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趋势

毒品王朝需要一个港口,满星叠一日在泰军之手,战争一日就会重新爆发。

不仅缅甸武官有这种看法,《异域》孤军第五军军长雷雨田将军,也有同样忧虑。战争爆发后不久,他就向泰国统帅部提出一份备忘录,促使注意这种倾向,雷将军的分析是:“一旦出现这种局面,缅共就会像流沙一样,泻入泰国,跟泰共里应外合,把泰国埋葬。”

泰国北部漫长的泰缅边界上,中华人各式各样的武装部队,像一道钢铁长城,把缅共、寮共,跟泰共隔开。《异域》孤军和孤军的新生代,是主要的力量。坤沙先生的“掸邦革命军”,也扮演一个重要角色,如果坤沙先生跟缅共或泰共合作,等于在满星叠那里,敞开一个东西三十公里,通行无阻的巨大缺口。《异域》孤军绵延到寮国边境的防线,恰恰在中央切断,将引起全线瓦解。

这是一个严重形势,使泰国政府不敢再前进一步。

坤沙先生和他智足谋多的参谋张苏泉先生,当然了解手中的王牌,所以当泰国政府正在宣传天花乱坠时,他对等的提出强硬条件,当然不会要求泰国陆军总司令“投案”,但要求泰国政府公开道歉,赔偿损失,以及军队撤出满星叠。泰国政府当然不会接受,但也不敢拒绝,唯一的因应方法就是向外界表示,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一面抢先宣布坤沙先生部队已被逐出泰国,战争圆满结束。

截至目前为止,外貌上战争确已结束,但满星叠是一个结。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巴尔干半岛是欧洲的火药库,现在满星叠这个边陲荒村,正掌握着缅泰两国的命运。坤沙先生的助手表示:“我们需要一个村落,掸邦革命军不能没有补给基地。”失去了满星叠,在万山丛中的“掸邦革命军”犹如飘流在大海上千万只独木舟一样,就永不能靠岸,最后他们会被活活饿死渴死。所以,只要满星叠在泰国政府手中,我们就会一直听到定时炸弹里,那种使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音。目前,泰军还没有撤走的迹象,但泰北的朋友们都预测泰军会撤走的,那将是这场战争最后一个音符。如果不撤走,坤沙先生一定会主动回来,如果不能回来,一定会另外建立一个港口,可是,边陲一带,山头林立,势力范围早已固定,他们都是用枪杆滚雪球滚出来的,凶悍不亚于坤沙先生的部队,抢他们的地盘就是抢他们的性命。而且,即令抢到也后患无穷,纵是海盗的港口,也需要和平安全,才能生养休息和进行贸易,一旦对方不停的复仇——只偶尔暗杀几个你的客人或主雇,就足够使它成为一个死港。

坤沙先生那位重要助手对他们将投靠缅共、泰共的说法,认为是恶意诽谤。“掸邦革命军”每一个成员,都是坚决反共的,他们把共产党和国际肃毒组织,视为一丘之貉,只要查出,立即诛杀。写到这里,读者先生可能感觉到一种无可奈何的局面,在内心兴起一个问号,为什么会有人把“反共”和“毒贩”拉在一起?为什么会有人一旦无法“贩毒”,便不“反共”?这是讽刺?还是实情?无论如何,这种传言给我们的是一个闷雷般的打击。我不相信坤沙先生会跟缅共泰共结合,更不相信缅共泰共会长期的接纳一位,以“贩毒”而闻名世界的坤沙先生。跟缅共泰共结合,对坤沙先生而言,那将是所有悲惨结局中最悲惨的结局。可是,形势比人强,连反共反到疯狂程度的希特拉先生,都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夜之间,成为苏俄亲密的战友。坤沙先生也可能自以为他的聪明和力量,高过缅共泰共,暂时携手无妨。泰国政府所畏惧的,正是这一点。

现在的满星叠,平静如水,除了街头上的黑豹军,其他一如往昔,只多了几栋焚毁的房舍。伫立在残瓦断垣之前,一个幼儿彳亍的走过来,村人告诉我,他的双亲被一颗子弹,从丈夫心脏穿出,再从妻子的心脏穿入。我不敢询问有没有人收养他,怕的是听到“没有”。追赶到他前面,为孩子拍下一照。村人们注视着我,我看得出,也察觉得出他们中间隐藏着的“掸邦革命军”便衣战士,这是一个明显的对照,黑豹军对我这个外国人,反而视若无睹。坤沙先生助手接见我的那家空屋,就在身后,这位重要人员,穿着一双陈旧的塑胶拖鞋,衣服敞开着钮扣,身旁围绕着同样装束的几位壮汉,事实上,泰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当我告别满星叠——这个举世闻名的金三角毒窟首府时,那位助手上来握手,用洪亮的声音说:“请你主持正义。”回头再告诉那位引荐的向导:“这件事交给你了。”这是我离开满星叠时听到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使我的心情与笔端,同样重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