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辅臣背着洪承畴到了江宁,刚一到地方,就听闻四面刀风之声,有三十六路义师,络绎不绝前来讨伐老洪。
这三十六路人马,又分为前十二路、中十二路、后十二路,以及官十二路,匪十路及民十二路。这其中尚有前明大学士黄道周统领的北伐军五路……总之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让老洪这厮过足了瘾。
但这三十六路人马,却是地地道道的义军。
历史上,义军数量众多,不管谁起兵,都会声称自己是义军,打赢了的,那就更是义军。敢说他不是义军?宰你全家——然而事实上,真正的义军是绝无可能有赢的机会,基本上是一露头,就被不义之军给消灭了。
为什么呢?
因为义军义军,你必须要讲究个道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一定不能忘的,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动群众一草一木,还不许欺负妇女……可是义军渴了饿了,那谁来管呢?
没人管你,不管是义军还是不义之军,这事都没人管。
但不义之军,可以去抢去杀,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强迫老百姓纳捐赋税,可是义军就不能这么干。义军要是渴了,自己去找水喝;饿了,自己去想办法赚钱买吃的……这么一说就明白了,所谓义军,多不过是一时义愤之举,行动的时候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想和清兵这种有组织的暴力集团对抗,基本是鸡蛋碰石头,有输无赢。
也就是说,所谓的三十六路义师,不过是三十六拨示威游行的群众,是抗不过暴力集团攻杀的。
正因为多尔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替小顺治拟定的圣旨是,让洪承畴招抚江南,而不是攻克江南。
江南不需要攻克,因为江南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抗清布局,都是民间与官方自发性的抵抗运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诗人吴梅村于顺治五年作《松山哀》,纵情讴歌那无法抗拒的历史大趋势:
拔剑倚柱悲无端,为君慷慨歌松山!卢龙蜿蜒东走欲入海,屹然搘柱当雄关。连城列障去不息,兹山突兀烟峰攒。中有垒石之军盘,白骨撑拒凌巑岏。十三万兵同日死,浑河流血增奔湍。岂无遭际异,变化须臾间,出身忧劳致将相,征蛮建节重登坛。还忆往时旧部曲,喟然叹息摧心肝。
呜呼!玄菟城头夜吹角,杀气军声振寥廊。一旦功成尽入关,锦裘跨马征夫乐。天山回首长蓬蒿,烟火萧条少耕作。废垒斜阳不见人,独留万鬼填寂寞。若使山川如此闲,不知何事争强弱!闻道朝廷念旧京,诏书招募起春耕。两河少壮丁男尽,三辅流移故土轻。牛背农夫分部送,鸡鸣关吏点行频。早知今日劳生聚,可惜中原耕战人!
可怜中原耕战人——尽管抵抗不成系统,可是明室那边,单只是湖南何腾蛟那就有超过五十万的人马;更有着一只虎李过、前大顺皇后高桂英、昔日李自成手下悍将郝摇旗等名将。再加上广东、广西、云南、浙江等地的官民义军,怎么说也不会少于百万人吧!
最要命的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尔衮那厮又添乱,下达了剃发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就叫上国衣冠,沦为夷狄,结果激得江浙一带大哗,义帜林立,烽烟四起。如此一个声势浩大的敌对阵势,洪承畴拿得下来吗?
没关系。洪承畴说:有抗命者,断其首。
他现在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的手中有着二十万的人马。
这二十万人,其领导人有李本琛,有李成栋,有金声桓,有王怀仁……所有这些人,他们在历史上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农民起义军,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
但实际上,他们是清军汉八旗的绿营人马。
从一开始就是——最初的流寇,只是他们暂时的身份,或迟或早,他们终归要为异族效命。
斩首行动正式开始。
洪承畴祭出了只有修炼到王佐之才才会运用的绝杀利器。
李成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