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霜风将一路捆过来的三百只恶鬼锁在比丘国国都的城隍庙内,只等城隍来收。
一出城隍庙,只见满城缟素。
原来比丘国国王宋叙宏昨夜突然驾崩了。
“你们说,是不是新的那位干的?老国王正春秋鼎盛呢,突然就没了。”米霜风在一旁听到茶水摊的老板讲话。
“谁知道呢?反正我听说老国王之前还有意改立储君,扶持小儿子。那大儿子以前也在这边名气大躁,不过都是帮前皇室干些脏事,倒是小儿子名不见经传,新月城后能礼贤下士,别说那些老先生,就是我们小百姓也喜欢他。”另一个说话的鼻下一撮胡子。
“可惜太过软懦,他每次一要扶持寒门读书人,就遭到他哥联合老贵族阻挠,他话不到几句就妥协了,倒让我们心寒。”穿着青衫的青年男子也忍不住说道。
三个人唏嘘感叹,他们比丘国战乱百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贵人宋叙宏,英年早逝了,能让他们看到新希望的太过懦弱,甚至还可能无心王位,而这将带领他们走下去的,不知道会把他们未来带往何方。
米霜风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人类的夺嫡之争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她在比丘国国都转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她望了望上空的黑气,真是奇了怪了,就数比丘城上的黑气最浓,作乱的阴邪不在这里会在何处呢?
米霜风路过孝贤侯府,这便是宋香山的府邸,她好久没见过苏璧,而苏璧整天追着宋香山跑,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如何?
于是她直接飞身一跃而进。但却被里面的杂乱的一切震惊到了。
宋叙宏刚驾崩,宋居山不至于直接就抄了家吧?
米霜风检查了一番倒在地上的人,还好只是昏倒了,命还在。
她转了两个回廊,发现一位女子倒在亭子里,她一眼认出是苏璧,忙走过去将她唤醒。
“姐姐,有妖怪把宋公子抓走了。”苏璧捂着额头,有气无力道,“使得好一阵恶风,我只知道她往西边走便被掼倒在地。”
米霜风心中惊疑,什么样的妖怪,竟然敢跑到堂堂侯府抓人?恐怕来历不小。
她正愁着怎么找到宋香山,便听到几声“啾啾”的鸣叫声,原来是一只小燕子正站在她肩膀上叫她。
“你有回来了?”这只小燕子神出鬼没的,总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来,把她吓一跳。
“我闻得到他的味道,可以带路。”燕子口吐人语,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米霜风惊喜,想起来之前就是这只燕子给黄风怪带路找到她的。
米霜风和苏璧便跟着燕子翩翩而飞的方向到了一处略微破旧的寺庙,只见寺庙的牌匾上写着:“镇海禅林寺”。
进了镇海寺,米霜风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小表妹,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粉面香腮的佳人出现。
“表姐?怎么是你?既然是你,你怎么把宋公子掳走了?”苏璧气得瞪大眼睛望着她。
“宋公子叫得可真亲热,奈何你追着人家跑追了三年,他连碰都不碰你一下,传出去,可真是丢了我狐族的脸。”佳人从身后拎出宋香山,他全身被绑着,两眼无神。
“那又怎么样?”苏璧恼羞成怒地看着她,然后又想米霜风解释:“她是我远房表姐,她父亲号称万岁狐王,她便被人称作玉面公主。她自幼娇纵,现在她父亲每天愁着给她招婿呢。”
米霜风一下明白了她的身份,看来这时候玉面公主还没和牛魔王搞到一块儿。
玉面公主笑道:“既然你认得我这个表姐,那不如就把他让给我一下,放心我既不害他性命,也不要了他身子。”
玉面公主摸了摸他的脸蛋,继续说道:“毕竟我好歹是玉面狐族公主,也不干强取民男之事。只是我爹爹前些日子被蛇毒伤到了,我还缺一个伤心人的千滴泪作一味药引。这位孝贤侯爷,突逢父亲变故、兄弟反目、亲友离弃,他的泪水正和适做药引。”
此时,宋香山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泪,玉面公主没有浪费,及时接住了。
米霜风不忍心看到宋香山这副凄凉的模样,拿出一枚蛇丹:“这枚千年蛇丹可以解大多数蛇毒,比其他药方的效果好多了,你拿去吧,宋香山留下。”
这枚蛇丹正是米霜风刚从天庭下凡,击杀蟒蛇精所得,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刚好送出去。
玉面公主呆呆地看着这颗蛇丹:“你真的愿意用它来换?”
“当然,你毕竟也是苏璧的表姐。”米霜风道。玉面狐狸的父亲虽然号称万岁狐王,确是个落魄的,空守着前人留下的财富,没有强大的能耐,不然也不会让她下嫁给牛魔王做妾。
听到米霜风这么说,玉面公主接过蛇丹,一把将宋香山推到苏璧身边:“你喜欢就随意了,我们狐狸怎么能总是倒贴别人,你还是再想想吧!”
玉面公主朝苏璧哼了一声便迅速走了。
苏璧委屈道:“姐姐,我只是贪图宋侯爷的美色罢了。”
米霜风点点头,这宋香山一方面仁懦,另一方面在面对感情上却很薄情决绝:“他薄情无义,你不要被伤害到就好。”
苏璧扶着宋香山,羞恼道:“我说真的,他只不过是个凡人,我怎么可能对他真心?要说喜欢,我最喜欢的是浮华宗宗主的美貌,都没为他昏了头,我倒贴一个凡人还不如去追一追陆宗主。”
“……你说这话可太危险了。”苏璧这么说,让她越发怀疑苏璧就是原著里跟着陆喜安一起祸乱比丘国的那只玉面狐狸。
米霜风不放心,还是得给她打打预防针:“你可不要玩真的,要是和陆宗主在一起,你死了他最多会为你滴两滴鳄鱼泪。”
“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见到他我跑都来不及。”苏璧见她那么严肃,吓了一跳。
米霜风稍微放了心,看向宋香山,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两眼麻木,不停呓语。
“几天前,他从王宫回来就这样了,一直说他二哥其实就是被他大哥推出去杀死的,他与他大哥恩断义绝。”苏璧苦恼道。
米霜风拈起一个清醒诀打到他身上,他终于状态好了点。
宋香山清醒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她:“米、米姑娘,你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和你哥不是好好的吗?就闹崩了?”米霜风问道。
“是我见鬼了,我那天晚上在王宫里忽然就遇到了一个和我二哥长得一模一样的鬼魂,但却与我二哥差远了。他说自己是被我大哥推出去顶罪,天大的冤枉,我是不信的。可是后面又冒出好多鬼魂出来,还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他们不找我大哥,只找我,让我索命,我还看到了好多前朝的忠臣良将。回来后我就开始脑子不清醒了,直到今天,忽闻父王噩耗,就变成这样了。”
宋香山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树枝:“我之前之一心一意,想帮他守住这江山,如今却怕以后万一我们兄弟俩真的心生嫌隙,我那时该怎么办?我不会忍心对大哥出手,可是大哥会放过我吗?”
宋香山的头发被他自己抓得凌乱,他凄苦着脸:“这王城我现在不想回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就先不回好喽!这里是镇海寺,离陷空山不远了。”苏璧道。
“镇海寺?”宋香山像是想起来什么,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朝米霜风开口:“你之前不是说会捐钱新建哪吒庙吗?前两年我们刚好就在镇海寺后面兴修了一座,不过我让苏璧挪用了一部分书阁的钱款。”
镇海寺后面居然修了哪吒庙?不过挪用就挪用了,正好省了她一份力去找工匠。
米霜风笑道:“无妨,我改日再过去看看。我看到比丘国里面恶鬼出没才过来查探的,没想到到了你们国都就没了,只剩下王宫没有好好查,看来我还得再去趟王宫。”
原本这人死后鬼魂应当魂归大地,安息下去,却不知道是谁将那么多恶鬼放出来。
米霜风返程先回到城隍庙,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城隍还一只都没有收回去,她心里觉得不妙,怕是地府里面出的事。
她又纵身飞往王宫,只见无数的恶鬼,密密麻麻地趴在王宫的任何一个角落,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殿上的那个人。
那人还无知无觉的。
此情此景,过于渗人,就连米霜风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她双手冒出一缕缕银丝,素手翻飞,不一会儿编就一张罗网。
米霜风便执着这张罗网,隐去身形,花费了一个晚上的功夫,终于将全部一千多只恶鬼抓住了。
这些恶鬼就在她的罗网里面哀泣着各说各话,非常聒噪,米霜风无奈,索性将自己听力闭起来,扛住罗网的银绳将他们往外拖,来到城隍庙,再将他们一个个踹进去。
城隍庙太小装不完,她又拖着剩余三百只恶鬼往镇海寺跑,累得她不住地喘气。
然而她刚进到镇海寺里,却听到了苏璧的哭声,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又出什么事了?
她现出身形,继续拽着三百恶鬼往里走,只见一位穿着黑色僧袍的和尚正将宋香山的头发剔去,为他摩顶受戒,宋香山也不抗拒,虔诚地对着佛像跪着,双手行佛礼。
苏璧则在一旁一边哭一边劝道:“你怎么就忽然想不来?你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竟然要去做什么和尚?”
“阿弥陀佛。”宋香山闭上眼睛道:“贫僧已经看破红尘,若不想忍受兄弟背离的痛苦,只许放下执念,便可脱离名利场,常伴青灯古佛,我心之所愿。”
“你就听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说了几句,就头也不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苏璧气得将案上的东西都摔倒在地,那和尚则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根本看不见苏璧。
米霜风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问:“宋香山,你在胡闹什么?”又对那黑衣和尚道:“你是什么人?糊弄他做甚?”
黑衣和尚对着米霜风行礼鞠了一躬:“贫僧法号乌巢,本体是只燕子,前些日子承蒙姑娘关照,特此谢过。宋香山这一世与我佛有缘,他自愿放下执念,又颇具慧根,故贫僧并非是在糊弄他。”
米霜风惊呆了,她还以为是救了只不会化形的燕子,没想到竟然是救了个和尚回来。
而且这和尚不简单,名号叫做乌巢禅师,可以说得上是西游途中最神秘法力最强大的一只妖怪了。
那本脍炙人口的、写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等佛家名句,凝聚着佛家哲思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是他在途中传授给唐僧的。
每当唐僧困惑之时,孙悟空便用这本心经开导他。
乌巢禅师还曾经想收猪八戒为徒弟,奈何猪八戒嫌弃修炼的清苦愣是不肯。孙悟空想用金箍棒搅乱他的巢穴,结果连他乌巢上的半根藤都摸不到。
他还在西游记中充当着“预言家”的角色,预言了唐僧师徒四人后面会遇到的磨难。
此人,可谓是神秘莫测。
他若说宋香山与佛家有缘,米霜风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反驳他。
她只能装作浑然不知:“你说他与佛家有缘,我还说他与我有缘呢,我一有难我就刚好碰到出来救他,你怎么不叫他归顺我呢?”
乌巢禅师笑道:“姑娘当然与他有缘!而且不止这一世。但这和他与我佛有缘并不冲突,说不定姑娘的出现反倒是增加了他的佛缘呢,要不然,姑娘就出了一趟门怎么刚好把我救回去,若不是姑娘救了我,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翅膀是你自己长的,我只是救了你,又不是天天把你拘在笼子里散步。昨天也是你自己冒出来带路的,看似偶然,谁能证明这不是你的刻意安排?”米霜风不甘示弱,和他论战起来。
乌巢禅师沉默片刻,只好道:“万水千山留不住,汲汲名利终为空。他们兄弟俩同心同德则战无不胜,离心离德则万民皆苦。他这一世必须皈依我佛门,兄弟缘才能再续,比丘国方能太平。”
他都把话挑明了,米霜风明白,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早已安排好的命运吗?
她不禁联想到自己,她的龙吟剑剑鞘至今还是半截生锈的模样,若是命运早就被人安排好,那她岂不是依然要走上阻挠西天取经的老路,最后被天庭收拾一顿,不知生死?
初见宋香山之时,只当他是个正当念书的世家子弟,谁能想到他命运里注定要出家当和尚呢?
她自己为了苟住性命努力修炼,借着来之不易的机会提升自己,但是看到的前路依旧渺茫,万一天有不测风云,她继续步原主的后尘……
想到原主的作为,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差点裂开。
她问宋香山:“出家之后你可就不能过你侯爷的生活了,又清贫又寒苦,你真心受得了?而且你以后可是连老婆都娶不到了。”
宋香山依旧毫不动摇:“我真的不想兄弟反目,互相猜疑,大哥之前就不断给我找麻烦。只有我出了家,他才会安心地当个好君王。”
米霜风无奈,强求不了他,她只能对着苏璧摇了摇头。
“苏璧,如果你真不想他出家,那就先让他冷静几天,说不定他坚持不了几天,自己就还俗了。”米霜风宽慰苏璧道。
她拽了拽身后捆着的恶鬼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恶鬼那么多冒出来了。”
乌巢禅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道:“这是大鹏惹出来的。他吃了狮驼国那么多人,整个地府都装不下,挤来挤去就挤出来成千上百的恶鬼,不敢进狮驼国,就游荡在附近的国家里。连地藏王菩萨都头疼啊。”
原来如此,那还得等地府空出来才能把他们全部送回去,只能暂时放在这里。可是地府什么时候能好呢?
但愿地府不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