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狗急跳墙
“公然在汴京城中杀人,这些人居然如此无法无天,简直是——”
燕青来来回回在屋子中转悠着,脸上写满了森然怒气。他刚刚听到手下几个人送来的回报,自然是大发雷霆。问题还不止如此,由于去晚了,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除了知道来者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之外,余下的便什么都问不出来。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座青楼中的老鸨身受重伤,几个龟奴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更有三位勾栏行首香消玉殒,而她们不是着红就是穿紫。
燕青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在高明的教导下,他曾经用一把解腕尖刀单挑了一个不小的地痞团伙,一口气废了七八个人。但是,大男子主义的天性让他从来没有对女人下过手,更不用说杀女人了,此次听闻那些不知名的人为了灭口竟对无辜的女人下手,怎能不叫他怒火中烧!不仅如此,他更是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地头蛇收了大笔赏金,要彻底将两个可能听到内情的女郎除去,如此一来,有人试图和赵似联系,借机图谋不轨的举动就很肯定了。
听取了所有汇报之后,燕青不敢怠慢,匆匆赶到了高府。此时正值晚饭时分,高俅听说燕青有急事不免便一惊,随即和桌子上的其他人打了一声招呼,立刻起身离去。
在燕青将事情原原本本解说了一遍之后,高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要知道,汴京乃是天子治下,当初唐门中人已经算胆大妄为,但至少还是收买他人动手,更不曾闹出人命,而现在竟有人敢如此嚣张,简直是视国法为无物!
燕青见高明宋泰都在一边,顿时又想到了刚刚遗漏的一个要点。“对了。据其中一个女子指认,上门威胁邓铎的人中,有一个人的左手背上有一块硕大的青色胎记。大师傅,师傅,你们一向见闻丰富,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伙?”
“那要问你师傅,我可不像他那样走南闯北。”宋泰一边说一边朝高明瞥了一眼。
高明没工夫理会宋泰的调侃,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好半晌才很不确定地说道:“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不过我已经记不得是在哪里了。小七,还有其他线索么?”
“其他……”燕青回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条,“开封府已经介入了这桩案子,据验尸的仵作说,死者似乎是中了一种极阴地掌力,而四肢骨头全都断了,其状惨不忍睹。”
“什么!”高明一下子蹦了起来,“那样的话。事情就很可能涉及辽国!”
他仿佛没看见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面露追忆之色,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已经是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年轻。一面游历各地,一面想寻求一展身手的机会,就这样跟着一个商队到了辽国上京。
买主是一个契丹小贵族,在交易的时候,契丹人有意压低价钱,我所在的商队老板自然不满意,据理力争之下吵了起来,最后大家竟推推搡搡地动了手,场面乱成一团。要知道,我大宋子民一般都痛恨那些契丹人。更何况是那些年轻气盛不甘人后的护卫?
就在僵持不下地时候,买主的侄儿赶到,他那时不过十几岁,左手上就有这么一块胎记,功夫已经相当不错,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中了他的拳脚,当然,他自己也是鼻青脸肿的。谁知过了三天。所有护卫全都死得干干净净,仵作验尸时说是内脏大出血,商队老板一气之下竟病死在上京,连货款都没要回来。后来我悄悄潜入停尸房,这才发现死者的全身骨头都断了。唉,去的时候三十七人,回来的时候竟只剩下我一个……”
高俅越听越心惊,才要开口发问,就听到旁边的岳父冷哼了一声。“师弟你也太没有见识了!不就是和中原的绵掌一样,用的是阴劲而已。况且三天就死,死时还能查出死因,算什么本事!”宋泰满脸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我中原有的是好手,只不过这些人都不露面而已!”
“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只擅长于那些高来高去地本事,手底功夫稀松平常,这两年还是多亏了你才有点长进。”高明没好气地丢过一个白眼,这才拍拍双手走到了高俅身前,“此事极有可能出自于契丹人的手笔,要知道我之前就暗中盯着汴京那几处地方,发现了不少可疑的踪迹,可以断言海陵郡王萧芷因并未离开。大概他是不甘心屡屡受挫,还是想在大宋地地头上闹出一点风雨来。”
“又是他,真是没完没了!”高俅咬牙切齿地说道,突然又想起了那一日他遇到燕青时的情景,含章诡异地出现在集贤斋,万珍阁那个小伙计紧随其后,怎么想怎么蹊跷。要知道,宋朝皇帝的风流可是名声在外的,先前哲宗赵煦还搭上了澄心,赵佶对含章也颇有兴趣,今后难免不会有别的一亲芳泽的想头……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但一时却不知道问题在哪。
他赶紧把千头万绪压下,沉声吩咐道:“从今天起,小七你派人盯紧蔡王府,进去什么人出去什么人全都看好了,实在不行可以在暗处下狠手!对了,盯人的时候离远一点,找两个在那边混世道的人,别派生头脸。既然城外那一头你暂时没事,就先把这仵事情挑起来!你师傅和大师傅都会给你支援的!”
“赶鸭子上架!”宋泰如今虽然和女婿没有芥蒂,但听到这句变相地指派还是低声嘀咕了一句。
另一边,赵似也正看着手中的纸条发愣。尽管很不甘心被人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要他相信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他还不敢贸然下决心。瞥了一眼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邓铎一眼,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憎,不耐烦地挥手道:“你先退下,让我好好想想!”
“殿下!”
“出去!”
邓铎眼看再纠缠也讨不到好去,只得怏怏不乐地出了书房,脸上尽是沮丧。没走几步。他就觉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立刻恼火地转身骂道:“谁这么不长眼睛?”然而,他一看到那个身影却吓了一跳,脸色顿时讪讪的。
“小邓,你现在倒是风光得很啊!”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双手环抱,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邓铎,随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忘了。自己不过是最末一等地武官,别受了殿下一点恩宠就把本分都忘了!”
“刘殿直,属下受教了!”邓铎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拱拱手便立刻急匆匆地走了。他此刻哪有工夫理会别人,要知道,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呢。
“况哥,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自己得殿下信任,见了你竟然如此无礼!”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低声说道。
“哼。殿下再大也大不过圣上。他邓铎也不见得能蹦达几天!”
刘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就走,“钟达。你不用管他,这家伙若是自寻死路谁也拦不住!”
书房之中,赵似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目光始终没离开书桌上的那封信。那上面说得无比动人。先散布赵佶得位不正的消息在朝臣心中种下疑忌,再借表示恭顺的机会请赵佶驾临王府,然后在饭食中下慢性毒药,最后用入宫拜谒的借口对皇长子赵皇下手。总而言之,只要赵佶能在数月之后再一命呜呼,那么谁也怀疑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冒这么大地风险。用这样狠毒的计划,究竟值得么?再说还要派人去取毒药,若是有万一……
“当然值得,要不是为了赵佶横空夺了属于我的位子,娘又怎么会一病不起?”赵似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这一次他再也不敢用邓铎,而是唤来了从小伺候自己的两个心腹内侍,事无巨细地嘱咐了一遍。
蔡王府的门口或明或暗地布满了各路人马。彼此无不是互相防备,只要看到有人进出,暗地里必定会有人跟上去,至于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不知道了。即便如此,他们却拿堂堂正正进宫的赵似没有办法,毕竟,皇宫大内这种森严禁地,外人是休想进入的。
赵似径直入了圣瑞宫,只去匆匆瞟了朱太妃一眼便带着两个内侍进了另一座偏殿。这里,两个在圣瑞宫执事已久的内侍早已等候多时,一见赵似进来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你们都是跟随母亲多年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管好自己地嘴!”尽管知道这两人相当可靠,但赵似还是警告了两句,这才扔下了一个锦囊。“里面地钱足以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谢蔡王殿下恩典!”地上的两个内侍根本不敢打开锦囊,连忙俯身叩首称谢。收好锦囊后,两个人连忙脱下了身上的衣衫,和赵似地两个内侍互换了过来,再经过一番打扮之后,一眼看上去竟没有多大分别。
出宫的时候,远远缀着的各路哨探见赵似身边的人一个不少,一路跟回王府也就算了。谁也没注意到,两个时辰后,两个内侍悄悄地出了皇城,而后又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成衣铺子中换了衣服,最后才辗转进了集贤斋。当然,两人的形貌很快落入了一直在关注集贤斋的高明和燕青眼中。
“小七的丹青功夫大有长进!”
看着那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神似画像,高俅第一句赞的却是燕青地书画功夫,这顿时让其他人哭笑不得,倒是燕青大为高兴,乐呵呵地笑了两声。
“人肯定是蔡王府的,只是,他们怎么躲开了重重监视还不得而知。”高明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今天一早蔡王进宫,很有可能在其中玩了掉包计。”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拨人暗中接触,究竟玩的是什么诡计!”高俅放下画像,一语直逼事情关键,“蔡王若要起事,从明处下手决不可能。开封府附近囤积了天下的精锐禁军,只听圣上号令,就是枢密院也不见得能调动;而汴京城中的军队则都掌握在三衙长官处,圣上即位之后,三衙里都安插了亲信,也不可能让小辈有机可趁。这样一来,就只有暗中行动一种可能了。”
“既然是暗谋,不外乎刺客暗杀或是用毒。明里的暗杀惊动太广,而且需要很久的部署,我想蔡王应该等不及,那就只有用毒了。”燕青突然插嘴道,话音刚落,他便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不久之后,圣上即将驾幸蔡王府!”高俅地嘴里迸出一句话,室内顿时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