡言,性情宽厚,心有谋略,很得将士们的拥护,在寿春(寿阳)十年(李崇五〇七年到任,五一六年回京〔首都洛阳〕任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恰十年),平常训练勇士数千人,盗贼(指南梁帝国)来时,立刻迎战,无不摧毁,邻近的敌人称他“卧虎”。南梁帝萧衍设下反间计,希望北魏帝国对他起疑,于是发布人事命令,加授李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封一万户郡级公爵,又封李崇所有的儿子县级侯爵。但元恪素来知道李崇忠贞不贰,信任毫不动摇。
5、六月十日,南梁帝国重新兴建皇家祖庙。
秋季,九月七日(原文误置于八月,据《梁书》改),任命临川王萧宏当最高监察长(司空)。
6、北魏帝国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发生地震,群山雷鸣,有一年之久,仍不停止,房屋倒塌,居民被压死的很多。
北魏帝元恪前往东宫(太子宫),命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崔光当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命太子元诩(本年四岁)向崔光叩拜。崔光辞让,不敢承当,元恪不准,太子元诩遂向南叩拜两次。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王显请求跟随太子行礼,于是太子宫文武百官一起下跪叩拜。崔光面向北方站在那里,不敢答礼,只向西方叩拜致谢,然后告辞退出。
南梁·天监十三年 北魏·延昌三年 (柔然汗国建昌七年)
1、春季,二月八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一岁)举行亲自耕田典礼。大赦。从前,南宋帝国及南齐帝国时代,皇帝亲自耕田典礼都在正月举行,现在开始改在二月,同时祭祀神农氏(“五氏”中第五氏,神话时代的神祇)。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东豫州(州政府设广陵〔新息·河南省息县〕)州长(刺史)田益宗年纪老迈,跟他的一群子孙拼命搜刮聚敛金银财宝,胃口越来越大,永不满足(田益宗于四九五年当东豫州州长〔参考该年十二月〕,迄今整整二十年)。官员和人民都苦不堪言,一致声称:只有叛变,才能脱离苦海。北魏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本年三十二岁)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刘桃符前往慰劳田益宗。刘桃符回京(首都洛阳)后,证实田益宗抢夺民财、贪污横暴情形;元恪下诏给田益宗,说:“刘桃符听说你的儿子田鲁生在淮南(淮河以南)贪污横暴,如此下去,将伤害你报国的忠心。你应命田鲁生前来中央,我会交付给他别的工作。”而田鲁生一直未到京师。元恪采取断然措施,下诏调田益宗当镇东将军、济州(州政府设碻磝〔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州长。考虑到田益宗可能拒绝接受,于是派后将军李世哲跟刘桃符率军袭击广陵(新息·河南省息县),田鲁生跟他的老弟田鲁贤、田超秀都投奔关南(三关〔河南省信阳市南〕以南),带领南梁军队,攻陷光城(河南省光山县)以南北魏帝国所有军事基地。南梁帝萧衍任命田鲁生当北司州州长,田鲁贤当北豫州州长,田超秀当定州(州政府设蒙笼城〔湖北省麻城市北〕)州长(刺史。以上三州,都在蛮夷居住地区)。
三月,北魏帝国后将军李世哲攻击田鲁生等,击破田鲁生等军,收回北魏帝国所有基地,把田益宗带回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加授征南将军、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田益宗上疏指控刘桃符陷害,又声称:“田鲁生等被刘桃符逼反,请求传讯刘桃符跟我当面对质,辨明是非。”元恪不许,说:“关于叛乱谋反重罪,既经过赦免,不可以再提出控诉。”
3、秋季,七月二十九日,南梁帝国封皇子萧纶当邵陵王、萧绎(音yì〔意〕)当湘东王、萧纪当武陵王。
4、冬季,十月五日,北魏帝元恪派骁骑将军马义舒慰问劝告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
当初,五〇五年,北魏帝国益州州长王足攻击南梁帝国时(参考该年〔五〇五年〕七月),南梁帝萧衍命宁州(州政府设味县〔云南省曲靖市〕)州长、涪城(四川省绵阳市)人李略出军抵抗,承诺把敌人驱逐出境后,命他当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州长。后来王足撤退,萧衍不肯履行承诺,李略心中怨恨,准备叛变,萧衍下令把他处决。李略的侄儿李苗投奔北魏帝国。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泰山郡(侨郡)人淳于诞曾经担任过益州州政府主任秘书(主簿),从汉中(陕西省汉中市)投奔洛阳(北魏首都)。二人共同提出夺取益州(四川省中南部)的军事计划,北魏帝元恪相信。
十一月六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魏书》改),任命宰相(司徒)高肇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平蜀大军总司令官(平蜀大都督),率步骑兵混合兵团十五万人,攻击南梁帝国的益州;另派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州长傅竖眼攻击巴北地区(四川省东北部);梁州(州政府南郑)州长羊祉攻击庾城(今地不详);安西将军奚康生攻击绵竹(四川省德阳市北黄许镇);抚军将军甄琛攻击剑阁(四川省剑阁县北剑门关)。
十一月十日,任命中央军事总监(中护军)元遥当征南将军、梁楚军区镇守司令(梁楚指古梁国、古楚王国疆域,包括今河南省南部及湖北省北部)。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游肇劝阻,认为:“连年以来,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人民穷苦,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征调他们入伍服役。从前开拓疆土,都因为敌人的城防司令(城主)诚心归附,所以,帝国军队只有出征,没有战争(没有薛安都、常珍奇、毕众敬,北魏帝国得不到山东省、江苏省北部及河南省中部;没有裴叔业,得不到寿阳。而这些人全都是被逼而反——他们之所以反,是因为有人在那里大无畏的逼)。现在,呈献计策的人,真假虚实,难以预料;他们对梁国(南梁帝国)可能怨恨入骨,所以他们的言论,不可完全信赖。蜀地(四川省中部)道路艰难危险,防卫严密,没有空隙破绽,我们怎么可以被一些虚浮的说辞激动,而竟出动大军?开始时如果不慎重,后悔时已来不及。”元恪不接受,而任命淳于诞当骁骑将军,李苗代理龙骧将军;二人都兼向导指挥官(乡导统军)。
5、投奔南梁帝国的王足(参考五〇五年四月)献计,建议在淮河中游筑坝,拦阻河水,准备倒灌寿阳。南梁帝萧衍同意,派水利工程师陈承伯、宫廷供应部全国建材管理官(材官将军)祖暅,前往勘察。二人一致认为:“淮河含沙量太大,河床飘忽流动,不够坚固,承受不住压力。”萧衍不接受。于是在徐州(不知是北徐州还是南徐州)、京畿卫戍区(扬州)辖区,每二十户人家中,征召五名青年,参加筑坝工作。派代理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假右卫率)康绚当淮河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淮上诸军事),在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设立司令部,兴筑大坝,投入工匠及战士共二十万人;南岸起自浮山(安徽省明光市北三十五千米,淮河南岸),北岸抵达巉石山(江苏省泗洪县西南三十五千米,淮河北岸),从两岸分别填土,而在淮河中流会合。
6、北魏帝国政府任命前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杨津当华州(州政府设华阴〔陕西省大荔县〕)州长。杨津,是杨椿的老弟(杨椿,参考四九〇年九月)。从前,州政府征收绸缎,尺的长度具有弹性;税捐局的官员狼狈为奸,上下掩护,共同作弊。看纳税人贿赂的多少来决定尺的长短,人民深为悲苦。杨津下令:完全用政府规定的标准尺,纳税人缴纳绸缎品质特好的,由政府赏赐他一杯酒;缴纳绸缎差劲的,也同样收纳,但没有酒,表示羞辱。于是,人民互相竞争劝勉,政府税收更超过从前。
7、北魏帝国太子元诩年纪还小(本年五岁),每次老爹皇帝元恪要看小娃,元诩出太子宫(东宫)或入太子宫,随从左右的,只有乳娘;太子宫官员全不知道。太子宫总管(詹事)杨昱上疏说:“从今开始,陛下召见太子,必须下达手令,并命我们太子宫官员护送。”元恪批准,命值班的太子宫官员护送到万岁门(洛阳宫城东门)。
总监察官(御史中尉)王显问诉讼监察官(治书侍御史)阳固(阳,姓),说:“我当宫廷库藏部部长(太府卿)时,库存满盈,你认为怎么样?”阳固说:“文武百官薪俸,你强行征收四分之一。各州郡政府没收的赃物罚款,你又规定全部呈缴中央。用这种方法充实仓库,不值得特别赞扬。何况:‘如果有聚敛民脂民膏的官员,宁可有窃盗国家财产的官员。’(《礼记·大学》语)怎么不使人戒惧!”王显大不高兴,找个机会,奏准免除阳固的官职。
南梁·天监十四年 北魏·延昌四年 (柔然汗国建昌八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二岁)在太极殿给太子萧统(本年十六岁)行加冠礼。大赦。
正月七日,萧衍到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南郊祭祀天神。
2、正月十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八任宣武帝)元恪患病。
正月十三日,元恪在式乾殿逝世(年三十三岁)。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崔光,监督院总监督长、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于忠,太子宫总管(詹事)王显,太子宫顾问官(中庶子)鲜卑人(代人)侯刚,把太子元诩从太子宫迎接到显阳殿。王显主张等到第二天再行登基,崔光说:“最高宝座不可以有片刻空位,为什么等到天亮?”王显说:“必须奏报皇后(高皇后)。”崔光说:“皇帝死亡,太子继承,是国家运转的正常法则,为什么要皇后指令?”于是,崔光等请元诩止住哭泣,站在东厢房,于忠跟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元昭扶住元诩,面向西方,哭十余声,即行停止。由崔光摄理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摄太尉),向元诩呈递正式登基文告及皇帝印信。元诩(本年六岁)跪下接受,身穿绣袍,头戴皇冠,前往太极殿,登基称帝(九任孝明帝)。崔光等跟值夜的文武官员,站在大庭之中,面向北方叩头,欢呼万岁。元昭,是拓跋遵的曾孙(略阳公拓跋遵参加参合陂之役,参考三九五年八月)。
高皇后打算诛杀元诩的娘亲胡贵嫔,宫廷调查官(中给事·宦官出任)、谯郡(河南省商丘市)人刘腾告诉侯刚,侯刚再告诉于忠,于忠向崔光请教,崔光把胡贵嫔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派军警严密守卫;因此,胡贵嫔对四人深为感激。
正月十四日,大赦。
正月十五日,召回东西战场的出征军队。
骠骑大将军、广平王元怀带病进宫祭悼,一直走到太极殿西厢,哀痛哭号,告诉总监督长、中央禁军总监(领军)、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首都东西区卫戍司令(二卫),声称:“我要上金殿(太极殿)哭祭先帝(元恪),再进宫晋见主上(元诩)。”各官员大吃一惊,面面相对,没有人敢作回答。崔光身披丧服,手持丧杖(古人居丧期间,为了表示哀哭过度,体力不支,必须依赖手杖,才可起立);引用东汉王朝一任帝(光武帝)刘秀逝世,赵熹搀扶各亲王下殿前例(参考五七年),面色肃穆,声音严厉,听到的人,都认为举例恰当。元怀哭声和眼泪同时止住,说:“总监督长(侍中崔光)用古代的礼仪纠正我,我怎敢不服!”遂出宫回家,仍不断派左右侍从向崔光道歉。
早先,宰相(司徒)高肇手握大权,横行霸道,对有声望的皇族尤其猜忌。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任城王元澄,屡次被高肇谗言陷害,唯恐受到诛杀,于是,不分昼夜的喝酒,所作所为,好像是个疯汉,对政府事务或国家机要,从来不闻不问。现在,元恪逝世,而高肇正率领大军,攻击南梁帝国的益州(参考去年〔五一四年〕十一月),政府与民间,对高肇的动向都感到深切的不安。于忠跟监督院(门下)官员商议,认为元诩年纪太小(本年只六岁),不能亲自主持政府,最好是命太保(上三公之三)、高阳王元雍入宫,居住西柏堂,裁决政务;而命任城王元澄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统御文武百官。商议一定,奏报高皇后,由高皇后立即亲笔写下手令,交给两位亲王(立下手令而不用正式诏书,恐怕公文旅行途中,有人阻挠)。王显素来受元恪宠爱(当时有二王显,一当总监察官〔御史中尉〕,一当太子宫总管〔詹事〕,这位王显是谁,不得而知),仗恃权力魔杖,使尽威风,大家对他十分痛恨。王显发现:如果两位亲王当权,对他可能不会包容,于是,跟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孙伏连等,密谋搁置监督院的上项奏章,而假传高皇后指令,任命高肇当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王显和勃海公高猛同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于忠等接到情报,找个借口——指控王显服侍元恪医药,没有见效,就在宫中逮捕王显。北魏帝元诩下诏(于忠诏),免除王显的爵位和官职。王显被逮捕时,大声呼喊冤枉,直阁禁卫官(直阁)用刀柄猛烈撞击他腋下肋骨(用刀柄撞击肋骨,是南北朝时代〔五世纪及六世纪〕最常用的酷刑之一,使囚犯就范),然后送往首都西区卫戍司令部(右卫府),当天夜晚,即行死亡。
正月十六日,高皇后下诏,批准监督院的奏章,文武百官完全听从二位亲王命令。宫内和宫外,官员和民间,都心悦诚服。
二月七日,北魏帝元诩尊嫡母高皇后为皇太后。
元诩自称名字,写信给手握大军的高肇(高肇是元诩的舅爷和外伯祖父),报告老爹元恪逝世消息,并征召高肇班师(元诩六岁,当然不会写字。自称名字,表示卑微;又用私函,表示亲密)。高肇在前方接到巨变消息,忧愁恐惧,早晚不停地哭泣,以至身体突然消瘦,衰弱憔悴不堪,回军,抵达涧(水,在洛阳城西注入洛水),家人前往迎接,高肇拒不相见。
二月八日,高肇抵达京师(首都洛阳),入宫到太极殿元恪灵柩之前,身穿丧服,放声大哭,极为哀痛。高阳王元雍跟于忠秘密定计,命值寝禁卫官(直寝)邢豹等十余人,在立法院(舍人省)布下埋伏,高肇哭祭已毕,被接待到西厢,清河王元怿等眼睛一直看着他,悄悄的低声交谈。高肇到立法院(中书省),邢豹等发动埋伏,把高肇绞死。于是,北魏帝元诩下诏(两位亲王诏),宣布高肇罪行,声称高肇畏罪自杀;对他的党羽不再追究;剥夺高肇爵位和官职,但准用知识分子的礼仪把他埋葬。黄昏时分,把他的尸体从宫城侧门抬出,交给他的家人。
3、北魏帝国攻击南梁帝国益州(四川省中南部)时(参考去年〔五一四年〕十一月),大军抵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南梁益州人民震惊恐惧。北魏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州长傅竖眼,率步兵三万人,攻击巴北地区(四川省东北部)。南梁帝萧衍派宁州(州政府设味县〔云南省曲靖市〕)州长任太洪,从阴平(四川省剑阁县西北)小道挺进到傅竖眼所辖的益州境内,号召氐人和汉人,断绝北魏帝国的后勤补给线。正巧,北魏大军班师(元恪逝世之故),任太洪追击,连破北魏帝国的东洛(四川省广元市西北)、除口(陕西省宁强县西北)两个军事据点;宣称南梁大军陆续到达,氐人和汉人,诚心诚意的群起追随。任太洪遂进军包围关城(陕西省宁强县西北阳平关)。傅竖眼派指挥官(统军)姜喜等迎击任太洪,大破南梁军,任太洪放弃关城(白水关),撤退。
4、二月十日,北魏帝国政府擢升高阳王元雍当太傅兼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领太尉);清河王元怿当宰相(司徒);广平王元怀当最高监察长(司空)。
二月二十一日,把八任帝元恪安葬景陵(在洛阳城北邙山),谥号宣武皇帝,庙号世宗。
二月二十六日,现任帝(九任)元诩尊娘亲胡贵嫔为皇太妃。
三月一日,元诩下诏(两位亲王诏):剥夺嫡母高太后头衔,放逐到瑶光寺当尼姑(瑶光寺是高级庙庵,七任帝元宏的皇后冯清,也到瑶光寺当尼姑,参考四九六年七月),除非是遇到重大的节日,不准进宫。
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郭祚上疏说:“萧衍(南梁帝国皇帝)狂妄荒谬,企图在淮河上筑坝(当时称浮山堰,参考去年〔五一四年〕十一月),士卒悲苦,人民劳困,危亡的征兆,已经显露,最好是派遣将领,率军出征,长驱直入,讨伐扑杀。”北魏帝元诩下诏,命平南将军杨大眼率领各军,镇守荆山(安徽省怀远县西南,在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城西四十千米)。
于忠既当监督院(门下省)总监督长,又掌管禁卫军(领军将军),遂完全控制中央政府,权势之大,一时无双。最初,五世纪八〇年代及九〇年代,北魏帝国不断对外扩张(第六、七、八次南北大战,参考四八〇年正月、四九四年十二月、四九七年八月;攻击朝鲜半岛百济王国,参考四八八年十二月),七任帝(孝文帝)元宏在位,因国库空虚,无法应付庞大开支,于是把文武百官的薪俸减少四分之一。而今,于忠命发放全薪。旧有规定:人民缴纳绸缎一匹时,附加棉花八两;缴纳布一匹时,附加麻十五斤。于忠下令:附加部分,完全免除。
三月二十二日,元诩下诏(于忠诏),全国文武百官每人晋升一级。
5、夏季,四月,淮河大坝(浮山堰·安徽省明光市北)筑成,却又崩溃。有人说:深水中的蛟龙(传说中的水怪)能呼风唤雨,摧残坝堤;但蛟龙天性畏惧钢铁。于是,筑坝工程总监康绚,从首都建康东、西郊铁矿场(东、西冶)运来铁器数千万斤,沉入淮河水底;但水势湍急,大坝仍不能合龙。于是,砍伐木材,在河中先作护栏,再填巨大石块,再在上面加土。沿淮河两岸一百里以内,树木石块,无论粗细大小,一扫而光,士卒民工,担土扛木,双肩上的肌肤都被磨破,夏季天热,疾病瘟疫,蔓延流行,尸体互相枕藉,苍蝇及其他各种昆虫的叫声日夜不停,一片怪响。
6、北魏帝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薛怀吉,在沮水(汉水上游·发源于陕西省留坝县西)大破氐民族变民部落。薛怀吉,是薛真度的儿子(薛真度事,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
五月十二日,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州长崔暹,再击破氐民族变民部落,解除武兴(东益州·陕西省略阳县)的包围(崔暹本是梁州秘书长〔长史〕,是在解除武兴包围后,中央才任命他当南秦州州长〔刺史〕)。
六月,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佛教和尚法庆利用妖术幻象,迷惑人民,跟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李归伯,聚众起兵,由法庆当盟主。法庆娶尼姑惠晖当正妻,任命李归伯当“十住菩萨”、平魔大军参谋长(平魔军司),封定汉王(法庆宣称:杀一个人,称“一住菩萨”;杀十个人,称“十住菩萨”)。法庆自称“大乘”(不像是国号、帝号、官号,而像是年号)。法庆又配制使人发狂的药,吃了之后,父子兄弟都不认识,而只知道杀人。冀州(州政府信都)州长萧宝寅,派兼任秘书长(兼长史)崔伯率军攻击,崔伯兵败被杀。变民军气势越发旺盛,所到之处,摧毁寺院庙庵,诛杀和尚尼姑,焚烧佛像,说:“新的佛祖已降临人间,必须铲除各种妖魔。”
秋季,七月六日,北魏帝元诩下诏,命右最高资政官(右光禄大夫)元遥代理征北大将军,出兵讨伐。
国务院执行官(尚书)裴植,自己认为门第家世不低于王肃,可是自从献出寿阳,归附北魏帝国(裴植叔父裴叔业据寿阳投降北魏,参考五〇〇年正月)以来,觉得中央政府给他的官位不高(当时任命裴植当兖州〔州政府瑕丘〕州长),一直愤愤不平,上疏辞职,请准许他到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北)隐居。八任帝(宣武帝)元恪不准,而且深感奇怪。后来,擢升裴植当国务院执行官(尚书),当了国务院执行官后,性情大变,态度傲慢,不可一世,常对别人说:“并不是我需要国务院,而是国务院需要我。”每次进宫参与重大事项讨论,都趾高气扬,最爱当面讥讽其他官员,又上疏攻击征南将军田益宗说:“汉人和夷人不是一类,他的官位不应在百代都是官宦世家高贵人物之上。”于忠、元昭看了,怒不可遏(于忠、元昭,都是鲜卑人,属于裴植所说的夷人)。
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郭祚,不择手段地急于升官,自认为是北魏帝元诩当太子时的教师(五一一年,郭祚兼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希望能封侯爵,加授仪同三司(宰相级)。而元诩下诏(于忠诏),任命郭祚当雍岐华三州(陕西省中部)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
郭祚与裴植,对于忠的专横都感不满,秘密向高阳王元雍建议:把于忠外放——当地方政府首长。于忠得到消息,暴跳如雷,命有关单位弹劾他们犯罪。国务院遂奏称:“羊祉(梁州州长)告诉裴植姑妈的儿子(裴植的表弟)皇甫仲达,说:‘受裴植指示,假装接到皇上诏书,集结私人军队,谋害于忠。’我们曾作彻底调查,被告虽然不肯承认,可是证据确凿,依照法律,应该处死。各种供词中虽然没有提到裴植,可是大家一致声称:‘皇甫仲达受裴植指使;裴植召见皇甫仲达责问,却不告知同事。’推测情形,说裴植不是皇甫仲达的同党,绝不可能。不应该当做一件普通刑事案件作减刑处分,应该跟诛杀皇甫仲达一样,对裴植也予诛杀。只是,裴植曾经亲率大军,献出城池,接受圣明君王的教化,依照法令,应呈请再作考虑(裴植属于“八议”范围),敬请裁决。”于忠假传圣旨说:“阴谋既然如此凶险,罪大恶极,不应宽恕。裴植虽然有归化圣明王朝的功劳,也不必再加讨论。应立即执行死刑,不必等到秋分以后。”(“秋分”之后,死刑犯才行刑。)
八月五日,裴植、郭祚及水利总监(都水使者)、杜陵(陕西省西安市南)人韦儁,全都奉令自杀(裴植年五十岁,郭祚年六十七岁,韦儁年五十七岁)。韦儁跟郭祚是儿女亲家。于忠又想杀高阳王元雍,崔光坚持不肯,于是,免除元雍官职,仍保留亲王身份,返回私宅。政府和民间对这场冤狱,深为愤恨,没有人不咬牙切齿。
八月六日,北魏帝元诩尊娘亲皇太妃胡女士当皇太后,居住崇训宫。于忠兼崇训宫保安官(领崇训卫尉);刘腾当崇训宫交通官(崇训太仆),加授总监督长;侯刚当总监督长、抚军将军(胡太后对上面三人,存感激之情)。又任命胡太后的老爹胡国珍当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
7、八月十日,南梁帝国定州(州政府设蒙笼城〔湖北省麻城市北〕)州长田超秀(投降南梁事,参考去年〔五一四年〕二月),率部众三千人,归附北魏帝国。
8、八月十八日,北魏帝国大赦。
八月十九日,清河王元怿晋升太傅(上三公之二),兼任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领太尉);广平王元怀晋升太保(上三公之三),兼任宰相(领司徒);任城王元澄晋升最高监察长(司空)。
八月二十日,任命车骑大将军于忠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特进”(朝会时位置仅次于三公)崔光当车骑大将军,加授开府仪同三司。
江阳王元继,是拓跋熙的曾孙(拓跋熙,是一任道武帝拓跋珪的儿子,参考四〇三年十月),先前当青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州长时,被控告掠夺良家妇女当婢女,剥夺爵位。元继的儿子元义,娶胡太后的妹妹。八月二十二日,北魏帝元诩下诏(胡太后诏),恢复元继的爵位,任命元义当顾问院(集书省)中级事务顾问官(通直散骑侍郎),元义的正妻胡女士封新平郡君(男封侯爵,女封君爵),被任命当女监督官(女侍中)。
中央政府文武官员奏请胡太后亲临金銮宝殿,行使皇帝职权。
九月五日(原文“乙未”,据《魏书》改),胡太后开始听取文武官员对帝国大事所作简报,但仍只用“命令”,不用“诏书”,文武官员上书,则称她“殿下”。胡太后聪明绝顶,领悟力强,反应迅速,也很喜爱读书,会作文章,还会骑马射箭,百发百中,准确度能射中针眼,政事都由她亲笔批示。加授老爹胡国珍总监督长,封安定公。
自从郭祚等被诛杀后,皇帝诏令和决定生死的大权都握在于忠手中,亲王公爵,十分畏惧,见到他都双脚沉重,不敢移动,屏声静气,不敢大声呼吸。胡太后行使皇帝职权后,解除于忠总监督长、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崇训宫保安官(崇训卫尉)等职务,仅只剩下仪同三司、国务院总理。十余日之后,胡太后在崇训宫召见监督院(门下)官员,问说:“于忠身为文武百官的首长,声望怎样?”大家一致回答:“他没有能力胜任。”于是,外放于忠当冀定瀛三州(河北省中部)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而任命最高监察长元澄兼国务院总理(领尚书令)。元澄奏称:“安定公胡国珍,最好是能够随时出入皇宫,参与帝国大计。”元诩下诏(胡太后诏)批准。
9、九月十四日,北魏帝国代理征北大将军元遥击破“大乘”变民军,生擒变民军首领法庆跟他的将领一百余人;砍下人头,送首都洛阳。
10、南梁帝国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取北魏帝国的西硖石(安徽省凤台县西南),立即作为军事基地,对寿阳施加压力,更在旧城之外,兴筑外城;把淮河沿岸的居民,强迫迁到内城,增加守卫实力。南梁帝国将军田道龙等攻击附近各军事据点,北魏帝国扬州州长李崇分别派出将领阻击。
九月二十三日,北魏帝国政府派代理镇南将军崔亮反攻西硖石;又派镇东将军萧宝寅直接攻击淮河大坝,准备摧毁。
11、冬季,十月十六日,北魏帝国政府任命安定公胡国珍当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仪同三司;原职总监督长仍然保留。
12、十月二十五日,南梁帝国弘化郡(蛮郡)郡长杜桂献出土地,投降北魏帝国。
13、当初,北魏帝国政府在于忠控制之下,于忠声称:八任帝(宣武帝)元恪曾经允许他越级升迁。太傅高阳王元雍等都不敢违背,遂加授于忠“车骑大将军”。于忠又认为他在政权转移的时候,有安定帝国的功劳,明示或暗示文武官员,出面为他争取报酬;元雍等商议封他常山郡公。于忠不好意思单独被封,再明示或暗示有关机关,请求对监督院任职的高级官员,全都加封爵位;元雍等不得已,再封崔光当博平县公。国务院执行官元昭等也挤上一份(九任帝元诩登基时,元昭在监督院〔门下〕当总监督长〔侍中〕),不断请求封爵。胡太后命三公及部长级官员会商,太傅广平王元怿等上书说:“先帝(八任帝元恪)逝世,我们拥护今帝(九任帝元诩),在宫殿中侍奉左右,保卫政府安全,本是做臣属应尽的责任,不应该认为立下一件功劳。我们从前商议赏赐给于忠采邑,只不过当时畏惧他的权势,免得惹祸杀身而已。如果比较功过,根本不应有任何赏赐,请全部追溯剥夺。”崔光也上疏缴回印信和封给的采邑,奏章呈递十余次,胡太后才批准。
高阳王元雍上疏,弹劾自己,说:“我最初到西柏堂任职时,发现所有诏书都没有呈阅皇上(元诩)批准,而竟由监督院直接颁发,臣属的意见,却用君王的权威去执行,深知绝不可以如此,可是不能阻止。于忠专权横行,随意生杀,而我又不能违抗。后来,于忠甚至还要把我除掉,幸亏主管官员(指崔光)坚决拒绝;我本来想把于忠外放到地方政府,只不过有此一念,并没有实行,反而被于忠贬谪。白白坐在官位上,又白白领受官职的薪俸,辜负国家大恩。请准予辞职回家,等候处罚。”胡太后因于忠对自己有救命功劳(参考本年正月),因而不再追究。
闰十二月三日(原文按照北魏历,记载于十二月,今据南梁历改),更把于忠调回中央,任命他当太师,兼京畿总卫戍司令(领司州牧),不久,又当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跟太傅元怿、太保元怀、监督院总监督长胡国珍,一同住进监督院,共同管理政事。
闰十二月十一日(南梁历),代理镇南将军崔亮率军抵达硖石;南梁帝国守将赵祖悦迎战,失败,登城固守。崔亮把硖石包围。
闰十二月二十九日(南梁历),北魏帝元诩及娘亲胡太后,前往八任帝元恪墓园(景陵·洛阳城北邙山)祭拜。
14、本年冬季,气候严寒,淮河、泗水全都结冰;修筑淮河大坝的士卒工匠,十分之七八被冻死(十六万人以上被冻死,一片惨景)。
15、北魏帝国益州州长傅竖眼清白廉洁,汉人及獠人都对他感恩怀念。后来,龙骧将军元法僧接替傅竖眼当益州州长,虽没有行政能力,却贪赃枉法,十分凶暴。王、贾等姓,是本州的高门强族,从来不服劳役,元法僧不理这些,强行征召两大家族的子弟当兵。葭萌县(即晋寿)变民首领任令宗,利用民心对北魏帝国贪官暴吏的怨恨,击斩晋寿郡(郡政府葭萌)郡长,献出城池,归降南梁帝国,汉人及獠人很多人响应。南梁帝国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州长、鄱阳王萧恢,派巴西、梓潼二郡(郡政府同设涪城〔四川省绵阳市〕)郡长张齐率军三万人前往接应。元法僧,是北魏帝国阳平王拓跋熙的曾孙(拓跋熙,是一任帝拓跋珪的儿子,参考四〇三年十月)。
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州长、赵郡王元谧,是拓跋幹的儿子(拓跋幹事,参考四九五年五月),对人民凶暴狠毒。有一天,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关闭城门,大肆搜查,逮捕很多人,苦刑拷打,手段残酷;而又毫无理由的把六个人斩首。全城恐惧,人民纷起抗暴,大声呼喊,封锁城门。元谧登上高楼,拆除楼梯,保住性命。胡太后派游击将军王靖,乘驿马车飞快前往,安抚劝告暴动民众,暴动民众才打开城门,表示有罪,送回城门钥匙。中央遂免除元谧州长官职。元谧的正妻,是胡太后的侄女。元谧返回首都洛阳,被任命当农林部长(大司农卿)。
柏杨曰:
南梁帝国北伐兵团统帅萧宏,抛下大军逃亡,政府不但不闻不问,反而升他的官。北魏帝国州长元谧,关闭城门屠杀,逼起民变,政府不但不闻不问,也同样升他的官。这种只有卡通片上才出现的讽刺镜头,却是现实政治。
无论南北,表面上都是太平盛世,只不过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毁灭之旗,已经迎风招展,预告大苦难就要来临,犹如山顶已鸣起紧急空袭警报,轰炸不久就会开始!两个帝国,行将在这个毁灭之旗下,分别收拾摊子。
胡太后因北魏帝元诩还是一个娃儿,不能亲自处理国家大事,打算主持祭祀大典,主管礼仪的官员会议讨论,一致认为不可以。胡太后遂问监督院总监督长崔光,崔光举出东汉王朝和熹太后邓绥(东汉王朝四任帝和帝刘肇的继妻)祭祀皇家祖庙前例,胡太后大为高兴,遂代表皇帝,祭祀天地祖先。
南荆州(州政府设安昌〔湖北省枣阳市南〕)州长桓叔兴,上疏请求不再隶属东荆州(州政府设沘阳〔河南省泌阳县〕),中央批准(南荆州隶属东荆州事,参考五一二年十一月)。
南梁·天监十五年 北魏·熙平元年 (柔然汗国建昌九年)
1、春季,正月一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大赦,改年号熙平。
代理镇南将军崔亮围攻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硖石(西硖石·安徽省凤台县西南),不能攻克;跟扬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刺史)李崇,约定日期,水陆两路,同时进攻。但每次到约定日期时,李崇都不发动。胡太后因前方将领各自为政,指挥不能统一。于是,任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一级权力)、镇军大将军,兼国务院右执行长(兼尚书右仆射),率步骑兵二千人,前往寿阳,建立中央特遣政府(行台),指挥所有军队,如果有人违抗命令,一律军法从事。镇东将军萧宝寅,派轻车将军刘智文等渡过淮河,攻破南梁军的三个据点。
二月八日,在淮河北岸,又击败南梁帝国将领垣孟孙等。李平抵达硖石,督促李崇、崔亮等水陆两军,发动攻击,没有人敢不听指挥,遂不断战胜。
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三岁),派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昌义之率军增援淮河大坝(浮山堰·安徽省明光市北),还没有抵达,大坝总监康绚已经把北魏南征兵团(指萧宝寅主力)击退。萧衍命昌义之会同值阁禁卫官(直阁)王神念,逆淮河西上,增援硖石。北魏代理镇南将军崔亮,派所属将领、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延伯固守下蔡(安徽省凤台县);崔延伯跟另一将领伊瓮生,分别在淮河两岸夹水筑营。崔延伯收集车轮,砍下轮框,把轮柱削尖;轮轴相并,用竹筋扭成绳索,把它们串联起来,从北岸一直拉到南岸,重叠十余条,横断河面,两岸各建一个巨大的人工辘轳,可以随时拉起竹绳,使削尖的轮柱露出水面,也可以放松竹绳,使它们沉入水底;敌人既无法砍断,又无法烧毁。于是,南梁帝国据守硖石的守将赵祖悦退路全被切断,而南梁帝国增援硖石的舰队,根本无法通过;南梁将领昌义之、王神念驻军梁城(寿阳城东南),不能前进。北魏统帅李平,指挥水陆两路大军攻击硖石,攻克外城。
二月二十八日,赵祖悦出城投降,北魏军斩赵祖悦,把南梁军全部俘虏。
胡太后写信给崔亮,命崔亮乘胜追击。大军统帅李平分配各将领任务,水陆并进,直攻淮河大坝。崔亮不买李平的账,声称有病,上疏请求回京(首都洛阳);奏章递出后,不等批示,立即拔营出发。李平奏请诛杀崔亮,胡太后下令说:“崔亮随他自己的意思,想去就去,想留就留,违背帝国的作战计划,虽然曾有小小胜仗,岂能免除大的罪刑!可是,我统治全国,不愿多作杀戮,特准崔亮戴罪立功,以功补过。”(满纸官话。事实上只因崔亮是崔光堂弟,国法才毁。)北魏帝国大军遂班师。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中尉)元匡上疏弹劾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于忠:“庆幸国家所发生的不幸(指元恪逝世),乘机专制政府,裴植、郭祚受到冤杀,宰相级辅佐大臣(指高阳王元雍),受到罢黜,而又假传圣旨,命自己仪同三司(宰相级),出任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兼崇训宫保安官(领崇训卫尉);追究他的本心,不但目无君王,而且自己以君王自居。事情发生在大赦之后,应该公开处刑。请派监察官(御史)一人,前往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就地诛杀(此时于忠似仍留冀州,元匡才有此请)。去年(五一五年),先帝(八任帝元恪)逝世以后,皇太后主持政府以前,于忠所作所为,没有经过合法程序——没有经过监督院(门下)颁发诏书,或经过立法院(中书)传达皇上指令,而竟擅自发布人事命令,任命官职。虽经大赦,也只不过可以免罪而已,至于官位,则应该一律撤除。”胡太后下令:“于忠已受特赦,可特别原谅,不必追究。其他请求,一律批准。”
元匡又弹劾总监督长(侍中)侯刚,苦刑拷死羽林警卫军官。侯刚因善于烹调,担任宫廷膳食管理官(尚食典御),历时三十年;后来又对胡太后有救命之恩(参考去年〔五一五年〕正月),所以相当专权横行,意气用事,亲王公爵,对他都十分畏惧巴结。侯刚既用苦刑拷死羽林警卫军官,最高法院(廷尉)判处侯刚死刑,胡太后说:“侯刚因公事拷打被告,为取得口供而使被告死亡,问官不负刑责。”最高法院副院长(廷尉少卿)、陈郡(河南省沈丘县)人袁翻说:“为取得口供而使被告死亡,是指犯罪事实至为明显,而被告仍不承认,用拷打要他亲口供出。现在,该羽林警卫官一问之下,立即承认,侯刚却在公堂之上大喝说:‘打死他!’伤天害理,横施酷刑,怎么能说是为了取得口供,而使被告死亡!”胡太后下令削除侯刚采邑三百户人家,免除宫廷膳食管理官职务。
3、三月一日,日食。
4、北魏帝国政府评定硖石之役功劳。三月四日,擢升李崇当骠骑将军,加授仪同三司;李平实任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崔亮晋升镇北将军。崔亮跟李平在宫中争功,胡太后命崔亮当国务院宫廷保安部长(殿中尚书·负责宫内兵马调动及仓库管理)。
镇东将军萧宝寅仍逗留淮河大坝附近;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三岁)亲笔写信给他,诱惑他袭击彭城(北魏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徐州市),承诺把萧宝寅家庙里的牌位和他的家属,送到北方跟他团聚;萧宝寅把萧衍的信呈报中央。
5、夏季,四月,淮河大坝筑成,长九里,下宽一百四十丈,上宽四十五丈,高二十丈,大坝两侧种植杨柳,大坝上驻屯军营。
有人告诉大坝总监(都督淮上诸军事)康绚说:“四大河流(长江、珠江、淮河、汉水),是大自然用来调节宣泄天地间不平之气,不可以长久阻塞。如能在大坝上游另行挖掘泄洪水道,使它东流,则可以减少积水对大坝造成的压力,大坝才可以保持不坏。”康绚遂挖掘泄洪水道,引导积水东流。同时用反间计,在北魏帝国境内散布耳语,说:“梁国(南梁帝国)最畏惧的只有挖掘泄洪水道,并不畏惧野战。”北魏镇东将军萧宝寅相信不疑,于是开凿山洞,长达五丈,作为泄洪水道,引导积水北流。大坝积水经泄洪水道,分别东流及北流,日夜不停,而水库中的水位,丝毫没有减低,北魏工兵部队遂被召回。大坝积水区面积广达数百平方里。北魏帝国扬州(州政府设寿阳)州长李崇,在硖石基地修建浮桥,横跨淮河。又在八公山(寿县北)东南,兴筑魏昌城,准备一旦洪水倒灌,作为紧急避难之用。寿阳城墙开始崩坏,居民纷纷攀山登冈,躲避日益上涨的水势。水坝积水区水质清澈,被淹没的房舍、坟墓,静静的卧在水底,清晰可见。
最初,筑坝地点选在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境内,州长张豹子宣称:一定会教他主持筑坝大事。想不到后来康绚以其他官职的身份(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太子右卫率〕)担任大坝总监(参考前年〔五一四年〕十一月),张豹子面子挂不住;再加上顷刻之间,南梁帝萧衍又指令张豹子受康绚指挥,张豹子更恼羞成怒,于是不断向萧衍打小报告,坚称康绚跟北魏帝国私通消息(“诬以谋反”的老法宝)。萧衍虽然不理,但仍以“工程完成”为理由,征召康绚回京(首都建康),而把护坝任务交给张豹子。
6、北魏帝国胡太后追念于忠当初救命之恩,说:“怎么可以因为一点毛病,而舍弃所有功劳!”再封于忠当灵寿县公,同时也封崔光当平恩县侯。
7、南梁帝国巴西、梓潼二郡(四川省绵阳市)郡长张齐,率军三万人迎接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变民首领任令宗(参考去年〔五一五年〕十二月)。北魏帝国益州(州政府晋寿)州长元法僧,派儿子元景隆率军迎击张齐,在葭萌(晋寿)会战。张齐大破元景隆军,屠杀十余个城池,乘胜挺进,包围武兴(陕西省略阳县。北魏帝国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后又成立东益州〔应称北益州才符合方位〕,州政府设武兴。元法僧接替傅竖眼当益州州长时,在晋寿上任。当是去年〔五一五年〕晋寿被变民集团占领时,元法僧退守武兴)。元法僧登城固守,而州境之内,人民全都叛变。元法僧向中央政府报告危急情况。中央政府用驿马车征召出征淮河以南的镇南将军府参谋长(镇南军司)傅竖眼,命他仍当益州州长、西征司令官,率步骑兵三千人,增援元法僧。傅竖眼由遥远的东方进入益州州境,连续作战三日,挺进二百余里,九次会战,都取得胜利。
五月,击斩南梁帝国梁州(南梁州·州政府设阆中〔四川省阆中市〕)州长任太洪(去年还是宁州〔州政府味县〕州长;参考去年〔五一五年〕二月)。无论汉人及獠人,听说傅竖眼重返益州全都欢喜,到路旁迎接叩拜的,前后相接。张齐解围撤退,据守白水关(四川省青川县东沙州乡)。傅竖眼进入州城(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白水关以东人民都安居乐业。
北魏帝国梓潼郡(侨郡)郡长苟金龙兼关城(白水关城)驻军司令(戍主)。南梁帝国军涌到,苟金龙恰巧卧病在床,不能指挥。他的正妻刘女士,集结鼓励全城军民,登城拒战,固守一百余天,守军死伤超过一半。驻军副司令(戍副)高景阴谋叛变,刘女士斩高景以及高景党羽数十人。对剩下的将士,平均分配铠甲和粮秣,也平均分配工作,使劳逸相等;大家对她既畏惧又尊敬。水井在关城之外,被南梁军队占领,守军陷于干渴苦境;正巧天降大雨,刘女士下令取出政府的和私人的绸缎布匹以及民间所有衣服,悬挂起来受雨,然后绞出雨水,城中所有瓶瓶罐罐全都储满。傅竖眼大军抵达,南梁军才撤退。北魏政府封刘女士的儿子当平昌县子。
8、六月五日,南梁政府任命国务院总理王莹当左最高资政官(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擢升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袁昂当左执行长(左仆射);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王暕(音jiǎn〔简〕)当右执行长(右仆射)。王暕,是王俭的儿子(王俭,参考四七八年二月)。
9、南梁帝国巴西、梓潼二郡郡长张齐不断从白水关出兵,攻击北魏帝国的葭萌。北魏帝国新任益州州长傅竖眼,派虎威将军强虬(强,姓。虬,音qiú〔求〕)攻击南梁帝国信义将军杨兴起部队,斩杨兴起,夺回白水关。南梁帝国宁朔将军王光昭又在阴平(四川省剑阁县西北)被北魏军击败;于是,张齐亲自率领精锐兵团二万余人,攻击傅竖眼。
秋季,七月,张齐攻势瓦解,全军溃败,向后撤退,小剑、大剑等据点守军,都放弃险要逃走(四川省剑阁县大剑山西北十五千米,有小剑山,李白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咏此)。东益州(州政府武兴)再回北魏帝国版图。
八月十一日,北魏政府任命胡国珍(胡太后的老爹)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胡国珍年老,胡太后根本不打算教他离开首都洛阳,只是盼望老爹享受独当一面大员的荣耀而已,并不前往雍州接事。
10、南梁帝国淮南大坝总监康绚既被召回京师,徐州(州政府钟离)州长张豹子如愿以偿,接任他的工作,但对大坝不再修护保养。
九月十三日,淮河水位暴涨,大坝崩溃,发出巨雷般声响,三百里之遥都听得清楚。沿淮河下游两岸所有村庄十余万人,全被洪水吞噬,漂入大海(东海)。最初,北魏帝国对淮河大坝深感忧虑,命任城王元澄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南征大军最高司令长官(大都督南讨诸军事),率大军十万人,进入紧急状态,将由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出动,攻击大坝;国务院右执行长李平认为:“不需要动用兵力,大坝最后一定自己毁坏。”等大坝崩溃消息传到京师,胡太后大为高兴,对李平的赏赐极为厚重;元澄大军也不再出动。
柏杨曰:
淮河大坝自五一四年十月兴建,南梁帝国投入人工二十万。五一五年大寒,冻死的有十五万人,而终于在五一六年四月完成,历时一年零七个月。完成后只持五个月,霎时之间,竟告崩溃,淮河下游村庄人民,席卷一空,全部冲入大海,死亡又十余万人。
当大坝兴建之初,具有专业知识的工程人员就提出警告:沙多水急,河床不够稳固,不可能成功。然而,以南梁武帝萧衍为首的大权在握官员,认为大坝可以成功时,就表明大坝一定可以成功;那些指出淮河沙多水急、河床不够稳固的专家,只不过是专唱反调、受人利用、别有居心、顽强的叛乱分子。
历史上无数“淮河大坝”事件,多少人在权力就是知识的颟顸决定下受辱受苦,丧失生命。这一观念如不能改变,人类还要继续付出代价。
11、九月二十八日,南梁帝国政府大赦。
12、北魏帝国胡太后常常前往皇亲国戚家,总监督长(侍中)崔光上疏劝阻说:“《礼记》上说:‘封国国君,如果不是因为探病吊丧,而竟到臣属之家,谓之戏谑。’只提封国国君,不提国君夫人,表示国君夫人根本没有前往臣属家宅的道理。对国君夫人而言,爹娘在时,可以回家省亲——归宁;爹娘去世,则连她自己都不可以回家,只能派一个人,代表她回家探望兄弟侄子。西汉王朝上官皇后,将要罢黜刘贺(九任帝)的时候;霍光,是上官皇后的外祖父,身居宰相之职,而上官皇后仍高坐特设的武帐之中(参考前七四年六月),接见文武官员,表示男女有别。现在,皇族之家生男育女,贵族之家升官晋爵,请求殿下亲临祝福的地方,越来越多,假若不加节制,势将成为惯例。但愿殿下不再出宫,全国都有依靠,人民皆大欢喜。”
任城王元澄,因北方沿边将领的选拔越来越轻率,深恐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侵犯疆界,皇家祖先墓园受到威胁(北魏帝国六任献文帝拓跋弘以前各帝,都埋葬于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北金陵),上疏请特别慎重将领的人选,并加强边防戒备。胡太后命三公及部长级高级官员讨论,最高法院副院长(廷尉少卿)袁翻发言,认为:“最近,沿边各州郡任用官吏,往往不问才干,只问资格门第。有时贪官当道,就大量增加守卫及巡逻士卒,广设将领。有时专用亲戚,有时接受贿赂;全没有战死沙场、保卫国家的心意;却有抓住机会,发点横财的打算。平日驱使所指挥的军队,到处抢夺劫掠。如果遇到强敌,就被俘虏,充当奴隶;如果有什么擒获,则收作自己的财产。身体衰弱,以及年纪太老或太小之辈,稍微具备一点炼铁铸铜知识,或稍微熟悉一点营造建筑技术,没有一个不被从军营中搜出,派做苦工,受到将领百般虐待。其他留在军营中备战的士卒,有的到深山砍伐木材,有的到郊外割除野草,填平洼地;甚至充当做生意的贩卖商人,奔波道路,前后相望。这些人的薪俸本来就很少,贩卖的货物,更是有限,可是将领们却向他们收取实数绸缎,而给他们升斗不足的杂粮谷米,榨枯他们的苦力,却使他们衣不蔽体;坐享他们的劳役成果,却使他们吃不饱饭;度过漫长的严冬,历经酷热的盛夏,再加上疾病的折磨,死在水沟山涧之中的,有十分之七八(捍卫国家的英勇战士,受到的待遇却是如此,使人落泪)。北方敌人(指柔然汗国)所以侵略我们边疆,都因边防军将领不是适当人选之故。我愚昧的见解是:从今以后,无论南北,边防军各个重镇以及所管辖的郡县、参谋秘书等辅佐官员,从指挥官(统军)到驻军司令,都应由中央政府官员和亲王公爵以下官员,推荐他们心目中的适当人选,只管才干,不管资格门第。如果有功,推荐人同受赏赐;如果有过,推荐人同受处罚。”胡太后不能接受。稍后,到了本世纪(六世纪)二〇年代中期,北方边境民变纷起,逼近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蹂躏历代皇帝坟墓,元澄所忧虑的事,全部发生(参考五二四年五月、五二六年七月)。
13、冬季,十一月,南梁帝国交州(州政府设龙编〔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州长李畟,斩变民首领阮宗孝,把人头送到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
14、最初,北魏帝国八任帝(宣武帝)元恪在首都洛阳兴建瑶光寺,还没有完工(七任孝文帝元宏时,已建瑶光寺,元恪当是施行装修或扩建工程)。本年,胡太后又兴建永宁寺,位置都在皇宫旁边。又在伊阙口(洛阳城南)兴建石窟寺,工程的精美,无以复加,而永宁寺尤其华丽,高达一丈八尺的金佛像有一个,跟普通人一样身材的金佛像有十个,玉佛像有二个;又兴建九层佛塔,挖掘地基,深到挖出泉水。佛塔高达九十丈,佛塔顶柱又高达十丈;夜深人静时,钟声远传十里。佛殿仿效皇宫太极殿,殿门仿效皇宫端门。和尚住的房舍,有一千间,陈设的珠宝璧玉和绫罗绸缎,使人目瞪口呆。自从佛教传入中国,佛塔和庙宇的盛大,从来没有如此过。扬州州长李崇上疏警告,他说:“高祖(七任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已三十年(参考四九三年九月;迄今二十四年),皇家大会堂(明堂)没有整修,太学早已荒废,城墙以及政府机关房舍很多也都损坏,这不是继承祖先遗志、建立万国榜样的办法。而今,国立大学(国子学)虽然有学校的名称,却没有学校的事实,跟‘菟丝’不是丝、‘燕麦’不是麦、‘南箕’不是箕、‘北斗’不是斗,有什么分别(菟丝是一种植物〔参考八二年〕,虽有丝之名,却不能纺织。燕麦跟小麦不同,虽有麦之名,却不能供人食用。南箕是一个星座,虽有簸箕之名,却不能簸扬东西。北斗也是一个星座名,虽然有斗之名,却不可以装酒〔古代用斗装酒,后代用斗量米〕)!事情不能两方面同时兼顾,必须有一件事情优先。最好是停止皇家御库房(尚方)精致的雕刻作业,遣散永宁寺奔走的差役苦工,减少瑶光寺使用的木材砖瓦,解散石窟寺雕塑佛像的工匠,以及各种并不是紧急的工程,都应废除。而留待冬季农闲的时候,再行继续,使帝国显示威严形象!礼仪教化得以推行,岂不美好!”胡太后用措辞温和嘉许的诏书作为回答,但不接纳他的意见。
胡太后信仰佛教,崇拜佛祖,民间很多人家的男子,全都去当和尚,以致后代灭绝(和尚不能结婚,是中国大乘佛教的戒法,日本小乘佛教系统则和尚可以结婚生子)。高阳王府亲王宾友(高阳王友)李玚(音yáng〔洋〕)上书说:“天下罪恶,有三千种,没有比‘不孝’的罪恶更大。‘不孝’中最大的‘不孝’,莫过于断绝祖先祭祀香火。(孔丘语:“应受刑法处分的罪有三千种,最重的不能大过不孝。”孟轲语:“不孝有三,没有后代是最大的不孝。”)岂可以轻率的准许他们违背礼教,放纵他们去信仰佛法!双亲年纪已老,不肯奉养,反而抛弃家庭,划清界限;摧毁今世的恩情,追求来生来世的利益。孔丘说:‘不知道生,怎么知道死!’(《论语》孔丘语)天下之大,怎么会有人舍弃堂堂正正的道路,而投身鬼教!而且,南方敌人(指南梁帝国)还没有臣服,各种差役层出不穷,人民所以纷纷去当和尚,多数不过是为了逃避兵役苦差。如果随他们自由发展,势将消灭父慈子孝的天伦之情,天下所有男子,都成了佛教和尚。”(和尚可免除各种差役,庙宇所属田地,又可不缴田赋。)佛教总监(沙门统)僧暹等对李玚诋毁佛教是“鬼教”,大为愤怒,认为是对佛祖的一种严重诽谤,向胡太后哭泣控诉,胡太后责备李玚,李玚说:“天神称神,地神称灵,人死之后称鬼。古书上说:‘光明的地方有礼仪音乐,黑暗的角落则有鬼神。’光明的地方堂堂正正,黑暗的角落出现鬼教。佛祖(释迦牟尼)本是人身,死后称他的魂魄是鬼,我愚昧的认为,不是诽谤。”胡太后虽然知道李玚的话不错,但是不愿使僧暹等人没有面子,于是,罚李玚黄金一两。
征南大将军田益宗请求当东豫州(州政府设新息〔河南省息县〕)州长,用以召唤他的两个儿子回归(田益宗二子投奔南梁帝国事,参考前年〔五一四年〕二月),胡太后不准,田益宗竟在洛阳逝世。
15、柔然汗国可汗(十一任伏跋可汗)郁久闾醜奴雄壮强悍,精于指挥作战。本年,远征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高车王国(新疆吐鲁番市北),大破高车,生擒高车国王弥俄突。捆住弥俄突的脚,拴到一匹劣马上,鞭打劣马狂奔,把弥俄突活活拖死,然后砍下人头,涂上油漆,当做酒壶(郁久闾醜奴的老爹十任可汗〔佗汗可汗〕郁久闾伏图,被弥俄突击斩,参考五〇八年十二月)。邻近各国原先本属柔然汗国,后来又背弃柔然汗国的,郁久闾醜奴都一一击灭,汗国声势恢复。
南梁·天监十六年 北魏·熙平二年 (柔然汗国建昌十年)
1、春季,正月九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四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祀天神。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大乘”变民集团残余部众(法庆的党羽,参考前年〔五一五年〕六月),突然攻入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州长(刺史)宇文福的儿子、编制外事务顾问官(员外散骑侍郎)宇文延,率领家奴和宾客抵抗,变民军纵火焚烧州长官舍住屋,宇文延突入火海,把老爹抱出来,以致头发肌肉皮肤都被烧焦;指挥部属苦战,变民军终于被驱逐,四散逃走。宇文延追击,完全消灭。
正月十二日,大赦。
北魏帝国建国初期(四世纪八〇年代、九〇年代),商业交易,像初民社会一样,用物换物,从不用钱,直到一百年后的四九五年,才开始铸造“太和五铢钱”(参考四九五年十二月),派冶金工程师到矿山设立熔炉铸钱(参考四九五年十二月);人民想要自己铸钱的,可以把铜铁带去,借用政府的熔炉;但必须使用精炼的铜,不可以有其他的杂质。五一〇年,再铸五铢钱;对不合标准的钱,一律查禁。可是,不久,首都洛阳以及各州镇所用的钱,大小重量都不相同,商业上的交易,完全停顿。国务院总理(尚书令)任城王元澄上疏,认为:“禁止使用的钱币,法律有明文规定,指的是‘鸡眼’(钱小如鸡的眼睛)、‘凿边’(把外缘凸起部分的铜凿掉);并不禁止其他。而黄河以南各州现在通行的钱币,并不在禁止之列,却于前些时禁止,使愚昧的我大惑不解。黄河以北各州既没有铸造新钱,而又禁止旧钱,只好物物交换,用单线织成的细绢和经纬线稀疏的棉布当做钱币,它们的宽度既窄,长度又短,不符合普通的规格。而且为了支付零星的开支,不得不把整匹的细绢、棉布,剪成一尺长短,用来作为辅币;如此,白白浪费纺织的辛劳,而又无法免除饥寒的痛苦,这绝不是救灾救难、保护人民的心意。使用钱币,只要用绳子把它们串起来就行(古代钱币,当中开方孔,日本则在当中开圆孔,比方孔更为便利),不需要去量它的长短、称它的轻重,既公平又方便,是一种对世人最有裨益的措施,应无疑义。请求下令各州各镇,如果‘太和钱’和新铸五铢钱以及民间惯用的古钱,只要形状完好,即令大小不同,也都应该流通,至于某种钱贵,某种钱贱,则由当地自由市场自行决定。希望钱币流通全国,公私两便。至于‘鸡眼’‘凿边’以及盗铸,或把大钱毁掉,另铸小钱,或其他花样翻新的犯罪行为,都依照法律处罚。”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八岁)下诏(胡太后诏)批准。可是,黄河以北钱的数量,仍然太少,人们仍然物物交易,钱币仍不能进入市场。
3、北魏帝国将领们伪造战功或假冒别人战功的人很多,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卢同,查阅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吏部)有关记录档案,重新检查求证,查出非法升迁的三百余人,于是上疏说:“请把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国防部民兵司(中兵)两司的战功档案,集中审查,对照原来的公文书,重新订定,编造两份,一份送考选司,一份留民兵司。官兵作战,砍下人头,累积到可以晋升一级以上的数目时,就命中央特遣政府参谋长(行台军司)发给证明书一纸,由当中直裂为二,一半交立功的官兵,一半送监督院(门下),用以防止诈伪或投机取巧。”胡太后批准。卢同,是卢玄的族孙(卢玄事,参考四三一年九月)。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中尉)元匡上疏,请求自五〇〇年(八任宣武帝元恪即位第二年)起,内外考核调查表册,包括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所有的任官令、国防部民兵司所有的功劳簿,以及最劣最优者的档案,打算查出非法升级及非法得到官位的人;胡太后批准。国务院总理、任城王元澄上疏反对,认为:“国家法令,最忌苛刻琐碎;治理人民,最贵简单明了。监察官(御史)的责任,就是向中央呈报他所听到的消息,如果听说某人有假冒战功,不法升迁情事,只可以调阅某人的档案文卷,研判考核真假,给予适当的刑罚。岂有把国务院(尚书省)所有档案全部移送总监察署(御史台),去追究‘两纪’间的旧事(十二年称一纪。自五〇〇年至本年,只十八年),用这种方法寻求过失,谁能逃罪?圣明王朝,应特别慎重。”胡太后才打消原意。但考虑对元匡的建议,每次都予拒绝,元匡可能提出辞呈,打算用一种奖赏作为安抚,遂加授元匡镇东将军。
二月十六日,更封元匡当东平王。
4、三月十五日,南梁帝萧衍手令纺织官:“一切刺绣,不准刺绣出神仙、飞鸟、走兽等形状;因为将来制装剪裁时,可能损坏图案的躯体,违背仁爱、宽恕的美德。”
5、三月二十六日,北魏帝国广平王(文穆王)元怀(七任孝文帝元宏子)逝世。
夏季,四月十八日,任命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胡国珍当宰相(司徒)。
6、南梁帝萧衍下诏:皇家祖庙祭祀时宰杀牲畜献祭,伤害上天好生之德,应该用面做成的牲畜作为代替。于是无论政府及民间,惊骇喧哗,认为皇家祖庙不宰杀牲畜祭祀,是祖先不再“血食”的恶兆;萧衍坚持不变(古人认为:宰杀牲畜,取出鲜血,用来祭祀祖先,祖先才能享用)。国务院八位主要官员(八座)讨论,决定用干肉代替活牛。
7、秋季,八月十八日,北魏帝元诩下诏(胡太后诏),命太师(上三公之一)、高阳王元雍,入宫居住监督院(门下),参与裁决国务院所上奏章。
8、冬季,十月,南梁帝萧衍下诏,因皇家祖庙祭祀时,仍用干肉,命研究用植物代替。于是,决定用面做的大饼,代替干肉;除了大饼,其他献祭物品,都用蔬菜水果。而且,另行兴筑至敬殿、景阳台,设置皇家祖先七庙的牌位,每月中旬,再献祭一次素食。
9、十月二十七日,北魏帝元诩下诏:北京(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知识分子及居民还没有南迁到洛阳的,从今之后,全体留下,把平城作为祖居(此后再想南迁,政府也不批准)。
10、十一月七日,南梁帝国巴州(北巴州·州政府设阆中〔四川省阆中市〕。与南梁州同城)州长牟汉宠叛变,投降北魏帝国。
11、十二月,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一任伏跋可汗)郁久闾醜奴派“俟斤”(官名)尉比建等前往北魏帝国,请求以平等地位和解。
12、本年,南梁政府任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冯道根当豫州(州政府设合肥〔安徽省合肥市〕)州长。冯道根性情谨慎,对人宽厚,木讷不善言辞;能约束士卒行动,军纪森严。每遇到各将领争功时,只冯道根在旁不言不语。处理事务,清廉扼要,官员和人民对他都十分感念。南梁帝萧衍曾经叹赏说:“冯道根在哪里,哪里就平静无事,使中央政府想不起还有一州。”
13、北魏帝国国务院执行官崔亮,上疏请求在王屋等山(王屋山在河南省济源市西北)开采铜矿,铸造钱币,胡太后批准。但自此之后,民间很多人纷起私铸,钱越来越小、越来越薄,分量更轻。
南梁·天监十七年 北魏·熙平三年 神龟元年 (柔然汗国建昌十一年)
1、春季,正月八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封氐民族部落酋长杨定(时驻葭芦城〔甘肃省武都县东南〕)当阴平王。
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羌民族部落聚众起兵。
2、二月七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安成王(康王)萧秀逝世(年四十四岁)。萧秀跟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五岁),有平民时代的兄弟之情;兄弟后来成为君臣,萧秀更小心翼翼,对老哥萧衍的畏惧尊敬,超过其他血统疏远、地位卑微的人,萧衍因此更觉得他见识卓越。萧秀跟老弟、始兴王萧憺尤其友爱,萧憺当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刺史)为时很久(五〇二年至五〇六年),常把自己的薪俸分送萧秀(二人同一娘亲吴太妃),萧秀高高兴兴的接受,从不嫌多。
二月十八日,大赦。
3、二月二十三日,北魏帝国大赦,改年号神龟(之前是熙平三年,之后是神龟元年)。
东益州(州政府设武兴〔陕西省略阳县〕)氐民族部落叛变。
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九岁)接见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使节(参考去年〔五一七年〕十二月),责备柔然汗国没有尽到藩属的礼节。然后决定依照西汉王朝善待匈奴汗国的前例,派使节前往柔然汗国报聘(西汉王朝跟匈奴汗国之间的关系,因国势强弱不同,身价也随之不同。五任帝刘恒时,两国约定是兄弟之邦,参考前一七四年。十任帝刘病已时,匈奴汗国已降为臣属,参考前五二年。北魏帝国当是以兄弟之国待柔然,才有下述的张伦之奏)。农林部副部长(司农少卿)张伦上疏劝阻,说:“太祖(一任帝拓跋珪)开疆拓土,创立帝国,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北方,以致使跳梁小丑在那里像游魂一样的四处飘荡(拓跋珪全力向南方开拓时,柔然一任可汗郁久闾社在北方崛起。参考四〇二年正月)。以后也因为中国(北魏帝国自称)不断发生事故,不得不先行处理内部,而对夷狄(柔然汗国)暂时放宽。高祖(七任帝元宏)全力策划迁都,没有抽出时间北伐。世宗(八任帝元恪)继承遗志,对贼虏(柔然汗国)派来的使节仅是接待,而不报聘(参考五〇六年十月);只因圣明的君王在位,国富兵强,竟然跟敌人以平等地位相待,怕些什么?目的何在?而今,贼虏虽然感激我们的恩德,前来和解,也同时要观察我们的实力,如果派皇家使节,出现贼虏的巢穴,跟他们首领称兄道弟,恐怕不是祖宗的心意。万一实在是不得已,必须跟他们来往,也应颁发诏书,显示上下有别;命宰相写信给他们可汗,告诫他们归顺的道理,然后观察反应,逐渐用恩德招致他们归降,用威力镇压他们反抗,则君王的体制才可以正大。怎么只因为戎狄之间,发生互相吞并(柔然新灭高车,参考前年〔五一六年〕十一月),就使帝国的荣誉受到伤害!”胡太后不接受。张伦,是张白泽的儿子(张白泽事,参考四七七年十一月)。
三月十六日,灵寿公(武敬公)于忠逝世(年五十七岁)。
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氐民族部落叛变。中央政府派龙骧将军崔袭“持节”前往安抚。
夏季,四月十二日,宰相(司徒)、秦公(文宣公)胡国珍(胡太后的老爹)逝世(年八十岁)。胡太后下令追赠皇帝御用的铜斧(假黄钺)、相国、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上三公之一),号称“太上秦公”,用特别隆重的礼节把他安葬;同时赠给死者衣服及仪仗卫队,每一件赏赐都十分优厚。又迎接胡太后的娘亲皇甫女士的灵柩,跟胡国珍合葬,称“太上秦孝穆君”。议论资政官(谏议大夫)、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人张普惠认为:“前代皇后的老爹,没有人可以称‘太上’,‘太上’二字,不可以加到臣属的官衔之上。”前往宫门上疏,竭力反对,但没有人敢给他传达。正巧,胡家挖掘墓穴,深处有块巨大岩石阻挡,挖不下去,张普惠遂再呈递密奏,指出:“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没有两个君王。‘太上’一词,由‘上’字而生。皇太后的命令,不单称‘敕’(皇帝手令称敕),而称‘敕令’,是采取妇女‘三从主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为的是使之媲美古时的文母(周王朝一任帝姬发的祖母,文王姬昌的娘亲),列为十位大贤之一(孔丘认为:人才难得,周王朝建立之初,大贤只有十人,其中一人还是妇女。计:姬旦、姬奭、姜子牙、姬高、荣公〔姓名不详〕、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括、文母)。而今,宰相(胡国珍)加‘太上’称号,恐怕跟不称‘敕’而称‘敕令’的意义,恰好相反。孔丘说:‘一定先要正名!’最近,选择墓穴,因为太浅(发现岩石)之故,改到别的地方,也或许是天地神明提出的警告,开启圣主的心灵。希望取消逼近帝座的‘太上’称号,换取谦虚正大的福分。”胡太后于是亲到胡国珍私宅,召集五品以上官员,举行扩大会议,加以讨论。亲王及公爵等迎合胡太后的旨意,纷纷发言指摘诘问。张普惠随机应变,辩论分析,没有人能把他驳倒。胡太后派妹夫元义传达命令给张普惠,说:“我所以这么做,是孝女之心。你所以那样坚持,是忠臣之言。高阶层官员已经定议,你不可以勉强使我改变主意。以后如果发现政府行事缺点,不要不肯开口。”
胡太后给老爹胡国珍兴筑一座庙宇,雄壮华丽,跟永宁寺一样。
国务院(尚书)又上奏,请恢复民间的“棉麻税”,张普惠上疏反对,认为:“高祖(七任帝元宏)废除大斗,截短长尺,加重秤锤(参考四九五年六月),减轻赋税,爱护人民。因军事及政府开支都需要棉麻,所以特别在征收绸缎时加征棉花八两,在征收布匹时加征麻十五斤。人民从度量衡——尺斗秤上,节省下来的金钱,购买棉麻,还有剩余,所以踊跃地缴纳供应。可是,从那时起,征收绸缎布匹时,所用的尺逐渐加长。人民叹气怨恨的声音,无论政府民间都可听到(长度标准被利用为贪污工具,参考五一四年十一月)。宰相们不去了解根本问题在于布的宽度和尺的长度,径行下令废除加征棉麻(于忠废除棉麻事,参考五一五年三月);现在,国务院又因国库收入不够开支,打算再恢复加征。摧毁政府的诚信,抛弃已经发布的明令。想补救从前的过失,却犯下更大过失。从没有想到,国库中多的是棉麻,只不过被文武官员共同盗取一空!我怎么知道?试看,人民缴纳时,有时一斤的货物,能多出一百铢,从来没有听说主管单位因此去责备州郡;可是,只要有一点小小的瑕疵,往往逮捕一户之主(家长),并使三长连坐(三长:邻长、里长、村长;参考四八六年二月)。所以国库中的绸缎布匹多数超过规格,文武官员领取薪俸,人人要长、要宽、要重,毫无标准,从没有听说有因绸缎布匹太长而退还的。而今又要加征棉麻,应该先校正秤、尺,明确地订定标准,不可放任。务使全国都知道二位圣人(小娃皇帝元诩及胡太后)是如此爱护人民,尊重法律。则五世纪八〇年代、九〇年代(七任帝元宏在位期间)的太平盛况,当在现代重现。”(北魏政府接纳了此建议没有?人民生活改善了没有?史书上没有记载,只记载这一份奏章。)
张普惠又因北魏帝元诩喜欢在御花园中骑马游乐,不亲自出席金銮宝殿的朝会;而且迷信佛教,过度推崇佛法,以致南郊祭祀天神、皇庙祭祀祖先的事,多数都交付有关单位办理。于是上疏恳切规劝,说:“建立不可思议的幽冥中的基业,从人民身上榨取巨额的财富。减少薪俸,剥削民力,强迫他们奉养什么事都不做的和尚尼姑;崇敬寺庙,装饰华丽,追求未来不可预知的回报。群臣天色微明时入朝,停留在宫门之外叩头;谈玄弄虚的和尚尼姑,却在宫门之内游荡。违背礼教,不合时宜,人神二者,无法契合。我愚昧的认为,与其从早到晚去培养下世的‘因’,去追求无数劫难后产生的‘果’,不如促进人民,快乐欢喜,全心全意,奉养父母;使世间一派升平,天灾人祸,永不发生。我唯一的希望是,陛下行为谨慎,建立威仪,做万邦仿效的典型,表达主持南郊祭天、皇庙祭祖的虔敬,显示出席初一及十五日两天祭典的礼仪。前往国立大学,设宴款待教师;全力关注田亩,推广农耕。酌量裁撤庙院僧侣们并不十分急需的费用,恢复文武百官很久以来就被折扣发放的薪俸(五一五年三月,于忠已下令恢复文武百官全薪;或是之后再行折扣)。工程进行中的寺庙,命它简单完成;还没有动工的寺庙,一律不再动工。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热诚,上通神明;道德提升,教化普及的成绩,传播四海。节约用度,爱护人民,无论佛教徒或凡夫俗子,都有所依赖。”不久,胡太后手令讨论宴请教师的礼节。而且从此,皇帝每月召见一次文武百官;都是张普惠的建议。
张普惠再上疏评论当时政治上的得失,胡太后带着娃儿皇帝元诩在宣光殿召见张普惠,就每件事提出询问和驳难。
4、南梁帝国临川王萧宏的小老婆的弟弟吴法寿,杀了人而躲到临川王府,南梁帝萧衍手令萧宏把吴法寿交出,当天,吴法寿即行伏诛。总监察署(南司)奏请免除萧宏的官职,萧衍批示说:“爱萧宏的人,是兄弟的私情;免萧宏的官,是帝国尊严的法律;所奏照准。”
五月二十四日,撤销萧宏的宰相、骠骑大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等职务。
萧宏自从洛口溃败逃回(参考五〇六年九月),心里既感惭愧,又感懊恼。首都建康每次发生群众集结或混乱暴动,差不多都利用萧宏的名字,作为号召。不断被有关单位弹劾,南梁帝萧衍每次都赦免不问。有一次,萧衍前往光宅寺(萧衍故居改建),有刺客埋伏骠骑桥(萧宏的王府面对秦淮河,河上建桥,用萧宏的官名,当做桥名),准备萧衍夜间经过时,发动突击。萧衍就要动身,忽然第六感使他心中一动,临时改走朱雀桥。阴谋后来泄露,刺客被捕,供称是萧宏派遣。萧衍哭泣流泪,对萧宏说:“我的才能超过你一百倍,身居此位,仍恐怕不能胜任,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我不是不能当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文帝。刘恒杀老弟刘长事,参考前一七四年),只是可怜你愚不可及。”萧宏叩头,誓言绝对没有这种事。萧衍遂借口他藏匿吴法寿,免除他的官职。
萧宏奢侈豪华超过一个亲王应有的限度,聚敛金银财宝,贪得无厌。家有巨大库房将近一百间,在寝宅的后院,门窗紧闭,封锁森严,有人怀疑里面储存武器,向萧衍告密。萧衍兄弟之情极为浓厚,所以心中大不愉快。某一天,萧衍送一桌丰盛的酒席给萧宏最宠爱的小老婆江女士,吩咐说:“我马上来欢宴。”到时候,萧衍只带老部属、射击兵团指挥官(射声校尉)丘佗卿前往,跟江女士、萧宏痛饮,酒过三巡,有点半醉,萧衍说:“我到你后院走走。”立刻乘轿前往,萧宏恐怕萧衍发现他收藏的贿赂,恐惧震骇,脸色大变,萧衍越发怀疑。于是一个屋子挨一个屋子查看,每一百万钱作为一堆,悬挂黄色标帜;十堆(一千万钱)作为一库,悬挂紫色标帜。仅钱库就有三十余间。萧衍跟丘佗卿屈指计算,现钱就有三亿余万;其他房间则储存布匹、绸缎、蚕丝、棉花、油漆、蜂蜜、细麻、蜡烛等杂货,只看到把仓库填得满满的,不知道到底多少。萧衍这时候才知道并不是武器,大为高兴,对萧宏说:“阿六,你生活过得不错!”(萧宏是六弟)于是,更开怀大饮,直喝到深夜,在侍卫人员高举火炬下回宫,兄弟之间遂更和睦。
柏杨曰:
萧宏原不过是一个小职员——南齐帝国北翼警卫指挥官(北中郎将)、桂阳王(萧烁)的人事管理员(功曹史)。老哥萧衍政变成功,改朝换代,真是一人得道,连蟑螂虫蛆都跟着升天,萧宏也忽然成了亲王。官场定律,官大权大,财富一定也大;但再也想不到,十余年间,竟增加得如此之速和如此之巨。这都是小民卖儿卖女,当奴当娼的钱。身为国家元首的萧衍,不但没有愤怒,追查他钱财来源,反而因不是武器,而大为欣慰。暴露出中国五千年来难解的一个结:首领对部属的效忠,一直建立不起来信心,所以总是要求忠,而不要求廉,积年累月下来,政府官员贪赃枉法的行为,遂像癌症一样,成为传统文化中最可耻、最致命的一种病毒。直到二十世纪、二十一世纪,依然如故。
萧宏在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拥有数十栋住宅,而仍贪求不已。借钱给别人时,总要别人把田地、住宅、店面当做抵押品,写明在合约之上。期满而没有还钱,萧宏就把债务人赶走,强行夺取。京师及东土(首都以东·太湖流域及钱塘江流域),很多人因此流离失所。萧衍后来知道,下诏禁止;从此,即令契约上写明抵押品,也不准夺取。
总监督长、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吴平侯萧昞,文雅而有性格,深受南梁帝萧衍的宠爱,军国大事都跟他磋商后决定;本年,萧衍任命他当安右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部执行官(监扬州)。萧昞自己知道亲属关系较远(萧昞跟萧衍同一祖父,是萧衍的堂弟),而超越其他亲弟,主持京畿(扬州),不敢接受,哭泣流泪辞让,萧衍不准。萧昞在京畿总卫戍司令部执行官(监扬州)任内,清明公正,决断迅速,行政及执法,十分严正。
五月二十七日,萧衍任命萧宏当中军将军、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
六月一日,再擢升萧宏代理宰相(行司徒)。
司马光曰:
萧宏当将领,使三军覆没;当文官,涉嫌阴谋叛乱;萧衍饶他不死,已经够了,只不过几天工夫,竟重新回来,再居三公高位(五月二十四日免职,六月一日复职,仅只七天)。兄弟之间,诚然有恩,但国家法律,却在何方!
5、最初,洛阳有东汉王朝所立的《三字石经》(参考一七五年),虽然经过无数次战乱,却都没有受到损伤。直到北魏帝国建立,冯熙、常伯夫相继当洛州(当时洛州州政府设洛阳)州长,才把“石经”破坏,用刻经的石碑去修筑佛塔佛舍;所以大部分都颓塌倾倒,偶尔有残存的,也散落在野林荒草之间,被庙里和尚及民间凡夫俗子随意拿走(此事或有误,北魏帝国七任帝元宏在位时,还曾亲自参观;参考四九三年九月)。总监督长兼国立大学校长(领国子祭酒)崔光,请求派官员保护,并命国立大学教授(国子博士)李郁等修补残缺。胡太后批准。可是,不久就发生元义、刘腾政变(参考后年〔五二〇年〕七月),事情遂告停顿。
秋季,七月,河州(州政府设枹罕〔甘肃省临夏市〕)所属羌民族部落酋长却铁忽,聚众起兵,自称水池王。中央政府命国务院内政部礼宾司长(主客郎)源子恭当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进行讨伐。源子恭抵达河州,严令州郡以及中央直属军队,不准侵犯人民一针一线,也不准轻率的跟变民集团作战;然后推广恩德,使对方畏惧、后悔。
八月,却铁忽等相继向源子恭投降。从源子恭抵达河州,到和平结束,前后不过二十天。源子恭,是源怀的儿子(源怀,参考五〇六年六月)。
宦官刘腾不识字,也不能书写,但诡计多端,善于迎合人的心意。胡太后因他有救命之恩(参考五一五年正月),所以不断擢升他的官位,最后擢升他当总监督长、右最高资政官(右光禄大夫),遂干预政府行政,收受贿赂,替别人谋求官职,没有一次不达到目的。河间王元琛,是拓跋简的儿子(齐郡王拓跋简事,参考四九一年十二月),当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以贪污闻名于世,离职回京时,胡太后下诏说:“元琛在定州(州政府中山),只差没有把中山宫(后燕帝国时代皇宫)搬来,其他没有一件东西不拿走,怎么可以再用!”遂在家闲居。元琛就拜刘腾当义父,自己当义子,贿赂刘腾的金银财宝,以万为单位计算。刘腾向胡太后说情,胡太后遂命元琛兼任国务院法务部长(兼都官尚书),不久再出任秦州州长。稍后,刘腾病重,胡太后打算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给予更高的荣华富贵。
九月一日,任命刘腾当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加授仪同三司(宰相级)。
胡太后因天际星辰变异,想用高太后(崇宪太后)承当灾难(高太后谋杀胡太后失败,囚禁瑶光寺当尼姑事,参考五一五年三月)。
九月二十六日,夜晚,高太后遂被害死(没有人知道如何害死)。
冬季,十月十五日,用尼姑的礼节,把高太后埋葬北邙山(洛阳城北),谥号顺皇后(与于皇后谥号相同)。文武百官穿素色衣服,头戴便帽,送到墓地,埋葬后即行脱下。
6、十月二十三日,南梁帝国政府擢升临川王萧宏当宰相(司徒)。
7、北魏帝国胡太后派使节宋云,陪同佛教和尚惠生,前往西域(西方)寻求佛经。最高监察长任城王元澄奏称:“从前,高祖(七任帝元宏)迁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规定城中只准有一个和尚庙和一个尼姑庵,多出来的寺庙都迁到城外。只因佛法跟世俗是两条不同的道路,和尚尼姑的住处,必须清静,远离红尘。五〇六年,佛教总监(沙门统)惠深违犯这项规定,在闹市建立寺庙,从此,旧有法令束之高阁,无人执行,私自兴建寺庙的人越来越多。首都(洛阳)城内,就超过五百所,其中三分之一是霸占民宅,跟屠户酒店以及其他肮脏污秽的行业,混杂住在一起。往日,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有法秀之乱(参考四八一年二月),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有‘大乘’之乱(参考五一五年六月)。政府所以才在五世纪七〇年代至六世纪最初十年之间,定下种种限制,不但使出家人和世俗人划分隔离,也是对发生灾难的可能性先行预防。当初,如来弘扬佛法,差不多都在山林,而今和尚尼姑弘扬佛法,却眷恋城市;只因他们受到利欲引诱,身不由己。这种人事实上是佛教的渣滓和寄生虫,不但佛祖‘内戒’不容许(“内戒”,释迦牟尼为世俗门徒定的五条戒律:不杀生、不偷窃、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而且帝国法律也严格禁止。我建议,首都城内正在兴建中的寺庙,还没有完成、可以迁移的,最好是全部迁到城外郊区;小寺庙里的和尚不满五十人的,应把他们送到大寺庙,而把小寺庙撤销。全国各州都比照首都办理。”胡太后下诏批准,但并不能实行。
本年,太师(上三公之一)元雍等奏称:“盐池,是天赐的宝藏,养育人民。从前,政府曾经颁布专卖法令,并不是跟人民争利。只因盐池是天然财源,如果不立法控制,有的受到豪门贵族霸占,有的被附近居民划归己有,远方来的老弱贫民,即令想得到一点,也都绝望。因此,政府才设立官员,负责监督,裁定纷争,无论强者或弱者,同时照顾,务使各得其所。十分之一的捐税,古时就有,关键在于使远近人等都受到公平待遇,政府或民间,彼此都有利益。后来,甄琛请求解除专卖(参考五〇六年三月),政府官员刚刚撤走,盐池四周的居民尉保光等立刻接管,划定区域,分割势力范围,执行的严厉超过政府时代两倍,想怎么征收就怎么征收,盐价贵贱,由他们随便开口。请参考前例,最好是仍由政府收回经营。”胡太后下诏批准。
南梁·天监十八年 北魏·神龟二年 (柔然汗国建昌十二年)
1、春季,正月四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政府擢升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袁昂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右执行长(右仆射)王暕当左执行长(左仆射);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徐勉当右执行长。
2、正月七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岁)下诏(胡太后诏),说:“皇太后(胡太后)主持政府,亲登宝座,将近半纪(一纪十二年,胡太后临朝听政,参考五一五年九月),以后所下命令,应改称‘诏书’,号令天下。”
3、正月十一日,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五十六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祀天神。
4、北魏帝国首都洛阳发生暴动。
征西将军张彝的儿子张仲瑀向胡太后呈递“亲启密奏”,建议改变铨叙条例:排斥军人,使军人不能转为文官。消息传出后,引起强烈回响,喧哗诟骂的声音,充满大街小巷,军人开始在各个要道路口,竖立木牌,张贴文告,号召军人在指定的时间地点集合,采取共同行动,屠杀张彝全家。张彝父子反应冷淡,在家安住,毫不在意。
二月二十日,羽林及虎贲警卫军将近一千人,呼朋引类;到国务院(尚书省)集结,大声诟骂,要国务院交出张仲瑀的老哥、国务院财政部户籍司长(左民郎中)张始均;无法得到,于是用砖瓦石头,猛烈攻击国务院大门,政府自高级长官到低级雇员,都被恐惧震慑,不敢出面禁止、干预。变兵遂转移方向,拿起火把,一路点燃路边民间堆积的木柴和蒿草,用木棍和石头作武器,直扑张彝住宅,把张彝拖到院子里(张彝时患半身麻痹,一手一足不能行动),百般侮辱,痛加殴打;变兵呐喊欢呼,声震天地,然后纵火焚烧房舍。张始均跳墙逃走,中途又折回来,向变兵下跪叩头,请饶恕他的老爹张彝一命,变兵冲上来拳脚交加,把他抬起来投进熊熊烈火。张仲瑀也被打得身负重伤,挣扎逃掉,得免一死。张彝奄奄一息,仅只挨过一晚,于第二天死亡(年五十九岁。张彝之死,使我们想到陈留公主嫁给张彝〔参考五〇二年十二月〕时的困难抉择,张彝不久就半身不遂,而今又被殴死,陈留公主何其坎坷,红颜何其薄命)。无论远近,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恐惧惊骇。胡太后下令逮捕变兵首领和最凶悍的暴徒八人,斩首;其余的不再追究。
二月二十五日,大赦,用以安抚军心,并准许军人可以依照武官资历,转任文官。有见识的人,知道北魏帝国就要大乱。
柏杨曰:
仅只根据《资治通鉴》所显示的史料,我们已听到北魏帝国奏起“亡国进行曲”,一个政权在长期腐败——贪赃枉法,赏罚颠倒和严重的颟顸无能之后,一声响亮,亡国进行曲的乐声大作。洛阳暴动就是这声响亮,像安徒生童话中的魔曲,北魏帝国统治阶级抛弃荣华、舍掉富贵,如痴如醉地紧随魔法师——暴君贪官之后,奔向死谷,谁也阻挡不住。
变兵在大街小巷公布集合日期,政府如果早早出面,或张彝父子如果稍稍让步,事情可能因安抚而化解。可以想象,一定有人向张彝父子提出过警告,父子二人的反应在预料之中的:“什么!嘿嘿嘿,他们敢!沟通?他们没有撒泡尿照照尊容,随便几个犯上作乱的武夫喊叫几句,政府就改变立场,威信安在?他们胆敢动一动,军法侍候!”这就是冥顽不灵,一针扎不透,两针则扎死。洛阳暴动,就是两针。
有人认为北魏帝国之亡,亡于对洛阳暴动案处罚得不够严厉。这些人包括高欢在内,都没有看清楚病因,胡太后处理善后,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最正确、最智慧的措施。变兵一千人,诛杀领导八人,已经够多,难道必须全体处决,北魏帝国才能有救?不立即大赦,势将逼出更难控制的反击,一千将士加上他们的同党,在首都作殊死战,恐怕将再蹈王允的悲剧(参考一九二年五月)。而立即废除新法,更显示胡太后应变的能力,如果她要坚决维持所谓政府威信,那可是埋下威力更大的定时炸弹。
洛阳暴动是中国有史以来影响最大的暴动之一,虽然它仅只停留在暴动阶段,并没有晋升到政变层面,但亡国进行曲既起,北魏帝国尊贵的皇亲国戚,就只好像猪羊一样被屠被宰,别人既不能使他们身陷灾难,也不能使他们免于灾难。九年之后,胡太后跟小娃皇帝,被投入黄河,活活淹死;十五年之后,北魏帝国分裂;三十七年之后,两家魏帝国先后瓦解。统治者在势力强大时所作的孽,一一回收——拓跋家族遇到的是历史上最残酷无情的回收。
当时,北魏帝国官员缺额很少,可是候补的官员人数却多,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韶依照法令任用,困难重重,引起大家普遍怨恨。政府遂擢升国务院宫廷保安部长(殿中尚书)崔亮当文官部长。崔亮创立排队制度,不管候选者的才能和品德如何,而只以任官或候补时间的长短作为依据;一直被埋没在低阶层的庸才,全都称赞崔亮贤明,有行政魄力。崔亮的外甥、最高监察署首席军事参议官(司空咨议)刘景安,写信给崔亮说:“商王朝和周王朝,由乡村学校推荐人才;两汉王朝,由州郡政府推荐人才(如“贤良”“文学”“孝廉”等。“孝廉”始创于前一三四年〔参考该年十一月〕;“孝廉”制度累积下来的流弊,参考一三四年闰十二月);曹魏帝国及晋王朝遵照前例,而且更有考选官(中正)的设置,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总可网罗十分之六七(“中正”始于东汉王朝末年的魏国封国,参考二二〇年二月;后来晋王朝沿用,参考二八四年正月)。现在,中央政府选拔人才,只管他文章写得通顺,却不管他文章所说的道理;地方政府推荐人才,只管他能够把书上的文章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管他的行政能力;虽然也设置考选官,却不考查才干品德,而只在那里分辨门第高低和姓氏贵贱。选拔人才的范围太小,淘汰的办法也不合理。舅父手握人事大权,理应作彻底改革。想不到不但没有改革,反而使用排队制度,阻挠人才升迁,则天下所有知识分子,谁还修身自爱,砥砺名节!”崔亮回信解释说:“你所说的道理,十分中肯。但是,我所以制定这种年资顺序办法,自有原因。古今不同,因应之道也不一样。从前,姬产把刑法铸到鼎上,用以矫正当时的弊端,羊舌肸根据传统规范,予以讥刺(肸,音xī〔西〕。《春秋》〈前五三六年〉:“郑国国务官〔大夫〕姬产,把刑法条文铸到鼎上。羊舌肸写信给姬产,说:‘我开始时对你有很大的期许,现在已完全绝望。从前的君王,根据犯罪的轻重,判决被告所受刑罚,并不需要制成法律,恐怕人民生出争强好胜之心。即令如此,仍无法禁止人民诉讼,所以用大义预防、用政治阻止、用礼仪勉励、用信守示范、用仁爱行事。政府设立各种官职,发给不同的俸禄,规劝人民接受教化;用严厉的处刑,使人民畏惧,自动约束自己。即令如此,仍担心没有效果,所以更进一步教导人民什么是忠,用奖赏引导他们向善;教导他们各自谋生技能,使他们喜悦和睦;对人民必须严肃而认真,才能建立强势权威。有违犯的,就无情的加以制裁。即令如此,仍然要求圣明的执政宰相、聪明的主管官员、忠厚的乡长村长以及慈祥无私的教师,尽心辅导,才能不发生灾祸。人民如果知道法律,就对政府官员不再畏惧,大家就怀有竞争之心,各自引证对自己有利的条文,希望侥幸地达到目的,国家大事,不得不完全败坏。你把刑法条文铸到鼎上,使人人皆知,却想维持社会秩序,岂不太难!《诗经》说:“用姬昌的德行作为准则,四方平安。”又说:“把姬昌作模范,万邦信守。”在这种情形下,要什么法律!而今,人民已经知道用什么从事争夺,势将抛弃礼仪,崇拜法律条文,每一句每一字,都会成为争论的依据,诉讼事件将逐渐加多,贿赂将随之而行。在你这一生,莫非将看到郑国败亡?’姬产回信说:‘我没有才干,管不到子孙的事,我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拯救人民。’”按:羊舌肸主张的是愚民政策,反对法治。孔丘对他有高度赞扬,称他“遗直”——有古代正直的遗风。儒家之反对法治,其来自有)。你所说的道理,跟羊舌肸当年说的道理,有什么分别!”洛阳县长、鲜卑人(代人)薛琡(薛,原姓叱干)上疏说:“人民的命运,掌握在政府官员之手,如果负责考选的单位,只问年资,不问能力,把候补者像飞雁一样排成顺序,又像用绳索串起一串鱼一样,前后相接,主办人手拿名册点名,做这种事,只不过数数人头而已,一个小职员就够了,怎么能叫做考选诠叙!”奏章呈上后,如石沉大海,没有批示。后来,薛琡请求胡太后召见,再报告说:“请下令亲王、公爵、高阶层官员,推荐贤能人才,去当郡长县长。”胡太后命交三公及部长级会议讨论,事情也不了了之。之后,甄琛等接替崔亮当国务院文官部长,觉得排队制度对自己有利,也就继续实行。北魏政府再不能得到新的人才,从崔亮开始。
四世纪时,后燕帝国燕郡(北京市)郡长高湖投奔北魏帝国(参考三九九年十二月),他的儿子高谧当执法监察官(侍御史),因犯法被放逐到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于是世世代代定居北方,风俗习惯逐渐被鲜卑人同化。高谧的孙儿高欢,沉着而有伟大志向,因家庭贫苦,远到平城(北魏首都·山西省大同市)当低贱的差役,勉强糊口。富翁娄家的女儿娄昭君偶尔看到他,对他的相貌举止大为惊奇,遂嫁给他,高欢这才有钱买一匹马代步,也因之升级,当防守司令部的信差,常常送公文到京师(首都洛阳)。张彝被变兵殴死时,高欢正在那里。回家之后,把家产全部变卖,广交宾客。有人问他原因,高欢说:“禁卫军竟然纵火焚烧大臣的住宅,政府恐怕引起更大的变乱,竟不敢过问,政治败坏到如此地步,大势可知,财产怎么敢说就是自己的。”高欢跟怀朔镇防守司令部官员、云中郡(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人司马子如,秀容郡(山西省忻州市西北)人刘贵,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人贾显智,民政助理官(户曹史)、咸阳郡(陕西省泾阳县)人孙腾,地方军事助理官(外兵史)、怀朔镇人侯景,监狱管理员(狱掾)、善无郡(山西省右玉县)人尉景,广宁郡(河北省涿鹿县)人蔡儁;结成好友,在乡里之间,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5、夏季,四月八日,南梁帝国政府大赦。
6、五月二十日,北魏帝国政府任命任城王元澄当宰相,京兆王元继当最高监察长。
北魏帝国一连数世,国势强大,东夷(指朝鲜半岛及中国东北地区)、西域各国(新疆及中亚东部)都来进贡,没有中断。又在南方边境设立交易站,换取南梁帝国的货物。所以,累积下来,政府仓库全被堆满。胡太后曾经驾临绸缎库,命随行的亲王、公爵、公主、宫女等一百余人,尽个人的力量去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于是,拿得最少的也不少于一百余匹。国务院总理(尚书令)、仪同三司(宰相级)李崇,章武王元融,肩上背的绸缎太多,以致压得栽倒在地;李崇跌伤了腰,元融扭伤了脚,胡太后下令,把他们所背的绸缎全部夺下,教他们空手出来,引起世人的讥笑。元融,是拓跋太洛的儿子(拓跋太洛,参考四六八年九月)。监督院总监督长崔光只拿两匹,胡太后对他拿得如此之少至为奇怪,崔光回答说:“我只有两只手,所以只能拿两匹。”大家都感惭愧。
当时,皇亲国戚、当权官员互相比赛奢侈。高阳王元雍,无论官位爵位和拥有的财富,都居全国第一,王府房舍,花园猎场,跟皇宫禁苑相差无几。奴仆六千人,婢女五百人,出来的时候,仪仗队卫士塞满道路,在家的时候,歌声乐声,日夜不断,一顿饭就消费数万钱。李崇的财富跟元雍相当,但性情吝啬,曾经对人说:“高阳王(元雍)的一顿饭,够我吃三年。”
河间王元琛,屡次想跟元雍斗富,养有骏马十余匹,马槽都用银铸成;门窗上面,雕有口衔铜铃的玉凤和口吐旌旗的金龙。曾经有一次,元琛邀请各位亲王欢宴,酒器中就有水晶酒杯和玛瑙酒壶,以及赤红色的璧玉酒瓶;制作精巧,都是中国所没有的进口货。同时展示女子歌舞和名贵骏马,以及各色各样奇异宝物;再引导所有亲王,逐栋地参观他的仓库、钱库,绸缎布匹,多到无法计数。他回头对章武王元融说:“我不恨看不到石崇,只恨石崇看不到我(石崇事,参考二八二年正月)。”元融素来自负他的财产,回家后叹息三天,甚至病倒。京兆王元继得到消息,前往探视,对他说:“你的财富不少于他,怎么会惭愧羡慕到这种程度!”元融说:“最初,我以为比我有钱的只有高阳王(元雍),想不到又出了河间王(元琛)!”元继说:“你好像袁术(参考一九七年正月),盘踞淮河以南,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刘备。”元融忍不住大笑,这才起床。
柏杨曰:
看了元雍、元琛二位斗富,晋王朝时王恺、石崇二位斗富情景,重现眼前。这些财富是特权阶级所独有,每一文钱,都是小民的一掬血泪,或一声哀号、一声叹息,可称之为“凶钱”。
种下凶钱的因,定有凶杀的果。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会毛骨悚然,只有富贵之家的子弟,还在那里乐不可支。
胡太后笃信佛祖,兴建佛教寺庙,一座连一座,永没有停止。又下令各州,命各州州政府兴建五层高的佛塔。人民筋疲力尽,不堪负荷。风气所及,亲王、贵族、宦官以及羽林警卫军,都分别在首都洛阳建立寺庙,互相夸耀堂皇富丽。胡太后屡次举行吃素诵经大会(斋会),施舍给和尚、尼姑的财物,动辄以万为单位计算,赏赐左右侍从官员的,更是没有节制,费用庞大,却从来没有把恩德普及到平民身上。国库逐渐空虚,最后,只好减少文武官员的薪俸。任城王元澄上疏,警告说:“萧衍(南梁现任帝)一直有侵略我们的意图,最好是乘帝国力量强大之时,将士战斗力仍保持巅峰之际,早一天完成统一天下的大功。最近几年以来,无论政府与民间,都陷于贫困,应该节省不重要的开支,去支援重要任务。”胡太后虽不能接受,但一直对他十分包容优待。
北魏帝国自从五〇八年以来,兴建皇家大会堂(明堂)以及国立中央大学(辟雍),投入的工匠不超过一千人,有关官员又从中借调去修筑寺庙或作其他差役,所以,历时十余年,而终不能完成。国务院内政部工程司长(起部郎)源子恭上书,认为:“废弃国家重要事务,去作无关紧要的浪费。应该裁撤或减少其他各种工程,以便两项重要建设早日落成,使祖宗可以配享上天(在皇家大会堂配享),人民可以充分受到礼乐教育。”胡太后下诏批准,但仍不能完成。
民间音乐师陈仲儒,上疏请依照京房所定的标准,调整八音(金〔钟〕、石〔石磬〕、土〔埙——一种陶瓷乐器〕、革〔鼓〕、丝〔琴〕、木〔柷——桶状乐器〕、匏〔笙〕、竹〔箫笛〕)。主管官员质问陈仲儒:“京房所定音律,乐器虽然仍在,可是实际了解的人不多。你是哪个教师传授的?根据什么经典?”陈仲儒回答说:“我性情喜爱弹琴,而且曾经读过司马彪撰写的《续汉书》,看到京房所定的音律,数字十分明显。我竭尽能力,深入研究,为时相当长久,很有收获。‘夫准者所以代律,取其分数,调校乐器。窃寻调声之体,宫、商宜浊,徵、羽宜清。若依公孙崇,止以十二律声,而云还相为宫,清浊悉足。唯黄钟管最长,故以黄钟为宫,则往往相顺。若均之八音,犹须错采众音,配成其美。若以应钟为宫,蕤宾为徵,则徵浊而宫清,虽有其韵,不成音曲。若以中吕为宫,则十二律中全无所取。今依京房书,中吕为宫,乃以去灭为商,执始为徵,然后方韵。而公孙崇乃以中吕为宫,犹用林钟为徵,何由可谐!但音声精微,史传简略,旧志准十三弦,隐间九尺,不言须柱以不(读曰否)。又,一寸之内,有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细难明。仲儒私曾考验,准当施柱,但前却柱中,以约准分,则相生之韵,已自应合。其中弦粗细,须与琴宫相类,施轸以调声,令与黄钟相合。中弦下依数画六十律清浊之节,其余十二弦须施柱如筝,即于中弦按尽一周之声,度着十二弦上。然后依相生之法,以次运行,取十二律之商、徵。商、徵既定,又依琴五调调声之法,以均乐器,然后错采众声以文饰之,若事有乖此,声则不和。’(以上事关音律,完全不懂,无法译出,原文照抄。)而且,燧人氏(“五氏”第二氏)没有人教导,自己却发明钻木取火;焦延寿(京房的教师,参考前三七年六月)没有缴过学费,却能改变音律(变十二律为六十律)。所以说:知道的人,想教人没有渠道?明白的人,用不着教师讲解,自己就可领会。任何一丝一毫收获,都经过用心思考,为什么非要有教师传授,才算是学问!”国务院执行官(尚书)萧宝寅奏报胡太后,说:“陈仲儒没有经过教师传授,竟然轻率地创造发明,不敢核准。”事情遂被搁置。
柏杨曰:
师承,是一种毒药,两千年来,一直在摧毁中国人的创意,阻挠社会进步。西方文化精髓最早表现在柏拉图的一句话:“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酱缸文化则恰恰相反:“我爱我师,因为我师就是真理!”实际情形是:“我师就是饭碗!”真理一旦和饭碗结合,事态就十分严重,不但自己不敢批判老师的见解,也不准许别人批判,如果有人批判,立刻奋不顾身,群起猛攻。蠢血沸腾的去保卫老师,也就是保卫自己的饭碗。对老师的任何质疑,都是异端,罪大恶极。
为什么把师承看得跟老虎屁股一样,既不敢摸,也不敢碰?因为在政治力量介入之下,师承不仅是饭碗,同时也是帮派。不加入帮派,就别想在码头上立足,没有师承,同样也别想在大学堂里混。陈仲儒就是这种毒药的牺牲品,政府所以拒绝他的学说,并不由于他的学说错误,而只由于他没有师承。虽然陈仲儒提出燧人氏和焦延寿,作有力的反证,但酱缸蛆的老昏病一旦发作——六世纪就开始了的老昏症候,对任何新生事物,都竭力排斥。一句话就堵死了陈仲儒的嘴:“你可不是燧人氏焦延寿!”师承既有此奇异力量,又怎能不被当做真理!
不扬弃师承,中国学术水准就一直倒退,不能跃升。
7、北魏帝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东平王元匡,因为很多次提出的建议,都被任城王元澄否决,愤怒恚恨,再抬出他从前那副棺材(元匡打算抬棺弹劾高肇事,参考五〇八年七月),准备上疏弹劾元澄。元澄先下手反击,指控元匡犯了三十余项大罪,最高法院(廷尉)遂判决元匡死刑。
秋季,八月十二日,胡太后下诏,赦免元匡一死,削除官职爵位,贬作平民;而任命车骑将军侯刚兼代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代领中尉)。国务院宫廷保安部狱政司司长(三公郎中)辛雄上疏为元匡辩护,认为:“元匡前后侍奉三位皇帝(七任帝元宏、八任帝元恪、九任帝元诩),骨鲠正直的事迹,无论政府或民间,全都知道,所以高祖(七任帝元宏)才把他的名字改作元匡。先帝(八任帝元恪)既然对他包容,陛下也应对他宽恕,如果非贬谪不可,恐怕填塞忠臣之口。”不久,再任命元匡当平州(州政府设肥如〔河北省卢龙县北〕)州长。辛雄,是辛琛的族孙(辛琛事,参考五〇七年八月)。
九月十四日,胡太后前往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北)游览。
九月十七日,胡太后回宫。
胡太后在跟兼任立法院立法官(兼中书舍人)杨昱闲谈时,说:“我的一些亲戚在外做官,不得人心,你如果听到什么,千万不要隐瞒。”杨昱遂弹劾扬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李崇:用装甲战车,装载货物做生意;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杨钧:用白银制造餐具,呈献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元义。胡太后召见元义夫妇(元义妻是胡太后妹妹),流泪责备(流泪责备,是仍怀至爱的痛心责备),元义因此把杨昱恨入骨髓,决心报复。杨昱有叔父杨舒,杨舒的正妻,是武昌王元和的妹妹。而元和,是元义的堂祖父。杨舒逝世,元女士要求另外居住,杨昱的老爹杨椿,对弟妇这个要求流泪责备(二十世纪中叶之前,中国是大家庭制度,以分居为耻;寡妇更是不可),坚决拒绝,元女士对他至为愤恨。正巧,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变民首领刘宣明,阴谋武装反抗政府,消息外泄,刘宣明逃亡。元义命元和跟妹妹元女士,联合诬告杨昱藏匿刘宣明,检举书上更指控:“杨昱的老爹、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杨椿,叔父、华州(州政府设华阴〔陕西省大荔县〕)州长杨津,同时运送三百人使用的铠甲、武器,打算武装叛变。”元义更暗中证明确有其事。胡太后派亲卫军(御仗)五百人,深夜包围杨昱家宅,详加搜索,什么也搜不到。胡太后调查诬告原因,杨昱说明元女士所以怨恨之故。胡太后下令解开杨昱的捆绑,判处元和跟元女士死刑。没有多久,元义多方营救,元和仅只免除官职,元女士竟没有受任何处罚。
冬季,十二月八日,任城王(文宣王)元澄逝世(年五十三岁)。
十二月十五日,大赦。
8、本年,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国王(二十一任文咨王)高云逝世,世子高安继位(二十二任安臧王)。
9、北魏帝国政府因为禁卫官员(郎)不够水准,作大规模淘汰。只有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祖莹等八个人,因为具有才干,特准留任,其他的全部免职,送回家乡。羊深,是羊祉的儿子(羊祉,参考五〇五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