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爱尔兰海,我们再次碰到了这个历时数百年的爱尔兰问题。我们已经提到过战争初期那个岛上的严峻形势及其对英国的极端重要性,一旦发生战争需防止它成为英国敌人的跳板。事实上,在伊丽莎白时代、路易十四时代、斯图亚特王朝暴动时期和拿破仑战争时期,它都曾被这样利用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1916年曾发生过一场叛乱,虽然被镇压下去,却是以新芬党的影响力和权力的上升为代价的。新芬党宣布爱尔兰为一个共和国,设立一个新的议会被称为众议院(Dail Eireann)。虽然实际上基本上是一场游击形式的内战,但爱尔兰并没有像英帝国的其他地方那样对英国提供忠诚的援助。
英国竭力满足爱尔兰的要求,远远超出了一代人之前格莱斯顿在他的《爱尔兰自治法案》中所思忖的任何事项。1921年,政府与新芬党的创始人——阿瑟·格里菲思和迈克尔·柯林斯达成了一项条约,并同时得到了英国议会和爱尔兰众议院的许可。根据其中的条款,爱尔兰南部事实上独立,拥有自治领的地位。不幸的是,埃蒙·德·瓦莱拉,一个出生在纽约、父亲是西班牙血统和母亲是爱尔兰血统的异乡人,率领一个党派反对这个方案,并发动了第二次内战,在此过程中,柯林斯被打死。然而,该条约于1924年获得批准。这一点,加上英国主动提出要解决战争债务问题,决定性地影响了美国对英国的态度。在美国,爱尔兰人总是对政治职务有着浓厚的兴趣,对政治事务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人数。随着战争债务问题明确得到解决,爱尔兰人显然感到满意,应该再不会发生“拧狮子尾巴”这样的事情了。至于“爱尔兰公投”,已经成为一个多世纪以来许多政治演说家的口头禅。
在英国和美国,人们认为“爱尔兰问题”终于解决了,但在随后的几年里这个长期的争执还在继续。条约授权爱尔兰可以提高对英国商品的关税,并且声明,爱尔兰农民应该继续(以非常低的利率)向英国财政部分期付款以偿还之前他们用于向农场主购买土地的贷款。对于阿尔斯特来说也存在这个问题。许多爱尔兰人反对将这个岛屿划分成两部分,但它在种族、宗教和产业上确实是分立的。
很多后续的讨论都是基于死抠法律条文的诡辩,协议的法律方面本就容许作出各种解释。这里的“自治领地位”与给予其他自治领的地位略有不同,却颇受爱尔兰人的青睐,但宣誓效忠王权的形式引起了一些麻烦。虽然德·瓦莱拉坚称,爱尔兰自由邦将永远不被允许作为外强攻击大不列颠的基地,显然,爱尔兰明显企求的完全独立是不会被允许的。在一定程度上,这就像允许长岛脱离美国而独立,并通过与外部列强联盟或被其征服,成为攻击美国的一块跳板。
爱尔兰问题暂时平息下来。信奉天主教的南部爱尔兰事实上是独立的,只不过它是英联邦的一个成员。它不能被允许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外”国。从爱尔兰人的天性特点和他们的历史经历来看,很难说那里的躁动不安是否将会从此偃旗息鼓。虽然爱尔兰自由邦作为一个共和国的事实证明了帝国结构的灵活性,也体现了英国的善意,不过还有一个事实,即英国的安全需要爱尔兰继续留在英帝国内。很难说可以使用什么力量阻止它完全分离,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其他目的,如兼并阿尔斯特、让北部乡村的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从属于信奉天主教的和盖尔人居住的南部,如果不通过内战是不可能实现的。万一发生这样的战争,英国是不能保持中立和袖手旁观的。因此,尽管爱尔兰自由邦的公民完全掌管自己的地方事务,也有外交代表驻在他国,还取得了在格莱斯顿时期不曾奢望的一定程度上的独立性,但很明显,爱尔兰问题仍远未解决。
与此同时,所有自治领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正如英国妇女在战争中所提供的服务导致她们获得投票权而几乎未引起政治波澜一样,各自治领对宗主国所作出的牺牲和忠诚援助,也使得自治领关系的改变不可避免。加拿大提供了约65万人的军队,超过其总人口的8%,战争花费约20亿美元。澳大利亚向欧洲派出了约35万人的部队,此外在太平洋,它的小规模海军作出了有效和有用的贡献。人口略微超过100万的新西兰,招募到了12.5万人,花费了4亿多美元。南非虽然派遣到欧洲的部队少得多,但在非洲本土进行了英勇的斗争。在所有的自治领中,有少数党反对战争,如在加拿大布拉萨领导下的法裔加拿大人党,但它远远不能代表那里他所在种族的立场;还有澳大利亚的工党,但问题通过投票和平地得到解决。然而,在南非存在一股令人生畏的反叛势力,他们是一些心有不甘的荷兰人,并不希望与德国作战。在前布尔将军博塔的领导下,这股势力被南非人自己镇压下去了。另一位布尔人史末资将军,作为总司令率部夺取了德属西南非洲和东非。南非人在德国殖民地的战斗,使英国免于从其他战线分散任何战力,另外还贡献了约1.4亿美元。印度的情况稍后再谈。
自治领确实成长起来了。它们已成为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年轻国家,为自己的独立国家地位和与日俱增的国力感到自豪,同时把英帝国紧密联结在一起的纽带的力量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有一个事实表明了从英帝国转变为英联邦的过程中所发生的巨大变化:1914年,虽然正如我们所知,帝国会议以及其他方式已经提供了与自治领协商的途径,但是还不曾想过英国不能单独代表英帝国宣战。而到1939年,在与德国的第二次战争中,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个自治领可以参战也可以保持中立,只要它认为是合适的,虽然事实上它们是各自宣战加入的。
世界大战期间取得了非常大的进展。举行了两次帝国会议,还成立了帝国战时内阁,它由英国战时内阁加上每个自治领和印度派出的代表组成。第一次会议于1917年举行,正如加拿大总理罗伯特·博登爵士指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帝国不受唐宁街支配。来自六个国家的部长们,每位都对本国议会负责,彼此平等地坐在谈判桌旁商讨帝国政策。在1917年的这次会议上一致通过的一个决议,成为英帝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里程碑。该决议要求在战争结束后进行再调整,以使自治领“作为一个帝国联邦(Imperial Commonwealth)中的自治国家,而印度作为同样重要的一个部分”在帝国外交政策中应该有适当的发言权。
虽然自治领还没有被要求宣战,但它们被要求缔造和平,而且它们作为独立国家派出代表参加和平会议本身就是一个显著的进步。在国际联盟,虽然在理事会(Council)由英国代表整个英帝国,但在大会(Assembly)中每一个自治领和印度都拥有席位。然而有一段时间不见任何进展。1923年、1926年和1929年的会议,以及1932年的渥太华会议,都被认为主要考虑的是帝国内部的经济关系,存在某种危险,即在为贸易优势争吵的过程中,把帝国联结起来的真正纽带可能消失无影了。此外,爱尔兰自由邦,正如我们所知已经获得了自治领地位,正在竭力打破尽可能多的链环。老的自治领中对帝国忠诚度最低的南非,已经让国民党(Nationalist Party)上台执政,虽然还不构成威胁,但它声称有脱离的权利。一个自治领是否能够未经英国和其他自治领的同意而脱离英联邦,这是帝国结构中仍然没有明确界定的诸多关键问题之一。
然而,英国人有实施治理和不拘小节地相处在一起的天生才能。他们在这方面的最新表现就是1931年由英国议会通过的《威斯敏斯特法》,它以书面的形式确立了英国和自治领之间事实上完全平等的地位。所有的自治领现在由王权联系在一起,从而最终使北美独立革命之前一些美国作家所提出的计划真正实现。但即使在这里,也有一些宪法问题被悄悄地忽略了。很可能有这么一个疑问:如果经由威斯敏斯特议会通过的一项法令就使得自治领获得了几乎完全的独立地位,那么另一项剥夺了它们的独立权的法令,无论如何,是否可能是非法的?事实上,由于经济和政治上的问题,纽芬兰在1933年就被剥夺了自治领地位。
然而不管那些咬文嚼字的诡辩,它们似乎对目前这种灵活的帝国关系感到满意,当然爱尔兰除外。不过,在英联邦的结构中也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其中一些可能给外交关系造成困扰,因为自治领是主权国家,在许多情况下有自己的驻外代表。形势的发展走势可能会制造出美国遇到的那种麻烦——联邦政府和四十八个州中的每一个都有主权属性——这个问题曾三次将它置于与别国发生战争的边缘。美国既是一个整体,同时在某些情况下又不是。同样的异常状态如今也在英帝国内发展起来,在外人看来,可能同样地错综复杂和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