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59年),明建州左卫女真贵族塔克世家中降生了一个男孩。他长得龙颜凤目,伟躯大耳,声若洪钟。加之他又是塔克世家中的第一个男孩,父母对他非常钟爱,这个男孩就是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所属的女真族是我国东北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在中国古代,她先后被称为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到五代时,始有女真之称。公元1127年,女真族完颜部首领阿骨打建立金朝,统治淮河以北广大地区长达百余年,直到1234年被南宋与蒙古的联军所灭,才又重新返归东北故土,散居在白山黑水之间。
松花江下游的依兰地区,是努尔哈赤的祖先世代居住的地方。元朝统治时期,在这里设了3个万户府。努尔哈赤的祖先充任斡朵里万户府的万户。这是一个可以世袭的官职,从这时开始,努尔哈赤的先人便世代为官。元明交替之际,女真部族之间纷争不已,东北地区的局势动荡不安。面对这种局面,努尔哈赤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为避战乱,于洪武年间率领部众迁徙到图们江下游斡木河畔(今朝鲜会宁)定居下来。与此同时,胡里改万户府的万户阿哈出也率族人南迁,在辉发江上游的凤州安家落户。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阿哈出到南京朝贡,明朝当即设“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任命他为建州卫指挥使。永乐三年,猛哥帖木儿随明钦差千户王教化到南京入朝。明成祖也委任他为建州卫指挥使,仍然管辖斡朵里部。永乐十年,猛哥帖木儿再次入朝,明成祖赏识他的忠诚和勇武,特增设建州左卫,任命他为建州左卫指挥使。由于猛哥帖木儿为明朝忠心守边,功绩卓著,先后荣升都督佥事和右都督的职位,在努尔哈赤的家族史上留下了显赫兴隆的一页。从猛哥帖木儿算起,到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已是第六代了。200年来,这个家族作为明朝的臣民,世代承袭建州官职,虽然称得上家世显赫,但也历尽坎坷,几经兴衰。当努尔哈赤降临人世时,女真人内部仍在进行着激烈的纷争,被兼并消灭的危险依然在威胁着他的家族。但也正是这样的历史环境为努尔哈赤建功立业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和良好的时机。
同所有贵族一样,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也把拥有众多的妻子视为其尊贵身份的一个象征,他先后娶了3个妻子。努尔哈赤的生母姓喜塔喇氏,名字叫额穆齐,是建州卫首领王杲的女儿。喜塔喇氏生了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和稚尔哈齐3个儿子及1个女儿。作为长子,努尔哈赤备受父母宠爱,从小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然而在他10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喜塔喇氏突然与世长辞。这个重大的变故从根本上改变了努尔哈赤的生活,他告别了昔日骄子的优越地位,开始在继母制造的阴影中度日。他的继母纳喇氏是一个为人刻薄狠毒的女人,自从她主持家事后,努尔哈赤兄弟便失去了往日家庭的温暖,受尽了她的挑剔和冷遇。受了妻子的挑唆和影响,努尔哈赤的父亲对努尔哈赤兄弟也变得冷若冰霜。由于生活所迫,少年时代的努尔哈赤就开始用自己的双手谋生,他常常翻山越岭,出入于莽莽林海,挖人参,采松子,拣榛子,拾蘑菇,然后把这些山货带到集市上换钱,用以维持自己的生活。
努尔哈赤常去的是生意兴隆的抚顺马市,除了进行贸易之外,他更感兴趣的是通过贸易同汉人广泛接触和交往,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天长日久,他学会了说汉语,识汉字。在抚顺马市这所学校里,聪明好学、胸怀大志的努尔哈赤广采博收,学习了知识,增长了才干,开拓了视野。
强烈的求知欲望驱使努尔哈赤通过结识的汉人读了不少汉文书籍。《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他最感兴趣的两部书。书中的刘备、诸葛亮、宋江等英雄人物的智谋和作为,激荡着少年努尔哈赤渴望建功立业的心灵。每每读到精彩之处,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拍手赞叹,对英雄业绩的向往溢于言表。
15岁那年,无情的生活之鞭迫使努尔哈赤带着10岁的弟弟舒尔哈齐离家出走,投奔到外祖父王杲门下。
王杲是个汉化较深的女真人,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在动乱的年代中发迹,成为建州女真中的著名首领。明中期后,他自以为力量雄厚,便无视朝廷边将的政令,常常扰边作乱。万历三年(公元1574年),明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军攻破王杲屯寨,王杲及亲属全部被杀。此时正在王杲家中的努尔哈赤兄弟也双双作了俘虏,聪明、机敏的努尔哈赤当即跪在李成梁马前,痛哭流涕,用汉语请赐一死。李成梁见他聪明伶俐、乖敏可怜,不仅赦免了他,而且把他留在帐下做了书僮,专门伺侍自己。努尔哈赤从七八岁就开始练习骑射,到这时十六七岁,已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在李成梁帐下,每逢征战,他总是勇猛冲杀,屡立战功。李成梁对他非常赏识,让他作了自己的随从和侍卫。两人形影不离,关系密切,情同父子。
在李成梁麾下,努尔哈赤接触汉人的机会更多了,他对汉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经常参战的实践,又使他的军事才能得以提高和发挥,他对自己的谋略也越来越自信。李成梁还带他去北京朝觐,繁华的街市、辉煌的宫殿,使他的眼界大开。这一切都孕育了他创立功业的勃勃雄心。
然而,努尔哈赤对李成梁的恭顺和效忠,仅仅限于表面。他对外祖父的被杀始终怀恨在心,耿耿于怀,只是当时慑于李成梁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私下里他早已另有打算,只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再采取行动。
在李成梁帐下生活了3年左右,努尔哈赤以父亲捎信让他回家成亲为由,借机离开李成梁,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遵照父命,19岁的努尔哈赤与佟佳氏结了婚。按女真习俗,男儿成年就要另立门户。心肠歹毒的继母纳喇氏也正是以此为借口,唆使塔克世把新婚的儿子赶出了家门,只分给他非常可怜的一点家产。对于这些,努尔哈赤并未过于伤心和计较。他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劳动,完全可以创造出崭新的幸福的生活。
独立生活后,他经常到长白山一带采集、狩猎,往来于抚顺马市和女真地区,换取生产和生活用品。有时他又辗转各地,为人佣工。有时则听从明廷的征调,从征参战。经过几年的闯荡,努尔哈赤有了更丰富的阅历。他对各民族的语言风俗、中原地区的形势以及宫廷、官场、官军等各方面的情况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为他日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努尔哈赤25岁时,女真部族之间和部族内部,为了争雄称霸,常常互相攻伐,互相残杀。建州女真有两个坚固城寨:一个是古勒城,城主是阿台;另一个是沙济城,城主是阿亥。阿台是努尔哈赤外祖父王杲的儿子,阿台的妻子是努尔哈赤伯父礼敦的女儿。王杲被杀后,阿台发誓要为父报仇,他凭借古勒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依山筑城,设置壕堑,并屡犯明边,纵兵饱掠,这可激怒了明朝总兵李成梁,他决意发兵攻取古勒城,欲将阿台一部置于死地而后快。
建州女真还有个图伦城,城主叫尼堪外兰。他的兵马不多,却野心勃勃,总想吞并周围部族,称雄建州女真。为此他便极力讨好明朝边吏,并挑拨阿台、阿亥与明的关系。他向李成梁表示,自己愿意为明朝征服古勒和沙济两城作向导。李成梁决定立即出兵,攻伐古勒、沙济两城,并许诺尼堪外兰,城下之日,便是他荣升建州部首领之时。
李成梁的大队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直逼沙济城,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兵临古勒城下。沙济城主阿亥对官军的突然出击毫无防备,城寨不战而下,阿亥被杀。而古勒城由于阿台加意修筑,城池坚固,难以攻取。李成梁亲临督战两昼夜,仍未攻下。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听说古勒城被围,便同儿子塔克世一同前去劝解,官军放父子俩进城后阿台拒降,父子俩便都被围在城里。
再说古勒城久攻不下,使李成梁极为恼火,他责怪尼堪外兰出了歪主意,要拿他治罪。为了保全自己,狡猾的尼堪外兰又想出一条诡计。他欺骗守城官兵说,谁能杀死城主归降,就让谁作古勒城城主。阿台的部下听信了尼堪外兰的谎言,便杀死阿台,献城投降。李成梁进城后大肆杀戮2000多人,努尔哈赤的父祖也于混乱中被杀。
噩耗传来,努尔哈赤悲痛欲绝。他愤然来到辽东都司,义正辞严地质问明廷边吏,为何杀他一向忠顺于朝廷的祖父和父亲。明朝边吏自觉理亏,一再解释这是误杀,并马上找出觉昌安和塔克世的遗体,交给努尔哈赤安葬。后来,又赐予努尔哈赤敕书30道、战马10匹,让他袭任祖父之职,当了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努尔哈赤表面上接受了明朝抚慰,但内心发誓要报杀祖杀父之仇。
为了报仇,努尔哈赤决定先举兵攻打尼堪外兰。他势单力薄,处境又非常困难,但努尔哈赤坚信自己的举动是正义的,决不退缩。他整点出父祖的13副遗甲,率领不足百人的部众,向尼堪外兰居住的图伦城进发。尼堪外兰表面上神气十足,实际上胆小如鼠,听说努尔哈赤率兵打来了,他丢下部众,只身带着老婆孩子狼狈出逃到浑河部的嘉班去了。图伦城不攻自下,努尔哈赤凯旋。
不久,努尔哈赤又乘胜追击逃到嘉班的尼堪外兰。尼堪外兰闻讯后朝抚顺城南的河口守台狂奔,遭到守台官军的阻拦后,他慌不择路,又转向鹅尔浑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努尔哈赤再次发兵进攻。尼堪外兰再次闻讯出逃,希图在抚顺关得到边吏的保护。边吏将他拒于边台之外,暗中通告努尔哈赤的人,努尔哈赤的人赶到将尼堪外兰砍死在边台之下。努尔哈赤除掉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却了一桩心愿。
当时女真各部林立,建州女真也不例外。在努尔哈赤以13副遗甲起兵的两年内,就相继大败了建州女真界凡、萨尔浒、董佳、巴尔达四城联军和漠河、章佳、巴尔达、萨尔浒、界凡五城联军,并攻破了安图瓜尔佳、克贝欢和托漠河城。在斩杀了尼堪外兰之后,又乘胜平定了哲陈部,攻取了完颜部。在努尔哈赤日益强大的攻势面前,苏完部和董鄂部自动前来归附。到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除长白山诸部外,建州女真各部基本上被努尔哈赤统一了。5年之后,他又先后攻取了长白山讷殷、朱舍里和鸭绿江三部,整个建州女真统一在努尔哈赤的麾下。
为了扩展势力,兴立基业,在统一建州女真过程中,努尔哈赤于万历十五年在烟筒山下建赫图阿拉城称王。为显示为王的尊严,他制定出一套初具规模的礼仪。每当他出入栅城,乐队便恭立在城门两侧吹打奏乐。赫图阿拉城遂成为当时建州女真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中心,后来又成为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的基地。
随着建州女真各部统一的完成,海西女真便成为努尔哈赤攻取的又一个目标。
“海西女真”居住在开原以东和松花江中游一带,主要有叶赫、哈达、辉发和乌拉回部,又叫扈伦回部。叶赫和哈达两部势力较强。邻近经济发达的汉族城市开原、并有控制贡道的地理优势,使他们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来争雄扩展。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女真中节节胜利,被他们视为心腹大患。万历十九年,叶赫部首领派了两个使者气势汹汹地找到努尔哈赤说:“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建州,言语相通,势同一国,哪有五王分建的道理?现在的国土,你们建州的多,我们的少,你们应该从额尔敏、扎库木两地中任选一地给我们。”对于这种蓄意挑畔,努尔哈赤用严辞相斥,叶赫的两个使者只好悻悻而归。
叶赫首领讹诈遭到失败后,便通过诉诸武力来达到自己制服建州、称雄女真的目的。万历二十一年六月,叶赫先纠合海西其他三部对建州进行试探性的进攻,结果以失败告终。但叶赫并未吸收教训,同年九月,叶赫贝勒布斋、纳林布禄再次纠合海西女真的哈达、乌达、辉发三部、长白山朱舍里、讷殷二部和蒙古的科尔沁、锡伯、卦尔察三部,共九部3万兵马,分三路向建州进攻。努尔哈赤闻讯,当即进行军事部署,埋伏精兵,设置障碍,待一切就绪,便十分安然地回家睡觉。
翌日拂晓,努尔哈赤为了鼓舞士气,先率诸将祭拜了天神,然后带着大队人马踏上征途。这时,努尔哈赤派出的侦骑来报,从一个投诚的叶赫人口中得知九部联军有3万多人。众将听后都面露惊惧之色。努尔哈赤环顾四周,泰然自若地对众人说:“九部联军号称3万,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们尽管人少,却心齐志坚,又能立险扼要,以一当十。只要先击杀他们的头目,其部属必会不战自溃。”听了这番鼓动,将士们顿时信心倍增,努尔哈赤又令兵士们去掉手上和脖子上的护套,轻装上阵。他分析了九部联军的阵容后,率军趁九部联兵全力进攻他的一个城堡赫济格城之机,抢占了古勒山。古勒山易守难攻,努尔哈赤居高临下,地理形势对他十分有利。再说努尔哈赤早在赫济格城严密布防,九部联兵谇攻了两天也没能攻下,见努尔哈赤占领了古勒山,便转锋来攻。努尔哈赤身先士卒,率军居高临下冲锋,他一路砍杀,连斩叶赫部九名士卒。见此情景,布斋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不料战马被木墩撞倒,将他掀倒在地。努尔哈赤的士兵赶上前去,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众兵士见首领丧命,顿时乱了方寸,无心再战,仓皇而逃。努尔哈赤率兵乘胜追击,直至哈达境内。这一仗俘获了乌拉首领布占泰和大批兵士,还斩敌4000余人,缴获3000匹马、近千副盔甲。
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九月,叶赫与哈达发生冲突。哈达首领盖格布禄自知不是对手,便把自己的3个儿子送到赫图阿拉城作人质,请求努尔哈赤派兵相助。这无疑给了努尔哈赤一个出兵的良机。他即刻派费英东、噶盖率领2000兵马前去救援。叶赫得知哈达引来了努尔哈赤的援兵,顿时慌了手脚。经过一番斟酌,叶赫决定设法诱使哈达反戈一击,以便摆脱困境。叶赫部派人给孟格布禄送去一封信,信中极尽威胁利诱之能事,并声言如果哈达能捕捉建州派来的两员大将,叶赫将与哈达重修旧好。孟格布禄还真上了叶赫的圈套,答应按其主意行事。闻知此事,努尔哈赤简直气炸了肺,他当即命令弟弟舒尔哈齐作先锋,率兵1000人去征伐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哈达。舒尔哈齐率军赶到哈达城下,见敌军气势正盛,不敢交战,便在城下按兵不动。随即赶到的努尔哈赤冒着矢石带头猛攻。经过七天七夜的激战,努尔哈赤终于攻下了哈达城,生擒了孟格布禄。
哈达一向与明朝关系密切,如今受到努尔哈赤的兼并,自然引起明朝的重视。更使明朝警觉的还是努尔哈赤日益独立的行为冒犯了天朝圣威,因此命令他恢复哈达部。努尔哈赤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同明朝抗衡,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孟格布禄之子吴尔古代为妻,送他回哈达为王。但哈达部实质上已是有名无实了。1601年,建州乘哈达发生大饥荒,将其灭亡。建州自此也更加强盛起来,其势发展迅猛,已非明朝的力量所能控制。
随之,辉发部又成为努尔哈赤攻取的目标。万历三十五年,努尔哈赤先派精兵数十人装扮成商人混入辉发城,作为内应。随后,他亲率兵马逼近辉发城下,里应外合,一举灭亡了辉发。
辉发灭亡之后,努尔哈赤的目光又转向了乌拉部。乌拉可不同于哈达和辉发,它城池坚固,人多地广,努尔哈赤对其一直采取了招抚的策略。古勒山之战俘虏了乌拉贝勒布占泰后,努尔哈赤非但不杀他,反而将他奉养起来,礼遇有加。后来乌拉部首领满泰被杀,努尔哈赤又把布占泰送回去继位。努尔哈赤还先后将侄女和女儿嫁给布占泰,希冀用联姻来笼络他。
万历四十年九月,借口乌拉骚扰建州和未及时进贡,努尔哈赤又亲率大军征讨乌拉。建州兵人强马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乌拉六城。惊慌失措的布占泰乘小船逃到乌拉河上,他装出一副可怜相哀求努尔哈赤手下留情。努尔哈赤历数了他忘恩负义、屡背盟约的罪行,表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赦他不死。努尔哈赤命令布占泰将人质送到建州,留下军士千人驻戍,遂率大军撤回。
第二年,努尔哈赤以布占泰再次背约为由,又一次兵临城下。在来势凶猛的建州大军面前,布占泰丢盔弃甲,只身逃往叶赫。建州军击溃敌兵3万,斩杀1万,获甲7000副,灭亡了乌拉。至此,海西扈伦四部仅剩下叶赫一部了。
1619年努尔哈赤发动了攻取叶赫的战争。战前,他将诸王贝勒召集起来,商讨攻打叶赫的作战计划,并发誓不荡平叶赫,决不回师。万历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一日夜,努尔哈赤之子代善、皇太极率部来到叶赫。当时叶赫有东西两座坚固的城堡,分别由两个首领金台石和布扬古坚守。叶赫军队勇猛善战,精于骑射,但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建州兵士更是锐不可挡。叶赫兵战了几个回合,见不是建州的对手,不得不退入城内坚守。他们在城上发射箭矢,投放巨石,抛掷火器,建州兵死伤惨重。经过反复搏杀,在东城被炸塌后,建州兵冲入东城,但叶赫人据家死守。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采用攻心战术,传下命令:凡城内军民,投降者一概不杀。此法果然奏效,叶赫军民闻讯后,纷纷放弃抵抗投降。只有首领金台石继续带着家眷、近臣躲在堡楼上负隅顽抗。他的外甥皇太极和投降的儿子德尔格勒在楼下大声喊话,劝他投降,他却无动于衷。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努尔哈赤的兵士准备用斧子砍毁石楼,金台石见走投无路,又想放火自焚,结果建州兵士一拥而上将他俘获。金台石如此顽抗,努尔哈赤便下令绞死了他。
闻知东城被攻克,西城也乱了阵脚。布扬古的堂弟打开城门投降,代善最后将布扬古的住所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保全性命,在得到降后不杀的许诺后,布扬古被迫向建州兵投降。努尔哈赤对布扬古以礼相待,用金杯斟酒为他压惊,以示宽大之意。但布扬古见了努尔哈赤却立而不跪,并无丝毫感激之情。努尔哈赤恐怕留下他终将成为后患,第二天便下令绞死了他。努尔哈赤对其他降民一律宽大,允许他们随身带着弓箭衣物,迁移到建州。
在统一建州和海西四部的同时,努尔哈赤对东海女真诸部也采取了征伐与招抚两手并用的策略。从万历二十六年开始,努尔哈赤从东海女真瓦尔喀部、窝集部和虎尔哈部先后向建州迁入5万多人。到万历末年,所有女真部落都被统一了。
万历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正月初一,是努尔哈赤建国称汗的日子。赫图阿拉城热闹非凡,内城正在举行隆重的登基仪式。努尔哈赤的儿子们和八旗首领及文武百官按八旗的顺序站立在“尊号台”两旁。当努尔哈赤登上宝座时,八大臣手捧劝进表章,一字排开跪倒,众臣紧随其后跪拜在地。努尔哈赤的侍卫巴克什额尔德尼接过八大臣呈上的表章,高声朗读。表章中为努尔哈赤上尊号为“奉天覆育列国英明汗”。读罢表文,努尔哈赤起身离开宝座,焚香祷告,率众臣行三跪九叩礼。随后又登上宝座,接受各旗大臣的贺礼。礼毕,努尔哈赤宣告建立“大金国”,年号为天命。这就是我国历史上的“后金”。
仪式结束后,众大臣举杯畅饮,举城一片欢腾。然而,此时此刻努尔哈赤并没有被欢乐所陶醉,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中略带几分疲倦之意。自25岁起兵,到如今登基称汗已经58岁了。他于近花甲之年登上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汗位,30多年来为建立女真国所进行的浴血奋战和苦心经营,此刻都历历在目,萦绕在他的心中。
努尔哈赤深知要建立国家必须有雄厚的物质基础,因此他着力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
在农业方面,努尔哈赤采取的主要措施是组织屯田和扩大农耕范围。建州的谷地平原都被开垦,就连难以耕垦的山地也有许多地方种上了庄稼。每攻取一地,努尔哈赤便根据当地条件安排耕垦、放牧或屯种。攻取哈达后,他在这里大力提倡耕垦土地,放牧马牛。灭掉辉发后,他又在当地安置了千余户居民进行屯垦。
建州地区的手工业本来很落后,铁制农具和布匹、丝绸等大量生活用品都要依赖从汉族地区输入。努尔哈赤力图改变这个局面。他很重视工匠,认为他们远比金银珠宝贵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由于他的倡导,建州地区的手工业很快初具规模,能炼铁、采矿并制造精良的军械。赫图阿拉城就有连接数里的作坊,专门制造各式各样的兵器。
努尔哈赤一方面积极发展建州地区的经济,一方面致力于发展与汉族地区的贸易,以此来弥补建州经济上的欠缺。他用当地出产的人参、貂皮、东珠、马匹等特产换回所需要的物品。为了解决湿人参容易腐烂的问题,努尔哈赤还创造了煮晒法,即把人参煮熟晒干,然后保存起来待价而沽。由此汉商故意拖延时间以便压价收买的企图便无法得逞了。由此一项,仅在抚顺一市,努尔哈赤每年就获利高达几万两。
创建八旗制度,也是努尔哈赤的一大功绩。八旗制度的雏形是女真氏族公社末期的狩猎组织。那时,每逢出师行猎,氏族成员便每人出一支箭,以10人为一单位,称“牛录”,是汉语箭或大箭的意思。10人中立一总领,称“牛录颜真”。颜真,是主头领的意思。牛录颜真即大箭主。在女真社会生产不断发展的同时,牛录组织也日益扩大,并衍变成奴隶主贵族发动掠夺战争和进行军事防御的工具,但它的突出特点是具有显著的临时性。努尔哈赤把它改造为常设的社会组织形式。1601年,他把每个牛录扩充到300人,分别以黄白红蓝四色旗作为标志。由于兵力不断增加,1615年努尔哈赤又在牛录之上设立甲喇和固山,以5牛录为1甲喇,5甲喇为1固山。甲喇设甲喇额真统领,固山由固山额真统辖。每个固山还设梅勒额真2人,作为固山额真的助手。这样,原来的四大牛录遂扩大为四大固山,仍以四色旗为标志,又称四旗。后来又增编镶黄、镶红、镶蓝、镶白四旗,与前面四旗合称八旗。八旗制度是“以旗统人、即以旗统兵”的兵民一体、军政合一的社会组织形式。八旗兵丁平时耕垦狩猎,战时则披甲出征。八旗旗主即8个固山额真都由努尔哈赤的子孙担任,他们集军事统帅和政治首领的身份于一身。努尔哈赤则是八旗的家长和最高统帅,他为八旗军队制定了严密的纪律。八旗制度的实行,提高了女真的军事战斗力,也促进了满族社会的发展。
创制和颁行满文,是努尔哈赤在满族文化发展史上建立的一个里程碑。努尔哈赤兴起后,建州与明朝和朝鲜时常有公文来往,但因没有女真文字,只能由汉人用汉文书写。每逢向女真人发布政令,则先用汉文起草,然后再译成蒙古文。女真人讲的是女真语,书写却用蒙古语,这种语言与文字的矛盾,促使努尔哈赤决意创制记录满族语言的符号——满文。他命额尔德尼和噶盖承担了创制满文的任务。但他们俩都觉得女真人使用蒙古文由来已久,现在要创造自己的文字,困难太大,简直不知从何处下手。努尔哈赤便让他们参照蒙文字母,结合女真语言拼读成句,再撰制成满文。噶盖后来因罪被杀,就由额尔德尼完成了创制满文的任务。满文的创制和颁行,加强了满族人民内部和满汉之间的思想文化交流,也加速了满族社会的封建化。
建国称汗后,努尔哈赤花了很大精力整顿内部。与此同时,他将兵锋公然指向了明朝。而明朝当时的政治腐败与军备废驰,又是导致努尔哈赤实行战略转移的催化剂。
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春天,一切准备停当,努尔哈赤率领众臣众兵,祭祖告天,宣读了“七大恨”伐明誓词。誓词说:
“我的父祖未曾损害明的一草一木,明却无端起衅将我的父祖杀害,恨一也;明虽挑起事端,但我仍想与明修好,划界立碑,共立誓言,互不侵扰,但明军践踏盟约,越我边界,出兵卫助叶赫,恨二也;清河两岸明人,年年入我境内劫夺,我遵照两国盟约,捕杀越界汉人,明朝却诬我擅杀,扣我使臣刚古里等11人为人质,逼我杀10人换取,恨三也;叶赫之女本来已经许配于我,但因得到明朝的支持,叶赫又将已聘之女改嫁给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等三地,历代属我部所统,明却不让三地民众种田收割,发兵驱逐,恨五也;我奉天意征讨叶赫,明却偏听叶赫之言,遣使对我谩骂凌辱,恨六也;明朝逼我把所俘哈达之人退还,结果被叶赫所掠取,恨七也。明朝欺人太甚,情理难容。因这七大恨之故,誓师伐明!”
与此同时,努尔哈赤又颁布兵法,申明军纪。他告谕众兵说:“今日发兵,征讨的是明军。对沿途民众,不许欺凌蹂躏;对抗拒我军者,格杀勿论;对于归顺者,切不可妄加诛杀。”
第二天,努尔哈赤率领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向抚顺进发。濒临浑河的抚顺城是明朝设防的要塞,又是明与建州互市的重要场所。青年时代的努尔哈赤经常出入这里进行贸易,因而对抚顺的山川形势和各方情况了如指掌。他决定以计智取,辅以力攻。他先派一人到抚顺,声言明日有3000女真人要来做生意。第二天,扮作商人的后金先遣部队就来到抚顺城内,诱使当地商人和军民与之贸易。抚顺守军做梦也没有想到,后金兵士已遍布集市,后金主力又接踵而至,乘机突入城内,与先遣部队里应外合,一举攻取了抚顺城。抚顺守将李永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束手就擒。辽东总兵张承胤闻讯率兵万人仓促来援,这时努尔哈赤已经撤出抚顺,在中途设下埋伏,全歼了张承胤的援军,缴获了大批武器辎重,满载而归。
努尔哈赤起兵伐明,初战便大获全胜,兴奋不已,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深知明朝现在虽然江河日下,但毕竟还是一个庞然大物,还有相当的实力,不能贸然大举进犯。因此,他对明朝不断进行试探性的进攻。攻陷抚顺城3个月后,他又用计智取了清河城,杀死守将及兵民万余人。随着接连不断的胜利,努尔哈赤的胆子也愈来愈壮。明朝派来使者求和,努尔哈赤借机向明朝提出一系列要求。经济上,他要求给他和众贝勒、大臣加缎3000匹、金300两、银3000两。政治上,他要求明朝尊他为王,承认他的所作所为是合法的,撤回明朝派驻叶赫的官兵(当时努尔哈赤还未灭掉叶赫)。他声言只有满足了这些条件,方可罢兵谈和。显然,堂堂“天朝”是不会接受这样的要求的,双方的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
努尔哈赤相继攻陷抚顺、清河,明朝震动,告急文件如雪片般飞向京师,一向置国家大事于不顾的昏庸皇帝万历坐立不安了。他想,一个小小异族之邦竟敢如此猖狂,实在是不能容忍,他认为努尔哈赤的一系列要求纯粹是非分之想,坚决予以拒绝,并决定调兵遣将,犁庭扫穴,全力消灭后金。他亲自颁布圣旨,交九卿科道会议辽事,并立即起用杨镐为兵部右侍郎兼辽东经略。为了进攻后金,明朝在全国加派辽饷,转输粮秣,以应军需;还咨文朝鲜,胁迫其出兵,合力征讨;明王朝还颁令全军。晓喻天下:擒斩努尔哈赤者,奖赏万金;明王朝迅速调集各地官兵8.8万多人,加上来自叶赫、朝鲜的援兵,共十几万人,准备分兵四路合击努尔哈赤的中心赫图阿拉城。
明东、北两路军由于山路崎岖等各种原因,拖延了进军的时间。惟独杜松一路昼夜兼程,日行百里,于三月一日来到萨尔浒。他们兵分两部:一部在萨尔浒山下扎营,另一部由杜松亲自率领向东北方向的女真的要塞吉林崖进军。努尔哈赤统率八旗军近6万人前来迎战。他对代善等人说:“明兵依仗人多势众,可以分散作战;我们要集中优势兵力逐路击破明军。吉林崖明军只派小股兵去监视就行,萨尔浒的明军一定要好好对付,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只要打败了萨尔浒的明军,吉林崖的就会不战自溃。”布置好之后,他亲率六旗兵力包围萨尔浒,派四贝勒皇太极率领其余两旗前往吉林崖,监视明军的动静。
奉命在萨尔浒扎寨的明军,初至萨尔浒谷口便遭后金400名埋伏者的袭击,兵伤马毙,锐气大挫。而对冲杀而至的六旗铁军,他们慌忙列阵,仓促迎战。开始,明军施放的火炮使没有火器的后金六旗兵暂时受阻。但精于骑射的六旗兵随之仰面扣射,顿时矢箭如雨,铁甲骑兵又乘机奋力冲击,打得明军四处逃窜,方阵大乱。在震天的呐喊声中,后金兵冲进明营,歼灭了驻守萨尔浒山的全部明军。
随之,努尔哈赤挥师前往吉林崖。原来坚守吉林崖的后金军队见杜松率部抵达山脚,便从山上冲下来迎击。此时,皇太极率领的两骑兵马正好赶到。杜松军腹背受敌,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萨尔浒大营已破的消息又在这时传到,顿时军心动摇。杜松正待收拾残兵撤退,努尔哈赤的六旗军似从天而降,挡住了明军的去路。士气颓落的明军乱作一团,后金兵乘胜而战,士气高昂,杀得明军尸首遍野。明军主将杜松左右冲击,也未能杀出重围,最后矢尽力竭,落马而死。明朝四路大军中的一支主力就这样毁于一役。
接着,努尔哈赤马不停蹄,率师北上,去迎击马林的北路军。马林一部得知杜松惨败的消息后,将士哗然,士气低落,滞留在萨尔浒西北30里处的尚间崖消极防守。
努尔哈赤急驰至尚间崖,他登高远眺,见马林的营壕内外防守严整,便下令军士绕道而行抢占尚间崖顶,以便居高临下,杀明军个措手不及。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抢占有利地形后,各率部属直冲敌阵,奋力拼杀。仓猝之中明军用枪炮还击,但后金来势迅猛,锐不可挡,明军扔下火器争相逃命,死伤惨重,仅总兵马林等少数人策马而逃。
努尔哈赤连胜明朝西路和北路两支大军后,又得消息:另外两路明军正从东、南两个方向逼近都城赫图阿拉。他当即班师回京。为了避免与两支明军同时交战,努尔哈赤心生一计。他把缴获的杜松令箭交给明军降卒,让其假扮为杜松的使者去催促刘纟廷前来会战。刘纟廷一部这时正从宽甸向赫图阿拉行进,道路艰险,又受后金砍倒的树木阻碍,行军速度很慢。接到杜松的令箭,刘纟廷不知其中有诈,他惟恐杜松独占头功,遂加快速度,向赫图阿拉孤军深入。努尔哈赤令代善、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率主力迎战刘纟廷。皇太极抢先占领了山头,埋伏起来。待明军进入伏击后,后金的攻势似山洪暴发,打得明军晕头转向。刘纟廷奋战了几十个回合,两臂都受了重伤,最后力竭身亡。明朝士兵被杀者无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努尔哈赤自己带4000兵士守城,准备对付李如柏的南路军。
在沈阳坐镇的辽东经略杨镐,派遣四路大军出师后,自以为胜券在握,只等着部将报捷。哪里料到,不过几天工夫,三路大军相继败北。他料定幸存的李如柏更不是后金的对手,便急命李如柏回兵。胆小怯懦的李如柏,出师最晚,且行动迟缓,所以还没同后金交手。接到杨镐的命令,他就像得到了大赦,率部落荒而逃。
在这次著名的萨尔浒大战中,努尔哈赤仅用5天时间,就大败明朝十几万大军,称得上是他军事指挥生涯中的一次精湛表演。他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为原则,以铁骑驰突、速战速决为法宝,以诱敌深入、以静制动为手段,以亲临战阵、身先士卒为表率,终于取得了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
萨尔浒大战之后,明朝在东北的统治日趋崩溃,而已经立住了脚跟的努尔哈赤,则开始由防御转入进攻。
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万历皇帝病死,一个月后,刚刚继位的朱常洛又吞红丸死于乾清宫。朱常洛的长子朱由校继承了皇位,是为熹宗天启帝。从此,宦官专权,宦党与东林党之间的党争愈演愈烈。大臣之间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互相攻讦。镇守辽东的熊廷弼虽然身居千里之外的边陲,但由于他性情刚直,不受贿循私,不巴结权贵,得罪了一些奸佞之人,遂成为被攻讦的对象。忌恨他的权贵们屡次上书,以莫须有的罪名弹劾熊廷弼。他先后5次上疏自辩,针砭弊政要害,并请求圣上信任边吏,用而不疑。但是,明廷气数将尽,已经不辨忠奸,到底自毁长城,罢免了熊廷弼,改派袁应泰任辽东经略。
袁应泰走马上任后,宽娇属下,随意撤换武将,很快造成了军纪松弛、军纪混乱的局面。他又不分良莠,收纳了许多蒙古和女真的降兵,大量敌探乘机混入,成了后金的内应。刚刚由熊廷弼恢复巩固起来的辽东防务,被袁应泰搞得一塌糊涂。
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努尔哈赤见明朝大势已去,于天命六年(公元1621年)春,发动了辽沈之战。
沈阳在明代是辽东重镇之一,它被作为辽阳的“屏障”而受到重视。这里精心构筑了坚固的防御体系。努尔哈赤的大军在城东七里处安营驻扎。他几次派少量兵士诱明军出战,每次都让他们佯装败退,以便麻痹明军。
当努尔哈赤认为决战的时机成熟之后,便派后金的精锐骑兵设下埋伏,然后又派兵到沈阳城下挑战。贪功轻敌、有勇无谋的明总兵贺世贤果真中了圈套。他率万余兵丁出城迎战。后金兵假装败逃,贺世贤紧追不舍,进入了埋伏圈。当他发现自己中计时,为时已晚,身中数箭坠马,被后金兵杀死。之后努尔哈赤统军奋力攻击城的东北角。开始明军在城上使用火炮,重创后金兵。但火炮连发使炮身炽热,必须使其降温后才能再射。后金兵利用这个间隙,进逼城下,猛攻东门。激战之中,一些原先混入城内的女真降民突然将吊桥绳砍断,放下吊桥,后金兵一拥而入,攻占了沈阳城。这次战役,使明朝7万兵民丧生。
攻占沈阳不久,努尔哈赤又召集诸贝勒大臣,宣布了向辽阳进军的重大军事决定。
辽阳当时是东北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中心,明朝对其极为重视,将城池修建得异常坚固,并有严密的防御体系。
在经过几番野战大大削弱了明军之后,三月二十一日,后金军在努尔哈赤率领下向辽阳发起总攻。守城军士乱作一团。各城门相继失守,正在镇远楼督战的袁应泰见城池难保,遂焚楼身亡。监军崔儒秀上吊自杀。几经奋战之后,后金终于占领了辽阳。接着,努尔哈赤将后金的国都迁到了辽阳。以后努尔哈赤率军几经征战又攻占了整个辽西地区,兵锋直指山海关下。
进占辽河流域、迁都辽阳之后,如何治理和巩固这个幅员辽阔、人口繁盛的地区,成了摆在努尔哈赤面前的重大课题。
辽沈地区汉族人口众多,由于明朝在这里长期实行军屯制度,农业比较发达。后金进入辽沈后,激烈的战争使生产受到严重破坏,不少汉族地主官僚非死即逃,大片土地荒废。新迁入的八旗军民和当地汉民,都急需恢复生产以安定社会。天命六年(公元1621年),努尔哈赤颁布了“计丁授田”之令,将辽沈地区的闲废田地30万日(日是当时辽东计算土地的单位,1日约合6亩),分给后金士兵。后来,他又令辽东五卫及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四卫共交出无主田地30万日,实行“计丁授田”。
继“计丁授田”之后,努尔哈赤又于天命十年发布了“按丁编庄”令。八旗军进入辽沈后,大量汉人被俘后没为奴隶,编入奴隶制田庄。但他们生活困苦难以聊生,叛亡殆尽。鉴于这一情况,努尔哈赤颁行的“按丁编庄”令规定:所有被俘获的奴隶均编入田庄,从而使庄田转变为官田,使原来为奴隶主服务的田庄过渡为封建制田庄。以“计丁授田”和“按丁编庄”为标志,后金初步完成了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变。
迁都辽阳一年后,因辽阳城年久失修、且面积过大不宜防守,努尔哈赤便想另筑新城。他说服了众贝勒、大臣,调集上万名民工在辽阳城东的太子河边破土动工。民工们昼夜不停地营造,新城很快建成了,城方圆约6里,城墙高达12米,开设了8个城门。努尔哈赤对新城十分满意,命名为“东京”。他率领众贝勒举家迁居东京,还将景祖、显祖的陵墓也迁到附近的鲁阳山上。
在东京住了不过3年,努尔哈赤又决定把都城迁到沈阳。诸王大臣一听就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劝阻说,东京刚建就舍弃太可惜,迁都劳民伤财,民不堪苦。听了这些话,努尔哈赤顿露不悦之色,说:“你辈哪里晓得我迁都沈阳的用意?沈阳乃战略要津,西可征明,北可攻蒙古,南可伐朝鲜。再说,附近有浑河和苏克苏护河,可以顺流而下运来木材,建造宫殿又有何难?此事我已拿定主意,你们不必多言。”众人见努尔哈赤动了肝火,也就不再言语了。
天命十年,征明心切的努尔哈赤未等兴建新宫室完毕,就迁都沈阳。此后,他大兴土木,改建了沈阳城,使之成为后金新的统治中心。
明后期,蒙古逐渐形成了漠西厄鲁特蒙古、漠北喀尔喀蒙古和漠南蒙古三大部。其中漠南蒙古与后金接壤。努尔哈赤深知,降服蒙古既能解除同明作战的后顾之忧,又可解决后金兵力不足的困难。因此,他对蒙古采取了攻抚结合以抚为主的策略。漠南蒙古的科尔沁部,曾参加以叶赫为首的九部联军,大败而逃,后来又同乌拉合兵抵抗建州兵。随着后金的强盛,科尔沁自知不是对手,便遣使请盟,联姻结好,努尔哈赤尽弃前嫌,欣然与科尔沁部通婚。他先后以科尔沁两贝勒的女儿为妃,他的儿子也相继纳蒙古王公之女为妻。1614年,他的次子代善、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和十子德格类全都娶了科尔沁蒙古女子。尔后,蒙古又同他的十二子阿济格和十四子多尔衮联姻。努尔哈赤也不断将建州女子嫁给蒙古王公为妻。1614年喀尔喀蒙古巴岳特贝勒的儿子恩格德尔归顺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十分高兴,立即将弟弟舒尔哈齐的第四女嫁给他为妻。后来恩格德尔与妻子来朝,受到努尔哈赤的特殊礼遇。朝拜时,努尔哈赤让恩格德尔率众蒙古贝勒在贝勒代善之后叩头,而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等都在恩格德尔之后。恩格德尔对努尔哈赤自然感恩戴德。朝觐后,他要求偕公主留居建州,努尔哈赤允其所请,发誓对他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还赐给他4处田庄,20个满汉奴仆。努尔哈赤这些具有象征性的举动,对蒙古诸部首领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很多人相继投奔后金。科尔沁、喀尔喀等部先后成为后金的政治同盟。
但是,努尔哈赤以抚为主、联姻结好的策略并非对所有蒙古部落都能奏效,以察哈尔部林丹汗为首的蒙古诸部,一直联合明朝,与后金为敌。林丹汗占据漠南蒙古的大片地域,他野心勃勃,力图称雄蒙古。为了对付后金,明朝极力笼络林丹汗,每年赠银4000两,后来又增至4万两。林丹汗兵强马壮,又有明朝作靠山,对后金的态度非常骄横。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十月,他派使给后金送了一封书信。他在信中自称为“蒙古国统40万众的英主成吉思汗”,称努尔哈赤为“水滨3万人的英主”,同时还威吓努尔哈赤:若敢向广宁发动进攻,决无好下场。见林丹汗如此狂妄,努尔哈赤气愤至极。第二年他派遣使者送去了笔锋犀利的复信,他在信中历数林丹汗败于明朝之辱,想以此激起林丹汗的旧恨,拆散他与明朝的联盟,并极力夸耀八旗的军威,拉拢林丹汗归附后金,共同抗明。但这一切都未能奏效,林丹汗囚禁了努尔哈赤的使者,以此作为对努尔哈赤的回答。
由于林丹汗势力较强大,加上有明王朝支持,努尔哈赤几次想对他动兵而又做罢,但后来林丹汗暴虐无道、穷奢极欲,大失人心,内部开始分崩离析。他属下的一些部落将领暗中与后金来往,就连他的两个孙子也跑到后金,向努尔哈赤叩首行礼。努尔哈赤对林丹汗始终采取孤立、打击的策略。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林丹汗率兵攻打后金的姻盟科尔沁部,努尔哈赤立即出兵援助,打败了林丹汗的进攻。
努尔哈赤以抚为主的对蒙政策,为日后满族统一蒙古诸部奠定了基础。与蒙古交好成为清代的基本政策。
辽西地区失陷后,明政府深感形势严重,又一次征调全国各地的军队会集山海关,全力固守,并将积极主张抗击后金的大学士孙承宗、兵部主事袁崇焕派往关外考察军务。
袁崇焕来到边关后果然不负深望,很有作为,他首先向孙承宗提出要固守山海关必须先守宁远的建议,要求重新修建宁远城。宁远(今辽兴城)地处辽西走廊中段,它依山傍海,形势险要,是由沈阳通往山海关的咽喉要塞。孙承宗采纳了袁崇焕的建议,加意修筑宁远。按照袁崇焕的设计,宁远城新建的城墙高3.2丈,底宽3丈,顶宽2.4丈,宁远遂成为关外的军事重镇,孙承宗又修缮了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等地的城池,遣兵分守。一条以宁远和锦州为中心的防线迅速建成了,辽西的局势重新稳定下来。
努尔哈赤此时正忙于迁都,他探知孙承宗在辽西严阵以待,故一直没有贸然进攻。但不久明朝内部的党争再起,孙承宗尽管满腹韬略、守边有方,却因秉性忠直遭到魏忠贤一伙的忌恨和排挤。继任孙承宗的是魏忠贤的同党高第,他精于投机钻营,对打仗却是一窍不通。他对后金怕得要死,认为关外必不可守,只想躲在山海关内苟全性命。因此,他不顾袁崇焕等人的强烈反对,尽撤锦州等地的防务,将各城兵力强行调入山海关。孙承宗苦心经营的“宁锦防线”就这样被破坏了。只有袁崇焕坚决不撤,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在宁远做官,就要在这里死守,决不撤退!”
努尔哈赤迁都完成后一直在寻找征伐明朝的时机,得知明军更换主帅全线撤防的消息,他喜出望外,决定立即出兵。天命十一年(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正月十四日,努尔哈赤亲率十余万八旗大军向辽西杀来。
一路上,后金军队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锦州、松山等大小城池,只剩下宁远这座孤城还由袁崇焕固守着。努尔哈赤认为,后金大军压境,宁远一座孤城已是唾手可取,便派人给袁崇焕送去招降信,用高官厚禄引诱他献城投降。袁崇焕毅然拒绝了后金的招降,全力准备迎战,与宁远共存亡。
当时,袁崇焕的兵马还不到3万,要战胜努尔哈赤的13万军队,谈何容易!他将城外的所有明兵调入城内,将武器兵力集中起来。又将城外的百姓动员进城,把城郊一定范围内的房屋粮食全部烧毁,使后金兵在宁远城外一无所获,袁崇焕用佩刀刺破手指,写下血书,表示要誓死守住宁远。宁远军民为他的爱国热情所感动,全城同仇敌忾,决心同后金军队决一死战:将士们分别据守,老百姓也带着自备的武器登城防守,体弱的就帮助供应饮食,侦拿奸细。
努尔哈赤见袁崇焕誓死不降,亲自指挥千军万马齐攻宁远城。后金的战车、骑兵、步兵铺天盖地,向宁远压来。努尔哈赤采用战车同步骑结合的战术几乎是所向披靡,不知攻下过明军多少城堡,但是在宁远城下,他们的战术失效了。袁崇焕指挥城上的大炮待后金兵冲至城下时一齐开炮,随着一声声巨响,后金兵成片倒地,连专门对付明军火器的楯车也被炸得粉碎。强攻失败了,后金兵又躲在加了厚板遮蔽的战车下靠近城墙,想凿洞进城。宁远的城墙本来就修筑得特别厚实坚固,又加上天寒地冻,凿城的进度很慢,但这毕竟是对宁远的一大威胁。袁崇焕又采用了火烧的新法子,来对付凿城的后金兵。他命令将全城贡献的被褥一卷卷扔下城墙,后金兵不知其中厉害,蜂拥而上,你抢我夺。正在这时,明军投下的火把点燃了裹在被褥中的火药,刹时间烧成一片,不少凿城的后金兵葬身火海。
努尔哈赤指挥后金军队整整攻了三天三夜,部下死伤无数,他自己也负了伤,但宁远城依然固若金汤,巍然屹立。努尔哈赤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计可施。在凛冽的寒风中,他带着残存的兵力撤回沈阳。
努尔哈赤大概始终没有搞清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袁崇焕指挥有方,固然是战胜后金的重要因素,而宁远百姓不堪后金的暴虐统治,在袁崇焕的号召下,一呼百应,毁家相从,与宁远守军结成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更决定后金此次战败的命运。此前一系列的军事胜利使努尔哈赤头脑发热,难以进行冷静的思考,他本想在宁远重演当年轻下辽沈的一幕,并未进行认真的准备,便大举进兵,终于在众志成城的明朝军民面前败下阵来。
宁远战败给努尔哈赤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为此努尔哈赤的心情一直忧郁不安,加上已近七旬高龄,又要连续多日征战,这些都严重损伤了他的身体健康。
天命十一年(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努尔哈赤终因痈疽突发离开了人世,享年6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