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身上,有股子烤羊肉味儿。
当然,这里说的伏羲跟女娲一样,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代表的,就是父系氏族社会。这个社会的历史,少说也有上千年。但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也不管当中出了多少代表,我们都通通称之为伏羲。而且照理说,他们也都该是蛇神。
但是奇怪,伏羲出生那天,我们只看到太阳很好,完全看不见蛇的影子。
是的,一点都没有。
跟女娲的娲一样,伏羲的羲,差不多也是一个特别创造出来的字。除了用于伏羲,以及其他一些神话人物,比如羲和、羲仲、羲均,另一个意思就是“气之吹嘘”,也就是气息舒展而出的状态。
什么气?
羊肉味呗!
羲,无疑与羊有关。金文的羲,就是上面一个“羊”,中间一个“我”,下面一个“兮”;或者上面一个“義”,下面一个“兮”。这个字加上牛,就是犧,牺牲的牺。这里面有牛有羊,偏偏没有蛇。你总不能说那个“兮”字,就是“蛇溜走了”吧?
金文的“羲”(羲妣尊彝),据林义光《文源卷十一》。
女娲是女蛙,伏羲却不是伏蛇,岂非咄咄怪事?
然而伏羲又确实是蛇,也必须是蛇。女娲就是因为伏羲,才由蛙变蛇的。如果伏羲不是蛇,女娲的整容岂不冤枉?如果说伏羲也曾变身,那又是谁给他动了手术?扑朔迷离的远古文化,难道案中有案?
其实,羲,原本与羊无关。甲骨文的羲,是上面一个“我”,下面一个“兮”。
甲骨文的“羲”(前二·七·五)。此字旧无人识,据施谢捷先生考证,它就是后来“羲”字的“初文”(最原始符号),上面部分是“我”,下面部分是“兮”。吴荣光先生则认为,兮就是羲的“省文”(简写)。
兮是语气词,上古读音接近于“喝”,中古读音接近于“嘿”,意思相当于“啊”。我,也不是“自己”,是“兵器”,意思是“杀”。
甲骨文的“我”(甲二二六七),很明显可以看出是兵器。
所以,甲骨文的羲,就是“杀啊”。
杀谁?
谁杀?
谋杀案吗?
当然不是。
但要侦破此案,也只能倒推。从哪儿推?犧(牺)。因为伏羲又叫庖牺(庖犧)。庖牺的犧,就是牺牲的犧;牺牲的犧,则原本是伏羲的羲,就像蛇字原本是“它”。这在文字学上就叫“本字”,也就是“原版”。
犧的原版是“羲”,蛇的原版是“它”。后来,“它”加上虫就成了蛇,“羲”加上牛就成了犧。为什么要加偏旁?为了强调。比方说,强调蛇是爬虫。同样,正因为羲是牺牲,所以要加牛。要知道,牺和牲,都是牛字旁。
这当然很牛。
伏羲,就是很牛的庖牺。庖即庖厨,牺即牺牲。
献祭用的动物,包括马、牛、羊、猪、狗、鸡。其中色纯的叫牺,体全的叫牲,合起来叫牺牲。最重要的牺牲,是牛和羊。祭祀的仪式,有牛就叫太牢,没有牛只有羊就叫少牢。少牢比太牢用得多,因为羊比牛便宜。但再省钱,也得有羊。
所以,尽管甲骨文的羲没有羊,金文就得加上。再后来,还得加牛。上面加只羊,旁边加头牛,伏羲或庖牺,才算验明正身。
哈哈,原来伏羲这蛇头,是个做饭的。
但伏羲或庖牺,却堪称“天下第一厨”,因为是做饭给神吃。请神吃饭,这在古代可是头等大事。《左传》就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就是战争,祀就是祭祀。战争要杀人,祭祀要杀羊。羲,岂能不是“杀啊”!
所以即便在女娲的时代,伏羲的地位也不低。事实上,如果说女娲的伟大发明是生殖崇拜,那么,伏羲的卓越贡献就是请神吃饭。他身上有羊肉味儿,后来起了王莽的心思,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我们的先民为什么要请神吃饭?难道他们牛羊成群瓜果满园五谷丰登,吃不完用不完,要大摆宴席?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