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二十二年漫长的战争噩梦似乎结束了,几乎欧洲各个国家的政治家聚集在维也纳来重划欧洲政治版图,这项任务堪与1918~1919年汇聚在巴黎的那些人面临的任务相提并论。新的疆界、新的野心、新的意见,摆上桌面予以商讨,为那些在信念和愿望上最对立的人所接受或拒绝。会议历时数月,旧政权最具贵族气派的宫廷的政治明星们正在精心谋划自己的政治蓝图。在法国,有一种解脱——流血的痛苦和年年无数年轻人的牺牲不再重演,但是也有一种情绪,就是荣耀似乎一去不复返。比起皇帝,路易十八显得黯然无光,因为皇帝曾短暂地使法国成为整个大陆的霸主,而且拥有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英雄的地位。同时,他在流放的岛上关注着时局的发展。1815年3月,当维也纳的外交官们沉浸于讨价还价、莺歌燕舞和推杯换盏之时,他逃脱了,像一只雄鹰飞过天空,横渡地中海,登陆法国,迅速到达巴黎,又一次在人们狂野的欢呼声中被拥立为法国皇帝。
英国、普鲁士、奥地利、俄国立即行动起来反对他,但是在浪漫的“百日王朝”后,紧随的只是威灵顿率领的英国人和布吕歇尔率领的普鲁士人及时地与他作战,尽管威灵顿率领的是多个国家的混合部队。经过三个月的战斗,冒险在滑铁卢终结,威灵顿整天坚守阵地,等待布吕歇尔的普鲁士军队的增援,他最后赶到了。法军被两支军队击溃,逃离战场。拿破仑的梦想结束了。诸强决定不再给他机会,这位曾经使欧洲淹没在血泊之中的沦落的皇帝,作为一个囚徒,被英国军舰柏勒洛丰号带到荒凉的圣赫勒拿岛去“闭门思过”,直到1821年死去。维也纳的外交官们继续他们的会议。
经过战火的锻造和近于一代人的战争、焦虑与苦难的锤炼,民族国家和自由主义的观念已然被铸造成一种到那时为止旧世界文明还不了解的形式和力量。它们将保持为一种控制力贯穿至今,或许是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主义的最重要结果。但这是人民的观念,而不是统治者的观念,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时的理想主义没有多少持续的影响力。尽管大会有广泛代表性,真正的欧洲重建是由当时的“四巨头”来执行的,与1919年在巴黎发生的事情一样。在维也纳会议上,就是英国、奥匈帝国、普鲁士和俄国,其中卡斯尔雷、梅特涅和亚历山大是主角。亚历山大具有斯拉夫人的反复无常、不可靠和神秘,只在几年之后就从一种国际事务中不可能的理想主义转到极端的反动立场。梅特涅一直是一个保守派,只是为重建旧秩序而尽心竭力,在动荡不安的战争局势中始终如此。卡斯尔雷不相信民主,却是三人中最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人,还有英国人的妥协意识。他认识到世界已经改变,在几年后的1821年,他公开抗议反对亚历山大和梅特涅的神圣同盟的种种努力,使世界倒退于过去的束缚之下。然而,在维也纳大会上,强化领土和权力的旧观念遮蔽了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新观念。从所有这些因素的折冲樽俎中诞生的体制和许多问题,终究会导致我们这个世纪的大灾难。在法国,波旁王朝复辟,它受到宽大处理,得到了旧有的边界,包括阿尔萨斯和洛林,以及更加重要的殖民地。一笔合理的赔款,对它的资源不是沉重的负担,也没有造成持久的痛苦,几年之内就付清了。俄国增加了芬兰这片领土、大约波兰三分之二的领土(以临时附庸国的形式——华沙大公国),以及其他一些属地。奥匈帝国在德意志邦联中削弱了权力,但是从意大利获得补偿,威尼斯共和国和其他领土被割让给它,事实上它还控制了亚平宁半岛的大部分。在皮埃蒙特萌发了现代统一的意大利王国的种子。比利时并入荷兰组成尼德兰王国。尼德兰王国和丹麦都收回了英国在战争期间夺取的它们在海外的最有价值的属地。或许最蕴涵着未来后果的改变是普鲁士版图的扩大。它获得了萨克森的大部分和其他一些小国,边界扩展到莱茵河以西,与法国接壤。拿破仑在建立一种民族精神方面,没有哪里比在这个昔日不起眼的敌国及其周围杂乱的一堆小国里,不经意地造成的后果更大,从此以后它将扮演他自己的国家的首要大陆竞争对手的角色。
英国从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斗争中苦熬过来,它拯救了欧洲,从未向征服者低头片刻。然而,只有它把大多数征服的土地归还了,给其他国家支付了超过三百万英镑的补偿金,没有占据大陆的任何领土,虽然汉诺威重归英国王室的统治。现金补偿是为非洲的开普和南美的圭亚那部分地区而支付给荷兰的。另外,英国保留了赫里戈兰、锡兰、马耳他、伊奥尼亚群岛。然而,拥有这些,以及一个无可争议的印度、直布罗陀、西印度群岛、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无数的贸易港口,最重要的是它那不可战胜的海军和庞大的商船,足以使它成为海洋和海上贸易的霸主。大陆势必会继续占据它的部分注意力并不时引起干涉,但是在下一个世纪,一个引人注目的工业革命的世纪,一个世界贸易扩展和帝国主义的世纪,它将在此后两三代人或者更长时期内,成为所有国家中的遥遥领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