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编齐后,一个同志送来这篇稿子,文章显然还未完,但滴人同志却在四个月前永远搁笔了。
从湘南转入广西的灌阳、兴安了。几天来,我们见了不少背着索网似的袋子,穿着草鞋赭赤的脸,黑的手脚的人。
他们在那“羊儿站不住脚”壁立似的山上耕种着。
蜿蜒的“蛇”路,竖梯般的岭,他们不喘气的飞跑着。
深远的山上,矮小的木房子门口,男的女的大的小的……在那里凝神地俯视山脚下奔流的人群。
奔流的人群中,发出粗大的呼声:
“徭家弟兄:下山来打李家粮子(瑶人叫广西李宗仁军队。)去!”
“分汉家团总的东西去呵!”
山上耕地的人伸直脊骨了,梯子岭上走路的人回首了,木房子门口的人也浮动着——但是没有回音。
我们的同志起兴了,跑向山上去找他们。
到宿营地不久,找来了一个瑶人,深圆的眼睛,短阔的下额,赭赤的脸,粗黑的手脚,挺露着肋骨可数的胸。
同志们殷勤地请坐请吃茶,从衣袋取出纸烟请吃烟,但他不回答,也不接受,沉默地把背后的木烟斗抽出来,从容的装上烟。燃烧着,坐在门边的石头上。
“我们是红军,不是李家粮子,不怕!”一个同志首先发言。
他鼻孔里出烟雾,点着头。
“你懂得汉话吗?”
“不懂得汉话,我就不得下市镇去买东西。”他打着相似湘南腔的汉话。
“你的衣服同汉人差不多。”
“没有穿着衣服,我们就不得到市镇上来。”提了一下他的蓝短衫。
“是的,我刚才看了一张团总的布告:‘照得山野瑶民,风俗鄙陋,往往奇装异服,走入村镇,实属有疑风化,以后瑶民,走入村镇,须穿汉服,违者拘缉!’”那个找他来的同志这样背书式替他证明。
小同志端着饭来了:
“瑶家兄弟请吃饭!”
他不客气的接过去就吃。
周围的人,疑神看他吃饭的动作。小同志耐不住的发问了:
“你家里吃什么?”
“吃包谷!”
“为什么不吃大米呢?”
“山上种不得!”
“为什么不到村镇上种田呢?”
他嚼着饭,眼盯在小同志的身上,露着惊异的苦笑。
这天我们在中洞附近休息。我到村庄的角落,走进木房子去。一个老年的瑶人,在地板中间的火盆旁烤火,口里吸着旱烟管,浓浊的烟气,和着房子里另一种气味,在寒冷的空气中,紧围着我们。老人很和蔼的招呼我们一齐烤火。
“我是红军,要来找你们做朋友的!”
“是的,我很早就听说红军要来。红军同李家粮子不同,不杀人,不派款,好的很!”
“为什么镇上有些人跑走了呢?”
“这里的团总、保甲长要我们跑,说不跑的就是通红军,他们回来后这些人全家都要杀……我们家里人这几天也不敢下村镇来看你们,恐怕他们说我通红军。”
老人说着,随又回转头向隔着木板的小房子内叫唤泡茶。不一会一个青年少妇端着一碗茶送过来。
莹耀的眼,红润的脸,丰满的肌肉,穿着边上多种颜色的宽大的衣,团团围叠的裙,打着赤脚……呵!瑶婆姨;山村的美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