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接书信各做准备
曾经门庭冷落的蔡府因为蔡京的重新得用而又热闹了起来。昔日,因为怕受连累而避而不见的朋友亲戚也不时登门拜访,从表面看起来,一切又恢复到了绍圣年间的盛景。然而,只有主人自己知道,他前进的步伐并不顺利,每一步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恐葬送了这好不容易方才得来的大好局面。
“爹!”
正在书房中临帖的蔡京闻声抬头,却见长子兴冲冲地奔了进来,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喜色。“怎么,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么?”
“爹,我今天见到圣上了!”身为小小的一个鸿胪寺丞,蔡攸自然不像乃父那样能够时时刻刻见到赵佶。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耍弄些小手腕。“今天我在宫中正好遇到了出外散步的圣上,结果圣上依旧记得当年的事,还说会赐我进士出身。”
“那不过是圣上的一句玩笑而已。”蔡京不以为意地置之一笑,重新提笔聚精会神地临摹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了头,见儿子一脸不豫,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圣上当然不会忘记你当年的恭顺和好处,但是,你想过没有,我大宋历朝特旨赐同进士出身的不少,可能够由圣上亲口赐进士出身的却寥寥无几。我如今立足未稳,万一有御史弹劾,你还不是同样空欢喜一场?”
“可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是一样被特赐进士出身?”蔡攸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以他的资历,能够治理州县已经是很不错了,圣上居然把整个西南都交给了他,就不怕他把西南搅得天翻地覆么?哼,当年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只不过因缘际会方才得了从龙之功,如今居然扶摇直上……”
“攸儿!”蔡京重重搁下了笔,怒声斥道,“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胡说八道?”他当然知道长子为何时时刻刻都针对高俅。要知道,蔡攸正是心高气傲的时节,眼看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位高权重,心中难免嫉妒。“你若是时时刻刻盯着别人。就算加官晋爵,也休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有什么事情在心底多考虑考虑,不要时刻宣泄在外,你老爹我还远远没有在朝中一呼百诺的威风!”
蔡攸神色一连数变,他很想开口反驳。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父亲的盘算,凡事谋定而后动,他自己也一直在学这一点,可终究还是不到火候。沉默良久,他方才问道:“爹,如今韩忠彦已去,尚书左仆射这个位子就空了,圣上既没有让曾布正位,也没有考虑让别人继任。难道就准备让这个位子一直空着?还有,韩忠彦不过刚去。台谏那里就奏疏不断。倘若不能让他们安分一些,恐怕……”
“恐怕谁都坐不稳尚书左仆射那个位子。”蔡京冷笑道,“曾子宣虽然做梦都想要那个位子,可如今的情势,谁先上去就会第一个被台谏轰下来,所以表面上,谁都表现出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的架势。当今圣上不同于先帝,想仅仅靠绍述那一套糊弄过去根本不可能!”想到赵佶登基以来地诸多表现,他隐隐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这一百多年来,大宋不是太子而登上大位的只有赵佶这个一个。大约事先谁都不会想到,未曾受过储君教育的赵佶会如此出色。
蔡攸听到父亲如此评判,不禁诧异了:“那如今地崇宁年号……”
“那是圣上做给有心人看的,要是谁傻呆呆地硬往上凑,那就是自讨苦吃。”蔡京重新坐了回去,随手拿起一支尚未蘸过水的狼毫,“你看,这支笔先是用胶粘和在一起,看似牢不可破,但一旦蘸水之后,上头的狼毫便会全部散开,等蘸墨之后又会再度聚集在一起。人也是一样,只要一个旗号便会聚拢一大批人,圣上正是想要借机观察所有人的反应。你难道没发现么,这一年之中地政令丝毫未改,仍是沿袭了建中靖国那一套,哪有半分熙丰时的样子?”
“那爹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要知道,机会可不是等来的。”蔡攸不禁急了,他眼下还没到自立门户的时候,兼且官职卑微,只有仰仗父亲的庇护才能更好地生存,自然希望乃父能够重新掌握朝廷中枢。“曾布恨爹你入骨,要是让他逮到了机会,那可就不是轻易能够过关的。你回朝的这些天,曾布可是没少使过绊子,爹你总不能老是把先手让给别人吧?”
“攸儿,你记住,凡事不能心急。”蔡京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中却流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圣上正在励精图治的时候,最恨地就是耗费朝廷元气的党争,所以不管曾子宣怎样针对我,只要我摆出一小为公的样子,圣上对我就会愈加信赖。另外,看圣上的样子,对于开疆拓土似乎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所以并不是无隙可钻。开疆……哼哼,那些墨守成规的老臣还会记得开疆?他们有心守成就不错了!”
“爹真是算无遗策。”蔡攸这时才轻松了下来,心悦诚服地恭维了一句。突然,他又想到了先前听到的传闻,连忙不无小心地低声问道,“爹,元符先前派人赏赐了我一枚玉佩,爹先前回朝又得了她莫大的帮助,如今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
提到元符四个字,蔡京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不想当弄臣,所以自然不希望有人把他和后宫联系在一起,但若不是他在后宫结下的强大人脉以及和元符那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重新回归权力中心。如今他如愿上位,确实应当履行当初的承诺,可是,他却总有一种不甚妥当的感觉。
“攸儿,你在京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元符,你怎么看?”
“我?”蔡攸思量片刻,随即若有所思地道,“我只知道她当初是以……以美色博得盛宠,继而晋封,若不是她生的越王早死,恐怕……总而言之,她出身普通,没有母家作为后援,就算受册太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没有后援么?”蔡京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末了才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上书事宜。如今钦成已去,她也确实应该受册太后了。对了,后宫郑婉仪和王婕妤那里你也抽空去打点一下,在这一点上别落在了别人后面。”
想到高俅的那位贤内助,他不由一阵感慨,不过是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如今却能自如地周旋于后宫之中,不能不说是环境改变人。除此之外,那个伊容也同样不可小觑,她和郑婉仪王婕妤同是慈德宫钦圣调教出来的,感情自然亲厚一些,若是自己忘记了这一点,他日说不定会因此而吃亏。
“爹放心,我明白了。”
蔡攸点点头,这才告辞离开。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局势就已经渐渐偏转了,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蔡家重新成为朝堂中心,至于那些曾经踩在他头上的人,他打定了主意会实施报复。
“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他站在院子中央,奋力向空中挥了挥拳头,随即快步离去。
“大人,成都府高帅派人送信来了!”
蔡京愕然抬头,接过书信之后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把家人挥退了,而后用一种异乎寻常的目光凝视着外头的封套。那个人不会不知道自己回京的隐情,也不会不知道曾布对自己的态度,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仍旧光明正大地给自己送来了信,这代表着什么?想着想着,他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不管怎么样,这都比他曾经料到的结果要好。
同一时间,严均也同样收到了高俅送来的信。和写给蔡京等人的信不同,上头只字不提最近朝廷格局的变化,其中提及的大多都是军情,最后嘱咐的竟是让他多多留意王厚。
“王韶王子纯的儿子?虽说家学渊源,也曾经在熙河路有所建树,可也没必要……难道?”
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严均瞬间脸色大变,疾步冲到了墙上的地图前,细细地琢磨了起来。对于军事,他向来就有一种相当的敏感,更何况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开边,开边……圣上日日所思开边,难道就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严均的手指在西北那一个个城池上滑过,最后落在了湟州鄯州上。“要取西夏便必须先对付羌人,取得桥头堡,当初王韶定熙河也正是这个缘故。可是,这钱粮……”
身为枢密院年轻官员中最出众的一个,严均自然是时时刻刻希望朝廷能够在军事上有所建树,可是,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出道的毛头小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他不会连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懂。熙河虽然号称一路,但诸多钱粮都必须从周边调拨,光是这运费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头痛。
“明年之内,必有战事!”他又拿起那张信笺端详了一番,重复了好几遍那句关键的话,心中不无感触。对于高俅的脾气,他自忖除了赵佶之外就是自己最清楚,当然明白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想来蔡京刚刚复位,还不会这么快提出这一点,既然如此,自己就要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