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降低乡村人口舒适度和安全感的因素也在发酵,这个未觉察到的和非个人的因素就是所谓的“工业革命”,它将对乡村和城市带来深远影响。要界定这个概念和准确追溯这场运动起于何时是不可能的。阿诺德·汤因比认为工业革命的本质就是“以竞争替代以前控制财富生产和分配的中世纪规制”。在这方面,亚当·斯密于1776年出版的《国富论》是其最早的伟大的划时代事件之一。这本书鼓吹在工业和商业生活中用自由取代规制和限制,长期深刻地影响着政治家和商人的思想观念,其“自由放任”学说的流行,有助于工业革命的结果在更一般意义上普及到不受限制的范围。
工业革命的基本意义在于由机器时代的问世而发生的一整套复杂变革。我们也许可以将其追溯到1760~1800年或者1760~1840年;虽然这个问题至今仍远未能获得解决,且有些新发明要追溯到19世纪早期,但上述年代或多或少准确地标志着对旧的生活秩序——对这一生活秩序及其变体的认识,几乎是从文明世界一开始就有的——的推翻,以及我们至今仍然生活在其中的新秩序的艰难开端。
我们通常认为是某些发明家引入了机器,但实际上其中许多只是对早已为人所知的原理的采用,这些原理因为具有任何商业用途或价值的时机还未出现,并未付诸实践。18世纪末许多因素的交织,产生了对机器的需求。除非有更大的市场,否则超越旧式手工方式的大生产将无用武之地,而要有更大的市场,除非有交通运输手段。资本也必不可少,而这就需要引入现代银行以及越来越多的法人(corporation)的运用,尽管那时法人在金融、保险和交通比在制造业公司中更加显著;制造业公司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工业革命,但基本上还保持着个体经营模式。在这场大转型中,英国走在世界前头,不是因为它的许多发明,而是因为它有市场、资金和原材料(主要是煤和铁),使得新的生产方式有利可图,然后发明应运而生。
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我们要特别提及历史学家通常不曾注意的一点。尽管当时机成熟时,应用发明会自然地随着已知的科学事实和原理而出现,但机器却不得不等待特定的商业需求,以及另一个条件,即制造大型机器的机床的发明和生产。例如瓦特就是这样改进了蒸汽机的理念,以确保它一旦成品,能获得商业上的成功。但是如果缺少机床,它就无法制造出来。而在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机床的粗陋程度令人难以置信,有的几乎完全使用木工。新机器需要加工钢铁和其他金属的机床,瓦特的发动机制造不出来,因为没有机床能够准确地制作一个直径六英寸、两英尺长的汽缸。十多年以后人们才设计和制造出合适的机床,以生产1765年瓦特设想的发动机。人们谈到机器时代来临的故事时,通常是指伟大发明家,如瓦特、阿克莱特、哈格里夫斯、克朗普顿等,但要是没有另外一批伟大人物,这些人的发明可能是徒劳的,而这些使得机器成为可能的机床建造者,在历史上几乎默默无闻,如约瑟夫·布拉马、塞缪尔·边沁爵士、亨利·莫兹利(所有人中最伟大的),还有更多。因为某种原因,在本章所涉时期直到1850年,英国人以及后来的美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机床制造者。其他民族有一些理念,但不能应用于实际。工业革命的龙头产业是纺织业,特别是棉纺业。1764年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这种机器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纺锤,提高了操作工的产量。五年后,阿克莱特发明了水力纺纱机,使得水力替代人力用于纺织业。到1793年,美国的伊利·惠特尼用他的轧棉机,让美国的棉花产量开始了其惊人的上升之路。原料的供应量每年跳跃式增长,同时,远东,尤其是英属印度帝国,为加工的棉纺织品提供了几乎是无限的市场。这个例子说明,多种因素,包括英国的岛国地位,在大致同一时期综合作用,使得机器生产既必要又有利可图。
另外,这一时期,机器制造和其他用途对钢铁的需求日益增加,英国的木材供应因用于冶铁燃料而趋于枯竭。大约在1783年,迫于形势压力,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可以用烧炭的方法来利用煤。煤的焦化的伟大意义在于,它被应用于冶铁,在朝向机器和工厂时代的转型中,使英国最重要的两种自然资源发挥了最大作用。采煤和冶铁业的快速发展引起了运输重材料的更高需求,驳船建造的伟大时代开始了。良好的国内交通与对航海线路的控制结合起来,帮助英国启动了新的征程。我们无法进一步具体陈述一种因素如何与另一种因素相互关联以及所有的因素如何综合作用,使得英国很快成为“世界工场”,而必须回到始于18世纪末的大变革对人民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