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武曌夺权 七世纪 八〇年代（六八〇—六八九年）

唐王朝

• 裴行俭击灭东突厥。
• 王方翼“热海之战”。
• 唐高宗李治逝世。
• 武曌临朝·李敬业起兵失败。
• 武曌大肆屠杀异己。

东西方世界

• 东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四世逝世，子查士丁尼二世继位。

六八〇年（庚辰）

唐·调露二年　　永隆元年

1、春季，二月八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五十三岁）前往汝州（河南省汝州市）温泉。

二月十三日，前往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北）隐士、三原（陕西省三原县东北）人田游岩住所。

二月十四日，前往道士、宗城（河北省威县东）人潘师正住所，李治及皇后武曌、太子李贤，都向潘师正叩头。

二月二十日，返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

2、三月，北方远征军统帅裴行俭在黑山（内蒙古包头市西北）大破东突厥汗国军，生擒酋长阿史德奉职；大可汗（十六任）阿史那泥熟匐被部下诛杀，部下提着他的人头向唐帝国北征军投降（东突厥汗国再度昙花一现）。

最初，裴行俭前进到朔川（山西省朔州市境），对部属说：“带兵作战的主要关键是：对自己将士一定出自真诚，但对敌人一定要用诈欺手段。前些时萧嗣业的粮秣被突厥抢去，士卒挨饿受冻，所以失败。现在，突厥必定再使用这个方法，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于是集结粮车三百辆，每辆车中埋伏勇士五人，各拿长柄大刀、强力弓箭，命老弱残兵数百人押运，而把精锐部队埋伏险要之处等待。东突厥军果然出现，老弱残兵抛弃粮车，四散逃命。东突厥军把粮车赶到有水草的地方，解下马鞍，让马饮水吃草，一面准备卸下粮食；车中勇士适时跳出，凶猛攻击，东突厥军大为惊骇，纷纷逃走，又被伏兵迎头痛击，死亡、俘虏几乎全军覆没。从此，粮食运输，来往自如，东突厥军再不敢靠近。

北征军前进到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之北，天已黄昏，安营扎寨，四周护营壕沟已经挖好，裴行俭忽然下令迁向高冈，各将领一致抗议说：士卒已经安定，不应移动。裴行俭坚持，并下令立刻开拔。当天夜晚，暴风雨突然来袭，原先的营地积水深达一丈有余，各将领惊骇敬佩，询问裴行俭怎么看出这种危险，裴行俭笑说：“从今天起，你们只须听我的命令，不必问我怎么知道。”

阿史德奉职被擒获后，残余部众撤退到狼山（阴山）固守。李治派国务院财政部长（户部尚书）崔知悌乘驿马车前往定襄（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慰劳将士，并处理善后事宜。裴行俭先行班师。

3、夏季，四月二十一日，李治前往紫桂宫（河南省渑池县境）。

4、四月二十四日，副监督长（黄门侍郎）闻喜（山西省闻喜县）人裴炎、崔知温，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京兆（首都长安）人王德真，一同当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是崔知悌的老弟（崔知悌，参考六七六年十二月）。

5、秋季，七月，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攻击河源基地（青海省西宁市），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黑齿常之把他们击退。李治擢升黑齿常之当河源方面军总指挥官（河源军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因河源基地位居要冲，打算扩充边防部队，鉴于道途艰险，路程又远，于是设立烽火前哨站七十余所，开垦荒田五千余顷，每年收获五百余万石，从此，无论出击或防守，粮秣及军用物资，都准备十分充足。

最初，剑南道（四川省中南部及云南省）派人到茂州（四川省茂县）招募士兵，在西南方兴筑安戎城（四川省理县西），切断吐蕃王国跟唐帝国西南边趟蛮夷部落的交通。吐蕃利用生羌部落（没有汉化的羌人）当向导，攻陷安戎城，派军据守，于是西洱（云南省大理市东洱海）地区各蛮夷部落都归降吐蕃，吐蕃王国遂完全控制羊同（西藏西北部）、党项（四川省西北部），及各羌族部落；东方跟唐帝国凉州（甘肃省武成市）、松州（四川省松潘县）、茂州、巂州（四川省西昌市）等州接壤；南方跟天竺（印度）接壤；西方攻陷龟兹（新疆库车县）、疏勒（新疆喀什市）等四个军区（参考六七〇年四月）；北方直抵西突厥汗国边界（西突厥与吐蕃以天山山脉西段为界），土地面积有一万余方里，在所有洋人建立的国家中最为强盛，没有一国能跟它相比。

6、七月二十四日，郑州（河南省郑州市）州长、江王李元祥（李治的叔父）逝世。

7、东突厥汗国残余部众包围云州（山西省大同市），代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代县）总司令（都督）窦怀哲、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程务挺率军把他们击破。

8、八月五日，李治返东都（洛阳）。

9、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摄理鄯州军区（总部设青海省乐都县）总司令李敬玄，被吐蕃王国击败后（参考六七八年九月），不断上疏强调自己患病，请求调还，李治批准。李敬玄既回京师，不但没有病，反而精神焕发，马上就去立法院（中书）办公；李治大怒。八月十五日，把他贬出当衡州（湖南省衡阳市）州长。

10、皇太子李贤听到宫中秘密议论，认为他不是皇后武曌所生，而是武曌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心里惊疑恐惧。法术师明崇俨以化解灾难的能力，深得武曌信任，时常暗中警告武曌说：“太子（李贤）承担不了大业，英王（李哲〔李显〕）面貌很像太宗（二任帝李世民）。”又强调说：“相王（李轮〔李旭轮〕）相貌最是尊贵。”武曌曾命“北门学士”（武曌御用的文化人摇尾分子，参考六七五年三月）撰写《少阳正范》、《孝子传》，赐给李贤（“少阳”，指太子宫），武曌又不断写信讽刺责备李贤，李贤心情更不能安定。

等到明崇俨被暗杀（参考去年〔六七九年〕五月），一直搜捕不到凶手，武曌疑心是李贤干的。李贤非常喜爱音乐及女色，跟家奴赵道生等亲近，不拘形迹，赏赐给他们很多金银绸缎，太子宫管理官（司议郎）韦承庆上书规劝，李贤拒不接受。武曌得到消息，命人向李治正式检举这件事。李治派薛元超、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裴炎会同总监察官（御史大夫）高智周等，联合调查，在太子宫马厩中搜出黑色铠甲数百件，遂认为就是企图叛变的证物；赵道生又招认奉太子（李贤）之命，刺死明崇俨。

李治一向喜爱李贤这个儿子，一直拖延不作决定，打算原谅，武曌不肯，说：“儿子谋杀老爹，天地不容，大义灭亲，怎么可以赦免！”

八月二十二日，李治下诏剥夺李贤太子身份，贬作平民，派右监门（卫军第十四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令狐智通等，把李贤由东都押送京师，囚禁在一个特别地方；同案党羽全部诛杀，并且在洛阳天津桥（洛水桥）南端，公开焚烧被查获的黑色铠甲，用以向人民显示：叛变可是真的。韦承庆，是韦思谦的儿子（韦思谦弹劾褚遂良强买土地，参考六五〇年十月）。

八月二十三日，李治封左卫（卫军第一军）大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雍州牧）英王李哲（李治第七子·原名李显）当皇太子，改年号（之前是调露二年，之后是永隆元年），赦免天下。

太子宫图书馆长（太子洗马）刘讷言，时常撰写一些幽默故事——称《俳谐集》，呈献李贤，李贤被罢黜后，在太子宫把它搜出来，李治大怒说：“用《六经》教导人，还恐怕教导不好，刘讷言竟呈献这些不入流的邪说，岂是命他辅佐太子的本意！”把刘讷言流放振州（海南省三亚市西崖城镇）。

左卫（卫军第一军）将军高真行的儿子高政，在太子宫当饮食局主任秘书（典膳丞·正八品上），牵连到李贤谋反案之中，李治把高政交给他老爹高真行，命高真行自行责罚。高政一进家门，高真行首先用佩刀刺中他的喉管，高真行的老哥、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高审行，又把佩刀刺入他的腹部，肝肠流出，高政哀号，他的侄儿高旋再用佩刀砍下他的人头，然后把尸首抛到路上。李治得到报告，大不高兴，贬逐高真行当睦州（浙江省淳安县）州长，高审行当渝州（重庆市）州长。高真行，是高士廉的儿子（高士廉是李治的娘亲长孙皇后的舅父，参考六四七年正月）。

柏杨曰：

高真行这个家，可谓一窝畜牲。

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被控谄媚太子李贤，逐出当普州（四川省安岳县）州长。太子宫其他官员，李治一律赦免，官复原位，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薛元超等，都三跪九叩谢恩，只太子宫事务署长（右庶子）李义琰引咎自责，哭泣流涕，舆论对他至为赞扬。

11、九月十三日，命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一级实质宰相王德真当相王府（李旦）政务秘书长（长史）；解除实质宰相职务。

12、冬季，十月一日，苏州（江苏省苏州市）州长、曹王李明（李治的老弟），沂州（山东省临沂市）州长、嗣蒋王李炜（音wěi〔伟〕。李炜是李治的侄儿），被控是故太子李贤的党羽（李炜的老爹“一世蒋王”李恽自杀事，参考六七四年十二月）。李治贬李明当零陵郡王，押送黔州（重庆市彭水县）看管；开除李炜官籍，押送道州（湖南省道县）看管。

13、十月五日，文成公主在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逝世（文成公主于六四一年出嫁吐蕃〔参考该年正月〕，当时十八岁的话，本年应五十七岁）。

14、十月八日，李治返首都长安。

15、十一月一日，日食。

六八一年（辛巳）

唐·永隆二年　　开耀元年

1、春季，正月，东突厥汗国残余部落攻击原州（宁夏固原县）、庆州（甘肃省庆阳县）等州。

正月五日，唐王朝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派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李知十等驻军泾州（甘肃省泾州县）、庆州，严加防御。

2、正月十日，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五十四岁）及皇后武曌，为了庆祝新封太子（封李哲当太子，参考去年〔六八〇年〕八月），在首都长安宫宣政殿摆设酒席，款待文武百官和命妇（受过封号的妇女），命九部乐队及特技演员从宣政门进入。祭祀部礼仪官（太常博士）袁利贞上疏，认为：“皇上的寝殿（宣政殿在正殿含元殿之后）不是命妇宴会的地方，寝殿正门更不是戏子应走的道路，请在其他殿堂宴请命妇，九部乐队应自东西侧门进入，并请取消特技杂耍献艺。”李治遂命把宴请命妇的宴席摆到麟德殿。宴会的当天，赏赐给袁利贞绸缎一百段。袁利贞，是袁昂的曾孙。

袁利贞的族孙袁谊当苏州（江苏省苏州市）州长，认为自从他的祖先——南宋帝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袁淑以下，代代尽忠、君王（袁淑死难，参考四五三年二月；袁顗死难，参考四六六年八月；袁粲维护南宋帝国政权而被诛杀，参考四七七年十二月；袁昂守城不降，参考五〇一年十二月；袁宪最后陪伴陈叔宝，参考五八九年正月），而琅邪（山东省诸城市）王家，虽然累世烜赫，历代都居宰相辅佐高位，却不足以跟袁家相比（王导首先辅佐晋帝国〔参考三〇七年九月〕，可是子孙中，王弘帮助刘裕篡夺晋帝国政权，参考四一六年十一月；王俭帮助萧道成篡夺南宋帝国政权，参考四七八年九月；王亮帮助萧衍篡夺南齐帝国政权，参考五〇二年四月；王克帮助侯景篡夺南梁帝国政权，参考五五二年三月），袁谊曾经说：“名门世家之所以尊贵，主要的是世代忠贞，有才能的人和有品德的人接连出现。他们那种把婚姻当做商品，换取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的人，有什么可尊贵的！”世人肯定他的见解。

柏杨曰：

袁谊揭开乌衣巷王姓家族身上的膏药，教人瞧瞧所谓名门世家膏药下面的烂疮——靠出卖儿女的婚姻敛财，对名门世家是一次严正的评估。可是，袁谊所称袁家祖先全都有才能和有品德，却与事实不符，袁淑对刘劭（南宋帝国四任帝）之准备弑父，依违之间，刘劭大不耐烦，才把他诛杀；袁顗更是临阵脱逃，千古蒙羞；袁昂虽最初拒不投降，但最后仍是投降；袁宪也不过在陈帝国亡国时，陪陈叔宝坐了一会台子而已，贪婪的政客只看到对方的烂疮，就奋不顾身地急急吼叫，却看不到自己身上也有同样更大的烂疮。

3、北方远征军统帅裴行俭班师后（参考去年〔六八〇年〕三月），东突厥汗国部落酋长阿史那伏念（颉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堂侄）自称大可汗（十七任），跟阿史德温傅（参考六七九年十月）联合，继续侵犯唐帝国边疆。

正月二十三日，唐政府命裴行俭当定襄兵团总司令官（定襄道大总管）；命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曹怀舜、幽州军区（总部设北京市）总司令（都督）李文暕做他的副总司令官，率军北伐。

4、二月，皇后武曌上疏，请求赦免杞王李上金（参考六七五年七月）、鄱阳王李素节（参考六七六年十二月）的罪行；李治遂再任命李上金当沔州（湖北省武汉市汉水南岸）州长，李素节当岳州（湖南省岳阳市）州长。但仍不准到京师（首都长安）朝见。

5、三月二十二日，命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刘仁轨兼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仍任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命最高监督长（侍中）郝处俊当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免除宰相职务。

宫廷供应署总监（少府监）裴匪舒，喜爱精打细算，上疏请把御花园中的马粪出售，每年可收入钱币二十万串。李治问刘仁轨的意见，刘仁轨说：“这诚是一笔巨款，只是恐怕后人称唐王朝皇家贩卖马粪，不是美好名声。”李治遂命停止。裴匪舒又给李治兴建镜殿，落成后，李治带刘仁轨一同参观，刘仁轨惊慌地退出殿外，李治问他怎么回事，刘仁轨回答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人民没有两个君王（孟子：“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刚才我发现四周有很多皇帝，没有比这个更不祥的事。”李治下令拆除所有铜镜。

6、北方远征军副统帅曹怀舜，跟部将窦义昭率前锋部队向东突厥汗国攻击，有人告诉他：“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逗留黑沙（阴山北），左右侍从不到二十个骑兵，可以放心前往捕获。”

曹怀舜等深信不疑，把老弱官兵留在瓠芦泊（桑乾河支流壶流河，流经河北省蔚县北），亲率精锐轻装骑兵，以加倍的速度前进，抵达黑沙（阴山北），却什么都看不到，而曹怀舜等已人困马乏，只好撤退。

正巧，薛延陀部落（住祁连州〔山西省大同市北〕，参考六五二年六月）打算西上晋见阿史那伏念，碰上曹怀舜军，遂向曹怀舜投降，曹怀舜等慢慢行军，到了长城北，遇见阿史德温傅，发生小小会战，各自离开。曹怀舜进到横水（流经山西省大同市西北），和阿史那伏念军遭遇，曹怀舜、窦义昭和另一位副总司令官李文暕，以及部将刘敬同，四路兵马集合，结成方阵，一面战斗，一面撤退，跋涉一天，阿史那伏念利用顺风攻击，远征军惊恐混乱，曹怀舜等抛弃部队，自行逃走，军无主帅，霎时溃败，被杀的士卒不计其数。曹怀舜等收拾残兵败将，搜刮金银绸缎，呈献阿史那伏念，请求和解，并宰牛盟誓。阿史那伏念遂向北而去，曹怀舜等才得回国。

夏季，五月十八日，李治赦免曹怀舜的死刑，流放岭南（南岭以南）。

7、五月二十一日，河源方面军总指挥官（河源道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参考去年〔六八〇年〕七月）率军在良非川（地望应在青海湖以南）攻击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大将论赞婆，大破吐蕃军，俘获粮食牲口，班师。

黑齿常之在边防军七年，吐蕃对他十分畏惧，不敢入侵。

8、最初，皇后武曌的娘亲、太原王妃杨女士逝世（参考六七〇年九月），武曌请求李治同意，命太平公主（武曌的独生女）当女道士，为杨女士在幽冥中积福。后来，吐蕃王国请求和亲，指名要太平公主下嫁，李治遂给太平公主兴筑一座道观，名太平观，命太平公主当主持，用来向吐蕃拒婚。现在，终于选定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卿）汾阴（山西省万荣县西南荣河镇）人薛曜的儿子薛绍，当太平公主的夫婿。薛绍的娘亲，是二任帝（太宗）李世民的女儿城阳公主（城阳公主先嫁杜荷〔参考六四三年三月〕，杜荷被诛杀，再嫁薛曜）。

秋季，七月，太平公主举行结婚大典，出嫁薛绍，从皇宫兴安门南，直到薛家所住的宣阳坊西，火炬一个接一个，密密相连，路两旁的槐树很多都被烤死。薛绍的老哥薛顗，因太平公主所受的宠爱太深，权力太大，深怀忧虑，向本族祖父级长辈、国务院财政部会计司长（户部郎中）薛克构请教如何因应，薛克构说：“皇上的外甥，娶皇上的女儿，本很平常，只要立身处事能恭敬谨慎，又有什么关系！然而俗话说：‘娶妻娶到公主，动不动就会麻烦官府。’不得不感到恐惧。”

武曌认为薛顗的正妻萧女士及薛顗的老弟薛绪的正妻成女士都不是贵族出身，打算下令把她们逐出家门，说：“怎么可以让我的女儿跟庄稼汉的女儿当妯娌！”有人说：“萧女士，是萧瑀的侄孙女，也是皇家的老亲戚（萧瑀的儿子萧悦，娶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襄城公主，参考六四八年六月）。”武曌才停止。

9、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牧马总管（群牧使）安元寿奏报说：“自从前年（六七九年）九月迄今，丧失战马一十八万余匹，负责牧马的官员士卒，被蛮虏部落杀戮俘虏的八百余人。”

10、薛延陀汗国故地（蒙古国西南部）达浑军区所属五州（羁縻州）四万余帐向唐政府归降。

11、七月二十七日，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兼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坚决请求解除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职务，李治准许。

12、闰七月十一日，擢升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裴炎当最高监督长（侍中），另擢升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崔知温、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薛元超，一起暂任最高立法长（守中书令）。

13、李治征召隐士田游岩当太子宫图书馆长（太子洗马），田游岩到职以后，并没有任何规劝建议，太子宫右翼侍卫军副司令（右卫副率）蒋俨写信责备他说：“你身有巢父、许由般的节操（巢父、许由，参考一一年注），又有傲然立于伊祁放勋（尧帝）和姚重华（舜帝）圣主之世的才能，声誉传播全国，名望震动海内。君王委屈他至高的尊严，赐给你三顾茅庐的荣耀（李治亲访田游岩事，参考去年〔六八〇年〕二月），把你当做商山客人一样的敬重（“商山四皓”，参考前一九六年七月），不把你当做普通臣属，就是为了请你辅佐太子，使太子能受到芝兰芳香的熏陶。皇太子（李哲〔李显〕）正是盛年（本年李哲二十六岁），圣德规范，还没有完全建立，像我这样没有才干的人，都会当面提出反对意见，你受到皇上交付的是保护太子的责任，正是应该发言的时候。可是你自到职以来，唯唯诺诺，没有讲一句规劝的话，晕晕乎乎的过了一年。假如你根本拒绝这份俸禄，我怎敢要求你？而你接受这份足可奉养娘亲的俸禄，不知将用什么回报？我无法想通，谨写出我的困惑。”田游岩竟不能答复。

14、闰七月二十四日，李治因服用长生不死药，命太子李哲（李显）监理帝国。

15、北征军裴行俭驻军代州（山西省代县）陉口（代县西北句注山口），派出大量间谍，渗透东突厥汗国，于是阿史那伏念跟阿史德温傅开始互相猜疑。阿史那伏念把妻子儿女及军用物资留在金牙山（王庭〔汗国大可汗御帐所在地〕），率轻装备骑兵袭击曹怀舜。裴行俭派部将何迦密从通漠道（山西省大同市南）、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程务挺从石地道（大同市北）分别袭击，攻陷金牙山，把阿史那伏念的妻子儿女及军用物资全部俘获而去，阿史那伏念跟曹怀舜和解盟誓后，回军（以上乃追述本年四月事），等抵达金牙山，发现妻子儿女以及军用物资已经失踪，而士卒又很多染上瘟疫，只好向北继续撤退，进入沙漠地带，裴行俭又派副总司令（副总管）刘敬同、程务挺等，率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直属部队尾追。阿史那伏念请求生擒阿史德温傅，立功赎罪；但又犹豫不决，不早下手，同时认为道路遥远，唐帝国远征军决不可能抵达，因此不再戒备。

刘敬同等军突然在营前出现，阿史那伏念大为狼狈，无法集结部众，遂生擒盟友阿史德温傅，从小路投奔裴行俭归降。远征军斥候骑兵报告裴行俭说：尘土滚滚，遮蔽天日，直扑大营，将士全都震恐。裴行俭说：“一定是阿史那伏念生擒阿史德温傅前来投降，不应是别的盗匪！然而，接受投降如同接受挑战，不可以不严加戒备。”下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而只派一个人充当使节，迎上去慰劳。稍停一会，阿史那伏念果然率所有酋长，捆绑阿史德温傅，到达大营军门，请求处罚。

裴行俭肃清东突厥汗国的残余部众，押解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班师回京。

九月二十七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新唐书》改），裴行俭等呈献定襄（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战役生擒的俘虏。

九月三十日，唐政府更改年号（之前是永隆二年，之后是开耀元年）。

16、冬季，十月一日，日食。

同日，在首都长安市场斩阿史那伏念及阿史德温傅等五十四人。

最初，裴行俭承诺宽恕阿史那伏念的罪行，阿史那伏念才投降唐帝国。可是最高监督长（侍中）裴炎嫉妒裴行俭的功劳，上疏说：“阿史那伏念受远征军副将张虔勖、程务挺的紧逼，又受回纥部落（蒙古国西南部）等从沙漠南下压迫，走投无路才降。”李治遂斩阿史那伏念。裴行俭叹息说：“王浑、王濬争功（参考二八〇年五月），从古到今，都认为可耻。但是，诛杀归降的人，以后就没有人敢再归降。”遂声称有病，不再走出家门。

17、十月二十二日，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国王（三十任文武王）金法敏逝世；李治派使节封他的儿子金政明继承王位（三十一任神文王）。

18、十一月八日，把故太子李贤押解到巴州（四川省巴中市）安置看管。

六八二年（壬午）

唐·开耀二年　　永淳元年

1、春季，二月，唐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在蓝田（陕西省蓝田县）兴筑万泉宫。

2、二月十九日，改年号（之前是开耀二年，之后是永淳元年），赦免天下。

3、三月二十五日（原文误置于二月，据《新唐书》改），唐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五十五岁）封皇孙李重照（太子李哲的儿子）当皇太孙。李治打算命皇太孙也设总部，任用官属，询问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长（吏部郎中）王方庆，王方庆说：“晋王朝及南齐帝国都封过皇太孙（晋王朝二任帝司马衷封太孙司马臧、司马尚，参考三〇〇年五月、三〇一年五月；南齐帝国二任帝萧赜封太孙萧昭业，参考四九三年四月），太子的官属自动成为太孙的官属；但从没有听说皇太子健在而又封皇太孙的。”李治说：“由我开创先例，可不可以？”王方庆说：“三代帝王（夏商周）不沿用上代礼仪，开创先例，为什么不可以！”遂上疏请求为皇太孙设置“太孙太师”“太孙太傅”等官。然而，不久，李治怀疑不合古义，并没有命人担任。

王方庆，是王褒的曾孙（南梁帝国江陵陷落，王褒被裹胁北上，参考五五四年十二月），原名王綝，以别名王方庆通行于世。

4、西突厥（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残余部落酋长阿史那车薄率十姓部落叛离唐帝国。

5、夏季，四月一日，日食。

6、李治因关中（陕西省中部）饥馑，粟米每斗卖三百钱，打算前往东都（洛阳）。

四月三日，李治从京师（首都长安）出发，留下太子李哲（李显）监督国政，命刘仁轨、裴炎、薛元超当他的辅佐。当时仓促上路，护驾的禁卫军士卒，有的竟在中途饿死（唐王朝征兵制度，士卒自带粮饷，可能是准备不及之故）。李治担心沿途盗匪充斥，命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魏元忠负责巡察皇家车辆前后。魏元忠受命，立即到赤县监狱（首都长安城分两县，西城是长安县，东城是万年县；称“赤县”或“京县”），检阅囚犯，发现一个强盗神色言谈跟一般囚犯不同，于是命解除他的脚镣手铐，穿戴整齐，跟自己一起乘坐政府驿马车，同吃同宿，请求协助防御盗匪；那人一笑承诺。等到抵达东都，文武官员及武装部队士卒人马数万人，没有失窃一文钱。

7、四月八日，唐政府派遣西方远征军，命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闻喜公（宪公）裴行俭当金牙兵团总司令官（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将军阎怀旦等三个兵团司令官，分军三路，讨伐西突厥汗国。大军还没有出发，裴行俭逝世（享年六十四岁）。

裴行俭有发掘人才的智慧，最初，当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吏部侍郎，参考六六九年十二月），前进士王勮、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县政府防卫员（县尉）栾城（河北省栾城县）人苏味道，都还不被世人所知，裴行俭有一次看到他们，就告诉说：“二位将来会先后负责全国官员的升迁调补工作，我的儿子还小，托付给二位！”当时，王勮的老弟王勃，与华阴（陕西省华阴市）人杨炯、范阳（河北省涿州市）人卢照邻、义乌（浙江省义乌市）人骆宾王，都以能写作文章享有盛名；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对他们尤其敬重，认为将来必然做到高官。裴行俭说：“知识分子所以能担负重任，应该先具备开阔的胸襟和前瞻性的见识，然后才可以谈到文章造诣。王勃等虽然文采四射，可是轻浮、急躁、浅薄、炫耀，怎么会是块稳坐爵位官职的材料？杨炯比较沉默安静，有可能做到大县县长，其他的人当一个小县县长，就很走运了。”不久，王勃渡海时堕水（王勃的老爹王福畤当交趾〔越南河内市西北〕县长，六七五年，王勃前去省亲，在南海溺死，年仅二十八岁），杨炯在盈川（浙江省衢州市东北）县长任内逝世，卢照邻身患恶疾，无法痊愈，投水自杀（卢照邻体弱多病，服食法术师玄明的药，病转沉重，本来就生活贫穷，至此更衣食不继，双脚抽筋变形，一只手也残废，终于投颍水而死），骆宾王因反抗政府受到诛杀（参考六八四年十一月）。王勮、苏味道，果然后来都高升到负责选拔官员的高位，跟裴行俭所预言的一样。裴行俭无论当将领或统帅，所推荐的将领，像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以后很多都成名将。

柏杨曰：

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等四位在文坛上居重要地位，被尊称为“唐初四杰”。可是在裴行俭心目中，却因为他们没有当上官，或没有当大官，就嗤之以鼻。自公元前二十七世纪黄帝王朝，迄今二十世纪结束，四千七百年之久，中国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的结构，做官成为知识分子唯一追求的目标，裴行俭用能不能做官升官，衡量人的价值，文学家、画家、音乐家，在官场文化中，自然不值一屁。

司马光在同一理念之下，态度比裴行俭还要激烈，甚至不惜曲解史实，以证明裴行俭官场理论的正确。王勃渡海落水，杨炯病死盈川，岂因他们是作家之故？卢照邻患的只是重病，司马光却一口咬定患的是恶疾，“重病”“恶疾”，相差太远，为什么对一个可怜的文化人如此丑化？骆宾王只不过起义失败，竟被斥为是一个叛徒，充分露出不分是非、只问官运，“想官狂”的错乱心态。

裴行俭曾经派左右侍从去拿犀牛角、麝香，那人一不小心，把它们遗失。唐帝李治曾赏赐给裴行俭一匹御马和一副马鞍，总部一位管理员（令史）试着骑上去，扬鞭飞奔，想不到御马忽然栽倒，马鞍跟着断裂；这两个闯下滔天大祸的人，惊恐逃亡，裴行俭派人召唤回来，告诉说：“你们全都错了，为什么这般小看我！”待他们跟过去一样。后来，击破阿史那都支（参考六七九年七月），得到玛瑙做的盘子，直径二尺有余，拿出来让将士参观，文书员（军吏）王休烈捧着玛瑙盘，战战兢兢登上台阶，突然间脚下一滑，栽倒在地，玛瑙盘跌得粉碎，王休烈震恐，跪下叩头，猛烈撞地，血流满面。裴行俭笑说：“你不是故意的，何至于这样！”不再追究，也没有一点懊恼脸色。李治下诏把阿史那都支等的家产金银器物等三千余件，以及数目相等的牛羊牲畜赏赐给裴行俭，裴行俭全都分送给亲戚、朋友及部将，几天工夫送光。

8、西突厥汗国首领阿史那车薄包围弓月城（新疆霍城县），安西都护王方翼率军增援（安西都护府设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在伊丽水（伊犁河）击破蛮虏部众，杀一千余人。然而霎时之间，三姓咽面部落（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东）与阿史那车薄并肩抵抗王方翼，在热海（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湖畔会战，一支流箭射穿王方翼的手臂，王方翼用佩刀砍断箭杆，左右官员都不知道主帅受伤。

王方翼所率外籍兵团将士阴谋叛变，打算生擒王方翼，响应阿史那车薄，王方翼接到密报，于是召集他们出席军事会议，拿出军中物资，宣称要颁发赏赐，依照顺序，把他们带领出帐，砍下人头，正巧狂风怒吼，王方翼又教擂动战鼓军锣，声震四野，用以掩盖诛杀时挣扎惨叫的声音，连杀七十余人，参与叛变的部众竟然毫无察觉。内部既然肃清，王方翼派出将领，分道袭击阿史那车薄、咽面部落，大破西突厥联军，生擒首领三百余人，西突厥动乱遂全部平息；而西征军阎怀旦还没有出发。

王方翼不久调任夏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总司令（都督），征召到首都长安朝见，会商边疆事务。唐帝李治看见王方翼衣服上血染的痕迹，问他原因，王方冀报告热海之役苦战经过，李治察看他手臂上的箭伤，叹息不已。但因为王方翼是前任王皇后的近亲（参考六五九年五月），受武曌嫉恨，不能留京重用，命他仍回夏州。

9、四月二十二日，李治抵达东都。

10、四月二十四日，副监督长（黄门侍郎）颍川（河南省许昌市）人郭待举、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岑长倩、皇家图书院编制外副院长（秘书员外少监）兼摄理副立法长（检校中书侍郎）鼓城（河北省晋州市）人郭正一、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鼓城人魏玄同，同被加授二级实质宰相（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李治打算擢升郭待举等，对暂任最高立法长（守中书令）崔知温说：“郭待举等的资历还浅，官位不高，暂且使他们参与中央决策，但尊贵名号不可以跟你们一样！”自此以后，政府四品以下的官员当实质宰相时，开始用“二级”（平章事）官称。岑长倩，是岑文本的侄儿（岑文本事，参考六四五年四月）。

最初，魏玄同当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上疏指出现行选拔人才办法的流弊，认为：“政治领袖做事的基本法则，就是必须授权给干部，再考核他工作的成果。如果委任的人才恰当，所录用的官员自然优秀。所以姬满（周王朝五任王穆王）任命姬冏当交通部长（大仆正），吩咐说：‘物色你的部属，要特别谨慎。’是让各单位首长决定属于他的干部，政治领袖只要遴选各单位首长就行。到了西汉王朝，高官都由州县低级职员擢升，五府征召他们前来中央（五府：太傅府、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大将军府），然后推荐给天子（参考前六八年四月）。自曹魏帝国、晋王朝以来，才由国务院考选司（选部）一个机构负责（指“九品任官条例”，参考二二〇年二月）。天下这么大，知识分子这么多，如此繁重的工作，集中在少数人之手，用几句话的评语去衡量一个人的才干，靠几个字的记载去评估一个人的德行，即令主持人公正得像天平、清明得像一盆水或一面镜子，也会感觉力量不足，无法遍照，何况一旦所托非人，立刻就会发生愚昧包庇的弊端。我建议恢复周、汉的规则，补救魏、晋的缺失。”奏章呈上后，李治不采纳。

11、五月十四日，东都大雨。

五月二十三日，洛水（流经洛阳城）泛滥成灾，淹没居民一千余家。

关中（陕西省中部）先是水灾，接着是旱灾、蝗灾，后来更瘟疫流行，粟米每斗卖四百钱，两京（京师长安、东都洛阳）死在路上的人，一个接连一个，人民互相吞食（人间惨事）。

12、李治既举行泰山大祭（封禅），打算再举行五岳大祭（五岳：中岳嵩山〔河南省登封县北〕、北岳恒山〔河北省曲阳县北〕、南岳衡山〔湖南省衡山县西〕、西岳华山〔陕西省华阴市南〕、东岳泰山〔山东省泰安市北〕）。

秋季，七月，在嵩山南麓兴筑奉天宫，见习监察官（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劝阻说：“陛下举行泰山大祭，禀告上苍天下太平，引起很多祥瑞，已跟三皇、五帝媲美（三皇：天皇、地皇、人皇。五帝：黄帝姬轩辕、玄帝姬颛顼、倍帝姬夋、尧帝伊祁放勋、舜帝姚重华）。最近几年，庄稼收成不好，人民饿死的尸体前后相连，四方邻国交互侵略，兵马每年都要出动，陛下理应虔敬沉默，思考治理帝国的道理，致力于消除灾祸。现在，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更扩大宫殿的经营，劳役也从没有停止，天下人民没有一个不深感失望。我身为天子的耳目，暗中为这种现象忧虑。”李治虽不采纳，但也大度包容。自从褚遂良、韩瑗去世（参考六五八年十一月、六五九年七月），政府和民间没有人敢违背皇帝的意思，直言冒犯，为时将近二十年。直到李善感上疏规劝，天下兴奋，形容为“凤鸣朝阳”（《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叫，在那个高冈上；梧桐结子，在那个朝向太阳的树枝上〔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13、李治派宦官沿着长江搜集奇异的竹子，打算移植到上林苑。宦官到处征调船舶运送，行为凶暴；经过荆州（湖北省江陵县），州政府政务秘书长（长史）苏良嗣把宦官逮捕入狱，上疏恳切劝告说：“收集远方的奇异物品，给沿途人民带来灾难，恐怕不是陛下爱护人民的本意。而卑劣小人借机弄权逞威，伤害陛下英明。”李治对皇后武曌说：“我管理得不严格，果然被苏良嗣抱怨！”亲自写诏书慰劳勉励，命苏良嗣把竹子抛到长江中。苏良嗣，是苏世长的儿子（苏世长事，参考六二一年七月五日）。

14、黔州军区（总部设重庆市彭水县）总司令谢祐，逢迎皇后武曌的意旨，强逼零陵王李明自杀（李明被贬，参考六八〇年十月），李治深为怜惜，黔州军区总部官员全被免职。

谢祐的卧室在平台小楼，跟婢女和小老婆等十余人共住，一天夜晚，他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人头却不知被谁砍去。六八九年，李明的儿子零陵王李俊、黎国公李杰，被武曌害死，主管官员查抄没收他们的家产，搜出谢祐的人头，上面涂一层油漆，当做尿壶，题字“谢祐”，才知道李明的儿子派刺客行事。

柏杨曰：

生子当如李俊、李杰，为冤死的老爹作出恰如其分的报复。我们一向反对私下报复，但必须有其他渠道可以获得公平。在一个无法无天的社会中，报复是一种应受赞扬的勇气和美德，只要这报复不超过恶徒应该得到的惩罚。

15、太子李哲（李显）留守京师（首都长安），相当喜爱游逛狩猎，太子宫政务署长（太子左庶子）薛元超上书劝阻。

李治听到消息，派使节慰劳薛元超，命他到东都晋见。

16、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大将论钦陵攻击柘州（四川省黑水县南）、松州（四川省松潘县）、翼州（四川省茂县西北）等州。

李治诏命左骁卫（卫军第五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李孝逸、右卫（卫军第二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卫蒲山调秦州（甘肃省天水市）、渭州（甘肃省陇西县）等州兵马分道抵抗。

17、冬季，十月七日，命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刘景先当二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18、本年，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残余部落酋长（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集结逃亡的部众，在黑沙城（阴山北麓）起兵反抗唐帝国，攻击并州（山西省太原市）及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北境，斩岚州（山西省岚县）州长王德茂。

右领军卫（卫军第八军）将军、摄理代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代县）总司令薛仁贵，率军抵达云州（山西省大同市），攻击阿史德元珍。东突厥战士问唐帝国大将是谁，回答说：“薛仁贵。”东突厥战士说：“听说他被贬谪到象州（广西象州县。薛仁贵因大非川之败开除官籍，后来重获任用，当鸡林兵团总司令〔鸡林道总管〕，因案再被贬象州），已死了很久，为什么骗我！”薛仁贵脱下头盔，让他们看到脸部，东突厥战士互相观望，脸色大变，下马行礼，向后缓缓撤退，薛仁贵趁势攻击，大破东突厥军，杀一万余人，俘虏二万余人。

19、吐蕃王国出兵攻击河源方面军基地（青海省西宁市），中央派到基地的使节（军使）娄师德，率军在白水涧（青海省大通县）迎击，八次会战，八次大捷。

李治任命娄师德当国务院司法部审计司副司长（比部员外郎）、左骁卫（卫军第五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河源方面军副指挥官（河源军经略副使），说：“你有文武两方面的才能，不要辞让。”

六八三年（癸未）

唐·永淳二年　　弘道元年　　（光明圣皇帝白铁余元年）

1、春季，正月六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三任高宗）李治（本年五十六岁）前往奉天宫（河南省登封县境）。

2、二月十二日，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部众攻击定州（河北省定州市），州长霍王李元轨把他们击退。

二月十七日，再攻击妫州（河北省怀来县）。

三月二日，东突厥大可汗（十八任）阿史那骨笃禄及酋长阿史德元珍，包围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俘虏军务秘书长（司马）张行师，斩首。

唐政府派胜州军区（总部设内蒙古托克托县）总司令（都督）王本立、夏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总司令李崇义率军分别增援。

3、太子宫事务署长（太子右庶子）、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葬父母，要他舅父家把旧墓地迁走，李治听到消息，大怒说：“李义琰仗恃自己官大势大，欺负舅父家，这种人不可以再管理政府的事。”李义琰听到消息，恐慌不安，遂声称脚部有病，请求退休。

4、三月二十五日，暂任最高立法长（守中书令）崔知温逝世（享年五十七岁）。

5、夏季，四月二日，李治返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

6、绥州（陕西省绥德县）步落稽部落（即稽胡部落）酋长白铁余，把铜佛像埋到地下，过了很久，地上生草，白铁余告诉他的乡亲说：“我好几次在这里看见佛光。”然后择定一个日子，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当面挖掘，果然挖出那个铜佛像，遂宣称：“凡是看到圣佛的，百病一扫而光。”于是，人们不分远近，争来叩拜。白铁余用数十个不同颜色的口袋，把铜佛像层层套住，对大量捐献的信徒，就脱下一个口袋赐给他。几年之间，信服他的人越来越多，遂阴谋叛变。最后，率领武装信徒进驻城平县（陕西省清润县东），自称光明圣皇帝，设立文武百官，攻击绥德（陕西省清涧县东北）、大斌（陕西省子洲县）二县，杀戮官员，焚烧民宅。

唐政府派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程务挺与夏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总司令王方翼出军讨伐。

四月二十七日，攻克城平县，生擒白铁余，残余的党羽全部被平定。

7、五月三日，李治前往芳桂宫（河南省渑池县境），走到合璧宫（洛阳市境）时，大雨倾盆，返回洛阳。

8、五月十八日，东突厥汗国可汗（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笃禄等进攻蔚州（山西省灵丘县），斩州长李思俭。丰州军区（总部设内蒙古五原县）总司令崔智辩在朝那山（内蒙古固阳县东）北拦腰截击，大败，被东突厥军俘虏。

唐政府讨论撤销丰州，准备把居民迁到灵州（宁夏灵武市）、夏州一带安置。丰州军区总司令部军务秘书长（司马）唐休璟反对，上疏说：“丰州（内蒙古五原县）背靠黄河，防御工事十分坚固，恰好掐住盗匪（指北方蛮夷）出没的咽喉，自秦、两汉王朝以来，该地都设郡县（参考前二一四年、前一二七年）。土地肥沃，不但适合畜牧，也适合耕种。隋王朝末年，政府衰败，人民流离，曾把居民迁到宁州（甘肃省宁县）、庆州（甘肃省庆阳县），以致蛮虏（北方各蛮夷部落）深入国土，灵州、夏州反而成为边疆（隋王朝末年，五原郡〔内蒙古五原县〕副郡长〔通守〕张长逊连同郡土投降东突厥，参考六一八年四月四日）。四〇年代（二任帝李世民在位末期），政府招募人民前往耕田畜牧，人口逐渐稠密，西北边界才保平安（恢复设置丰州，参考六三〇年五月）。如果把黄河北岸放弃，势将落入盗匪（指东突厥汗国）之手；灵州、夏州等州居民，就不可能安心工作，不是帝国之福。”议论才停止。

9、六月，东突厥一个支派部落抢掠岚州（山西省岚县），州政府副将领杨玄基把他击退。

10、秋季，七月四日，李治封皇孙李重福（太子李哲〔李显〕的儿子）当唐昌王。

11、七月七日，李治下诏预告：将于本年十月举行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北）大祭（中岳封禅）。

但不久因李治患病，时间改到第二年（六八四年）正月。

12、七月十九日，改封相王李轮（李旭轮）当豫王，并改名李旦。

13、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兼太子宫政务署长（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患喉病，不能说话，上疏请求退休，李治批准。

14、八月十日（原文“己丑”，据《新唐书》改。《旧唐书》则载于七月四日），李治因将要举行嵩山大祭（中岳封禅），命太子李哲（李显）前来东都（洛阳），改派皇孙唐昌王李重福留守京师（首都长安），由刘仁轨辅佐。

冬季，十月二十六日，李哲抵达东都。

15、十月十日，李治前往奉天宫（河南省登封县境）。

16、十一月三日，李治病势沉重，下诏取消第二年嵩山大祭（中岳封禅）。

李治因头部一直昏眩沉重，长久以来，深受痛苦，而且眼睛失明，命御医秦鸣鹤诊疗，秦鸣鹤认为如果在头上刺出鲜血，就可以痊愈。皇后武曌根本不要李治痊愈，在珠帘后面咆哮说：“这个人应该斩首，竟然敢在天子头上刺出鲜血！”秦鸣鹤叩头乞求饶命。李治说：“不妨刺刺看，不见得有害处。”秦鸣鹤遂用针刺“百会”（头顶前部半寸）、“脑户”（枕骨后半寸）两个穴道，李治说：“我似乎看得见了！”（《旧唐书·高宗本纪》说：“秦鸣鹤刺，微出血，头疼立刻停止。”）武曌举手放到前额上，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亲自背彩色绸缎一百匹，赏赐给秦鸣鹤。

柏杨曰：

武曌本年六十一岁，早已迫不及待的要李治死亡，李治不仅挡了她的夺权之路，而且，对这个脓包，武曌也根本瞧他不起。当时的宫廷及政府，武曌已完全掌握，她如果想谋害李治，跟谋害一条虫蛆一样的易如反掌，但她宁可使他自然死亡，不肯急吼吼一刀两断，这是她最聪明的谋略。谋杀帝王，事体太大，阴谋非常容易泄露，她不能冒这个险。但李治的病似乎相当离奇，我们怀疑是一种慢性中毒，检查武曌用毒的前例，一定印象深刻。她对亲生之女都下得了手，丈夫又算老几？李治不死，她不会鲁莽的操刀一割，但李治慢性中毒，全世界都无可奈何。

17、十一月十五日，任命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程务挺当单于道（内蒙古阴山以北）安抚特使，招抚及讨伐东突厥可汗（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笃禄等。

18、李治下诏命太子李哲监督国政，裴炎、刘景先、郭正同时主持太子宫政事（东宫平章事）。

19、李治抵达奉天宫后，病危，所有宰相都看不到他。

十一月二十四日，李治返东都，文武百官在天津桥（洛水桥）南端迎接晋见。

20、十二月四日，改年号（之前是永淳二年，之后是弘道元年），赦免天下。李治打算登则天门楼，亲自宣布赦令，可是剧烈的气喘使他无法骑马，就命平民进到殿前，向大家宣告（“平民”原文“百姓”，他们是谁？如指全国人民，简直荒唐；如指长安城居民，同样不可思议；如指居民代表，则此代表怎么产生？如指临时敲锣召集的群众，更是离谱）。当天夜晚，召唤裴炎入宫接受遗诏，辅佐下任皇帝，遂在贞观殿逝世（享年五十六岁）。遗诏命太子李哲在老爹灵柩前登基，帝国军政大事不能裁定时，一并听取皇后武曌的指示处理。撤除万泉宫（陕西省蓝田县境）、芳桂宫（河南省渑池县境）、奉天宫等宫。

十二月七日，裴炎奏称：太子李哲还未即位，还没有资格颁发诏书，有紧急情况，希望用皇后武曌的名义，下令给立法院（中书）、监督院（门下）实施。

十二月十一日，李哲（本年二十八岁）正式登基（四任帝中宗），尊武曌为皇太后，一切政事，全由武曌做主。武曌因泽州（山西省晋城市）州长、韩王李元嘉（李哲的叔祖父）等在皇族中地位尊贵，声望崇高，恐怕有什么变化，于是加授他们三公等高位，作为安抚。

21、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刘仁轨当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裴炎当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

十二月二十五日，任命刘景先当监督院最高监督长（侍中）。

依照惯例，各宰相在监督院（门下省）讨论公务的地方，称“宰相联合办公厅”（政事堂）。所以，长孙无忌当司空（三公之三），房玄龄当国务院最高执行长（仆射），魏徵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时，都代理监督院长官（知门下省事）。现在，裴炎当最高立法长，将宰相联合办公厅迁到立法院（中书省）。

22、十二月二十九日，派左威卫（卫军第九军）将军王果、左监门（卫军第十三军）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卫军第十六军）将军郭齐宗分别前往并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太原市）、益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成都市）、荆州军区（总部设湖北省江陵县）、扬州军区（总部设江苏省扬州市）协防，会同地方政府官员，加强戒备（因应李治死亡措施）。

23、命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郭正一当国立贵族大学校长（国子祭酒），免除宰相职务。

六八四年（甲申）

唐·嗣圣元年　　文明元年　　光宅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唐王朝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改年号嗣圣；赦免天下。

2、唐帝（四任中宗）李哲（李显·本年二十九岁）封正妻韦女士当皇后，擢升韦皇后的老爹、普州（四川省安岳县）州政府参谋官（参军·中州正九品下）韦玄贞当豫州（河南省汝南县）州长（上州从三品）。

3、正月十日，任命监督院（门下省）最高顾问官（左散骑常侍）杜陵（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人韦弘敏当库藏部长（太府卿）、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4、李哲（李显）打算任命韦玄贞当最高监督长（侍中），又打算任命乳母的儿子当五品官员，裴炎坚决反对，李哲冒火说：“我就是把帝国送给韦玄贞，有什么不可以，何况不过一个小小的最高监督长（侍中）！”裴炎恐惧，报告皇太后武曌，密谋罢黜李哲。

二月六日，武曌在洛阳宫乾元殿召集文武百官，裴炎、副立法长（中书侍郎）刘祎之、左羽林（禁军第一军）将军程务挺、右羽林（禁军第二军）将军张虔勖，率军入宫就战斗位置，然后裴炎宣读武曌诏令：罢黜李哲，贬作庐陵王，命人把李哲从宝座上强扶下殿。李哲挣扎说：“我有什么罪？”武曌说：“你打算把帝国送给韦玄贞，怎么说没有罪！”把李哲囚禁在另一个地方。

二月七日，武曌封京畿总卫戍司令官（雍州牧）豫王李旦（李轮·本年二十三岁）当皇帝（五任睿宗）；国家大事一切由武曌决定。李旦住另一宫殿，对政府不准过问；封李旦正妻刘女士当皇后。刘皇后，是刘德威的孙女（刘德威，参考六三七年正月）。

羽林军（禁军第一、二军）飞骑战士十余人在小巷子里饮酒，其中一个人说：“早知道没有封爵升官的赏赐，还不如拥护庐陵王（李哲）！”另一个人立刻离座，前往皇宫北门（玄武门）检举，酒席还没有散，大家就全部被捕，囚禁禁军监狱（羽林监狱）。发言的人斩首，其他人的罪名是“知情不报”，一律绞死；检举的人被任命当五品官。告密的风气，从此兴起。

5、二月七日（原文“壬子”，据《新唐书》改），封永平郡王李成器当皇太子，李成器是李旦的长子；赦免天下，改年号文明（之前是嗣圣元年，之后是文明元年）。

二月八日，罢黜皇太孙李重照，贬作平民，命刘仁轨全权负责西京（首都长安）留守政府。把韦玄贞流放到钦州（广西钦州市）。

皇太后武曌写信给刘仁轨，说：“从前，刘邦（西汉王朝一任帝）把关中（陕西省中部）的事托付给萧何（参考前二〇一年正月），而今，我也把关中的事托付给你，两者完全一样。”刘仁轨上疏，陈述自己年纪衰老，不能承担留守长官的重大责任，并乘机提及吕雉皇后当权及惨败的往事（参考前一八〇年），向武曌劝告。武曌派皇家图书院院长（秘书监）武承嗣（武曌的侄儿）携带诏书，前去安慰沟通，说：“现在皇上（李旦）正是为老爹居丧期间，不能处理国事，我才出面代理。劳动你这么远对我规劝，又因年老患病，辞让官职，警告我说：‘吕雉被后代嗤笑，吕禄、吕产给西汉王朝带来灾难。’用意至深，惭愧与安慰交集。你忠贞的节操，始终如一，坚强正直的气质，古今都很难有人跟你相比。突然间听到你所说的话，怎能不备感迷惘！但等到心情平静时思考，你的见解确实使我警惕。何况你是先帝（三任李治）的旧部，远近的人都仰望你的行止。希望你只想到保护辅佐的责任，而不再提及年老。”

6、二月九日，皇太后武曌命左金吾（卫军第十一军）将军丘神勣前往巴州（四川省巴中市）：“检查故太子李贤住宅，防备外来侵犯。”其实是暗示诛杀李贤。丘神勣，是丘行恭的儿子（丘行恭事，参考六一七年九月二十四日）。

7、二月十二日，武曌登洛阳宫武成殿，唐帝李旦率亲王、公爵以下文武官员，向武曌奉上尊号。

二月十五日，武曌登上平台，派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封李旦当继任皇帝（给武曌一个尊号，还可以解释；而由武曌册封早已登基当皇帝的人当皇帝，就十分古怪，武曌所以古怪，大概只因为她要显示她当家做主）。

自此之后，武曌常常登紫宸殿（洛阳宫没有紫宸殿，但如此重要地方，史书不应有误），用淡紫色疏薄的幔帐在御座前张开，武曌就在幔帐后处理政事。

8、二月二十五日，武曌任命祭祀部长（太常卿）、摄理豫王府政务秘书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当最高监督长（侍中）；副立法长（中书侍郎）、摄理豫王府军务秘书长（检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当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9、三月五日，改封杞王李上金（李治第三子）当毕王，鄱阳王李素节（李治第四子）当葛王。

10、丘神勣抵达巴州，把前太子李贤（参考六八〇年八月）囚入一个房间，逼他自杀。李贤死亡消息传出后，武曌把责任推到丘神勣身上。

三月十六日，在洛阳宫显福门为李贤举行哀悼，贬丘神勣当叠州（甘肃省迭部县）州长。

三月十七日，追封李贤封爵雍王。

丘神勣不久就被召回洛阳，复任左金吾（卫军第十一军）将军。

11、夏季，四月，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梁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汉中市）总司令（都督）滕王李元婴（一任帝李渊第二十三子）逝世。

12、四月十日，改封毕王李上金当泽王，出任苏州（江苏省苏州市）州长；改封葛王李素节当许王，出任绛州（山西省新绛县）州长。

13、四月二十二日，押解庐陵王李哲（李显）到房州（湖北省房县）看管。

四月二十六日，再押解李哲到均州（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故濮王李泰住宅看管（李泰事，参考六四三年九月）。

14、五月十五日，前任帝（三任高宗）李治的灵柩由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出发，西返首都长安。

15、闰五月，命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武承嗣当祭祀部长（太常卿），加授一级实质宰相。

16、秋季，七月九日，广州军区（总部设广东省广州市）总司令（都督）路元叡，被黑人（昆仑）刺死。

路元叡懦弱昏庸，所属官吏更肆意凶恶残暴。有外国商船抵达，官吏贪婪勒索，没有止境，外国商人晋见路元叡控告，路元叡不问案情，就命人去取长枷，打算给外国商人戴上拷打。外国商人怒不可遏，一个黑人宽袖中暗藏短剑，直登台阶，诛杀路元叡和他左右侍从十余人，扬长而去。没有人敢向他接近，外国商人走到码头，乘船入海，唐帝国军警得到报告追捕，已追不到。

17、温州（浙江省温州市）大水成灾，漂流淹死四千余家。

18、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驾禄等攻击朔州（山西省朔州市）。

19、八月十一日，唐政府把前任皇帝（三任高宗）李治安葬乾陵（陕西省乾县西北），庙号高宗。

20、最初，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冯元常深受李治信任，李治晚年不断患病，文武官员奏报请示时，李治常告诉他们：“我精神不足，你可以跟冯元常商议，再报告我。”冯元常曾经秘密警告李治：“皇后（武曌）的权威太大，应该稍加压制！”李治虽然办不到，但深认为他的话很对。

武曌主持政府以来，四方的摇尾分子纷纷传出祥瑞。嵩阳（河南省登封县）县长樊文呈献一块吉祥石头，武曌命拿到金銮宝殿，让文武百官观看，冯元常奏说：“这种事简直是谄媚和诈欺，不可以认为天下人都是瞎子。”武曌大不高兴，派他出任陇州（陕西省陇县）州长。冯元常，是冯子琮的曾孙（冯子琮之死，参考五七一年八月）。

21、八月二十七日，祭祀部长（太常卿）、一级实质宰相武承嗣被免去官职，复任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

22、括州（浙江省丽水市）大水成灾，漂流淹死二千余家。

23、九月六日，赦免天下，改年号（之前是文明元年，之后是光宅元年），旗帜全改成金黄色。八品以下官员，原来规定应穿青色衣服的，改穿深蓝色衣服。把东都改称神都，洛阳宫改称太初宫。又改政府机关名称：尚书省（国务院）称“文昌台”，左右仆射（国务院左右最高执行长）称“左右相”，国务院六部（吏、户、礼、兵、刑、工）称“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门下省（监督院）称“鸾台”，中书省（立法院）称“凤阁”，侍中（最高监督长）称“纳言”，中书令（最高立法长）称“内史”；御史台（总监察署）称“左肃政台”（中央总监察署），另增设“右肃政台”（地方总监察署）。其他“省”“寺”“监”“率”都依照工作性质更改。

24、任命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程务挺当单于道（内蒙古阴山以北）安抚特使，防备东突厥汗国南侵。

25、武承嗣请皇太后武曌追封祖先王爵，并立武姓七座祭庙（只有皇帝才可以立七座祭庙，这在以祭祀为主的儒家系统看来，至为严重），武曌采纳。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裴炎劝阻说：“太后做天下所有母亲的表率，应大公无私，不可对自己的亲人太过偏心，难道看不见吕雉的结局？”武曌说：“吕雉把大权交给活着的人，所以招来失败，我今天只是追尊已经去世的人，有什么关系！”裴炎说：“凡事应从细小的地方先行克制，才能使它不致扩大。”武曌不理。

九月二十一日，唐帝李旦下诏：追尊皇太后武曌的五世祖武克己为鲁靖公、正妻称夫人；高祖父武居常赠官太尉（三公之一），封北平恭肃王；曾祖父武俭赠官太尉，封金城义康王；祖父武华赠官太尉，封太原安成王；老爹武士彟赠官太师（三师之一），封魏定王；他们的正妻都称王妃。裴炎因此触怒武曌。武曌又在故里文水（山西省文水县）兴建五世祠堂。

当时，武家班掌握政府，李姓皇族人人自危，人民悲愤。正巧，眉州（四川省眉山县）州长（上州州长从三品）、英公李敬业（徐敬业）及老弟盩厔（陕西省周至县）县长（畿县县长正六品上）李敬猷（徐敬猷）、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正五品上）唐之奇、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县政府秘书官（主簿·京县从八品上）骆宾王、太子宫总管府纠察官（詹事司直·正七品上）杜求仁，大家都受到指控，李敬业贬作柳州（广西柳州市）军务秘书长（司马·下州从六品上），李敬猷免除官职，唐之奇贬作括苍（浙江省丽水市）县长（上县县长从六品上），骆宾王贬作临海（浙江省临海市）县政府主任秘书（县丞·上县从八品下），杜求仁贬作黟县（安徽省黟县）县长（上县县长从六品上）。杜求仁，是杜正伦的侄儿（杜正伦被贬，参考六五八年十一月）。盩厔县政府保卫员（县尉）魏思温曾当过监察官（御史），现在第二次被罢黜。这些人在扬州（江苏省扬州市）会面，各人都因受到惩罚，怨恨不平，乃阴谋发动兵变，以维护庐陵王李哲复位作为号召。

魏思温成为大家的智囊，由他们的同党、宫廷监察官（监察御史）薛仲璋要求派到江都（扬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扬州市）查案，而由雍州人韦超晋见薛仲璋，报告紧急事变，说：“扬州政务秘书长（长史）陈敬之阴谋叛变。”薛仲璋遂逮捕陈敬之下狱。几天之后，李敬业乘坐政府驿马车抵达，声称是新任扬州军务秘书长（司马），前来到差，说：“奉皇太后（武曌）密旨，因高州（广东省高州市东北）蛮夷酋长冯子猷谋反，调兵讨伐。”于是大开仓库，命工务官（士曹参军）李宗臣前往铸钱场驱使囚犯、工匠，发给他们铠甲；就在狱中斩陈敬之。总务官（录事参军）孙处行拒绝参加，又斩孙处行示众，其他官员没有人敢动一动，遂动员扬州一州兵马，复称嗣圣元年（李哲使用的年号）。设立三个总部：一、匡复府（应是类似“天策府”〔参考六二一年十月〕的机构），二、英公府，三、扬州军区总司令部（大都督府）。李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兼扬州军区总司令官（领扬州大都督）；任命唐之奇、杜求仁当左、右政务秘书长（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当左、右军务秘书长（左右司马），魏思温当军师，骆宾王当机要秘书（记室），十天之间，集结战士十余万人。

起兵文告分送到各州县，大略说：“现在硬坐在宝座上垂帘听政的武曌女士，性情乖戾，出身贫寒微贱。最初不过是太宗（二任帝李世民）后宫小老婆群的一员（参考六三七年十一月），利用去厕所的机会，跟太宗（二任帝李世民）上床，后来，淫荡肮脏的行为，污染东宫（指跟当时仍是太子的李治通奸），故意隐瞒陪先帝（二任帝李世民）上床这件事，倾全力图谋取得最大的宠爱，终于穿上皇后衣服，登上皇后宝座，把我们的君王（三任帝李治）陷于奸淫庶母的乱伦之境。”又说：“武曌杀她的胞姐（此指武曌杀死姐姐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女士）、屠她的老哥（武元庆、武元爽）、谋害她的君王（谓李治不是善终）、毒死她的娘亲（指杨女士也不是善终），人民与神灵，一同痛恨，天地不容。”又说：“武曌胸中包藏着—颗邪恶的心，暗中垂涎帝国政权。我们君王（三任帝李治）最心爱的儿子（现任皇帝李旦），囚禁在别处宫殿。而盗贼（指武曌）的同族和党羽（指武家班），却掌握大权。”又说：“新坟上的泥土还没有全干，六尺高的孤儿已不知道应托付给谁！”又说：“不妨环顾今天帝国，究竟是谁家的天下！”皇太后武曌见到这份文告，问左右官员说：“谁的手笔？”有人回答说：“骆宾王。”武曌说：“这是宰相的过失，一个人有如此才华，怎么使他不能升迁！”

李敬业找到一个容貌跟故太子李贤很像的人，对大家宣称：“李贤并没有死，逃亡扬州，命我们发动反抗。”遂拥护他高坐上位，号令天下。

楚州（江苏省淮安市）军务秘书长（司马）李崇福率所属三个县，响应反抗军。只盱眙（江苏省盱眙县）人刘行举控制县城，拒绝反抗军，李敬业派他的部将尉迟昭攻击盱眙。武曌任命刘行举当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从五品下），再任命他的老弟刘行实当楚州州长。

冬季，十月六日（原文误置于九月，据两《唐书》改），武曌命左玉钤卫（卫军第七军）大将军李孝逸当扬州兵团总司令官（扬州道大总管），率军三十万；另命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李知十、马敬臣当副总司令官，讨伐李敬业。

26、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武承嗣，跟他的堂弟、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武三思，认为韩王李元嘉（一任帝李渊第十一子）、鲁王李灵夔（一任帝李渊第十九子），在皇族中辈分最高（现任帝李旦的叔祖父），地位最尊，屡次建议武曌找一个借口把他们诛杀。武曌和宰相们商议，副立法长（中书侍郎）刘祎之、副监督长（黄门侍郎）韦思谦，都不表示意见，只最高立法长（内史）裴炎反对，武曌对裴炎更不高兴。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武元庆是武曌的异母老哥，忧死；参考六六六年八月）。

等到李敬业聚众起兵，而薛仲璋又恰恰是裴炎的外甥。战乱既已爆发，裴炎为了表示胸有成竹，心情闲暇，所以并没有紧急商议讨伐。武曌询问裴炎的意见，裴炎回答说：“皇上（李旦）年纪已大，不能亲自处理国事，所以那群小子才当做借口。如果太后把政权交回，用不着动武，叛变就可平息。”宫廷监察官蓝田（陕西省蓝田县）人崔詧（音chá〔察〕）听到这个消息，上疏说：“裴炎受先帝（三任帝李治）临死托孤的重任，手握帝国大权，如果没有阴谋，为什么要太后（武曌）交出国政？”武曌命中央总监察官（左肃政大夫）金城（甘肃省兰州市）人骞味道（骞，音qiān〔铅〕）、监察官（侍御史）栎阳（陕西省临潼县北栎阳稹）人鱼承晔（鱼，姓）调查审问，遂逮捕裴炎，囚入监狱。裴炎既被逮捕，言辞面色，毫不卑屈。有人劝他态度应该谦逊一点，以求免祸，裴炎说：“宰相一旦下狱，怎么有活命可能！”

立法官（凤阁舍人）李景谌在金銮宝殿向太后武曌作证，肯定裴炎确实谋反。最高监督长刘景先及副立法长（凤阁侍郎）义阳（河南省信阳市）人胡元范都说：“裴炎是帝国元老，对唐王朝有很大贡献，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天下人所共知，我们敢保证他绝不会谋反。”武曌说：“裴炎谋反，证据确凿，只你们不知道而已。”二人回答说：“如果裴炎谋反，我们也是谋反的了。”武曌说：“我知道裴炎谋反，也知道你们没有谋反。”文武百官保证裴炎绝不会谋反的人很多，武曌全不接受。不久，更逮捕刘景先、胡元范，一并下狱。

十月九日，擢升骞味道摄理最高立法长（检校内史），当一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当二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27、反抗军军师魏思温建议匡复府上将李敬业说：“你用拥护皇帝复位作号召，应该率领大军，擂动战鼓，直扑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使天下人明确知道你的志向在于拯救皇家灾难，四面八方一定响应。”军务秘书长（司马）薛仲璋说：“金陵（江苏省南京市）有王气（史书上常出现“王气”二字，难以具体翻译，好像是“从地下冒出将有人当帝王的一股气”），而且长江又是天险，可以保护我们安全，不如先夺取常州（江苏省常州市）、润州（江苏省镇江市），奠定霸王事业的基础，然后北上，再图谋中原。则前进没有不顺利，即令后退，也有地方可退，这是上等策略。”魏思温说：“山东（崤山以东）英雄豪杰，因武家班控制政府，全愤愤不平，听到你起义消息，都自蒸馒头，备作干粮，拿起锄头，当做武器，在那里等候反抗军到达。不趁这种形势建立大功，反而躲藏畏缩，自己先找个巢穴，预作退路，远近志士们听到这个消息，谁不灰心！”李敬业不采纳，于是命左政务秘书长（左长史）唐之奇留守江都（扬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扬州市），而自己率军南渡长江，攻击润州。魏思温对右政务秘书长（右长史）杜求仁说：“军事力量，集中时强，分开时弱，李敬业不知道集中全力渡淮河北上，集结山东英雄豪杰，夺取洛阳，失败就在眼前。”

十月十四日，李敬业攻陷润州，生擒州长李思文（徐思文），遂命李宗臣接任州长。李思文，是李敬业的叔父，知道李敬业的阴谋，先派使节去洛阳报告紧急事变，后来受李敬业的攻击，李思文坚守，抵抗很久，直到力量枯竭，城池才被攻破。魏思温主张斩李思文示众，李敬业不许，对李思文说：“叔父当武家班的狐群狗党，应改姓‘武’。”润州军务秘书长刘延嗣不肯投降，李敬业打算把他斩首，魏思温出面说情，才免一死，和李思文一同囚进监狱。刘延嗣，是刘审礼的堂弟（刘审礼死于吐蕃，参考六七八年九月）。

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县长、河间（河北省河间市）人尹元贞率军增援润州，战败，被李敬业俘虏，反抗军把利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仍拒绝投降，始终不屈服，最后终于被处死。

28、十月十八日，把裴炎绑到洛阳驿马车总站（都亭）斩首。裴炎将死时，环顾因他而被判刑的兄弟，叹息说：“各位兄弟做官都靠自己奋斗，我没有尽一分之力，而今因我的缘故，流放边荒，岂不可悲！”查抄没收裴炎的家产，发现一贫如洗，没有一石（音dàn〔但〕）粮食储存。刘景先贬作普州（四川省安岳县）州长，胡元范流放琼州（海南省定安县），死在贬所。裴炎的侄儿、畜牧部主任秘书（大仆寺丞）裴伷先，本年十七岁（十七岁，就当中央部会的主任秘书，官位从六品上，自是官宦世家特权），呈递“亲启密奏”，请求晋见皇太后武曌，禀报急事。武曌召见他，责问他说：“你伯父背叛帝国，你还有什么话说！”裴伷先说：“我只是为陛下设想而已，怎么敢说冤枉！陛下身为李家的媳妇，先帝（三任帝李治）逝世之后，立刻掌握大权，变更继位人选，排斥李姓皇族，大量任命武家子弟当官。我的伯父忠君爱国，反而诬告他有罪，连子孙都难逃一死。陛下所作所为是这个样子，我实在感到可惜。陛下应早早把政权还给李家，回到深宫，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则武姓家族就可以保全。不然的话，一旦天下有变，无法挽救。”武曌大怒说：“胡说八道，一个小娃竟敢讲出这种话。”命人带他出去，裴伷先回头喊叫说：“今天采纳我的建议，还不太晚。”一连三次。武曌命人把他送到中央机关办公处所（朝堂）打一百棍，永远流放瀼州（广西上思县）。

裴炎囚禁监狱时，卫军（卫军第一、二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姜嗣宗由洛阳奉派到长安，两京（首都长安）留守长官刘仁轨问他东都消息，姜嗣宗说：“很久以来，我就觉得裴炎跟平常大不一样。”刘仁轨说：“你自己认为如此？”姜嗣宗说：“是的。”刘仁轨说：“我正巧有事上奏，盼望你能顺便带去。”姜嗣宗说：“当然可以。”第二天，姜嗣宗拿着刘仁轨的奏章，回到洛阳，奏章上说：“姜嗣宗知道裴炎阴谋叛变，却不检举。”武曌看到，就在金銮宝殿上，命人拉断姜嗣宗的四肢，然后拖到驿马车总站（都亭）绞死。

29、十月十九日，唐政府下令追削李敬业祖父（李世勣〔徐世勣〕）及老爹（李震）的爵位和官职，并挖掘李世勣等的坟墓，捣毁棺木尸体；撤销李姓，恢复原姓——徐（徐世勣改姓李，参考六一八年十二月）。

30、二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景谌被免除官职，改任藩属事务部副部长（司宾少卿）。武曌另任命皇家言行记录官（右史）武康（浙江省德清县西武康镇）人沈君谅、皇家图书院编撰官（著作郎）崔詧当监督院高级顾问官（正谏大夫）、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31、徐敬业（徐家终于摆脱政治姓）得到政府军李孝逸将要抵达消息，即自润州回军抵抗，进驻高邮（江苏省高邮市）下阿溪（高邮湖支流白塔河），派徐敬猷进逼淮阴（江苏省淮阴市），再派将领韦超、尉迟昭进驻都梁山（江苏省盱眙县南）。

李孝逸率军抵达临淮（盱眙县淮河北岸），偏将雷仁智向反抗军挑战，失败，李孝逸恐惧，下令坚守营垒，不敢前进；宫廷监察官（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警告李孝逸说：“帝国安危，就看这一战。人民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忽然听到有人发疯，大家都侧着耳朵，等待传来叛徒伏诛的消息。而今，大军一直逗留，不肯前进，远近势将失望，万一中央另派一个将领接替你的统帅职务，你有什么办法逃避畏惧逗留、阻挠作战的罪名？”李孝逸这才率军前进。

十月二十四日，副总指挥官马敬臣在都梁山斩反抗军将领尉迟昭。

十一月四日，唐政府再任命左鹰扬（卫军第三军）大将军黑齿常之当江南兵团总司令官（江南道大总管），讨伐徐敬业。

反抗军将领韦超率军据守都梁山，政府军各将领一致说：“韦超据守险要，只求自保，政府军步兵无法显示他们的勇敢，骑兵无法施展战马的奔驰。而困在一起、穷途末路的盗匪，一定死战到底。我们如果进攻，将有很多士卒丧命，不如分出一部分军队，把他们包围在这里，主力直扑江都，先清除他们的巢穴！”国务院财政部特遣官（支度使）薛克构说：“韦超虽然据守险要，但他的军队不多，我们多留军队，主力就会减弱，少留军队，恐怕发生后患，不如全面攻击，一定胜利，只要攻克都梁山，淮阴、高邮听到风声，就会瓦解。”魏元忠建议先攻淮阴徐敬猷，各将领说：“不如先攻徐敬业，徐敬业失败，用不着再战，徐敬猷就会投降。如果先攻徐敬猷，则徐敬业率军增援，我们就陷于腹背受敌的苦境。”魏元忠说：“恰恰相反，盗贼（指勤王军）的精锐部队，全在下阿溪，他们像乌鸦一样临时聚在一起，追求一次决定性的会战；如果我们失败，大势就难挽回。徐敬猷是一个赌徒，不懂军事，而且兵力单薄，军心容易动摇，我们用大军逼迫，不必下马就可看到战果。徐敬业即令援救，计算路程，已来不及。攻克徐敬猷后，乘胜追击，纵然韩信、白起复活，也无法抵挡。不先攻弱而贸然先攻强，不是上策。”李孝逸接受，率军进击韦超，韦超乘夜逃走；再进击徐敬猷，徐敬猷抛弃他的军队，也只身逃走。

十一月十三日，徐敬业在下阿溪南岸严阵以待，政府军后军总司令（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军五千人，于夜晚分乘小船，渡溪攻击，失败，苏孝祥阵亡，士卒被逼到溪水中淹死的超过一半。左豹韬卫（卫军第九军）平民征兵府副司令（果毅）渔阳（天津市蓟县）人成三朗被反抗军生擒，左政务秘书长（左长史）唐之奇宣称：“他就是李孝逸！”打算斩首，成三朗大叫说：“我是平民征兵府副司令成三朗，不是李将军。政府军今天大量开到，你们失败就在眼前。我死，妻子儿女享受荣华富贵，你们死，妻子儿女被没收当奴隶，你们永远不如我！”遂被斩首。

李孝逸等待各路兵马到齐后，发动几次攻击，都被击败。李孝逸恐惧，打算撤退，魏元忠和作战机要秘书（行军管记）刘知柔建议李孝逸说：“现在猛刮顺风，野草干枯，正是火攻的有利时机。”坚决主张决战。反抗军日夜戒备，为时已久，士卒体力不继，军心不稳，队伍凌乱；李孝逸发动攻击，顺风放火，反抗军大败，被杀七千人，淹死的不计其数。徐敬业等骑快马逃回江都，携带妻子儿女，南下投奔润州，打算横渡东海，前往朝鲜半岛。李孝逸进驻江都，派军分头追捕。

十一月十八日，徐敬业逃到海陵（江苏省泰州市）境，遇到顶头风，他的部将王那相改变主意，击斩徐敬业、徐敬猷及骆宾王，提着他们的头颅向政府军投降。党羽唐之奇、魏思温都被政府军逮捕，把他们的头颅送到神都；扬州、润州、楚州（江苏省淮安市）三州，社会秩序完全恢复。

陈岳曰：

徐敬业假如能用魏思温的战略，大军直指洛阳，专心专意，以拥护皇帝（李哲〔李显〕）复位为唯一要务，即令作战失败，身被诛杀，仍留忠义于人世。可是他却愚妄的希望应验金陵（江苏省南京市）的帝王之气，成为真正的叛徒，不失败难道还有别的结局！（陈岳，参考六一八年十二月注）

柏杨曰：

徐敬业反抗军的失败，在于他还没有进攻，就想找一个失败后的安乐窝。竟然相信薛仲璋说的“长江天险”，使人惋惜，任何天险顶多只能保护有长期基础的国家，诸如东吴帝国、晋帝国、南宋帝国等，不能保护一个突然爆出来的叛乱集团，即以唐王朝而论，李渊如果不能势如破竹，攻陷长安，而退回太原，怎么能够支持？

革命也好，谋反也好，都是闭着眼睛往黑暗里一跳，无论信心如何充足，都是前途莫测。新兴力量假设不能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则一次战场失败，就会全盘皆输。

徐敬业起兵时，命徐敬猷率军五千人，沿长江西上，前往和州（安徽省和县）夺取土地。皇家研究院（弘文馆）离职研究官（学士）历阳（和州州政府所在县）人高子贡，率家乡子弟数百人抵抗，徐敬猷无法前进。高子贡因这份功劳，被任命当朝散大夫（文散官十三级·从五品下）、国立贵族大学副教授（成均助教）。

32、十一月二十日，武曌免除副监督长（鸾台侍郎）郭待举官职，改当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命另一副监督长（鸾台侍郎）韦方质改当副立法长（凤阁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韦方质，是韦云起的孙儿（韦云起事，参考六〇二年三月）。

33、十二月，武曌再贬刘景先当吉州（江西省吉安市）编制外政务秘书长（员外长史），贬郭待举当岳州（湖南省岳阳市）州长。

最初，裴炎被捕下狱，单于道（内蒙古阴山以北）安抚特使、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程务挺秘密上疏为裴炎辩护，因此严重冒犯武曌。而程务挺又跟唐之奇、杜求仁友善，有人向武曌打小报告说：“程务挺跟裴炎、徐敬业暗中勾结。”

十二月二十六日，武曌派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前往大营，就在大营斩程务挺，没收他的家产。东突厥汗国听到程务挺的死讯，各地纷纷举行宴会，大肆庆祝，又给程务挺兴建庙院，每次出军征战，都向他祈祷。

武曌认为夏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总司令王方翼跟程务挺工作上的关系至为密切，平时又很亲善，而且又是王皇后最近亲属（王方翼是王皇后的堂兄，参考六五九年五月），于是征召王方翼到洛阳，逮捕下狱，流放崖州（海南省琼山市），死在贬所。

六八五年（乙酉）

唐·垂拱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唐王朝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免天下，改年号（垂拱）。

2、唐王朝皇太后武曌认为徐思文对她忠心耿耿（徐思文〔李思文〕事，参考去年〔六八四年〕十月），特别免除他连坐处分，更任命他当畜牧部副部长（司仆少卿），告诉他说：“徐敬业教你改姓武，我不劝你再改回来。”

3、正月四日，武曌命中央总监察官（左肃政大夫）骞味道暂任最高立法长（守内史）。

4、正月二十二日，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文昌左相）、一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公（文献公）刘仁轨逝世（享年八十四岁）。

柏杨曰：

刘仁轨是一员战将，更是一个狡狯的政客，以致美好的声誉传播人间。然而，六八四年时，刘仁轨已八十三岁，贪图富贵的欲火仍然烧心，把姜嗣宗陷害到一个申诉无门的惨境，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美好声誉，到底是不是真？

5、二月七日，武曌下诏，说：“中央机关办公处所（朝堂）设置的申冤鼓（登闻鼓）及申冤石（肺石），不必派人防守，有人擂击申冤鼓或站到申冤石上时，监察官（御史）应接受他的诉状，代为转奏。”（登闻鼓，参考五〇三年十一月注；肺石，参考一六四年十二月注）

6、二月二十九日，武曌任命国务院教育部长（春官尚书）武承嗣、国务院司法部长（秋官尚书）裴居道、地方总监察官（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同时担任一级实质宰相。

7、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八任）阿史那骨笃禄等，不断侵扰唐帝国边界，唐政府命左玉钤卫（卫军第七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淳于处平当阳曲兵团总司令（阳曲道行军总管），出军反击。

8、监督院（鸾台）中级顾问官（正谏大夫）、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沈君谅免职。

三月，监督院中级顾问官、二级实质宰相崔詧免职。

9、三月十一日，把庐陵王李哲（李显）押解房州（湖北省房县）看管。

10、三月十六日，国务院教育部长（春官尚书）、一级实质宰相武承嗣免职。

11、三月二十六日，唐政府颁布《垂拱行政法规》（《垂拱格》。取代《永徽令》〔参考六五一年闰九月〕）。

12、政府官员有受到贬降向各宰相陈诉辩解的，最高立法长（内史）骞味道说：“这是皇太后（武曌）的决定。”一级实质宰相刘祎之说：“你受别人牵连，由有关官员奏报。”武曌听到消息，夏季，四月一日，贬逐骞味道当青州（山东省青州市）州长，加授刘祎之为太中大夫（文散官八级·从四品上），对左右侍从说：“君王和臣属像一个身体，臣属怎么可以把坏事推给君王，好事归给自己！”

13、四月八日，东突厥军攻击代州（山西省代县），淳于处平率军增援，前进到忻州（山西省忻州市），被东突厥军击败，五千余人阵亡。

14、五月一日，武曌任命裴居道当最高立法长（内史）；最高监督长（纳言）王德真被流放象州（广西象州县）。

五月四日，任命国务院工程部长（冬官尚书）苏良嗣当最高监督长。

15、五月十七日，武曌下诏：无论中央或地方九品以上官员以及普通平民，都可以自我推荐，向政府陈述自己的才干，要求当官或擢升。

16、五月二十七日，擢升二级实质宰相韦方质当一级实质宰相。

17、六月，武曌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天官尚书）韦待价兼一级实质宰相。韦待价，是韦万石的老哥（韦万石事，参考六七八年七月）。

18、同罗部落（原住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仆固部落（原住蒙古国东部）等叛离唐帝国。

唐政府派左豹韬卫（卫军第九军）将军刘敬同征调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各州骑兵，从居延海（内蒙古额济纳旗嘎顺诺尔海）出发，向北讨伐，同罗部落及仆固部落等全都溃散。唐政府把安北都护府侨设在同城（额济纳旗），用来收容归降的部众（自东突厥汗国复兴，瀚海沙漠及以北地区脱离唐帝国，参考六七九年十月；原设于漠北的安北都护府〔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亦不再存在。直至本年，才重置安北都护府）。

19、秋季，七月五日，武曌任命国务院左秘书长（文昌左丞）魏玄同当副监督长（鸾台侍郎）、一级实质宰相。

20、武曌下诏说：从现在开始，祭祀天地神灵时，一任帝李渊、二任帝李世民、三任帝李治的牌位都陪在一旁，同时接受香火；这是采纳立法官（凤阁舍人）元万顷等的建议。

21、九月二十四日，广州军区（总部设广东省广州市）总司令（都督）王果讨伐反抗政府的獠部落变民军，把变民军击败。

22、冬季，十一月一日，武曌任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天官尚书）韦待价当燕然兵团总司令官（燕然道行军大总管），讨伐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

最初，西突厥汗国兴昔亡可汗（十二任大可汗）阿史那弥射、继往绝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步真逝世（参考六六二年十二月）。

十姓部落没有领袖，各部落纷向四方散开，武曌于是擢升阿史那弥射的儿子、左豹韬卫（卫军第九军）贵族翊卫征兵府司令（翊府中郎将）阿史那元庆当左玉钤卫（卫军第七军）将军，兼昆陵都护（都护府设中亚巴尔喀什湖东南），仍称兴昔亡可汗（十六任大可汗），管辖东部五个防区（咄陆）所有部落。

23、皇家图书院（麟台）图书抄写员（正字·正九品下）射洪（四川省射洪县）人陈子昂上疏指出：“政府派遣使节巡察全国各地，不可不特别慎重人选；州长县长的任用，更不可不特别严格考核。最近几年以来，人民受征兵捐税的影响，疲惫困乏，不可不使他们休息恢复。”大意说：“派遣使节，如不是适当的人选，则无论擢升或贬黜，一定不会公平；刑罚一旦不公平，结党营私的一定擢升，忠贞正直的一定被排斥。白白让人民洒扫道路，迎接新使节来，恭送旧使节去！即令再忙碌，对国家都没有裨益。俗话说：‘如果要了解他这个人，先观察他所派的使节。’不可不谨慎。”又说：“宰相，是陛下的心腹；州长县长，是陛下的手足，从来没有缺少心腹、手足仍可以行动之理。”又说：“天下发生危机，祸福因此而生，危机发生是祸，危机消除是福，是发生或是消除，掌握在人民之手。民心稳定，则乐意活下去，民心骚动，则轻视死亡。一旦轻视死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妖孽、叛逆随之而起，天下就会大乱。”又说：“杨广（隋王朝二任帝）不知道天下有危机，而信任贪婪摇尾之辈，希望在蛮夷那里得到好处，以至于灭亡。这一个警戒，不可说不大。”

24、武曌修建洛阳白马寺（白马寺，参考六五年十月），任命佛教和尚怀义当住持。怀义，鄠县（陕西省户县）人，本姓冯，名小宝，在洛阳街头卖药，千金公主（一任帝李渊的女儿）把他推荐给武曌，武曌对他十分宠爱。武曌为了方便他随时出入后宫，遂命他出家为僧，法号怀义。武曌因冯小宝出身贫贱，教他跟驸马薛绍认作同族（一姓冯，一姓薛，不知怎么能合成一族。薛绍，是太平公主〔武曌的女儿〕的丈夫），而要薛绍把冯小宝当成叔父辈尊重。冯小宝出入禁宫，骑坐御马，十余个宦官伺候左右，无论官员平民，遇见他都远远躲避，有走近他的，常被打得满头流血，抛到路边，冯小宝则扬长而去，不管对方死活。遇见道士，更故意殴打，最后竟把对方头发剃光才走。政府最尊贵的官员，遇见他都匍匐在地，用手脚爬到他面前晋谒。连武承嗣、武三思都像家奴一样奉承他，亲自给他牵马拉缰，可是冯小宝根本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冯小宝聚集一群年轻力壮的地痞流氓，命他们全部出家当和尚，到处惹事犯法，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地方监察官（右台御史）冯思勖，当这些歹徒闯祸时，好几次都依法办理。有一天，冯小宝在路上碰到冯思勖，立刻命随从抓住冯思勖殴打，几乎打死。

六八六年（丙戌）

唐·垂拱二年

1、春季，正月，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太后武曌（本年六十三岁）下诏把政权交还皇帝（五任睿宗）李旦（本年二十五岁）。李旦知道娘亲不是真心，于是上疏坚决辞让，武曌再度临朝，代行皇帝职权。

正月二十日，赦免天下。

2、二月一日，日食。

3、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李孝逸，自攻克反抗军徐敬业后，声望日隆，武家班武承嗣等感到是一种威胁，十分厌恶，不断在武曌面前诚告陷害，武曌遂把李孝逸贬作施州（湖北省恩施市）州长。

4、三月八日，武曌下令铸造告密铜柜，放在政府所在地（朝堂），铜柜东面名“延恩箱”（绿色），专收歌功颂德的文章及请求当官的申请书；南面名“招谏箱”（红色），专收批评政府缺失的奏疏；西面名“申冤箱”（白色），专收请求申冤的诉状；北面名“通玄箱”（黑色），专收分析天象灾变的论述及呈献奇计密谋的条陈。指定监督院（鸾台）高级顾问官（正谏大夫）、初级监督官（左补阙）、初级立法官（右补阙）、见习监督官（左拾遗）、见习立法官（右拾遗）轮流管理。遇到有人投诉时，先盘问他对铜柜各箱性质的了解，再随他们的意把文件投入。

最初，徐敬业聚众起兵时，监察官（侍御史）鱼承晔的儿子鱼保家在反抗军中教导制造兵器，诸如刀剑、战车、弓箭。徐敬业失败后，鱼保家逃出一命。武曌对世上所有事物都打算了解，鱼保家上疏，建议铸造告密铜柜，用来接受全国人民秘密奏章。铜柜的构造是：内部分隔成四个小箱，小箱上各有一个开口，文件可以投进去，却无法取出。武曌大为称赞。可是，不久，鱼保家的仇家把一份告密函投进铜柜，检举鱼保家曾给徐敬业制造武器，杀伤很多政府军士卒，武曌遂诛杀鱼保家。

武曌自从徐敬业叛变以来，疑心天下所有的人都阴谋对她不利；又因为自己长期独裁专权，而且私生活荒淫糜烂，知道李姓皇族和高阶层官员都对她十分不满，心存反感；武曌决定使用血腥手段镇压，首先公开鼓励告密。对告密的人，任何官员都不准询问告密内容，而一律让他乘政府驿马车，依照五品官待遇供给饮食，送到神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告密人即令是贫贱的农夫或砍柴的樵夫，武聖都会亲自召见，命他们住在藩属事务部（鸿胪寺）所属宾馆。告密者的应对，武曌如果很是满意时，就超越正常轨道任命他当官；告密者所言如果是假的也不处罚。于是，四面八方的告密者，像蜂群一样拥出，帝国成为恐怖世界，人们不敢随便移动脚步，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有一个胡人知识分子，名索元礼，知道武曌的心意，立刻向铜柜告密。武曌在召见时，印象深刻，擢升他当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从五品下），命他专门调查皇太后交办的叛乱案。

索元礼性情残暴恶毒，审问一个人，一定要他牵连数十人甚至数百人；武曌好几次特别召见索元礼，用以增强他的权势。于是，国务院总务官（尚书都事·从七品上）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人周兴、万年（首都长安东半城）人来俊臣之流，纷纷效法。周兴被擢升到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秋官侍郎·正四品下），来俊臣被擢升到副总监察官（御中丞），彼此都蓄养地痞流氓数百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告密。如果决定陷害某一个人，就命这些地痞流氓在各处同时动手，内容完全一样。来俊臣和最高法院助理审判官（司刑评事·从八品下）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人万国俊，共同撰写《罗织经》数千字，教导他们属下的特务，如何陷害清白无罪的人以及如何编造一个谋反故事，结构严谨，布局精密，情节复杂曲折。武曌接到这些告密状，通常情形是先交给索元礼等调查。这些特务像参加酷刑比赛一样，竞争着发明逼供新法：制造长枷，依照长枷的重量，分别定名为“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有的把短木绑到被告手足上，像扭绞毛巾一样，扭绞双臂双腿，名“凤凰展翅”；有的把被告腰部绑到柱子上，往前猛拉套在囚犯颈上的长枷，称“驴驹拔撅”；有的命被告跪下，双手捧枷，另把砖头堆到枷上，称“仙人献果”；有的命被告爬上高梯，用绳子拴住枷尾，慢慢向后拉，称“玉女登梯”；有的把被告头下脚上倒着悬挂，在颈上吊一个大石头；有的用醋灌被告的鼻孔；有的用铁环套到被告头上，而在空隙处打入木楔，使脑浆迸裂。每次审问，先把这些刑具陈列出来，教被告观看，没有不恐慌颤抖，汗流浃背，仰望法官颜色，自己竭力诬陷自己，承认有罪的。每次，政府颁布大赦令，来俊臣就命监狱官先把重要囚犯诛杀，然后才正式宣布赦令；武曌认为他真是忠心，对他越发宠爱信任。无论中央或地方，对这几个人都十分畏惧，超过畏惧虎狼。

柏杨曰：

二十世纪民主国家的间谍训练书中，有一段话说：“当敌人对你用刑的时候，你要高兴，那说明他们对你一无所知。”这正是一个幸福家庭长大的公子哥儿口吻，不知道人生艰难。专制政治下的苦刑拷打，岂仅是要你招供你隐瞒的事？事实上他还要你招供你从没有做过的事！你必须不断摸索审问官的心理，察言观色，一步一步编出致自己于死的罪行。摸索试探之际，也就是苦刑拷打之时，审问官发现你的口供不能称他的心，如他的意，一定怒不可遏，只有苦刑拷打才能帮助你充分发挥罗织自己罪状的想象力。

告密是一种绝对的恶，即令在盗匪社会，有这种恶的人也被唾弃。武曌对中国最大的伤害，在于把这一种恶用强大的政治压力，竟使它变成深受赞扬和应获奖赏的善，世界上的价值观，遂完全倒错。

历史上有好几个大魔头是采取法律手段消灭异己的，第一是武曌，第二是朱元璋，他们扩大冤狱功能，任用特务，在合法的外貌掩护下，大规模屠杀。

皇家图书院图书抄写员（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武曌，认为：“当权人士（武家班）痛恨徐敬业领头闯祸，为了堵塞奸邪的泉源，穷追细查他的党羽，以致使陛下大兴政治监狱，重新制定严厉法令，只要有一点点沾边的嫌疑，或口供上有一点点牵连，则凡所涉及的，没有一个人不缉捕归案。于是，有些恶徒迷惑政府，利用陛下的危机感，辗转诬陷，对稍有可疑的言谈行止立即检举，希望换取荣华富贵。这恐怕不是陛下讨伐有罪、怜悯平民的本意。我暗中观察，当今天下大势，人民追求安定生活的意愿为时已久，所以扬州（江苏省扬州市）叛乱（参考六八四年九月），前后虽长达五十日，而四海之内却一派升平，尘土不惊。陛下不用安静沉默的策略去拯救疲惫的人民，反而任意使用酷刑，使大家失望。我愚昧不明，深感困惑。我亲眼看到各地方告密行动，一个案件，开始时逮捕囚禁数百数千人之多，等到审问结果，一百人中没有一人真的犯罪。然而陛下慈爱宽恕，竟不惜扭曲法律，而对那些特务特别包容，使恶徒党羽称心快意，对人更加仇视，甚至小小的不愉快，有人瞪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告密对方谋反。一个人一旦被人告密，就会有一百人塞进监狱，特务出发各地，审问缉拿，高官贵爵来来往往，好像市场。有人认为陛下为了爱一个人而谋害一百个人，全国议论纷纷，不知什么地方才是安全之所。我听说隋王朝末年，天下尚称太平，杨玄感兵变，没有超过一个月，就被击败，说明政府虽然已经腐烂，但还没有到崩溃地步，人民心意，仍然盼望安居乐业。无奈杨广无法醒悟，放纵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樊子盖，肆意杀人，穷追不舍地搜捕叛党，四海之内的英雄豪杰，没有人不受到波及，到了最后，杀人如麻，流血成河（参考六一三年十一月），天下怨恨，人民才想到聚众起兵，反抗政府，于是群雄并举，隋王朝遂告覆亡。谋反大狱一旦兴起，不可能避免牵连无罪的人，受冤的囚犯悲苦叹息，伤害天地间的祥和，引起瘟疫流行，大水大旱成灾，人民既失去工作，闯祸生乱之心就会接着产生。古代圣明君王对使用刑法至为慎重，就是心中有这种恐惧。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时代，发生巫蛊事件，迫使太子刘据呼号奔走，皇宫之前，刀兵相交，无辜被杀的以千人、万人为单位计算，西汉王朝几乎覆灭，幸而刘彻接到壶关（山西省壶关县）教育官（三老）令狐茂的上书，感动醒悟，屠灭江充三族（参考前九一年七月），不再追究刘据的余党，天下因此才归于安定。古人说：‘不要忘记以前发生的事，它可是以后人的教师。’（司马迁：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但愿陛下考虑。”武曌不接受。

5、夏季，四月，武曌铸造大型佛像，放在皇宫北门（玄武门）外。

6、武曌任命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岑长倩当最高立法长（内史）。

六月三日，任命最高监督长（纳言）苏良嗣当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相）；一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待价当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相）。

六月十一日，任命地方总监察官（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当最高监督长。

苏良嗣在政府办公处所（朝堂）遇到冯小宝，冯小宝态度傲慢，神情显露轻视，苏良嗣大怒，命左右侍从抓住他，痛打他数十个耳光。冯小宝向武曌告状，武曌安慰他说：“小宝，明天起你改走北门（玄武门）好了，南宫是苏良嗣那批宰相出入的地方，不要去招惹他们。”（皇宫分南北二城，北城也称“后宫”“后庭”“禁中”，是皇帝、皇后、小老婆群、宦官居住的地方。南城也称“南牙”“朝堂”，是中央政府各院〔省〕部〔寺〕办公处所。）

武曌对外宣称：冯小宝心思灵巧，所以命他到后宫负责工程设计。初级监督官（左补阙）长社（河南省许昌市）人王求礼上疏说：“太宗（二任帝李世民）时，有罗黑黑这个人，琵琶弹得很好，太宗（李世民）割掉他的生殖器，教他到后宫教小老婆群。陛下如果认为冯小宝心思灵巧，打算唤进后宫差遣，我请求先把他的生殖器割掉，才不至于污染宫廷。”奏章呈上后，没有回答。

7、秋季，九月十日，武曌任命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步真（六六六年逝世）的儿子阿史那斛瑟罗当右玉钤卫（卫军第八军）将军，继位继往绝可汗（十七任大可汗），管辖西部防区五个部落。

8、冬季，十月二日（原文误置于九月，据《新唐书》改），京畿总卫戍司令部（雍州）上疏说：“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新丰镇）东南，从地面冒出一座小山。”（《两京道里志》：“当山初出地面时，约高六七尺，渐渐升高到三百尺，并不是一天之间，就高三百尺，而是每天增高，日积月累才高三百尺，逐渐形成，不是一夜雷雨造成的奇迹。”）武曌下诏把新丰县改名庆山县，四方人士拥到洛阳，向武曌祝贺。

江陵（湖北省江陵县）人俞文俊上疏说：“天气不和谐，冬寒夏热就不分明；身体不和谐，肉瘤警肉就容易发生；地理不和谐，高大的土丘就会出现。陛下以一个女主人的阴柔身份，坐在男主人阳刚位置上，使阴柔和阳刚颠倒翻转，地气受到强力压制，土丘就有变化，引起灾难。陛下命名‘庆山’，我认为无‘庆’可言。我愚昧的看法是，陛下应该虔诚地提升自己的品德，用以回应上天的谴责，不然，大祸就要来到。”武曌冒火，把俞文俊流放到岭外（南岭以南）；后来，被六道特使诛杀（“六道特使”事，参考六九三年二月）。

9、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侵入边境，左鹰扬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黑齿常之迎战，前进到两井（阴山以东），跟东突厥三千余人相遇，东突厥军发现唐帝国军队，立刻下马，披上铠甲，黑齿常之率骑兵二百余人冲锋，东突厥军都抛下铠甲逃走。傍晚，东突厥主力反攻，黑齿常之命营中燃起火炬，不久，东南方也出现火炬，东突厥疑心增援部队赶到，乘夜撤退。

10、狄仁杰当宁州（甘肃省宁县）州长。地方监察总署（右台）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晋陵（江苏省常州市）人郭翰巡察陇右（陇山以西）地区，所到之处，对地方政府首长差不多都弹劾纠正。可是，进入宁州（甘肃省宁县）境内，赞美州长的人到处都是。郭翰特别向中央推荐狄仁杰，中央征召狄仁杰到洛阳当国务院工程部副部长（冬官侍郎）。

六八七年（丁亥）

唐·垂拱三年

1、春季，闰正月二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五任睿宗）李旦（本年二十六岁）封皇子李成美当恒王、李隆基当楚王、李隆范当卫王、李隆业当赵王。

2、二月二十二日，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八任）阿史那骨笃禄等攻击昌平（北京市昌平县）。皇太后武曌派左鹰扬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黑齿常之率各军进讨。

3、三月一日，最高监督长（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文散官八级·从四品上）名义退休。

4、夏季，四月，任命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相）苏良嗣当西京（首都长安）留守长官。

当时，宫廷供应总监（尚方监）裴匪躬调查西京皇家园林，打算把园林中种植的蔬菜水果卖掉，用收入补足公款的不足。苏良嗣反对，说：“从前，公仪休当鲁国宰相，还能够拔除蒲葵、禁止家人织布（参考前一四〇年十月注），从来没有听说过天下之主做生意、贩卖蔬菜水果！”武曌才停止。

5、四月二十九日，最高立法长（内史）裴居道转任最高监督长。

五月三日，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夏官侍郎）京兆人张光辅当立法院副立法长（凤阁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6、立法院副立法长（凤阁侍郎）、一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私下告诉立法官（凤阁舍人）永年（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人贾大隐说：“皇太后（武曌）既然把昏君罢黜（指四任帝李哲），选立明君（五任帝李旦），为什么还要临朝行使皇帝职权！不如回归正常体制，安抚民心！”贾大隐秘密奏报，武曌大不高兴，对左右侍从说：“是我让刘祎之当宰相的，竟然对我背叛！”遂有人诬告刘祎之接受归诚州军区（总部应在辽河上游契丹部落所在地）总司令（都督）孙万荣贿赂，又跟许敬宗的小老婆通奸（许敬宗，参考六七二年八月）；武曌命肃州（甘肃省酒泉市）州长王本立调查。王本立宣读政府诏令，刘祎之说：“不经过立法院（凤阁）监督院（鸾台），怎么能叫皇家诏令？”武曌大怒，指控刘祎之抗拒钦差大臣。

五月七日，武曌命刘祎之在家自杀（享年五十七岁）。

刘祎之最初下狱时，唐帝李旦上疏给娘亲武曌营救，刘祎之的亲戚朋友都向他祝贺，刘祎之说：“这样做，正加速我的死亡！”临服毒时，全身沐浴，神色跟平常一样，亲自撰写感谢赐死的奏章，一会工夫写了好几张纸。皇家图书院图书管理官（麟台郎·从六品上）郭翰、太子宫教育官（太子文学·正六品下）周思钧，都赞叹文情并茂，武曌听到消息，把郭翰贬作巫州（湖南省洪江市西北黔城镇）军法官（司法·下州从八品下），周思钧贬作播州（贵州省遵义市）出纳官（司仓·下州从八品下）。

7、秋季，八月一日（原文误置于七月，据《旧唐书》改。《新唐书》则记载于八月二十一日），任命副监督长（鸾台侍郎）魏玄同摄理最高监督长（检校纳言）。

8、岭南（南岭以南）俚族部落一向只缴一半田赋捐税，交趾（安南）总督（总督府设越南河内市）刘延祐命他们缴纳全部，俚部落拒绝，刘延祐诛杀他们的首领，俚部落豪杰李思慎等武装反抗，攻陷安南（六七九年，交州军区〔都督府〕改称安南都护府，因辖区古称交趾〔越南北部〕，也称交趾都护府。安南都护府，即交州〔河内市〕），诛杀刘延祐。桂州（广西桂林市）军务秘书长（司马）曹玄静率军讨伐，斩李思慎等。

9、东突厥可汗（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笃禄及支派酋长阿史德元珍攻击朔州（山西省朔州市）。唐政府派燕然兵团总司令官（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迎击，命左鹰扬（卫军第三军）大将军李多祚当副指挥官，在黄花堆（山西省山阴县东北）会战，大破东突厥军，黑齿常之追击四十余里，突厥士卒溃散，向沙漠北部逃命。

李多祚世代是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酋长，因作战有功，一直擢升到皇家禁卫军高级将领。黑齿常之每得到赏赐，都分散给将士；有一次，他的一匹骏马被一个士卒伤害，官员们要求鞭打那个士卒，黑齿常之说：“怎么可以为了一匹私人的马，去鞭打国家的战士！”最终没有查办。

10、九月十八日，虢州（河南省灵宝市）人杨初成宣称他是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假传圣旨（不知假传的是什么人的圣旨），在街头招兵买马，声言前往房州（湖北省房县）迎接庐陵王李哲（李显）；事情被发觉，处斩。

11、冬季，十月九日，右监门卫（卫军第十四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爨宝璧与东突厥可汗（十八任大可汗）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会战，全军覆没，只爨宝璧狼狈骑马逃回。

爨宝璧看到黑齿常之总是建立功劳，因此上疏请求穷追正向后撤退的东突厥军，武曌命他和黑齿常之会商，要黑齿常之出军遥遥支援。爨宝璧企图一个人完成这次歼灭战，为了防止别人分享功劳，不等黑齿常之抵达，就率精锐部队一万三千人先行前进，北出边塞二千余里，袭击东突厥部落；既发现目标，却派人前去通知，使对方严密戒备，然后攻击，于是大败。武曌下令斩爨宝璧，把阿史那骨笃禄改名阿史那不卒禄。

12、武曌命摄理最高监督长魏玄同当西京留守长官。

13、武家班武承嗣（武曌的侄儿）派人诬告施州（湖北省恩施市）州长李孝逸曾经自己说过：“我姓名中有个‘兔’字，而‘兔是月亮中的宝物，命中注定要当天子。’”武曌因李孝逸身有大功，十一月十八日，判决：李孝逸死刑减一等，开除官籍，贬谪儋州（海南省儋州市）；李孝逸就死在贬所。

14、皇太后武曌打算派宰相韦待价率军攻击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副立法长（凤阁侍郎）韦方质上疏请依照惯例派遣监察官（御史）监军。武曌说：“自古以来，圣明的君王命将出征，京师以外的事情全交付给他。最近，听说监察官监军，军中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向他请示办理，这是用部属控制上级的策略，不是好的制度，而且，有了监军，怎么要求将领立功？”遂不派遣。

15、本年，全国严重饥馑，山东（崤山以东）、关内（陕西省中部）更为悲惨。

六八八年（戊子）

唐·垂拱四年

1、春季，正月五日，唐王朝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在神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兴建李渊（一任帝）、李世民（二任帝）、李治（三任帝）三座皇家祖庙，每年四季祭祀，跟西京（首都长安）皇家祖庙的仪式一样（自李治死，武曌即不再回长安，本年兴建李姓皇家祖庙，更具体表示洛阳已成首都，永不西返。长安皇宫中王皇后、萧淑妃的冤魂，给武曌的威胁太大。参考六五五年十一月），又兴筑崇先庙，祭祀武曌的列祖列宗。

武曌命主管官员讨论崇先庙应设立几个祭祀室，祭祀部礼仪官（司礼博士）周悰请设立七个祭祀室，而把唐王朝的皇家祖庙，减作五个祭祀室（唐王朝建立之初，皇家祖庙只设四个祭室，参考六一八年六月六日。一任帝李渊逝世，遂增至六个祭室，而始祖庙保留不建，参考六三五年七月。直至本年，仍是六个祭室。迟至李显复辟，追认老哥李弘为义宗，把其牌位送进皇家祭庙，才满七室。参考七〇五年六月）。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春官侍郎）贾大隐反对，上奏说：“依照古礼，天子有七座祖庙，封国国君（诸侯）有五座祖庙，这是百代不变的规矩。周悰引用一些肤浅的理由，大量转述一些奇异的言论，只崇拜宝座上当权者的权威，不依照国家的正常制度。皇太后（武曌）亲自接受托孤重任，发扬光大，崇先庙祭祀室的数目，应跟封国国君一样，皇家祖庙更不应有什么改变。”武曌这才停止。

2、二任帝李世民、三任帝李治在位时，屡次想兴建皇家大会堂（明堂），各儒家学派学者就形式和格局问题一再讨论，很久得不到一致的结论，遂中途停止（参考六六九年三月）。后来，皇太后武曌主持政府，代替皇帝行使职权，仅单独和北门学士（参考六七五年三月）商议，不再征询其他儒家学者的意见。儒家学者认为皇家大会堂应位于首都南方稍微偏东位置：首都三里之外，七里之内地带；但武曌仍认为距皇宫太远。

正月十一日（原文误置于二月，据《新唐书》改），武曌下令拆除乾元殿（于六六五年三月落成），就在原址兴筑皇家大会堂，任命情夫冯小宝当总监督，征调数万人充当工匠。

3、夏季，四月十一日，诛杀太子宫事务管理官（太子通事舍人·正七品下）郝象贤。郝象贤，是郝处俊的孙儿（郝处俊事，参考六七五年三月）。

最初，武曌对郝处俊至为痛恨（李治打算命武曌摄政，郝处俊劝阻，使武曌夺权时间延后九年之久，参考六七五年三月），一直在找机会报仇，正巧，郝象贤的家奴诬告郝象贤叛变，武曌命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秋官侍郎）周兴调查，判决郝象贤全族屠灭。郝象贤的家人前往政府办公处所（朝堂·皇宫南城），向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乐安（山东省惠民县）人任玄殖诉冤。任玄殖上疏指出郝象贤被控叛变，没有证据，武曌把任玄殖免职。郝象贤在绑赴刑场途中，用尽所有脏话诟骂武曌，揭发武曌的淫行隐私，又闯到路边夺取驻足观众挑卖的木柴，用来攻击刽子手，负责维持街市秩序的金吾卫（卫军第十一、十二军）士卒一拥而上，把郝象贤乱刀砍死。武曌下令将郝象贤的尸体割裂分解，再挖掘他的老爹及祖父（郝处俊）的坟墓，捣毁棺木，焚烧骨骸。从此，一直到武曌逝世，司法单位每次处决囚犯，都先用一块圆木球塞住囚犯嘴巴。

柏杨曰：

郝处俊不过阻挠一次武曌摄政而已，事隔十三年，武曌终于用屠灭全族的酷刑作为报复，胸襟之狭窄，心灵之恶毒，使人生厌。然而也因此之故，郝象贤没有后顾之忧，得以把武曌的丑事全盘抖出来，流传人世，武曌泄愤的结果徒使自己更为羞辱，人事难料，往往如此。

4、武家班武承嗣派人在一块白色石头上凿出下列文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然后把紫色石块磨成粉末，再羼杂草药，将它填平。

四月庚午日（四月戌子朔，没有庚午。《旧唐书》仍载于四月，《新唐书》载于五月三日），武承嗣命京畿卫戍区（雍州）居民唐同泰把那块石头呈献给武曌，声称从洛水中捞起。武曌大为欢喜，命名为“宝图”，擢升唐同泰当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从五品下）。

五月十一日，武曌下诏说：她打算择定日期，前去洛水，向洛水神叩谢，并亲自接受“宝图”。于是到神都（洛阳）南郊祭祀天神，禀告她对昊天大帝的感激之情；典礼完毕后，前往皇家大会堂（明堂），接受文武官员朝见。武曌诏令各军区总司令（都督）、各州州长以及皇亲国戚，在祭拜洛水神十天之前，齐集神都。

五月十八日，武曌自加尊号：圣母神皇。

5、六月一日，日食。

6、六月十六日，武曌铸造“圣母神皇”三颗玉玺。

7、武曌削除东阳大长公主（二任帝李世民的女儿）的采邑，连同她的两个儿子，一起贬谪到巫州（湖南省洪江市西北黔城镇）。

东阳大长公主嫁高履行，武曌因高履行是长孙无忌的舅兄，所以心里至为痛恨。

8、江南道（长江以南）巡查安抚特使（巡抚大使）、国务院工程部副部长（冬官侍郎）狄仁杰认为吴楚地区（长江中游下游）各式各样的奇寺怪庙太多，上疏请求中央核准焚烧其中一千七百余座，只保留：姒文命庙（夏禹庙）、姬太伯庙（吴太伯庙）、吴季札庙、伍子胥庙等四种寺庙（早在南北朝时代，江东地区人民便一直供奉不同名目的神祇，参考四二一年四月）。

9、秋季，七月一日，武曌赦免天下。把“宝图”改称“天授圣图”，把洛水改称永昌洛水，封洛水神当显圣侯，加授显圣侯官位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禁止人民捕鱼；祭祀的仪式，比照祭祀四岳；把捞出“天授圣图”的地方，命名圣图泉；在圣图泉岸上，设置永昌县（洛阳城西南）。把中岳嵩山（河南省登封县北）改称神岳，封嵩山神当天中王，加授太师（三师之一）、使持节（皇帝全权代表）、神岳军区总司令官（神岳大都督），禁止在山上牧羊砍柴。又因为先前汜水县（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西）也发现过类似的祥瑞石头，乃把汜水县改称广武县。

10、武曌的夺权斗争升高，密谋推翻由她当皇太后的李姓王朝，而另建由她当皇帝的武姓王朝，于是逐渐屠灭李姓皇族。绛州（山西省新绛县）州长、韩王李元嘉，青州（山东省青州市）州长、霍王李元轨，邢州（河北省邢台市）州长、鲁王李灵夔（以上三亲王都是一任帝李渊的儿子）；豫州（河南省汝南县）州长、越王李贞（二任帝李世民的儿子）以及李元嘉的儿子、通州（四川省达川市）州长、黄公李撰，李元轨的儿子、金州（陕西省安康市）州长、江都王李绪，虢王李凤（一任帝李渊的儿子）的儿子、申州（河南省信阳市）州长、东莞公李融，李灵夔的儿子、范阳王李蔼，李贞的儿子、博州（山东省聊城市）州长、琅邪王李沖；在李姓皇族中都因才干和品德享有盛名，武曌对他们十分猜忌。李元嘉等恐惧不安，暗中准备解除武曌的权力，恢复皇权。

李撰写一封暗示信给李贞，说：“我妻子的病势日渐沉重，应该火速诊疗，如果拖到今年冬季，恐怕无药可治。”后来，接到武曌召集全国高官及皇亲国戚，在她祭拜洛水神前十天，齐集神都的诏书，各亲王大为惊恐，互相通知说：“皇太后（武曌）计划在大宴群臣的时候，派人向她告密，然后把皇族一网打尽，全部屠杀，一个活口都不留。”李撰伪造唐帝（五任睿宗）李旦下达给琅邪王李沖的诏书，说：“我被软禁，各亲王快出军营救！”李沖也伪造一份李旦下达给自己的诏书，说：“皇太后打算把李姓皇族的政府，转移到武姓之手！”

八月十七日，李沖召见政务秘书长（长史）萧德琼等，命他们招兵买马，分别通知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越王李贞以及贝州（河北省清河县）州长纪王李慎（二任帝李世民的儿子），命他们各自起兵，在神都会师。皇太后武曌接到报告，任命左金吾（卫军第十一军）将军丘神勣当清平兵团总司令官（清平道行军大总管），率军讨伐。

李沖募集到五千余人，准备南渡黄河，夺取济州（山东省茌平县西南），于是先攻击武水（山东省聊城市西南），武水县长郭务悌奔往魏州（河北省大名县）求救；莘县（山东省莘县）县长马玄素率一千七百人准备对李沖拦击，恐怕力量不够，遂进入武水县城，闭门坚守。李沖用装满了稻草的车辆塞住南门，顺风纵火，打算乘火势冲到城中；想不到大火刚起，风势却忽然反转，不能前进，士气沮丧。反抗军将领堂邑（山东省聊城市西堂邑慎）人董玄寂率军参与对武水的攻击，对人说：“琅邪王（李沖）跟政府军作战，就是叛变！”李沖得到消息，斩董玄寂示众，那些临时集结的士卒大为恐惧，纷纷逃往沼泽地带，李沖无法禁止，最后，左右只剩下奴仆侍卫数十人，只好急行折返博州（山东省聊城市）。

八月二十三日，李沖抵达博州城下，被把守城门的士卒格杀，距起兵之日，仅只七天，即归失败。丘神勣抵达博州，博州政府官员身穿白色服装，出城迎接，丘神勣把他们全部斩首，一千余户家破人亡。

越王李贞听到李沖起兵消息，也在豫州（河南省汝南县）发动，派军攻陷上蔡（河南省上蔡县）。

九月一日，武曌命左豹韬（卫军第九军）大将军麹崇裕当中军总司令官（中军大总管），最高立法长（内史）岑长倩当后军总司令官（后军大总管），率军十万讨伐，又命副立法长（凤阁侍郎）张光辅当总司令官（总管）。武曌下令剥夺李沖的皇族身份，改姓虺（音huǐ〔悔〕）。李沖失败的消息传到豫州，李贞恐惧，打算自己戴上刑具，前往神都皇宫门前自首。正巧，他所任命的新蔡县长傅延庆，新招募到士卒二千余人，李贞遂改变主意，对部众宣称：“琅邪王已攻破魏州（河北省大名县）、相州（河南省安阳市）等数州，大军二十万人，很快就可来到。”征调所属各县民兵共五千人，分成五营，命汝南（应是汝阳，豫州州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汝南县）县政府主任秘书（县丞）裴守德等率领；任命九品以上官员五百余人，这些被任命的官员，身受胁迫，不敢反抗，但没有作战的意念，只有裴守德跟李贞一条心，李贞把女儿嫁给裴守德为妻，任命他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当做心腹。李贞请道士及和尚分别念经，祈祷反抗成功，左右侍从及士卒，都身带“避刀符”。麹崇裕等大军抵达豫州城东四十里，李贞派幼子李规及裴守德迎击，想不到所率军队一哄而散，李规及裴守德逃回。李贞大为恐惧，紧闭王府内院阁楼，坚守不出。麹崇裕等抵达城下。李贞左右侍从警告他说：“大王，你怎么可以坐在这里挨刀！”于是，李贞、李规、裴守德及他们的妻子，一起自杀（自起兵至自杀，共十七日），他们的人头和李沖的人头，都被挂在神都皇宫城门。

最初，范阳王李蔼（一任帝李渊的孙儿、李灵夔的儿子）派使节告诉李贞、李沖说：“如果全国所有亲王同时起义，事情定会成功。”各亲王们使节来往，秘密结盟，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李沖已先行发难，只有李贞仓促间狼狈响应，其他所有亲王都不敢有所行动，所以失败。

李贞将要起事的时候，派使节通知寿州（安徽省寿县）州长赵瓌，赵瓌的妻子常乐长公主（参考六七五年四月）对使节说：“替我告诉越王（李贞），从前，杨坚（隋王朝一任帝）将要篡夺北周帝国政权时，尉迟迥是宇文皇族的外甥，还能武装反抗，拯救舅家灾难（参考五八〇年八月），虽然没有成功，声威震动四海，足可称为忠烈。何况你们这些亲王都是先帝（李渊及李世民）的儿子，怎么能不为帝国担心！现在，李姓皇族正临危境，好像早上的露水，随时会被蒸干（以露水比喻脆弱，参考一四一年三月注），你们这些亲王如果不能抛弃生命，实践大义，还能做什么？竟然在那里犹豫，不立即动手，难道还有别的盼望，灾祸就要临头，大丈夫应该当一个忠义鬼，不要死得毫无意义。”

等到李贞失败，皇太后武曌打算借机把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等各亲王一起诛杀；遂命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蓝田（陕西省蓝田县）人苏珦秘密调查。苏珦调查的结果，找不到两位亲王叛乱的证据；于是，有人告密说：“苏珦跟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勾结。”武曌召见苏珦质问，苏珦据理力争，不肯屈服，武曌说：“你是个高雅的知识分子，我会交给你别的工作；这个官司，不需要你办。”遂派苏珦到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充任监军，另行任命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秋官侍郎）周兴等调查。周兴等于是逮捕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公李撰、常乐公主，由各地分别押解神都，胁迫他们自杀；改姓虺，各人的亲戚朋友全部屠灭。

武曌任命国务院左秘书长（文昌左丞）狄仁杰当豫州州长。当时，正镇压越王李贞的同党，受控告的官民高达六七百家，被政府没收当奴婢的有五千人，最高法院（司刑寺）下令迅速执行。狄仁杰呈递密奏，说：“他们都被牵连，我本打算公开上疏，可是那样做好像替叛乱犯申冤；但知道而不说话，又恐怕辜负陛下仁慈怜悯的本意！”武曌下诏特别宽恕，只把他们流放丰州（内蒙古五原县）。这些人前往贬所，中途经过宁州（甘肃省宁县），宁州当地父老迎接慰劳，说：“是不是我们狄州长救你们的命（狄仁杰曾任宁州州长，参考六八六年十二月）？”当地人及流刑犯一同到德政碑下，哭泣流泪，供奉素食三天，然后启程。

当时，副立法长（凤阁侍郎）、政府军总司令官张光辅仍留在豫州，将领士卒仗恃战功，向州政府大肆索取，狄仁杰都不答应，张光辅大怒说：“你这个州长轻视元帅，是也不是？”狄仁杰说：“扰乱汝南（豫州·河南省汝南县），一个越王李贞而已，现在，一个李贞死，却变出一万个李贞！”张光辅问他这话什么意思？狄仁杰说：“阁下率大军三十万，所诛杀的只限越王李贞。城里官民听到政府军抵达，跳出城墙归降，大营四面都踏成道路。可是你却放纵你的将士凶暴抢劫，把已归降的人杀掉作为自己的功劳，人民的血染红了原野，不是一万个李贞，又是什么？我恨不得有一把尚方斩马剑，砍断你的脖子，即令被处死，也跟送我回家一样愉快！”张光辅张口结舌，回洛阳后，控告狄仁杰傲慢无礼，武曌把狄仁杰贬为复州（湖北省仙桃市）州长（自近地州贬远地州）。

11、九月十二日，中央总监察官（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夏官侍郎）王本立，同时被任命当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12、皇太后武曌于五月下令召集皇亲国戚到皇家大会堂（明堂）朝见时，东莞公李融（一任帝李渊孙，李凤子，时任申州〔河南省信阳市〕州长）秘密派人询问国立贵族大学副教授（成均助教）高子贡，高子贡警告说：“来，一定死！”李融遂声称有病，表示不能前来。越王李贞起事，派使节要李融响应，李融急迫之间，无法发动，受部属的压迫，只好把使节逮捕，奏报武曌，武曌擢升他当太子宫事务参议官（右赞善大夫·正五品上）；不久，同党的口供泄露内情，冬季，十月十四日，李融被绑到洛阳街市斩首，家产没收；高子贡也被诛杀。

济州（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州长薛顗（音yǐ〔乙〕）、薛顗的老弟薛绪、薛绪的老弟驸马薛绍（太平公主的丈夫），都参与琅邪王李沖的反抗阴谋。薛顗听到李沖起事消息，立刻制造武器，招兵买马；李沖失败后，薛顗诛杀总务官（录事参军）高纂灭口。

十一月六日，武曌斩薛顗、薛绪，薛绍因是太平公主之夫（参考六八一年五月）的缘故，免除砍头，改为打他一百棍，囚禁监狱，不供给饮食，活活饿死（这比斩首更痛苦）。

十二月一日，司徒（三公之二）、青州（山东省青州市）州长、霍王李元轨，被控跟越王李贞勾结，剥夺他所有官爵，流放黔州（重庆市彭水县）看管；押解人员把他装上囚车，走到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李元轨即行死亡。江都王李绪、宫廷总管（殿中监）郕公裴承先，都绑到市场斩首。裴承先，是裴寂的孙儿（裴寂事，参考六一七年四月）。

13、武曌命最高监督长（纳言）裴居道，当京师留守长官。

14、中央总监察官（左肃政大夫·正三品）、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骞味道，对他的部属、宫廷监察官（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周矩一向不看在眼里，时常责备他不能办事。正巧有人罗织罪状，告密骞味道犯罪，武曌命周矩调查。周矩对骞味道说：“你经常责备我不能办事，今天办点事给你看看。”

十二月十五日（原文“乙亥”，据《新唐书》改），斩骞味道和他的儿子骞辞玉。

15、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太后武曌前往洛水叩拜，接受“宝图”（就是武承嗣所制，唐同泰所献的石头），唐帝（五任睿宗）李旦（本年二十七岁）及皇太子李成器都充任随从，中央及地方文武百官以及蛮夷酋长，都各照方位序列站立，珍贵的飞鸟、奇异的野兽及各种宝物，陈列祭坛之前，仪仗的盛大，场面之隆重，唐王朝建国以来，从来没有过。

16、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家大会堂（明堂）落城，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共三层：下层象征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季有每季的方位，每方位有每方位的颜色。中层象征每天十二个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上层是个圆形屋顶，象征二十四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有九条龙在下面撑住；上面耸立一只铁铸的凤凰，高一丈，外贴金叶；皇家大会堂中央有一根十个人才抱得住的巨大木柱，从地下直伸屋顶；像树枝一样，由巨柱向四方伸出横梁，横梁上再竖短柱（栭）；短柱旁有辅助柱（栌）、有斜柱（橕），以及门上横木（〔门楣〕），都靠中央巨柱支撑（看起来，皇家大会堂似是雨伞形状），四面环绕用铁铸成的河床，清水潺潺流过，仿效周王朝的国立大学（辟雍。明堂、辟雍、灵台〔御用天文台〕，合称“三雍宫”，参考前一三〇年十月）。

武曌又给皇家大会堂一个绰号：万象神宫。在里面大摆酒席，招待文武百官；赦免天下；准许平民入内参观。改河南县为合宫县。又在皇家大会堂北兴建天堂台，共计五层，用来安置巨大佛像；人们登上第三级，皇家大会堂就在眼底。武曌情夫冯小宝因这份功劳，被任命当左威卫（卫军第九军）大将军，封梁国公。

监察官（侍御史）王求礼上疏说：“古代的皇家大会堂，屋顶都用茅草，不加修剪，椽柱都保持初砍下来的原状，不再凿、锯、刨、削。而今，珍珠宝玉作为装饰，颜色华丽缤纷，铁铸的凤凰高插九霄，金饰的蛟龙隐藏云雾之中。从前，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兴建的琼台，姒履癸（夏王朝末任帝）修筑的瑶台，都超不过。”武曌不批复。

17、武曌打算征召梁州（陕西省汉中市）、凤州（陕西省凤县）、巴州（四川省巴中市）蜑民族部落（蜑，音dàn〔旦〕），从雅州（四川省雅安市）向西，开山凿道，攻击生羌（没有汉化的原始羌部落），并乘机前进，攻击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皇家图书院图书抄写员（正字·正九品下）陈子昂上疏劝阻，说：

“雅州边界的羌族部落，自唐王朝建立，迄今没有冒犯过大唐，现在忽然间无缘无故受到杀戮，对我们一定恨入骨髓（巴蜀各羌部落归降李渊，参考六一八年正月，迄今七十一年）。又因为恐惧被屠灭之故，更一定纷纷抵抗。西山（指四川盆地西部）反抗力量投入战场之后，蜀地所有沿边的城池关口，不得不联合戒备，长期之内，将缠斗不休。我愚昧的认为：西蜀（四川盆地西部）的灾难恐怕从此开始。我曾经听说吐蕃（西藏）羡慕蜀地富饶，长久以来就想吞并，只因山川险恶，关塞重重，不能相通，无法发动。

“而今，大唐竟然先引起边疆地区羌部落的骚动，把窄狭的山路拓宽，吐蕃势将收留逃亡的羌人用作向导，反过来攻击大唐边疆，这正是借盗贼（生羌部落）的力量，给匪徒（吐蕃王国）清除路上的障碍，双手捧起蜀地呈献蛮夷。蜀地是大唐的宝库，不但维持当地繁荣，还进一步支援中原。现在，当权官员贪图不一定可以获得的一点利益，而去向西羌（生羌）挑衅，占领他们的土地，不能种植庄稼；夺取他们的财产，不能使帝国富有；白白浪费消耗我们的国力，对陛下的神圣品德没有裨益。何况成败胜负，又无法预知。

“蜀地所仗恃的是关山险要，生羌部落所以一直跟大唐相处和睦，平安无事，因为他们没有差役。今天，政府主动地铲平险要，征调他们去做苦工；铲平险要，将使盗寇的军事行动通行无阻；驱使他们做苦工，则使财产流失，我恐怕眼睛还没有看见生羌落部，奸人匪徒已在我们国境内出现。而且蜀人体力一向衰弱，又不熟悉作战，山川隔绝，距离中原遥远，如今，无事生非，挑起生羌部落和吐蕃的大祸，我认为，用不了一百年，蜀地将成为蛮夷领土。

“帝国最近撤销安北都护府（设内蒙古额济纳旗）及单于都护府（设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放弃龟兹（新疆库车县）及疏勒（新疆喀什市），天下一致认为是明智的决定（撤销安北、单于，由于东突厥有大可汗出现，脱离大唐；放弃龟兹、疏勒，由于吐蕃王国北侵。由此奏章可看出大唐土地大幅丧失，版图急剧缩小），因为陛下目的在保护人民，不在开疆拓土。现在，山东（崤山以东）人民正陷饥饿，关中（陕西省中部）、陇右（陇山以西）人民穷苦疲惫，为了满足野心家贪婪的欲望，准备动员士兵，发动战争。自古以来，国亡家破几乎全由于好战，请陛下深思。”

不久，讨伐生羌部落及吐蕃王国的议论归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