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奴隶家庭,登上九五之尊的戴克里先,以平民身份度过生命中最后9年时光。他遵从理性的指示,满足于退休的生活,一直受到在朝君王无比的尊重,因为他把世界交到他们手中。一辈子忙于国事的心灵,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失去权力以后,最大的烦恼是无事可做。为了排除无聊的时光,许多人向他提供了休闲活动,像读书写信和拜神许愿,但戴克里先并没有产生多大兴趣。他自己保留一些最合乎自然的嗜好,建筑、耕种和园艺占用去他大部分的闲暇时间。他对马克西米安的回答的确值得我们深思,从而得到启发。那位浮躁不安的老人,请求戴克里先再度穿上皇帝的紫袍,重新握住驾驭政府的缰绳。
他只是展现出同情的笑容,丝毫不为诱惑所动,很冷静地回答说,要是马克西米安看到他在萨洛那亲手种植的包心菜,就不会要他为追求权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他在和朋友的谈话中经常提到,人类最难精通之事莫过于治国之道。凡是谈及他最喜爱的这个主题时,因为亲身经历的关系未免产生激动的心情。他常说:
不知有多少次,四五个大臣为了本身的利益,情愿抛弃相互的心结,联合起来欺骗他们的君主。皇帝具有崇高的地位,却与臣民隔绝,无法了解事物的真相。他能看得到的东西有限,只能听他们歪曲事实的报告。结果,他把最重要的职位交给罪孽深重和软弱无能的庸才,罢黜臣民中操守最佳、才能最好的部属。
戴克里先接着说:“这些下流无耻的伎俩防不胜防,就是最英明的皇帝也会被朝臣出卖,以至于身败名裂。”一个人在盖棺论定后,历史会评估他的功业和名声,这样才能享受到退休生活的乐趣。但这位罗马皇帝在当时的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很难完全以平民身份去享受生活的舒适和安全,退位以后对帝国所面临的困难,知道以后也不可能不闻不问,这些困难所带来的不幸后果,他也不可能漠不关心。这样一来,恐慌、悲痛和疑惧就会接踵而至,干扰他在萨洛那与世无争的生活。他的妻子和女儿的不幸,对他的爱心和尊严造成极大的伤害。戴克里先在临终(313 A.D.)前受到侮辱,感到更大的痛苦。他是现任皇帝的养父,对他们有栽培玉成之恩,照说李锡尼和君士坦提乌斯要有图报之心。现在还可以看得到留存的信件,说戴克里先情愿自杀,也不想再受他们的迫害。
在结束戴克里先平生事迹和性格作风的叙述之前,让我们花点时间来了解他退休后生活的地方。萨洛那是他出生地达尔马提亚行省的主要城市,离阿奎莱亚和意大利的边界大约有200罗马里(按照公路长度计算),到西米乌姆将近270罗马里,这是罗马皇帝到伊利里亚边疆时所驻跸的地点。现在有一个残破的村落,保留着萨洛那的名称,直到16世纪,还有一所剧院的遗址,散布着颓败的拱门和一些大理石柱,诉说着昔日繁华的风光。在离城市六七英里的地方,戴克里先兴建一座规模宏伟的宫殿,从这个工程的浩大程度,可以推断戴克里先在很久以前,就在为禅退的计划做打算。当然,不一定非要是本地人,对这些地方有天生的偏爱,才会选这样一个有益健康而又便于享受奢侈生活的退隐地点。根据后人的说法:
此地的土质干燥而且肥沃,空气洁净又清新宜人,虽然夏天有几月非常炎热,但是不像伊斯特里亚海岸和意大利部分地区,在冬季会遭受暴虐狂风的袭扰。从皇宫的位置向四周远望,美丽的景色不下于土地和气候的优越条件。西边是亚得里亚海林木繁茂的海岸,海中散布着无数的小岛,像是水波渺茫的大湖。北面有一个海湾,可以通向萨洛那古城,望过去是一片田畴延伸到远方,与亚得里亚海向南和向东广阔的海域,形成非常鲜明的对照。北方是一列不规则的山脉,但是离这里有适当的路程,山丘上到处可见村落、树林和葡萄园。
虽然君士坦丁出于很明显的偏见,在提到戴克里先的宫殿时,故意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他有一位继承人,只见到荒废和残破的状况,就以赞不绝口的词句描述宏伟的景象。宫殿占地大约9到10英亩之间,整体近乎正方形,侧面矗立着16个高塔,两旁的纵深大约是600英尺,另两面的横宽将近700英尺,全部用美丽的砂岩建造,并不比大理石逊色,是从附近的特劳采石场获得。四条呈直角相交的街道,把这片大建筑物区分为若干部分,有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门可以通达正厅,现在称之为“金门”。通道的尽头是柱廊中庭,全部都是花岗石的柱列。在一侧可以见到埃斯库拉庇乌斯方形神殿,另一边是朱庇特的八角形神殿,戴克里先将后面这位神祇尊为他的命运保护神,视前面那位神祇为健康庇护者。要是拿现在残留的遗迹和维特鲁乌斯的说法做比较,就会发现这个建筑物有许多部分,像是浴场、寝宫、中庭、长形柱廊大厅,以及西济克斯式、科林斯式和埃及式厅堂,都描述得相当正确,至少在位置上很相似。这些宫殿建筑的形式变化多端,比例非常适当。但是就现代人的眼光从品位和舒适的角度来看,有两个很大的缺点。这些高耸宽阔的房间,没有窗户和烟囱。它完全靠着顶部采光(这些建筑物都是一层),沿墙壁安装通气管来取暖。正厅的西南边有一列长达517英尺的柱廊,展示着美丽的绘画和雕像,成为高贵气派又赏心悦目的散步通道。
要是这座宏伟的建筑物位于荒无人烟的国度,自然会受时间的摧残而塌毁,但是,也唯其如此,才能逃脱贪婪的人类所造成的破坏。阿斯帕拉图斯这个小村庄,还有很久以后出现的斯帕拉特罗市镇,都是在戴克里先宫殿的废墟上兴建起来的。金门现在正对着市场,施洗者圣约翰取代了埃斯库拉庇乌斯的光荣,朱庇特神殿在圣母的保护下,成为一所天主教堂。有关这段的叙述,得感谢英国一位有才华的艺术家,他完全出乎单纯的好奇心,深入达尔马提亚的心脏地带,实地考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当然,我们也难免要产生疑问,他是否过分美化那无法复原的实物,即使有再好的计划和技术也办不到。最近有位旅行家到过那里,他颇有见地地说道,斯帕拉特罗那片令人感伤的废墟,不仅体现戴克里先统治时期罗马帝国的伟大,同时也表达出艺术的衰落。若建筑的状况已这样令人悲惨,那么绘画和雕刻的损毁更为显著。建筑主要是依循机械原则,不比雕刻和绘画模仿自然界的各种形象,还要表现出心灵的属性和热情。崇高的艺术不仅要有灵巧的双手,除了想象力的激发外,还要有正确的鉴赏与观察力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