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枪管迅速的抵住两位苏俄医生的后背,像电影上的劫持场景,他们俘虏了人质。
今年(一九八二)才满四十八岁的坤沙先生,是一个孤儿,由他的祖父抚养长大,虽然他是世袭的莱莫部落土司,但各部落间互相仇杀,使他不得不从小流浪在外,直到他能保护自己,能够抵抗世仇卡瓦部落酋长剥蒙先生的压力,才折回故乡——缅甸掸邦丹羊莱莫山弄掌大寨。那一年是一九五四年,他才二十岁,就以他的土司府(实际上不过一个大院)为基地,招兵买马,集结汉族和掸族的英雄好汉,发展出一支雏形武力。
当缅甸政府鼓励掸邦人民组织自卫队时,坤沙先生立刻抓住机会,表示效忠中央政府。因为他本人就是土司,由效忠的土司对抗叛逆的土司,正中缅甸政府的下怀。缅甸东北军区司令官貌随上校大喜过望的,正式委派他当“弄亮地区民众自卫队指挥官”,这项任命,对坤沙先生而言,正如猛虎添翼。但真正使他直冲霄汉的,却是另一桩措施,缅甸政府深信他的忠诚,不但发给他武器,还派出军事教官,对他的部队进行严格军事训练。缅甸政府的如意算盘是,要训练出一支骁勇的山地兵团,来对付其他叛徒。缅甸政府并没有失望,果然训练出一支骁勇的山地兵团,而且成为其他叛逆部落的克星,不久,坤沙先生就几乎掌握掸邦全局——除了罗星汉先生那支武装部队。
这是一个尴尬的形势,至少是一种非常明显的尾大不掉的形势,缅甸政府决定先发制人,擒贼擒王,对坤沙先生下手。
一九六九年十月的一天,继任缅甸东北军区司令官的丹定上校,从他司令部所在地东枝,发出电报,邀请坤沙先生前往出席一项紧急军事会议,并派遣飞机到腊戍迎接。这是一项隆重的礼遇,坤沙先生从他的基地丹羊出发,到腊戍后,登上飞机。他显然还不知道隆重礼遇正是一个陷阱,当他到达东枝,被吉普车送到军区司令部后,他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紧急会议,而只有监狱。中国古老的谚语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又一次的应验。
就在扣押坤沙先生的同时,缅甸政府军展开对弄亮地区自卫队扫荡。于是,另一位传奇人物脱颖而出,坤沙先生的助手张苏泉先生,迅速的把被击溃的劫后残兵,集结起来,逃向丛山。他有一副灵活的,也可以说是高瞻远瞩的政治头脑,知道贩毒是被人唾弃的勾当,赤裸裸的“鸦片将军”罗星汉先生,不足效法。而自卫队又于一夕之间瓦解,变成非法组织,不能再亮出这副招牌,新败之余,四顾茫然。但是,他的智慧解除了他的困境,他宣称他的部队是“掸邦革命军”,作战的目的是争取掸邦独立。
这是一个使人动容的政治号召,一场人人都知道内幕是什么的火并,从纯粹的内部事件,化为国际注目的民族自决——神圣的民族自决战争。我在泰国逗留期间,所遇到的人,无论国籍,对这项光明正大的目标,几乎都嗤之以鼻,一位泰国高级官员哑然失笑说:“他们如果是革命军,世界上所有的毒贩都是革命家了。”可是,却没有人不佩服这是一项成功的政治突破。当缅甸政府要求其他国家协助时,其他国家都承认“掸邦革命军”的政治动机。据说,几年之前,美国卡特政府曾派遣一个非正式的代表团,前往调查“独立”和“贩毒”的关系,携回去充满同情的答案。
“掸邦革命军”总算稳住了阵脚,身为“革命军”参谋长的张苏泉先生,开始着手营救被囚禁在缅甸首都仰光的指挥官坤沙先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于一个一意孤行的独裁政权,要他们释放政治性的囚犯,那比教他们吐出已咽下肚子的山珍海味还难。张苏泉先生决定采取诡计,坤沙先生被捕三年后的一九七三年春天,正逢缅甸传统的泼水节,黄昏之后,一队武装整齐的缅甸国防军,在东枝,缅甸东北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沿着公立妇女儿童医院,直到高级住宅区笛多堡,布下岗哨。堡内正在举行盛大宴会,好像是婚礼,也好像是派对,反正不管什么吧,嘉宾纷纷而至。一位带着卫士的缅甸军官,肃立在门口,嘉宾们对缅甸政府如此周到的保护,用一种感谢的眼光和手势致意,军官也用同样的眼光和手势回报,而且尽责的仔细辨识每个人的面孔。最后,当苏俄的两位医生,勃列柯斯先生,和斯达先生到达时,缅甸军官拦住他们,盘查他们的身份,证明并没有认错人。
“非常抱歉,”军官说,“我们情报局有紧要的事情,请二位前去商谈。”
俄国人惊愕的呆在那里,在一个恐怖的警察国家生长的人,对“情报局”之类机构,有一种敏锐的恐惧。那缅甸军官显然误解了惊愕的原因,认为他们已察觉到什么,于是,两支枪管迅速的抵住他们的后背,像电影上的劫持场景,“掸邦革命军”俘虏了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