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消息报告给朝廷,马和尚就准备返回西宁。出城之后,天色已经暗黑,就在路边找了个茶馆坐下来歇息。喝茶的工夫,眼见得南面天空透着漂浮不止的红光,微风之中,隐隐约约有鼎沸的人声传来。
这马和尚却是积年的老贼,见此情形,心中诧异,悄不作声地放了茶盏,一猫腰,闪到黑暗之中,向着正南方疾速地奔去。
奔跑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前面密麻麻黑压压的人头,少不了几千人众,都打着灯笼火把,在黑暗中有说有笑地走着。
仔细看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龄不大的孩子在人群中奔来跑去,分明是乡间农家出门看大戏的场景。
什么大戏,竟然这么热闹?
马和尚再往前赶,看到的情形更加让他吃惊。
前方是一长溜的轿子,少说也有几百顶,有的是两人小轿,有的是八抬大轿,大多数轿帘都掀着,露出坐在轿中的一张张兴奋莫名的脸。看这些人,有许多是京城的达官,还有许多流苏小花轿,坐在里边的,都是官员家的女眷。
再往前,是一个村口,几十个衙役正在村口忙碌着,搭建一座戏台。戏台往东,是一座廊庙,庙中有一张桌子,几十个男男女女围着桌子坐着。单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有宫里的太监,有宫女,有侍卫,还有长着罗锅腰的包衣,此时正围着桌子,大吃大喝。
这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马和尚越看越奇,看到后面络绎不绝赶来的一顶顶官轿,都到了戏台的正面,找好地方落轿,再后面是数以千计的村民打着灯笼火把纷纷赶到,霎时间将那座戏台围得水泄不通。
兴奋的人们在戏台下等着,果然是一出乡间大社戏。
只不过,那宫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居然要黑灯瞎火地赶来这么一个地方演大戏,若非马和尚亲睹这一幕,纵是别人说给他听,也是万难置信。
过了小半个时辰,廊庙里的那伙男女们嘻嘻哈哈地出来了,戏台边的衙役们将他们拉到台上。然后这伙人吵吵闹闹,要求戴上木枷。衙役执意不肯,后来实在是拗不过这伙人,只好依了他们,将硕大的木枷替他们一个个地套在脖子上。
这世上,居然还有抢着戴枷之人,看得马和尚摇头不止。
一个侍卫脖子上套着木枷,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大声地道:
叫乡亲,听我说,
我的名字耿六格。
说我也许不知道,
知道把你胆吓破。
我的爷爷耿精忠,
造反杀人又放火。
轮到孙子我这辈,
宫门站岗尽职责。
新皇最近又登基,
一看见我就上火。
充军发配回老家,
今天打你这经过。
哦,原来这人是老靖南王耿精忠的孙子耿六格。马和尚想,不知道这厮缘何惹到了雍正皇帝,被充军发配回老家了。
又一个太监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
听听咱家把苦诉,
咱家名字何玉柱。
打小侍候八阿哥,
一块吃来一块住。
新皇登基把仇报,
八哥改名叫做猪。
关进圈里喂猪食,
日子过得真叫苦。
咱家看得心不服,
因此流放遭报复。
马和尚大惊:原来这个太监,是八阿哥最亲近的心腹。
又一个太监上前来,自我介绍说:
咱家名叫马起云,
九哥身边咱最亲,
新皇登基手段狠,
九阿哥被赶出门。
改名叫狗汪汪汪,
不许再说他是人。
囚在黑屋无天日,
此事惊天泣鬼神。
咱家因此受连累,
发配广西冤仇深。
马和尚更为吃惊,此人赫赫然竟是九阿哥的心腹太监,这事……
戏台上又一古脑地站出来五个太监,自我介绍:
关格八宝吴守义,
马守柱来是我弟,
那边还有王进朝,
十四阿哥心铭记。
前番死了康熙帝,
十四阿哥该登基。
最坏不过是老四,
抢班夺权无情义,
皇宫里边睡美女,
丧尽天良把母欺,
虽然充军被发配,
也要坚决斗到底。
斗到底!
戏台下的观众热烈鼓掌,戏台上的侍卫、太监与宫女们手挽手,肩并肩,齐声高呼道:
誓与篡权夺政的雍正斗争到底!
打倒雍正反动派!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马和尚呻吟了一声,眼前所见的事情,已经突破了他的想象力,刺激过度,竟尔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