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克里先在他统治的第21个年头,终于实践了禅位的重大决策。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两位安东尼皇帝的身上,看起来要自然得多,因为他在取得和行使王权方面,都没有领受哲学之教训。戴克里先为世界创下光荣退位的先例,只可惜后世帝王起而效法的为数不多。我们自然会想起查理五世的类似行径,经由一位现代历史学家的生花妙笔,使得英国读者都熟悉他的名字。何况这两位皇帝的性格还十分相像,政治才能远在军事天分之上,品德方面有可议之处,言行多半出于做作并非天性使然。查理的逊位颇受时运枯荣盛衰的影响,心血凝聚的计谋不能实现,所带来的失望之情促使他宁愿放弃现有的权力,因为他已经无法实现他的雄心壮志。但是戴克里先的统治正处于无往不利的顺境,并非已击败所有敌人和完成全部计划以后,才很严肃地考虑禅退的问题。无论是查理或是戴克里先,都还没有到达衰老知命之年,前者59岁,后者仅55岁,但是这些君王过着繁忙的生活,长年栉风沐雨从事战争和巡视工作,再加上国事的忧虑和施政的操劳,很容易损害到身体的健康,以至于人未老迈就已衰弱不堪。
虽是朔风扑面、淫雨绵绵的冬季,戴克里先在凯旋式庆典刚结束,就离开意大利绕行伊利里亚各行省,向东部出发。恶劣的天候和旅途的劳累,使他感染慢性疾病,只有躺卧在密闭的舁床里,让人抬着缓慢行进。夏末(304 A.D.)还未抵达尼科米底亚,病情以惊人的速度严重恶化,那年整个冬天他都留在皇宫养病,危急的状况引起普遍关怀,都是人们出乎内心的真情流露。一般人只能从侍从人员的脸色和行动所表现的欣喜和惊惶,来判断病情和健康的状况。由于经常流传皇帝崩逝的谣言,戴克里先秘而不宣加以隐瞒,因为伽勒里乌斯没有赶来,生怕发生无谓的麻烦。直到3月1日他才再次公开露面,看起来是那样苍白和瘦弱,以至和他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这一年多来,他担忧自己的健康和身为帝王的职责,很勉强地硬撑,在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现在是到该做决断的时刻了。为了身体的健康,他必须丢开劳心费神的工作,完全放松以安静养病。但是他身负帝王之责,即使病倒在床,也要被迫推动一个庞大帝国的施政作为。他决定要在光荣的禅退生活中安享余年,使自己毕生戎马所获得的荣誉不再受命运播弄,把世界的舞台让给年轻更有活力的共治者。
禅退仪式在离尼科米底亚3英里外一块开阔的平原上举行(公元305年5月1日)。戴克里先登上高大的宝座,在洋溢着理性和庄严的演说中,对聚集在此一场合的民众和军人,宣告他禅位的意图。等他脱下紫袍后,在众人关怀的眼光下离开,坐上一辆挂着帷幕的车子,穿过市区,毫不耽搁向自己所选的退休地点——家乡达尔马提亚前进。就在5月1日同一天,马克西米安按照早已取得的协议,也在米兰辞去帝位。甚至在罗马凯旋式的华丽盛会中,戴克里先已经思考要辞去政府职务,同时希望马克西米安也遵从他的安排。可能那时马克西米安已有承诺,一定会按照恩主的意思去做,很明确地保证只要戴克里先提出劝告或做出榜样,无论在什么时候,马克西米安都会照样步下皇帝宝座。双方曾经在朱庇特神殿的祭坛前,立下神圣的誓词。但是对性格凶狠的马克西米安来说,他平生喜爱权势,既不图眼前的安宁也不求身后的虚名,这种没有约束力的誓言,到底能发生多大作用可想而知。然而,不管马克西米安多么不情愿,对这位明智的同僚所凌驾于他的威势,最后只有勉强屈服,他禅位以后立即退隐到卢卡利亚的庄园。像他那样脾气暴躁的人,不可能长期过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