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成五年
1、春季,正月二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三十三岁)下诏封颍王李瀍(音chán〔蝉〕)当皇太弟;所有军国大事都由他裁决。强调皇太子李成美年龄还小,不能离开教师指导,仍改封陈王。
当时,李昂病势沉重,召唤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知枢密)刘弘逸、薛季稜,引导宰相杨嗣复、李珏等进宫,打算命他们保护太子李成美监督国政。可是手握军权的左、右神策军总指挥宦官(左右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因李成美封太子,是李昂亲自决定,而不是由于宦官推荐,功劳不在自己,所以强烈反对,声称李成美年纪还小,又有病在身,应该考虑更换太子。李珏说:“太子的位置已经确定,怎么可以中途变卦!”仇士良、鱼弘志坚持更换,于是假传李昂圣旨,封李瀍当皇太弟。
当天,仇士良、鱼弘志率武装部队前往亲王们居住的十六宅,把颍王李瀍迎接到少阳院,再护送李瀍登思贤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见。李瀍沉静刚毅,英明果断,无论欢喜或恼怒,都不流露在脸色上,跟安王李溶,一向受李昂厚待,跟别的亲王不同。
正月四日,李昂在太和殿逝世(本年三十三岁)。命杨嗣复当帝国最高摄政(摄冢宰)。
正月六日,仇士良说服皇太弟李瀍,下令命杨贤妃、安王李溶、陈王李成美自杀。又下令规定刚逝世的皇帝李昂尸体于正月十四日入棺,到那时候再改穿丧服。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裴夷直上疏指出距入棺的日期太远,李瀍不理。当时,仇士良等深恨李昂,凡是乐队演奏师和其他宦官,只要受李昂宠爱过的,不杀就贬,前后相连。裴夷直再上疏警告说:“陛下由亲王入继大统,应该谨慎忧惧,内心充满哀伤及敬慕,迅速举行丧礼,早日商议大计方针,安慰天下人民。可是,只不过几天工夫,对先帝(李昂)亲近的臣属,就开始大批诛杀,全国人民听到看到,尤不惊骇。先帝在天之灵也会伤痛,人情怎能忍受!帝国体制至为重要,这些人如果尤罪,固然不可以乱杀;如果有罪,他们身在天罗地网之内,没有地方可以逃亡,十天之后再去执行,难道就晚?”李瀍不理。
正月十四日,李昂的尸体才正式入棺;李瀍(本年二十七岁)登上皇帝宝座(十八任武宗)。
正月十七日,李瀍追赠娘亲韦妃称皇太后。
二月八日,赦免天下。
二月十九日,追赠皇太后韦女士谥号:宣懿皇太后。
2、夏季,五月四日,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杨嗣复免职,改任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命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崔珙(音gǒng〔拱〕)兼二级实质宰相,再兼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盐铁转运使)。
3、秋季,八月十九日,把李昂安葬章陵(陕西省富平县西北天乳山),谥号元圣昭献孝皇帝,庙号文宗。
4、八月二十七日,副监督长、二级实质宰相李珏,被指控担任皇帝坟墓兴建管理总监(山陵使)时,柩车走到中途,曾发生车轮下陷差错,免职,改任祭祀部长(太常卿);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敬昕(敬,姓)贬作郴州(湖南省郴州市)军务秘书长(司马)。
5、义武战区(总部设定州〔河北省定州市〕)兵变,驱逐司令官(节度使)陈君赏。
陈君赏招募敢死队数百人,返回定州,朱杀变军。
6、当初,李瀍登基称帝,原不出于宰相本意,所以杨嗣复、李珏前后都被免职,李瀍决定召回淮南战区(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司令官李德裕前来中央。
九月一日,李德裕抵达京师(首都长安)。
九月四日,李瀍命李德裕当副监督长、二级实质宰相。
九月七日,李德裕进宫谢恩,向李瀍奏报说:“治理国家的要诀,在于分辨文武官员是邪恶,还是正直!邪恶跟正直二者,势不并存。正直君子指邪恶小人是邪恶,邪恶小人也指正直君子是邪恶,领袖高高在上,要想清楚分辨,至为困难。我认为正直君子好像松树柏树,独立存在,不偏不倚;邪恶小人却像藤蔓一样,非攀附着别的东西,就不能生存。所以正直君子一心侍奉君王,而邪恶小人全力结党营私。先帝(十七任李昂)深知结党营私会造成祸害,可是所用的竟然全是结党营私的人。只因为心里不够坚定,所以邪恶小人才得以乘隙而入。担任宰相的人,不可能每一位都是忠良,有时做了欺诈的事,领袖开始疑心,就询问身旁侍从小官对宰相的意见。像德宗(十二任帝李适)在位末年(八世纪九〇年代至九世纪第二个十年初期),所信任的只剩下裴延龄一撮人,其他宰相们呆坐那里签名而已,政治混乱的原因在此。陛下真能谨慎地选择贤才担任宰相,发现有欺骗情事时,立刻罢黜;中央日常施政,都由宰相裁决,陛下对宰相推心置腹,坚定不移,还用担心国家不能治理!”
李德裕再强调说:“先帝(李昂)跟高级官员之间,喜爱多少保持一点距离,对臣属犯的小错,总是特别包容,不肯指责,结果日积月累,使他们闯下大祸,同归失败。这是一个重大错误,希望陛下以此为戒。我们有罪,陛下应该当面考查追问。假使不是事实,真理就越辩越明;假使是事实,道理既亏,自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如是小过,请容许悔改;如是大罪,就请诛杀谴责。这样的话,君王和臣属之间,就不会有隔阂。”李瀍高兴地接受这项建议。
最初,李德裕在淮南战区,当时唐帝李昂下诏召回监军宦官杨钦义,所有的人都认为杨钦义回京后,将担任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知枢密)。但李德裕对他并没有特别尊敬,杨钦义怀恨在心。有一天,李德裕在中堂大厅摆下酒席,单独宴请杨钦义,无论情谊和礼貌,都非常隆重,金玉珠宝,堆满了好几张床,宴会散后,全部送给杨钦义,杨钦义大喜过望。可是,走到汴州(河南省开封市),皇帝却忽然变卦,命他仍回淮南(总部扬州),杨钦义垂头丧气地把李德裕赠送的金玉珠宝如数退还,李德裕说:“它能值多少钱!”结果仍是给了杨钦义。后来,杨钦义终于当了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李德裕得以擢升宰相,掌握权柄,杨钦义从中尽了大力。
7、最初,伊吾(新疆哈密市)之西、焉耆(新疆焉耆县)之北,有黠戛斯汗国(黠戛,音xiájiá〔匣荚〕),也就是古代的坚昆汗国(参考前四九年二月),唐王朝初年的结骨部落(参考六四八年正月),后来改称黠戛斯部落(西伯利亚萨彦岭北)。八世纪五〇年代稍后(唐王朝十任帝李亨在位),被回鹘汗国(瀚海沙漠群)击破,遂跟唐朝隔绝。酋长阿热,中央御帐设于青山(叶尼塞河上游支流阿巴坎河西上祖布山),距回鹘王庭,骆驼行程四十日(航空距离五百千米),人民勇敢凶悍,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和回鹘汗国都对它时常馈赠贿赂,封酋长一个官衔,用来笼络安抚。回鹘国势衰退,阿热遂自称可汗。回鹘派宰相率军进攻讨伐,战争延续二十余年,回鹘不断被黠戛斯击败。阿热诟骂回鹘说:“你们的气数已尽,我一定夺取你们的金帐。”所谓金帐,指回鹘中央政府所在(蒙古国哈尔和林市)。
现在,回鹘汗国内乱,宰相掘罗勿诛杀彰信可汗(十三任大可汗)药罗葛胡(硖跌胡),拥护药罗葛馺(硖跌馺)继任可汗(十四任大可汗,参考八三九年十二月),回鹘别动部队将领句录莫贺引导黠戛斯汗国骑兵十万人,攻击回鹘,大破回鹘军,诛杀药罗葛馺及宰相掘罗勿,把回鹘王庭所在城市(蒙古国哈尔和林市)纵火焚毁,全部成为灰烬,几乎不留一木一草,回鹘于是瓦解,残余部众四散逃跑。宰相馺职,公爵药罗葛厖(音máng〔茫〕)等十五个部落,向西投奔葛逻禄部落(中亚巴尔喀什湖南),中途有两支族群脱离主干,另奔前程,一支投奔吐蕃王国(西藏),一支投奔安西(新疆库车县)。仍留在本土的一支部众,在可汗药罗葛馺的老弟嗢没斯等(嗢,音wà〔袜〕),以及宰相赤心(曾出使唐朝,参考七七三年八月二十九日)、仆固、公爵那颉啜各自率领自己的部众,抵达天德(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边塞,向其他蛮夷买卖粮食,请求唐朝收容。
冬季,十月十四日,天德军基地司令(军使)温德彝奏报说:“回鹘残军仍然众多,已逼近西受降城(内蒙古五原县西北),横宽六十里,纵深看不到殿后部队。沿边居民因回鹘突然漫天遍野而来,人心恐惧不安。”李瀍下诏命振武战区(总部设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司令官刘沔进驻云迦关(天德军北)戒备。
8、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司令官何进滔逝世。军中拥护他的儿子、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何重顺代理候补司令官(知留后)。
9、萧太后(十七任帝李昂的娘亲)移居兴庆宮积庆殿,称积庆太后。
10、十月一日,李瀍前往云阳(陕西省泾阳县北云阳镇)打猎。
11、依照惯例,新皇帝登基,两院(立法院及监督院)全体位员都要联名上疏祝贺。李瀍登基时,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裴夷直独漏了签名,因此,贬出当杭州(浙江省杭州市)州长。
12、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左卫(卫军第一军)上将军兼宦官总管(内谒者监)仇士良,请求以他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的官位,庇荫他的儿子当千牛卫(卫军第十五、十六军)御前贴身带刀侍卫(千牛备身)。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李中敏批驳说:“开府(文散官一级)固然有资格庇荫儿子(荫子制度,参考六二八年十月注),但问题在于宦官哪里来的儿子?”仇士良既惭愧又怨恨。李德裕也认为李中敏是杨嗣复的党羽,打从心眼里讨厌,于是贬李中敏当婺州(浙江省金华市)州长。
13、十二月十八日,李瀍命何重顺当魏博战区代理候补司令官(知留后事)。
14、李瀍封皇子李峻当杞王。
唐·开成六年 会昌元年
l春季,正月九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八任武宗)李瀍(本年二十八岁。瀍,音chán〔蝉〕)前往圆形祭坛祭祀天神,赦免天下。改年号会昌(之前是开成六年,之后是会昌元年)。
2、振武战区(总部设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司令官(节度使)刘沔奏报说:“回鹘(瀚海沙漠群)残军已向北撤退(参考去年〔八四〇年〕十月)。”李瀍命刘沔回镇(由云迦关〔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回单于府)。
3、二月,回鹘仍留在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附近的十三个部落,拥护公爵药罗葛乌希(硖跌乌希),称乌介可汗(十五任大可汗),南下据守错子山(内蒙古狼山东北)。
4、三月三日,李瀍命总监察官(御史大夫)陈夷行当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5、最初,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知枢密)刘弘逸、薛季稜,深受前任帝李昂的宠信,仇士良对他们大为痛恨(二人是托孤大臣,参考去年〔八四〇年〕正月)。李瀍之能坐上皇帝宝座,不是他们两位以及宰相的原意,所以贬杨嗣复当湖南道(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行政长官(观察使)、李珏当桂州道(首府设桂州〔广西桂林市〕)行政长官。仇士良在李瀍面前不断陷害刘弘逸等,建议李瀍把他们除掉,李瀍被煽动得怒不可遏。
三月二十四日,李瀍下令刘弘逸、薛季稜自杀,并派宦官前往潭州及桂州诛杀杨嗣复及李珏。国务院财政部长(户部尚书)杜悰得到消息,骑马飞奔晋见李德裕,警告说:“皇上年纪还轻(本年,李瀍二十八岁),刚刚登基,杀人的事不应该太随意!”
三月二十五日,李德裕、崔珙、崔郸、陈夷行三次上疏,又邀请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到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请他向李瀍回奏,指出:“德宗(十二任帝李适)怀疑刘晏颠覆皇太子,把他诛杀(参考七八〇年正月),无论中央及地方,都了解他被诬害,两河(黄河南北)割据军阀,因此大为恐惧,遂利用这种事作为借口(平卢战区司令官李正己〔李怀玉〕要求公布刘晏罪状,参考七八一年二月);德宗(李适)十分后悔,录用刘晏的子孙当官(七八九年,擢升刘晏的儿子刘执经当祭祀部礼仪官〔太常博士〕、刘宗经当皇家图书院管理官〔秘书郎〕)。文宗(十七任帝李昂)怀疑宋中锡结交亲王,流放荒远,终于死在边疆(参考八三一年三月),不久就明白冤枉,忍不住流泪哭泣(参考八三六年九月)。杨嗣、李珏如果犯了国法,请陛下加重贬斥。一定无法包容,非杀不可时,也应该先行审判,等罪状明确,再诛杀不晚。现在,没有跟我们讨论商议,就派使节前去执行死刑,人心大为惊骇。请陛下登延英殿,允许我们当面陈述!”
一直到傍晚,李瀍才登延英殿,召唤李德裕等进去。
李德裕等十分激动,哭泣流泪说:“陛下应该特别慎重这个决定,不要后悔!”李瀍说:“我不后悔。”再三命各宰相坐下,李德裕等说:“我们希望陛下免除二人死刑,不要使他们死后,天下人同声呼冤。接到指示前,不敢就座。”很久之后,李瀍才说:“看你们面上,饶二人性命。”李德裕等急到阶下三跪九叩谢恩。李瀍命他们到殿上入座,叹息说:“我继承帝位的时候,宰相们有谁讲过公道话?李珏、薛季稜一心拥护陈王(李成美)!杨嗣复、刘弘逸一心拥护安王(李溶)。陈王还算文宗(十七任帝李昂)生前的意思,而安王却专门攀附杨贤妃(杨贤妃请封李溶当太子事,参考八三九年十月)。杨嗣复更写信给杨贤妃说:姑妈,你为什么不效法则天皇后(武曌)临朝主政!假设安王如愿以偿,我哪里能有今天?”李德裕等说:“这种事暧昧难明,虚实难知!”李瀍说:“杨贤妃有一次患病,文宗(李昂)让她的弟弟杨玄思进宫侍奉医药,逗留一个月有余,他们就是由他私通消息。我曾经详细地查问过宫女宿宫,情况十分明显,一点不假。”遂派使节紧急上路,追回两个执行死刑的杀手。但再贬杨嗣复当潮州(广东省潮州市)州长,李珏当昭州(广西平乐县)州长、裴夷直当驩州(越南荣市)户籍官(司户)。
6、夏季,六月六日,李瀍下诏说:“自今以后,臣属上疏抨击或揭发别人犯罪,奏章一律交给总监察署(御史台)调查审判,不准请求留在宮中作参考资料,用以杜绝小报告陷害。”
7、擢升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候补司令官(留后)何重顺实任司令官。
8、李瀍命道士赵归真等(赵归真于十六任帝李湛死时被贬,参考八二六年十二月)在三殿(麟德殿)设置九天道场(道场,道教一种祈祷及祭祀仪式。九天,中央加八方,中央称“钧天”、东方称“苍天”、东北称“变天”、北方称“玄天”、西北称“幽天”、西方称“颢天”、西南称“朱天”、南方称“炎天”、东南称“阳天”),李瀍亲自接受神符。见习立法官(右拾遗)王哲上疏恳切劝阻,李瀍贬王哲当东都洛阳特别市政府(河南府)工务官(士曹参军)。
9、秋季,八月,加授左神策军总指挥宦官(中尉)仇士良:皇家观察兵马阵容最高监军宦官(观军容使)。
10、天德军(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基地司令(使)田牟、监军宦官韦仲平,打算攻击回鹘汗国残军,用以建立自己的功业,奏报说:“回鹘叛将嗢没斯等侵犯到边塞之下,而吐谷浑部落、沙陀部落(山西省北部)、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都跟回鹘是世仇,请准许我们发兵驱逐。”李瀍命文武百官讨论,大家都认为嗢没斯是回鹘可汗的叛徒,不可接纳他的投降,应批准田牟等请求,出军攻击。李瀍征求宰相们的意见,李德裕说:“无路可逃的飞鸟,误撞到怀里,还应该保护它。何况回鹘对大唐有过很大帮助(八世纪五〇及六〇年代,击平安禄山、史思明,代唐政府收复两京〔长安及洛阳〕),而今被邻国击破,部落四散,穷途末路,没有地方可以投奔,从遥远的塞外前来依靠人唐皇帝,对边塞没有秋毫侵犯,大唐为什么要乘他困难之阽,发动攻击!不但不应如此,反而更应该派使节前去安抚,赏赐给他们粮食,那正是刘病已(西汉王朝十任帝)所以降服挛鞮稽侯栅(匈奴汗国十四任呼韩邪单于)的道理(参考前五一年正月)。”陈夷行说:“不然,那才是送武器给强盗、运粮食给仇敌的道理!大唐应该出军攻击。”李德裕说:“田牟所说的诸如吐谷浑等,各有各的部落,有利可图就争先恐后地前进,战场上一旦失利,就像天上的鸟,池中的鱼一样,霎时间全都惊散逃命,各奔各的巢穴,怎么肯死守岗位,为大唐卖命?而今,天德军边防士卒才一千余人,如果攻击不能顺利,城池必定沦陷。不如用恩义善待嗢没斯等,就不可能成为灾难。即令凶性大发,骚扰边塞,也应该征调各战区大军讨伐,怎么可以只派天德一支孤军!”
当时,李瀍派藩属事务部区(鸿胪卿)张贾当巡边特使(巡边使),命他观察回鹘残军的真实情形,还没有回京(首都长安),李瀍问李德裕说:“嗢没斯请求投降,你能保证他们的诚心!”李德裕说:“连就在眼前的大唐官员,我都不敢保证,何况保证数千里外戎狄!但抨击嗢没斯是可汗的叛将,却绝对错误。如果可汗还在人世,嗢没斯率领部众南来,在体制上当然不可以接受。可是现在听说汗国已经破灭,一团混乱,没有领袖,文武将相逃散一空,有的投奔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有的投奔葛逻禄部落(中亚巴尔喀什湖南),只有嗢没斯这一支,远来依靠大唐,看他呈递的奏章,可发现他处境的紧急和窘困,态度恳切,怎么能称他叛将!何况,嗢没斯等去年(八四〇年)九月就进抵天德,今年二月,贵族们才拥护药罗葛乌希登基称乌介可汗,二人之间,根木没有君臣的名分。我希望皇上下诏,命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及振武战区进入备战状态,保护边境,等回鹘残军攻击城镇时,再用武力把他们赶走。如果他们进入吐谷浑等部落抢夺抄掠,各部落不妨自行报复,大唐军队不必参与。另行下诏给田牟、韦仲平,不可为了立功,去惹是生非。我们一定要遵守两国间的大信,作恰当安抚,他们虽是戎狄,也会知道感恩。”
八月二十四日,李瀍下诏命田牟约束边防军将士及不同种族的各戎狄部落,不可先去冒犯回鹘。
九月一日,再下诏命河东(总部太原府)及振武(总部单于府)两战区严密戒备。田牟,是田布的老弟(田布,参考八二二年正月)。
11、九月二十六日,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兵变,诛杀司令官史元忠(参考八三四年九月),拥护营门官(牙将)陈行泰主持候补司令官业务。
12、宰相李德裕建议派使节前往北方塞外慰劳安抚回鹘残军,并运输粮食三万斛作为赏赐。李瀍深为怀疑。
闰九月三日,李瀍登延英殿召集各宰相共同讨论,陈夷行反复强调:这正是送武器给强盗,运粮食给仇敌!坚决反对。李德裕说:“现在征召各战区的军队,还没有完全集合,天德(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远在边塞,孤单危险,假如不运这批粮食去喂饱饥饿的戎狄,使他们暂时安静,万一天德陷入戎狄之手,由谁负责!”陈夷行已走到李瀍跟前,但不敢再说话。李瀍遂决定运输谷米二万斛赈济。
13、李瀍免除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牛僧孺的职务,改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
之前,汉水泛滥,大水淹坏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居民房舍(汉水流经襄州城北)。李德裕认为这是牛僧孺的罪行,所以把他调一个闲散差事。
14、卢龙战区再一次兵变,变军诛杀陈行泰,拥护营门官张绛。
最初,陈行泰驱逐史元忠,派监军宦官的随从携带战区高级将领联名奏章,请求中央承认既成事实,颁发人事彺命状。李德裕说:“河朔(河北平原)各战区情形,我最熟悉。这些年来,中央钦差宦官和任命状都来得太快,所以军心稳定。如果搁置几个月,不闻不问,他们内部一定发生变化,现在最好是留住监军宦官的随从,也不派使节前去,而静坐在这里,观察变化。”不久果然再度兵变,诛杀陈行泰,拥护张绛,张绛也上疏请求颁发符节,中央仍不闻不问。这时,雄武军(河北省兴隆县)基地司令(使)张仲武出军讨伐张绛,并派参谋官员吴仲舒携带奏章前往京师,指控张绛残暴,请准许他率所属部队讨伐。
冬季,十月,吴仲舒抵达京师,李瀍命宰相询问实际情况,吴仲舒说:“陈行泰、张绛,都不是本战区出身,所以军心不附。张仲武则是卢龙(总部幽州)旧将,性情忠义,通晓文学,熟悉军事,人心向往。当初,张绛杀陈行泰的时候,曾召唤张仲武,打算把候补司令官(留后)的位置让给他,但总部有一两百人反对,张仲武已走到昌平(北京市昌平县),张绛命他退回。现在,张仲武刚从雄武出发,大营已开始驱逐张绛。”李德裕问:“雄武军队有多少人?”吴仲舒回答说:“正规边防军八百人,民众自卫团五百人。”李德裕说:“兵力太少,怎么能够成功?”吴仲舒说:“主要是依靠人心,假如人心不附,即令有三万大军,有什么用?”李德裕又问:“万一失败,有什么计划?”吴仲舒说:“卢龙(总部幽州)粮食,都靠妫州(河北省怀来县)跟北方七镇供应(七镇:大王〔北京市平谷县〕、北来、保要、鹿固、赤城、邀虏、石子□〔以上六地,都在北京市密云县境〕),万一进不了幽州(北京市),我们就据守居庸关(北京市昌平县西北),切断粮食供应线,幽州会被困死。”李德裕奏报说:“陈行泰、张绛,都是命大将上疏威胁屮央,强行要求任命,所以不可以接受。现在张仲武先行上疏,请求出兵为中央讨伐叛乱,答应他,似乎名正言顺。”李瀍于是命张仲武当卢龙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不久张仲武攻克幽州。
15、李瀍前往咸阳(陕西省咸阳市)打猎。
16、十一月,李德裕上疏说:“现在,回鹘汗国瓦解,太和公主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太和公主嫁回鹘事,参考八二一年五月)!如果不派使节前往寻访慰问,戎狄一定认为大唐对下嫁外邦的公主,原来并不爱怜痛惜,则既辜负公主之心,也伤害戎狄之情。我建议派总礼宾官(通事舍人·从六品上)苗缜携带诏书,前去晋见嗢没斯,要他告诉公主,并且从这件事情上,可看出嗢没斯有没有归顺大唐的决心!”李瀍同意。
17、李瀍非常喜爱打猎和激烈的运动比赛(如踢球、骑马射箭、腕搏等),皇家鹰狗五坊的差役(五坊:鸡坊、狗坊、鹰坊、鹞坊、鹘坊),可以随时出入皇宫,赏赐也特别优厚。李瀍曾经晋谒郭太后,顺便问当皇帝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郭太后告诉他说:“接受批评!”李瀍回来后,把所有规劝的奏章拿出来阅读,多数劝告他应减少游戏及打猎。从此,李瀍出宫打猎的次数稍为减少,对皇家鹰狗五坊差役也不再动不动就横加赏赐。
18、十一月二十七日,命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崔郸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充任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
19、当初,黠戛斯汗国(西伯利亚萨彦岭北)击破回鹘汗国时,俘虏太和公主,遂自称是李陵的后裔(李陵投降匈奴,参考前九九年),跟唐王朝皇帝同姓(《新唐书·回鹘传》记载:黠戛斯人:“身材高大,赤发、白脸、蓝眼。”是典型的白种人,李陵后裔当是黑眼、黑发。为了政治利益,连自己的种族都强行否定,黠戛斯人提供一个例证),于是派将领(达干)十名,护送太和公主回归唐朝。回鹘乌介可汗(十五任大可汗)药罗葛乌希率军在中途埋伏,发动袭击,把黠戛斯汗国护送将领全部格杀,而把太和公主当做人质,渡瀚海沙漠南下,进入天德(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边境。太和公主派人上疏给她的侄儿、唐朝皇帝李瀍,证实新可汗已经登基,请求对新可汗加封。药罗葛乌希又命他的宰相颉干伽斯等联合上疏,请求唐朝把振武城(振武总部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借给回鹘,好让公主、可汗有安身之所。
十二月十四日,李瀍派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大将军王会等出塞慰劳回鹘,馈赠谷米二万斛。又给乌介可汗药罗葛乌希诏书,告诉他说:“你最好率领部众,逐渐收复旧有疆域,现在这种漂泊塞外的情形,绝对不是好办法。”又说:“借大唐振武城,前代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如果希望另找一个地方,以求大国声援,必须以瀚海沙漠群南部边缘为限。我会准许公主回国朝见,将亲自询问情形。假如回鹘确实需要援助,大唐一定毫不吝啬。”
唐·会昌二年
1、春季,正月,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八任武宗)李瀍(本年二十九岁)擢升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候补司令官(留后)张仲武实任司令官(节度使)。
2、唐政府因回鹘汗国(瀚海沙漠群)残军进驻天德(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振武(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北境,命国务院国防部军政司长(兵部郎中)李拭当巡边特使,考察边防军将领的才干能力。李拭,是李鄘的儿子(参考八〇九年四月)。
3、二月,淮南战区(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司令)李绅到中央朝见。
二月十二日,李瀍命李绅当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
4、河东战区(总部设大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苻澈,整修杷头烽(山西省朔州市西北)营垒废墟,预防回鹘汗国溃散后各部落南下流窜。宰相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并进一步整修更北的东受降城(内蒙古托克托南)及中受降城(内蒙古包头市),加强保卫天德军的实力。李瀍批准。
5、立法院最高顾问官(右散骑常侍·正三品)柳公权跟李德裕一向友善,另一宰相崔珙向李瀍推荐柳公权当皇家编译院研究官(集贤殿学士),并代理院长(判院事)。李德裕认为这项恩德不出于自己,大不高兴,找一个借口,把柳公权免职,贬作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正三品)。
*胡三省曰:
从柳公权这件事上,可看出李德裕所以不能免除结党营私招来大祸的原因!
6、回鹘流亡可汗(十五任乌介可汗)药罗葛乌希(硖跌乌希)再上疏唐朝皇帝,请求接济粮食;又请求唐朝查勘吐谷浑部落(黄河河套及山西省北部)、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掠夺他们的财物;又请求借用振武城(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李瀍派宦官杨观携带写给药罗葛乌希的信,前往告知说:借城不可能,其他请求,唐朝当尽量帮助。
三月十三日,巡边特使李拭返回京师,推荐振武战区(总部设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司令官刘沔(音miǎn〔免〕)有威望谋略,可以担当军围大事。这时,河东战区司令官苻澈患病。
三月二十五日,李瀍命刘沔接替苻澈;命左金吾(卫军第十一军)上将军李忠顺接替刘沔。派建筑部副部长(将作少监)苗缜,携带诏书前往册封药罗葛乌希;命苗缜慢慢前进,逗留河东(总部太原府),等可汗的政权稳定,再行前进。可是,不久药罗葛乌希不断侵犯唐朝边境,苗缜遂中止行程。
7、回鹘前任可汗(十四任)药罗葛馺的老弟、残军将领嗢没斯认为宰相赤心狡狯凶暴,难以控制(参考八四〇年九月),于是向唐朝天德军基地司令(使)田牟诬告赤心阴谋对唐朝边塞发动攻缶。田牟遂引诱赤心、仆固一并诛杀。那颉啜公爵收拾赤心部众七千帐,向东逃亡。
河东战区奏报说:“回鹘残军进抵横水(山西省大同市西北),大肆屠杀及劫掠大唐人民,现在退驻释迦泊(内蒙古包头市北)东。”李德裕上疏建议说:“释迦泊西距乌介可汗王庭(时在错子山〔内蒙古狼山东北〕)三百里,不知这支回鹘军是那颉啜的逃亡部队,还是乌介可汗派出的正规军,我们不妨姑且认定这是一支不受乌介可汗指挥的部队,擅自出动剽掠。应密令刘沔(河东〔总部太原府〕司令官)、张仲武(卢龙〔总部幽州〕司令官)集中力量对付,如果可以把他们赶走,也师出有名,先行把这支部队摧毁,乌介可汗自会恐惧。”
夏季,四月十六日,天德警备区总司令(都防御使)田牟奏报说:“回鹘军不断侵扰,虽没有接到中央命令,我仍是出动士卒三千人抵御。”
四月十八日,宰相李德裕上疏指控说:“田牟太没有军事常识,戎狄最擅长野战,缺乏攻城能力,田牟应该坚守城池,等待各路救兵。而今,却把全部兵力投入野战战场,万一失败,城防空虚,用什么方法防御!我希望急派宦官前往附止。如果已经接触,则请陛下立即下诏,出动云州(山西省大同市)、朔州(山西省朔州市)、天德军所诚的羌部落军及浑部落军,分别向回鹘攻击,掳掠回鹘的男女和财物,都归各部落军自己所有。回鹘残军孤悬塞外,已经两年,缺少粮食,军心容易动摇。请下令田牟,把招诱前来投降的俘虏,全部发给粮食,转送太原,绝对不可以留在天德。嗢没斯内心如何决定,虽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早对他任官封爵,作为奖赏。即令他对大唐并没有诚意,至少也可以使回鹘残军更分崩离析。而且也是鼓励他对大唐效忠,作为将来军事行动时的政治号召。同时向各戎狄部落昭示:大唐只不过责备回鹘可汗对大唐冒犯,并不是要消灭全部回鹘种族。石雄骁勇善战,所向无敌,请任命他当天德警备区民兵副总司令(都团练副使),协助警备区总司令田牟作战。”李瀍全部批准。
最初,本(九)世纪三〇年代,河西(陕西山西二省界河以西)党项部落侵犯唐朝边境,前任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把白州(广西博白县)州长石雄(石雄受王智兴迫害被贬事,参考八二九年四月)召回中央,派到振武战区当初级将领(裨将),屡次建立战功,李昂都因不愿得罪王智兴的缘故,没有作明显擢升。直到今天,李德裕才正式推荐。
四月二十日,回鹘残军首领嗢没斯,率回鹘汗国公爵、宰相等二千二百余人,向唐朝投降。
8、李瀍对宰相李德裕至为信任,神策军观察兵马阵容最高监军宦官(观军容使)仇士良大为厌恶,正巧,李瀍将要接受臣属们呈献尊号,并登丹凤楼宣布全国大赦令。于是有人向仇士良打小报告说:宰相跟全国财政总监(度支)正商议撰写诏书,减少禁军的衣服、粮食和马匹所需的草料。仇士良在大庭广众中扬言说:“真这样的话,宣布大赦的时候,士卒们势将集结丹凤楼前,示威请愿!”李德裕得到消息,四月二十一日,李德裕请李瀍登延英殿和高级官员见面,提出辩护。李瀍大怒,立即派宦官到左、右神策军宣布说:“我跟宰相只讨论大赦令,并没有讨论削减粮草。大赦令都是我的意思,并不出于宰相,你们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仇士良惶恐惭愧,请求宽恕。
四月二十三日,文武百官呈献李瀍尊号: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赦免天下。
9、五月十四日,派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张贾前往塞北安抚慰问回鹘残军首领嗢没斯等,任命嗢没斯当左金吾大将军,封怀化郡王。地位较低的酋长,依照顺序,分别任官颁赏。再发给全体部众米五千斛、绢(粗丝厚绸)三千匹。
向东逃亡的那颉啜,率领部众从振武、大同(山西省朔州市)出发,占领黑沙城(内蒙古阴山北麓。东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曾在此建王庭,参考六九八年八月),裹胁东方的室韦部落(内蒙古东北部),再南下攻击雄武军(河北省兴隆县),企图夺取幽州(北京市)。卢龙战区司令官张仲武,派老弟张仲至率军三万人迎击,大破回鹘,斩首及俘虏不计其数,七千帐全部投降,唐朝把他们分别配发到各地安置。只那颉啜单人匹马逃出一命,却被乌介可汗生擒诛杀。
当时,乌介可汗势力虽然衰弱,但对外宣称仍有部众十万人,王庭迁到大同军(山西省朔州市)北闾门山(朔州市北)。钦差宦官杨观从回鹘返京后,呈递所携带的乌介可汗的奏章,请唐朝援助粮食、牛羊,以及要求唐朝交出嗢没斯等。李瀍下诏回答说:“所需的粮食,准许你们运马匹到振武城交换三千石(音dān〔担〕)。牛,是大唐农民耕种时必不可缺的兽力,一向禁止屠宰。羊,塞内很少畜养这种动物,塞外其他各部落蛮夷才有,大唐从来不作征收。嗢没斯于汗国崩溃后,最先投奔大唐塞下,两年之久,从没有追随过可汗,又恐怕可汗猜忌,走投无路,才投降大唐。前任可汗(十四任彰信可汗)因为猜忌暴虐,六亲都成仇敌,导致众叛亲离。现任可汗(十五任乌介可汗)丧失自己国土,在远地作客,尤应该痛切改正从前的错误。如果继续残杀自己同胞,则可汗左右亲信的臣属,谁敢自保?我对人民的爱护,不分彼此,既已接受嗢没斯等的归降,自不能再把他们交出,这样做,对可汗而言,显示恩德宽容,对大唐而言,免得失信丧义,岂不是两全其美,最好的智谋。”
嗢没斯到京师朝见。
六月二十一日,李瀍赐嗢没斯的部众名归义军,命嗢没斯当左金吾大将军,充任归义军基地司令(使)。
10、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陈夷行免职,调任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
秋季,七月,命国务院右秘书长(尚书右丞)李让夷当副立法长、二级实质宰相。
11、岚州(山西省岚县,岚州属河东战区)人田满川聚众起兵,夺取州城。河东战区司令官刘沔讨伐,洙杀田满川。
12、嗢没斯请求把家属安置太原,而亲率所有老弟,到塞上为唐朝防御边疆。李瀍命刘沔照顾安抚他们的家人。
乌介可汗再派他的宰相携带奏章到京师,请求借给他军队复国;并再请求借给他天德城,李瀍拒绝。
最初,乌介可汗来往天德、振武之间,劫掠这一带游牧的羌部落及浑部落,最后,王庭进驻杷头烽北。唐朝政府好几次派使节前往传达皇帝旨意,要他返回瀚海沙漠群南部,乌介可汗不肯接受。李德裕认为:“那颉啜正驻山北(恒山以北),乌介可汗恐怕那颉啜跟奚部落(滦河上游)、契丹(辽河上游)部落结盟截击,所以不敢远离边塞。请敕令张仲武,转告奚部落、契丹部落,应配合乌介可汗,联合消灭那颉啜,好让乌介可汗北返。”后来,乌介可汗诛杀那颉啜,北返道路肃清,但仍然毫无去意。有人又认为乌介可汗在等候唐朝给付马价,李瀍下诏,命把马价一次付清,乌介可汗还是不走。
八月,乌介可汗向唐朝发动攻击,大军南下越过杷头烽南,突入大同川(桑乾河上游),掳掠裹胁河东(山西省)各戎狄部落牛马数万头,一面作战,一面前进,转斗到云州城下,州长张献节闭城防守。吐谷浑部落(原居黄河河套及山西省北部)、党项部落(原居陕西省北部)纷纷携带家人逃入深山躲避。
八月九日,李瀍下诏征召陈州(河南省淮阳县)、许州(河南省许昌市)、徐州(江苏省徐州市)、汝州(河南省汝州市)、襄州(湖北省襄樊市)等武装部队,分别前往太原、振武、天德集结,等明年(八四三年)春季,扫荡乌介可汗。
八月十六日,李瀍赐给嗢没斯跟他老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等皇家姓氏——李,分别改名李思忠(嗢没斯)、李思贞(阿历支)、李思义(习勿啜)、李思礼(乌罗思)。另赐给汗国宰相爱邪勿新姓——爱,改名爱弘顺;命爱弘顺(爱邪勿)当归义军基地副司令(副使)。
李瀍遣返回鹘汗国早年派来的使节石戒直,携带李瀍写给乌介可汗的信件,告诉乌介可汗说:“贵国自从被黠戛斯击破,各部落溃散,南下边塞,投靠大唐,大唐接待照顾,无微不至,如今,可汗停留塞下,从没有考虑北返故土,甚至还侵犯掳掠云州、朔州等州,抄掠劫夺羌部落、浑部落等。遥想你的心意,似乎仗恃唐回两国姻亲之情,观察你的行动,看出你包藏祸心,随时会对大唐突击。中央及边防军将领,一致要求把你铲除,我顾念两国长久友谊,宁可再度忍耐,不忍心使贵国再次受到灾祸。可汗应有明智的抉择,不要将来懊悔!”
李瀍又命李德裕代河东战区司令官刘沔草拟答复回鹘宰相颉干迦斯的回信,警告说:“贵国遥远地前来投靠,应该效法挛鞮稽侯栅,派遣子弟到大唐充当皇家侍卫(参考前五三年),自己也亲来京师朝见(参考前五一年),并送太和公主回国,晋谒太皇太后(太和公主是太皇太后郭女士的女儿,现任帝李瀍的姑妈),哀哀求告,大唐所作的救援和帮助,才有正当理由。可是你们不但不这样做,反而企图夺取大唐沿边城镇,骄傲横暴,毫无顾忌,提出过分的要求,发号施令,好像仍在你们自己家园,更深入大唐国境,不断烧杀掳掠。如果本意是请求援助,维持友好,怎么可以有这种行为!你来信威胁说:胡人容易冲动,难以安抚,如果把他们激怒,我再无法控制。贵国被黠戛斯击破,所有宰相、将领们的尸体都被挖出,抛弃荒郊野外;历代可汗的坟墓,更被远隔天涯。贵国的愤怒,不去对付黠戛斯,却抛仁弃义,来对付大唐,天地神灵,岂允许世间有这种怪事!从前,郅支单于凌辱中国,最后终被屠灭(参考前三五年)。历史教训,能不放在心上!”
八月二十七日,李德裕上疏说:“如果遵照陛下稍早颁布的诏书,河东、卢龙、振武三战区完成备战,等到明年(八四三年)春季驱逐回鹘,一方面回鹘人困马疲,一方面大唐远征军也得以免受严寒酷冬之苦,则卢龙的部队就应停留战区境内,等候中央进一步指示。然而,如果担心今年冬季河川冰封,回鹘可能发动大规模攻击,则我们必须提前行动,就在未来的几个月的秋季之中,天时还没有变寒之前,速战速决。命河朔(河北平原)各战区增援河东,要他们必须在最近两个月里取得战果。外面官员议论纷纷,各有主张,倘若不广泛地征求大家意见,恐怕会受到虚浮的言词蒙蔽,因之我建议召集文武百官,共同讨论。”李瀍同意。讨论的结果,大多数人认为应等到明年春季。
九月,命刘沔(河东〔总部大原府〕司令官)兼招安回鹘特使(招抚回鹘使),一旦军事行动开始,各战区特遣兵团都暂时由他指挥。命张仲武(卢龙〔总部幽州〕司令官)兼东翼招安回鹘特使(东面招抚回鹘使),东方各战区特遣兵团及奚、契丹、室韦(内蒙古东北部)等部落军,统由他指挥。命李思忠(嗢没斯)当河西(陕西省北部)党项部落军总作战司令(都将),兼回鹘西南方征剿司令(招讨使),都到太原会合。李瀍命刘沔进驻雁门关(山西省代县北)。
最初,奚部落及契丹部落都隶属回鹘汗国,汗国对各部落都派有驻在使节(类似唐政府的监军宦官),代表可汗督促及征收捐税及进贡物品,并负责侦察唐朝动向(奚、契丹二部落,原是唐朝藩属,后来被安禄山逼返,参考七四五年九月,当是之后倒向回鹘)。张仲武派营门官(牙将)石公绪管辖两个部落,把回鹘驻在该两部落的使节等八百余人全部诛杀。张仲武击破那颉啜时,生擒室韦部落酋长的妻子。室韦部落准备大量金钱绸缎羊马等,请求赎回。战区司令官张仲武不接受,说:“只要诛杀所有回鹘驻在使节,就立即送还。”
九月十二日,李德裕奏报说:“河东战区驻京办事官(奏事官)孙俦刚刚抵达,据他说:回鹘大军向南推进四十里,战区司令官刘沔判断:认为一定是契丹部落拒绝支持,恐怕受到偷袭。根据这个情况,正是大唐出军驱逐回鹘的最佳时机。我们曾问孙俦:如果跟卢龙呼应驱逐回鹘,需要增加多少军队?孙俦认为不必增加。不过大同川防卫力量单薄,只要义武战区(总部设定州〔河北省定州市〕)派一千人协防,就十分足够。”李瀍全都批准。诏令河东、卢龙、振武各战区及天德警备区,分别派出特遣兵团,缓缓向前移动,逼近回鹘残军主力。
13、李瀍久仰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白居易的名望,打算命他担任宰相,征求李德裕的意见(白居易事,参考八〇六年四月)。李德裕一向讨厌白居易,于是强调白居易年老体衰(本年七十一岁),又经常生病,不能胜任金銮宝殿上三跪九叩的劳动量。因而推荐白居易的堂弟、国务院左秘书官(左司员外郎·从六品上)白敏中,说文学造诣不亚于白居易,又有器度和远识。
九月十三日,李瀍擢升白敏中当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
14、李思忠(嗢没斯)请求准允他跟契苾部落(九姓部落之一)、沙陀部落(山西省北部)、吐谷浑部落等骑兵六千人,联合攻击回鹘。
九月十四日,李瀍命银州(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州长何清朝、蔚州(河北省蔚县)州长契苾通,分别率领河东战区各戎狄组成的外籍兵团,前往振武战区,接受李思忠指挥。契苾通,是契苾何力的五世孙(契苾何力,参考六三二年十一月)。
15、冬季,十月七日,李瀍封皇子李岘当益王,李岐当兖王。
16、黠戛斯汗国(西伯利亚萨彦岭北)派将军踏布合祖等前来天德军基地,声明说:“去年(八四一年),曾派使节都吕施合等护送太和公主返回大唐,至今没有消息,不知道是否已经到达,或者被奸邪远隔边境之外。现在已派出军队搜索,不管上天入地,一定要得到确实答案。”又指出:“王庭将迁到合罗川(蒙古国中部),统治回鹘汗国旧有疆域。同时已并吞安西(龟兹·新疆库车县)、北庭(新疆吉木萨尔县)两地的达靼(蒙古)等五个部落。”
17、十一月一日,昭义战区(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司令官刘从谏上疏,请派军五千人讨伐回鹘。李瀍不准。
18、李瀍派使节送冬天衣服给太和公主,命李德裕代自己写信,告诉太和公主说:“先前,皇家割舍爱女,跟回鹘汗国结亲(参考八二一年五月),为帝国谋取和平,深信回鹘定会协助大唐抵御外患,使边塞保持安宁。可是回鹘最近的作为,完全违反常理,马头竟然常向南方!姑妈难道不畏惧高祖(一任帝李渊)、太宗(二任帝李世民)在天之灵的震怒,不断侵犯扰乱大唐边疆,岂不思念太皇太后(太和公主的娘亲郭女士)的慈祥和爱护!姑妈是回鹘的国母,应有足够的权力发号施令。如果可汗不接受你的命令,则是断绝两国的亲情,从此之后,他们就不能再用姑妈作为借口!”
19、李瀍前往泾阳(陕西省泾阳县)打猎。
十一月二十五日,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在便殿晋见皇帝时,规劝说:“陛下最近游玩打猎的次数增多,出城太远,直到满天星斗才回,帝国军政大事都被荒废。”李瀍严肃聆听。高少逸等退出后,李瀍告诉宰相说:“政府设置谏官,本来就是要他们随时指出君王过失,我希望能经常听到这些言论。”宰相们纷纷祝贺。
十一月二十九日,擢升高少逸当御前监捋官(给事中),郑朗当监督院高级顾问官(左谏议大夫)。
20、刘沔(河东)、张仲武(卢龙)坚称:在冰天雪地中大军很难作战,请求等到明年春季。只李忠顺(振武)请求会同李思忠联合出击。
十二月七日,李德裕奏报,请命李思忠进驻保大栅(今地不详)。李瀍批准。
21、十二月八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派官员论普热来唐朝报告国王达磨逝世消息。
李瀍派建筑部副部长(将作少监)李璟当祭悼特使。
22、河东战区司令官刘沔奏报率军进驻云州。
23、振武战区司令官李忠顺奏报说:攻击回鹘,把他们击破。
24、十二月二十七日,李瀍封皇子李峄当德王,李嵯当昌王。
25、最初,吐蕃王国国王达磨,用一位性情邪恶的摇尾分子担任宰相。达磨逝世后,没有儿子,该摇尾宰相就拥护达磨的綝姓王妃的老哥尚延力的儿子乞离胡继任国王,乞离胡本年才三岁,摇尾宰相跟綝姓王妃共同主持国政,王国元老级高官数十人,全被排斥。首席宰相结都那在晋见乞离胡时,拒绝叩头,声明说:“王族的人很多,竟然拥护姓綝的儿子当国王,全国人民谁服从他的命令?天地鬼神谁接受他的祭祀?国家势必灭亡。近年以来,灾变很多,正是为了这个。我没有力量拨乱反正,报答先王的恩德,只有一死而已!”拔刀割破脸面,放声痛哭,退出。摇尾宰相遂诛杀结都那,屠灭他的全族,全国人民得到消息,大为愤怒。而摇尾宰相又不派使节去唐朝请求册封新王。
洛门川(甘肃省武山县东南)征剿司令(讨击使)论恐热,性情残忍凶悍,奸诈而多权谋,告诉他的部众说:“叛徒们舍弃王族而拥护綝姓,专门残害忠良,裹胁政府官员,而綝姓儿子又没有大唐册封,怎么能宣称他是国王!我当跟大家起义勤王,前往京师(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诛杀綝妃跟当权分子,使王国恢复常轨。上天永远帮助顺服的人,一定可以成功。”遂说服三个部落追随他一同反抗中央,集结骑兵一万人。本年,论恐热跟青海战区(青海省)司令官盟誓,联合行动,自称王国宰相。
勤王军前进到渭州(甘肃省陇西县),在薄寒山(陇西县南)跟宰相尚思罗接触,论恐热攻击,尚思罗抛弃辎重财产,向西逃奔松州(今地不详·地望非四川省松潘县)。论恐热遂把渭州全城居民,屠杀一空。尚思罗征调苏毗部落(青海省杂多县)、吐谷浑部落、羊同部落(西藏西北部)等大军,共集结八万人,固守洮水(于甘肃省永靖县西刘家峡镇注入黄河),烧毁桥梁,强行阻止论恐热西进。论恐热抵达后,隔着洮水,向苏毗部落等喊话,说:“叛徒使王国陷于混乱,上天派我回去替天行罚,你们为什么帮助叛徒?我现在已是宰相,王国所有武装部队,我都可以管辖,你们拒绝追随我的话,我就屠灭你们部落!”苏毗部落等迟疑不敢作战,论恐热率骁勇骑兵部队在敌人面前强行渡过洮水,苏毗等部落全都投降。尚思罗继续向西逃走,论恐热追击,把他生擒,斩首,残余部众全被并吞,共有十余万人,从渭州到松州所经过的地方,都加摧毁,尸首遍野,一个接一个相连。
唐·会昌三年
1、春季,正月,回鹘汗国流亡政府乌介可汗(十五任大可汗)药罗葛乌希(硖跌乌希)率军进逼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振武战区(总部设安北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据《新唐书·方镇表》记载,本年振武总部单于都护府,改名安北都护府。《唐会要·安北都护府》则说是八四五年七月改名),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节度使)刘沔派麟州(陕西省神木县)州长石雄、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王逢,率沙陀部落(山西省北部)酋长朱邪赤心所辖的三方面军,以及契苾部落、拓跋部落(河西党项部落一支)骑兵三千人,袭击回鹘中央御帐(王庭);刘沔亲自率主力部队续进。
石雄抵达振武(安北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登上城楼,研判回鹘部众的多寡,发现有构造特别的毡车数十辆(用毡做成车屋,冬暖夏凉),来往走动的仆从,有的穿红色衣服(四品、五品官服),有的穿绿色衣服(六品、七品),好像唐朝人。派间谍前去探听,回答说:“这是公主御帐!”石雄再派间谍去报告太和公主,说:“公主来到这里,这里是公主的娘家,应该想办法回来。现在我们将对乌介可汗发动攻击,请公主跟侍从保持镇定,车辆就停在原地,不要移动!”石雄遂在城墙上凿出十余个洞穴,夜晚,率军出城,直扑乌介可汗御帐,快要抵达御帐时,回鹘军才从梦中惊醒。乌介可汗魂飞天外,手足失措,抛弃所有辎重——衣服、粮食、武器,落荒而逃。石雄紧追不舍。
正月十一日,追到杀胡山(内蒙古包头市北大青山),再大破回鹘军,乌介可汗受伤,在数百名骑兵保护下逃走,石雄遂迎接太和公主回国,杀回鹘一万人,俘虏两万余人。
正月十七日,刘沔报告大捷的奏章抵达京师(首都长安)。
李思忠(嗢没斯)进京朝见,知道自己是从回鹘投降过来的人,恐怕边防军将领对他猜忌,遂上疏请求连同老弟李思贞(阿历支)等以及爱弘顺(爱邪勿)等,全部调回中央。唐帝(十八任武宗)李瀍(本年三十岁)批准。
正月二十一日,李瀍擢升石雄当丰州(内蒙古五原县)警备区总司令(都防御使)。
乌介可汗投奔黑车子部落(内蒙古呼伦湖南),溃散的士卒,多半投奔幽州(北京市)。
2、二月一日,日食。
3、李瀍下诏撤销归义军(参考去年〔八四二年〕六月),把回鹘士卒分别配发到各战区作骑兵部队,粮饷优厚。
4、二月十二日,黠戛斯汗国(瀚海沙漠群)派使节注吾合索(注吾,复姓)来唐朝,呈献名马两匹。李瀍命畜牧部长(太仆卿)赵蕃设宴招待慰劳。
二月十五日,李瀍召见注吾合索,座位在渤海王国(首都龙泉府〔黑龙江省宁安市西南东京城〕)的使节之上。
李瀍打算命赵蕃通过使节,向黠戛斯汗国要求归还安西(新疆库车县)、北庭(新疆吉木萨尔县)。李德裕反对,上疏说:“安西距京师七千余里(航空距离两千四百千米),北庭距京师五千余里(航空距离一千九百千米),如果收回,势必设置都护,并派出一万人的大军驻防,不知道这一万人从哪里征调?粮饷供应又从哪条道路运送?这是用实际上的耗费,去博取虚名,不是良策。”李瀍才停止。
5、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崔珙免职,改任国务院右最高执行长(右仆射)。
6、黠戛斯汗国可汗上书唐朝,请求册封,李德裕认为:应该与黠戛斯汗国保持友谊,要求他们出军报复诛杀他们使节的罪行(回鹘乌介可汗杀护送太和公主的黠戛斯使节,参考八四一年十一月),并讨伐黑车子部落。李瀍恐怕一旦正式册封可汗,可能就对唐朝不再顺服,而效法回鹘当年的作为,要求唐朝每年赏赐以及强行向唐朝卖马(参考七七三年五月);反复考虑,不能决定。李德裕奏报说:“黠夏斯酋长早已自称可汗,大唐如要借用他的力量对付回鹘,恐怕不能舍不得对他加封。回鹘当初有协助我们削平安禄山、史思明的功劳(参考七五七年及七六二年),所以每年赏赐他们绢(粗丝厚绸)两万匹,并准许贸易通商。黠戛斯跟大唐之间,从来没有渊源,怎么敢冒昧要求赏赐!如果担心他不再顺服,当跟他事先约定,必须效法回鹘,向大唐称臣,才能册封。同时,又向他强调同姓之谊(黠戛斯自称是李陵的后裔,参考八四一年十一月),增加亲密关系,使他行晚辈的礼节。”李瀍同意。
7、三月一日(原文误置于二月,据《旧唐书》改),太和公主抵达京师,改封为安定大长公主(太和公主于八二一年七月出嫁回鸦,迄今二十三年,嫁时如为十八岁,本年已四十岁)。李瀍下诏命宰相率文武百官前往章敬寺前迎接。太和公主前往光顺门(大明宫宣政殿西),换下盛装衣裳,摘下珠宝首饰,对回鹘辜负唐朝的恩德以及自己和亲失败,请求宽恕。李瀍派宦官前来安慰,然后迎她进宫。阳安等七位公主没有前来致意,各被罚俸禄及停发应赏赐的绸缎(七公主:十三任帝李诵女〔太和公主的姑妈〕:阳安公主;十四任帝李纯女〔太和公主的姐妹〕:宣城公主、真宁公主、义宁公主、临真公主、真源公主;十五任帝李恒女〔太和公主的侄女〕:义昌公主)。
8、李瀍命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司令官何重顺改名何弘敬。
9、三月,命畜牧部长(太仆卿)赵蕃当安抚黠戛斯汗国特使。
李瀍命李德裕撰写《赐黠戛斯可汗书》,指出:“六四八年,黠戛斯当时的君主,就曾亲来大唐觐见太宗(参考六四八年正月),大唐加授他左屯卫(卫军第九军)将军,兼坚昆军区(总部设萨彦岭北阿巴坎城)总司令(都督),直到八世纪四〇年代,对大唐的朝贡,从来没有间断。后来,回鹘在中间阻挠,才告中止。回鹘对各种族部落一向欺凌暴虐,可汗能够复仇雪耻,建立伟大壮烈的勋业,扫荡回鹘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自古迄今,没有人能跟可汗相比。而今,回鹘残兵败将不满一千人,又四散逃亡,躲藏山谷,可汗既跟他们结怨,应该把他们全部诛杀才是,如果留下星星火苗,一旦死灰复燃,恐怕后患无穷。又听说可汗姓氏的来源跟我同出一族,我们祖先乃北平郡郡长(李广)的苗裔,而可汗乃都尉(李陵)的后代,以这个关系联宗,尊卑顺序,十分明显(李陵是李广的孙子)。如今,打算册封可汗,并特别增加优美的称号,只因不知道可汗的本意,所以特派使节前往,表明大唐立场。等赵蕃回国后,当再派使节依礼行事。”自从回鹘汗国残军抵达边塞及黠戛斯汗国向唐朝进贡,每次颁发诏书及敕令,李瀍都命李德裕起草。李德裕请交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李瀍说:“他们不能深刻了解我的意思,非你亲自动笔不可。”
10、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刘河奏报说:“遵照诏书指示,归义军回鹘战士三千余人及酋长四十三人,应分别配发各战区。但他们大声呼号,营垒相连,据守滹沱河(滹沱,音hūtuó〔呼驼〕),拒绝接受;我不得不派军镇压,把他们全部诛杀。回鹘归降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前后三万余人,都已分别遣送到各战区。”
11、宰相李德裕追究十二年前维州(四川省理县)守将悉怛谋(怛,音dá〔达〕)事件(参考八三一年九月),上疏说:
“维州位于高山绝顶之上,三面江水环绕,是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重要门户,也是大唐军事上向吐蕃进兵的要道。当初,河西(甘肃省)、陇右(青海省东部)同时沦陷,只维州仍然独存,为大唐固守,吐蕃暗中把一名妇女嫁给此州守门官吏,二十年后,她所生的两个男孩都长大成人,暗中打开城门,迎接吐蕃军夜晚进入,城遂陷落,吐蕃称之为无忧城。自此之后,吐蕃南方无后顾之忧,才得以全力经营大唐西部边疆,攻击京畿,历代皇帝都为此饮食不安。八世纪九〇年代,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韦皋准备收复河湟(甘肃省及青海省东部),因为必须先行收复此城,才能开始。于是发动精锐大军,强行攻击,苦战数年,虽然生擒论莽热而回,但维州城垒坚固,竟无法攻克(参考八〇二年正月)。
“我最初到西蜀(四川省)时,对外宣扬国威,对内整顿边防军备,维州信服我的号召,空城归降,我一接受他们的要求,南方蛮夷震动慑服,山西八国(成都西方群山八〔九〕个部落,参考七九三年五月),都愿归属,吐蕃所辖合水、栖鸡(二城均在四川省茂县西北)等城,丧失保障,势将陆续归降,大唐就可以减少八个重镇的兵力,坐在那里,收复一千余里的帝国旧土。而且,维州没有归降的前一年(八三〇年),吐蕃曾经围攻鲁州(河曲六胡州之一,参考七二一年四月),哪里来的信守盟约?我在受降之初,曾经指天发誓,当面向悉怛谋等承诺,转奏陛下,定对他们各有赏赐。
“可是,当时排斥我的官员(指宰相牛僧孺),无缘无故,妒火中烧,诏书颁下,命我把悉怛谋等全部逮捕,交还给吐蕃,任由他们屠杀。我岂能忍受断送三百余人的性命,抛弃信义、苟且偷安!屡次上疏陈述,乞求怜悯赦免,而诏书严厉急切,终于把他们捆绑送回。悉怛谋等脚镣手铐,刑具满身,用竹筐抬起,当抬他们上路的时候,他们呼冤叫屈,哀号痛哭,文武官员面对着我,无不哭泣流涕。吐蕃将领更向押解的士卒嘲笑说:他们已经投降唐朝,送回来干什么?于是就在边界之上,用残忍的手段把投降的人全部诛杀,用以阻吓内部的叛离,甚至将婴儿高抛到半空,下面用枪尖承接。
“断绝境外效忠归顺的道路,使凶暴的敌人大肆称心快意,自古迄今,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惨事,虽然时间已过去一纪(十二年为一纪),但影响可达千年,我建议追溯奖励已死的忠魂,对各人予以褒扬赠官。”
李瀍下诏追赠悉怛谋当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正三品)。
司马光曰:
讨论历史事件的学者,很多人怀疑:对保留维州或放弃维州所作的决策,并不能显示牛僧孺和李德裕二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认为不然。从前,晋国大将荀吴包围鼓国(河北省晋州市),鼓国人民暗中跟荀吴联络,表示将叛变投降,献出城池;荀吴拒绝,说:“如果我的城池中有人叛变,我会厌恶到极点;别的城池中有人叛变,我怎么能够欢喜?我不能为了得到一个城池,而鼓励奸邪!”并且通知鼓国国君诛杀叛徒,重新加强战备。
当时,唐朝刚刚跟吐蕃王国和解结盟,就夺取他们的维州,就利益而言,维州小而信守大,就弊害来说,维州灾祸慢而京畿灾祸急速。为唐朝打算,应该选择哪一项?悉怛谋对唐朝而言,虽是归化,但在吐蕃立场,仍是叛徒,被吐蕃诛杀,有什么可以怜惜!
而且,李德裕强调的是利益,牛僧孺强调的是正义。一个小民如果为了利益而忘掉正义,还是一种耻辱,何况身为天子?好像邻居一条牛,闯到自己家,有人劝老哥把它归还原主,有人劝老弟留下它当做己有。劝归还原主的人说:“留下来违反正义,而且会吃官司!”劝留下来的人说:“他们曾经夺取过我们的羊,那时正义哪里去了。牛是只庞大家畜,留下来可以发财。”从这个立场观察,牛僧孺、李德裕之间,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十分明显。
*胡三省曰:
十一世纪末,宋王朝政府抛弃米脂(陕西省米脂县)等四个要塞给西夏帝国(首都兴庆府〔宁夏银川市〕,参考一〇八九年),当时指导唐朝外交政策的,就是司马光这种言论。
*王夫之曰:
在牛僧孺及李德裕有关维州的争论中,赞扬牛僧孺,斥责李德裕的,司马光是第一人。司马光所以有这种见解,为的是警惕十一世纪七〇年代当权高官不断调动军队,惹是生非,使中国疲惫,也使边疆层出不穷地发生战争,所以强调应跟邻国和平相处,用以提醒当时的君王(宋王朝六任帝赵顼)。可是,古代跟现代有时间上的差异,中国跟外国有强大弱小的差异,战争有主动被动的差异,利益跟弊害也不一样。仅只根据眼前时局的需要,就去判断历史上的重大是非,这是一个评论者最容易犯的毛病,司马光就是如此。
司马光认同牛僧孺所说,用以打击李德裕的一句话是:“诚信!”一旦用“诚”“信”作为号召,谋略之士不能批评,忠贞之士不能反对,可以封所有天下人的口,使他们无法辩解。问题是,诚信真有这么大的功能?诚信,为中国所独有,蛮夷既然超越分际,伤害中国,则中国杀他们不算是不仁,抢他们不算是不义,出卖他们不算是不信。如果遵守对他们所作的誓言,而培养出大的灾难来危害我们国家、杀戮我们人民、撕裂我们衣裳冠帽,如果不是这样,姬亶父(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曾祖父)势当终身隶属于獯鬻部落(陕西省北部。獯鬻,音xūnyù〔勋玉〕),姬旦(姬发的老爹)也将永远臣服于昆夷部落(甘肃省西部),而石敬瑭(后晋帝国一任帝)、桑维翰、汤思退、史弥远,可真成了正人君子。
对突厥汗国及回鹘汗国,唐政府刻意的向他们屈膝,原因是他们为唐政府立过大功,所以可以原谅他们偶发的罪恶,而用诚信安抚,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也不尽然,他们有时顺服、有时背叛,反复无常,必须另行设法控制,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们诚信到底。何况吐蕃王国是唐政府时代的毒蛇猛兽,对唐朝没有一点贡献,而结下的仇怨,却多如山丘。偶尔和解,同意停战,在这种基础上,怎么可以强调诚信?牛僧孺说:“轻易地抛弃诚信,一个没有知识的小民也不屑去做。”如此可知,他之所谓诚信,不过没有知识的小民所遵守的规则。如果从国家利益来分析,牛僧孺说:“吐蕃如果前来质问,在蔚茹川(宁夏南部)集结部队,进驻平凉阪(甘肃省平凉市东南四十里铺),一万名骑兵攻击回中(陕西省陇县西北),不过三天,就到咸阳桥。”(参考八三一年九月。)是他故意夸张蛮虏的声势,恫吓唐朝,跟张仪故意夸张秦王国的强大,威胁韩王国跟楚王国一样(参考前三一一年),都是煽情的游辞,千秋万世,都使人感到羞耻。而说这种话的人,仍然毫无忌惮,卑劣小人的蛮横,竟到这种地步。
吐蕃王国自九世纪二〇年代以后,长久以来,已不复从前。八一九年,吐蕃大军十五万人包围盐州(陕西省定边县),州长李文悦固守,无法攻破,稍后杜叔良(朔方战区司令官〔节度使〕)派史奉敬率二千五百人攻击,吐蕃大军大败退走(参考该年十月)。八二〇年,吐蕃再攻泾州(甘肃省泾川县),李光颜(阿跌光颜)鼓励神策军派兵救援,吐蕃军恐惧而迅速退走(参考该年十月)。八二一年,吐蕃特派论纳罗来唐朝请求和解(参考该年九月),并不是受了唐朝仁义的感化,只不过对唐朝畏惧,希望苟且偷安。没有几年,他们出现一个荒淫残暴名叫达磨的国王(参考八三八年十二月)。上天星辰改变,下界人民叛离,国势开始衰退。而论恐热、尚婢婢互相攻击(参考本年六月),直到灭亡(二人所掀起的战乱,直至论恐热被杀,才能平息,参考八六六年十月)。哪里来的牛僧孺所预言的:“攻抵咸阳桥,深入中国心脏送死,而没有别的选择?”唐朝竟然毫不反抗,逮捕悉怛谋送给吐蕃,使他们惨死在边境之上,沉重打击蛮夷归化唐朝的盼望。幸亏吐蕃已经衰弱,假如它日趋强盛,刀箭之下,唐朝还能存在?
牛僧孺又说:“吐蕃版图,四面都长达万里,失去一个维州,对他们造不成伤害。”这更是一个谎言。吐蕃之所以强盛,因为它拥有北方土地,九世纪初期(十四任帝李纯在位),放弃北方优势,全力南下,因西番(四川盆地西部各蛮夷部落)居住的地方有重重高山,条条深谷,地势险要,又土地肥沃,遂作为狐狸野兔的洞穴,建成军事基地。而吐蕃国势,也开始衰败。沙陀部落(山西省北部)、黠戛斯汗国(西伯利亚萨彦岭以北)、回鹘部落,先后侵入吐蕃旧有国土。所以韦皋在西川(四川盆地西部)—次作战胜利,陇右(青海省)的灾祸马上平息(十二任帝李适派韦皋攻吐蕃,用以牵制入侵河曲的吐蕃军,参考八〇一年七月)。南诏王国(云南省)跟吐蕃邦交破裂,碉门(四川省荥经县西北)、黎州(四川省汉源县)、雅州(四川省雅安市)之间,立即成为重要防线,得到它就扼住吐蕃咽喉、瓦解吐蕃的附属部落,用不着辛苦经营,即可建立大功。西方可以收复岷州(甘肃省岷县)、洮州(甘肃省临潭县);南方可以控制南诏王国;北方可以抵御黠戛斯汗国和回鹘汗国向东骚扰。由此可以看出,维州收复之后,唐朝就没有西顾之忧。对吐蕃而言,正是致命要害,怎么可以说没有影响。
蛮夷聚集在一起,一定侵犯唐朝;分散到四面八方,力量不能集中时,对唐朝的态度自会谦卑,这是必然现象。唐朝拒绝蛮夷归降,正好加强他们的团结,所以尚婢婢说:“等到我国没有了领袖,就投奔唐朝。”(参考本年六月及八四五年十二月)然而,论恐热身经百战而终不投奔唐朝(参考八五一年五月),正是恐惧悉怛谋惨剧重演,深知唐朝之不可信赖。把这种结局当做诚信,想欺骗谁?更重要的是:牛僧孺难道真的是坚持诚信,号召远方蛮夷?和观察国际形势、追求和平?只不过因为是李德裕的功劳,力图破坏而已。卑鄙小人物心怀私人怨恨,国家的安全、汉人跟蛮夷之间的分别,都无法胜过他恫吓疑难的邪恶。李昂(唐王朝十七任帝文宗)没有醒悟而批准他的建议,后悔已来不及。司马光竟立即赞美说:“牛僧孺所坚持的是正义!”假使这样的话,姬旦(周王朝周公)之并吞蛮夷,孔丘之作《春秋》,一定变成违反正义,然后才能心满意足。
*岑仲勉曰:
维州事件,司马光为掩饰自己对外退缩的错误立场,乃拣起来牛僧孺的唾沫,雄辩地提出“正义”和“私利”的分别。牛僧孺的理由,王夫之已详尽地予以驳斥及指正,而司马光的理由,迄今(一九三二年)仍没有引起史学家的注意。司马光的言论,对世道人心有莫大伤害,不可以不深刻分析。维州本是唐朝失地,唐朝收容主动归降而来的军民,对“正义”有什么伤害?不通之一。从陇右(青海省东部)直到安西(新疆库车县)、北庭(新疆吉木萨尔县),八世纪四〇年代后,全部被吐蕃占领,维州主动回归唐朝,好比邻居从前偷了我们的羊数十只之多,现在不过一只羊逃回来而已,司马光却把它比喻成邻人的牛闯进我们家门,简直是数典忘祖;不通之二。维州投降的军民三百余人,他们的老爹、祖父,原来都属唐朝,现在竟然把他们押送吐蕃,任由吐蕃随意屠杀,使人怒发上指,司马光认为对他们的死不必同情,轻视同胞骨肉,不分敌我;不通之三。唐吐两国共四次结盟,其中平凉之劫(参考七八七年闰五月),更是唐朝的耻辱。何况维州投降的前一年,吐蕃已先失信,进攻鲁州(六胡州之一),在这方面强调“诚信”,跟子滋甫(春秋时代宋国二十任国君襄公)不俘虏有白头发的敌人,有什么两样?不通之四。司马光认为,关中(陕西省中部)安全应为第一优先,维州的收复可以稍缓,乍听之下,似乎有理,吐蕃夺取维州后,“得以全力用于西边,对南方更无后顾之忧。”(《文饶集》语)我们收回维州,作用跟结交南诏王国一样,正是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的谋略(参考前二五八年)。不收复维州,则西川战区(四川盆地西部)所控制的“西山八国”(参考七九三年五月)之间的联系就全被切断,唐朝的屏障遂完全丧失;不通之五。八四九年,正是“牛党”当权时期,距八三一年,为时仅十八年,距李德裕追论维州事件,为时也仅六年,吐蕃的国势,应该没有太大变化,而这年(八四九年),秦州(甘肃省秦安县西北)、原州(宁夏固原县)、安乐州(羁縻州·宁夏中宁县东北鸣沙洲)等三州,以及石门(宁夏固原县西北航空距离五十千米)等七关,先后归降唐朝(三州七关归降,参考八四九年二月),中央立刻命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兴元府〔陕西省汉中市〕),对沦陷区中的州县,要酌量自己的力量收回。接着,西川杜悰报告收回维州、山南西道郑涯报告收回扶州(四川省九寨沟县,参考八四九年十二月),相隔没有多久,为什么当时要“坚守诚信”,现在却可“见利忘义”?当时认为“关中安全重要,维州收复可以稍缓”。现在却又不是这个样子?很明显的,牛僧孺纯属自私之见,一百一万句话,都不能反驳;不通之六。八四九年之收复维州,“并不依靠军队,而是人心所向。”(《旧唐书·杜佑传》语)扶州之归降,想象中也是如此。牛僧孺所指:吐蕃军三天就到达咸阳,根本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假如有这种可能,则边防军已十分脆弱,更不是只要放弃维州,就可以平安无事,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牛僧孺建议整修战备,像李德裕所做的那样;不通之七。“只因牛僧孺跟李德裕之间有怨,才坚持把城池交还。”(《旧唐书·杜佑传》语)用私人仇恨,影响公事,所以李德裕对牛僧孺深为厌恶,绝不是由于私人怨恨,而《资治通鉴》却认为“李德裕因此对牛僧孺痛恨更深”。对于公私的判断,模糊到极点。
*朱桂曰:
李德裕果然是文学高手,以写作而论,维州事件的奏章,真是一篇动人心弦的文学创作,无怪乎世人受它的迷惑。李德裕这份奏章,主要目的在陷害牛僧孺,正巧因刘稹兵变(参考本年四月),才抛弃利用维州,而采取另一种更恶毒的手段。
维州在成都西北,岷江西岸,杂谷河(杂谷脑河,注入岷江)北方,邛崃山高踞西境,岷山高踞北境,九顶山隔岷江高踞东境,三面都是三千五百米以上的崇山峻岭,仅东南沿杂谷河一线,曲折而到成都(维州至成都航空距离一百三十千米)。由成都前往吐蕃王国(西藏),有两条道路可走:一由成都西南行,经新津(四川省新津县)、邓州(四川省邛崃市)、雅州,横越大渡河,进入吐蕃国土;一由成都沿岷江东岸北行,经过茂州(四川省茂县)、松州(四川省松潘县),横越岷山,再进入吐蕃国土。两条路都不经过维州,只因维州西方的邛崃大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稍西的大雪山,更是“终年积雪如玉”,插翅难飞。即令上述两条道路,也不适合大军行动:由松州出境,必须翻过岷山、西倾山、积石山、巴颜喀喇等巨山;由雅州出境,则须翻过邛崃山、折多山、大雪山、宁静等巨山。而诸山之间,都紧夹着从北向南奔腾倾泻的急流,那种艰难险阻,绝不是坐在舒适的政府大厦里的官员所能想象。维州对外交通,除了东方可到汶川(四川省汶川县)外,只有沿杂谷河西北,穿过邛崃山区,抵达小金川(流经四川省小金县注入大金川),然而这也是采药人所走的羊肠小道,大军无法通行。吐蕃每次攻击维州,都由松州南下。七六三年,也是先攻陷松州,再攻陷维州和天保军(即保州·理县西北。参考七六三年十二月)。维州对成都的安全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强调它是“唐朝进兵西藏的要道”,则是诈欺。唐朝军队既不能横越万重高山向西出击,而松州当时仍在吐蕃之手,又怎么能通过它北伐?李德裕说:“河西陇右全都陷落,只维州仍存。”事实上,维州于七六三年跟松州同时沦陷,河西陇右并没有“仍存”(参考七六三年十二月),而在此之前,吐蕃已经攻陷京师(首都长安。参考七六三年十月),用不着先得到维州,才能东进。当时,中央可曾用维州牵制吐蕃?河西陇右的丧失,不由于先失维州,而九世纪五〇年代之收复河西陇右,也不因先收复维州(张义潮收复河湟十一州,参考八五一年十月)。试考察二十世纪三〇年代以前,可曾有谁率军由维州进入吐蕃?
李德裕奏章中最有趣的是:吐蕃嫁女给维州守门官吏,诚是传奇中的传奇,神话中的神话。维州跟松州、保州于七六三年十二月同时沦陷,都由于军备废弛,战区司令官高適坐视不救,难道其他二州是被攻破,只维州独有内应?自七六三年上溯二十年,应是七四三年,当时皇甫维明、王忠嗣、哥舒翰正在青海湖大破吐蕃军,彼时吐蕃怎能预知日后唐朝有安史之乱,竟能全部占领河西陇右?因而暗中把女儿嫁给万山之外的维州守门官吏?又怎能预知她必定生下儿子?即令生下儿子,又怎敢肯定他们一定顺从娘亲通敌?而不顺从老爹尽忠?事实上吐蕃对维州并不重视,李德裕强调:“悉怛谋不久就率一城军民,连同州政府印信以及铠甲武器,塞满道路,空城向我归降。”空城是何等壮观,而这空城壮观不过三百人而已,当时吐蕃驻防松州的国防军却有二千八百人,维州是不是十分重要,本身已作说明。
无论“牛党”“李党”,都坚持诚信,问题是:李德裕所守的是政府官员对归降人士所作的承诺,一旦拒绝受降,是迫使他个人失信于悉怛谋。而牛僧孺所守的,则是皇帝命宰相跟吐蕃使节论纳罗所签的正式国际条约,唐朝并派刘元鼎当特使(参考八二一年九月),代表唐朝,前往吐蕃再度立誓,祭告天地,歃血结盟,并且把盟约刻在石碑上,公告天下,共同遵守。这两种诚信,哪个轻哪个重?如果必须背弃其中之一时,哪一个应该背弃?当王宰自作主张,收受刘稹降表时,李德裕上疏斥责:“只可使王宰失信,不可伤害中央尊严!”(参考八四四年正月)为什么李德裕不可失信而王宰可失信,为什么李德裕当宰相,中央就必须维持尊严,牛僧孺当宰相,中央要维持尊严时,就变成妒贤害功?李德裕对杀降之事,表现得痛心疾首,所以指出:“从前,白起杀降,终招杜邮(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大祸;陈汤被贬谪,是替郅支单于报仇。”(谷永语,参考前二九年十一月)李德裕奏章写于八四三年,而第二年(八四四年)中央讨伐刘稹,诏书明确公告:“昭义战区将领中,如果能舍弃叛徒,归顺中央,率军投降,中央一定厚厚赏赐,如能生擒刘稹,当另行加授给他采邑、酬劳功勋。”可是等到郭谊等杀了刘稹投降,李德裕却把郭谊以下降将全部处斩,又命降将李丕等写出刘稹同党,甚至连新任战区司令官卢钧,都认为杀得太滥(参考八四四年九月)。此时,李德裕又怎么没有白起、陈汤的前车之鉴!
李德裕强调维州一旦归降唐朝,吐蕃立即破胆。吐蕃王国版图,平方万里,武装部队数十万,当唐朝国力最强之时,皇甫维明攻破洪济城(参考七四三年四月),王忠嗣在青海湖传出大捷(参考七四六年正月),哥舒翰强夺石堡城(参考七四七年十月),为什么吐蕃没有破胆,而维州三百人投降,却恐惧得非破胆不可!牛僧孺警告说:“吐蕃在蔚茹川(宁夏南部)集结战马,东出平凉阪(甘肃省平凉市东南四十里铺),一万人骑兵攻击回中(陕西省陇县西北),理直气壮,不过三日,就到咸阳桥。”当时吐蕃重兵驻扎原州(宁夏固原县),由平凉阪不到一天,就可抵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原州与泾州航空距离六十千米),由泾州东南下,经过邻州(陕西省彬县)、乾州(奉天·陕西省乾县),抵达咸阳(陕西省咸阳市),骑兵恰是三天行程,而驿马车则只需一日(泾州与咸阳航空距离一百八十千米),牛僧孺丝毫没有危言耸听。当国力不振之时,有责任的国家领导人,不可不特别慎重。
李德裕以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的身份,站在他的岗位上,当然希望接受悉怛谋的归降,当时一般知识分子及后世爱国读者,基于民族感情,也赞成接受。但牛僧孺不同,他位居中央领导人岗位,一身系国家的安危,不能不统筹全局。如果万山之外得到一个维州,却招致敌骑近逼京师;为维护三百名降人的性命,而使百万汉人丧生,哪一个轻,哪一个重?哪一个利,哪一个害?怎么可以毫不计算。倘若牛僧孺闭口不言,则真成了乡愿。为国家献身的人不顾自己,图谋大事的人不贪小利,牛僧孺对于他的职责,完全没有遗憾。姑且举一个近代史上的例证作为说明:中法之战,李鸿章评估当时形势,深知国力不足,竭力主张忍耐让步,可是诸如张佩纶之类的清流,叫嚣呼喊,讥讽攻击,一口咬定李鸿章儒弱卖国。结果,战端一开,在马尾(福建省福州市东南)抱头鼠窜,只剩下一只靴子的,正是张佩纶。讨论国事,必须为大局着想,本位主义只会坏事。国力没有充实之前,不可轻率的挑起战争,李德裕打算“派生羌部落三千人,焚烧十三桥(唐朝与吐蕃边界桥),直捣吐蕃心脏(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真不知他怎么翻越过横断山脉?真正是痴人说梦。当时宦官专政于内,军阀割据于外,怎么可以轻率的横挑强敌。牛僧孺如果为自身利害,批准李德裕的奏章,后果难道还能想象!
柏杨曰:
最高正义一定符合最大利益,最大利益也一定符合最高正义。孟轲的“义”“利”之辨,不过一堆腐儒挤在一起咬文嚼字,董仲舒之后,二者更被激化,更尖锐对立,以致朱熹批评维州事件时,竟然说出这样精神恍惚的话:“牛僧孺论点正大而心中有私,李德裕论点诡异而心中公正。”就心论事,而不就事论事,真理遂被埋没。司马光把一件国际事务的“利”“害”判断,引入抽象化的“义”“利”之争,就不得不信口开河,远离主题。王夫之充满种族歧视,仇恨践踏爱心,不时显露杀机。他支持李德裕的西进论,但是他对维州地势却全不了解,所强调的“韦皋一次战胜,而陇右的灾患平息……”颇像舞台上的“数来宝”,比“游辞”还差。
维州之必须放弃,只因为唐朝当时没有力量回应吐蕃万一发动攻击时的变局,所以我同意朱桂的见解。只除了一点:他认为“送还俘虏,或杀或赦,权在吐蕃”。我不认为如此,三百人性命的重要,超过一个城池,唐朝可交还城池,不可交还降民;即令可交还降民,但必须得到吐蕃的确实承诺:不加杀戮。否则,就应拒绝遣返。我们不能保证吐蕃不翻脸,但在一个土地比人命值钱的时代,吐蕃又得到收复失地的颜面,有接受这个条件的可能性。如果是牛僧孺坚持非连人也遣回不可,那才是他应受严厉谴责之处。生命尊严,不可以随便摧残。
12、夏季,四月十三日,宰相李德裕请求改调一个闲差,李瀍说:“你每次辞职,都使我十天半月心神不安。现在大事没有一件就绪,你怎么可以离开!”
13、最初,昭义战区(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司令官刘从谏,不断上疏指控宦官仇士良的罪恶(参考八三六年二月),仇士良也抨击刘从谏反抗中央。李瀍登基后,刘从谏有匹马,身高九尺,呈献李瀍,李瀍不接受,刘从谏认为是仇士良从中破坏,大怒,把马杀掉;从此跟中央互相猜忌,遂招降纳叛,集合亡命之徒,整修军备;所有邻近的战区,都对他暗中戒备。
刘从谏征收马税及商人的营业税,每年收入五万串,又专卖盐、铁,每年也收入数万串。对于大商人,都授给他们军官的名号,派他们担任使节,到邻近各战区问候通好,并趁便做生意买卖。这些商人仗恃刘从谏的势力,所到的地方,常常凌辱他们的将士,惹起各战区普遍厌恶。
刘从谏患病,对妻子裴女士说:“我忠心耿耿,侍奉中央,而中央不了解我的志向,相邻战区又跟我们并不和睦。我死之后,别人来主持军政,我们家连炉灶都不会冒烟了。”乃跟幕僚张谷、陈扬庭商议,希望效法河北(黄河以北)割据军阀,命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将军、老弟刘从素的儿子刘稹,当大营总作战司令(牙内都知兵马使),堂侄刘匡周当中军作战司令(中军兵马使),文书官(孔目官)王协当内营侍卫军作战司令(押牙亲军兵马使),家奴李士贵当官邸警备作战司令(使宅十将兵马使);刘守义、刘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别率领亲信部队。张谷,是郓州(山东省东平县)人。陈扬庭,是洪州(江西省南昌市)人。
不久,刘从谏逝世(本年四十一岁),刘稹不发布消息。王协给刘稹献计说:“我们当遵循八二五年前例(刘悟逝世、刘从谏继任,参考该年八月),出不了一百天,中央任命状就会颁下。现在只要谨慎地侍候监军宦官,多送礼物给钦差宦官,打发他们高高兴兴上路,千万不可跟四邻冲突,只在城里暗中戒备。”派内营管理官(押牙)姜崟(音yín〔吟〕)携带奏章,请求皇帝派遣国家级医生。李瀍命宦官解朝政陪同医生前往问候。刘稹又强迫监军宦官崔士康奏报说:“刘从谏病重,请任命他的侄儿刘稹当候补司令官(留后)。”李瀍派贴身宦官(供奉官)薛士幹前去昭义(总部游州)传话说:“恐怕刘从谏一时难以痊愈,最好前往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静养,等到稍微痊愈,当另有任命,现在盼望刘稹来京朝见,中央一定任官封爵,特别优待。”
李瀍关切昭义局势,询问各宰相意见,多数认为:“回鹘的残余部众仍没有消灭,边境仍须加强戒备,如果再讨伐昭义,恐怕国力不能支持,最好同意刘稹暂时代理主持军务。”谏官及文武百官也都赞成。只李德裕一人反对,说:“昭义的情况,跟河朔(河北平原)三镇(卢龙〔总部幽州〕、成德〔总部镇州〕、魏博〔总部魏州〕)完全不同,河朔军民很久以来,习惯割据,人心难以挽回,是以一连几位皇上都把他们置之度外。而昭义却近在心脏,一向被称为忠义两全,曾经击破朱滔(参考七八四年五月)、生擒卢从史(参考八一〇年四月),当时多用文官担任统帅,像李抱真(安抱真)是首任战区司令官,德宗(十二任帝李适)还不允许他儿子世袭,而命李缄护送灵柩返回东都洛阳(参考七九四年六月)。敬宗(十六任帝李湛)不过问国家大事,宰相又没有谋略远见,刘悟死后,因循姑息,才把官位授给刘从谏(参考八二五年十二月)。刘从谏跋扈傲慢,中央难以控制,不断上疏威胁中央,而今,临死之前,又把军权擅自交付一个不懂事的小娃,中央如果因此再把官位授给他,全国所有战区,谁不想效法?皇上声威号令又有谁服从?”李瀍说:“你有什么方法制伏?能不能取胜?”李德裕说:“刘稹所仗恃的是河朔三镇(卢龙、成德、魏博),只要成德、魏博不跟他站在一条线上,刘稹就无能为力。如果能派重要高官前去游说王元逵(成德)、何弘敬(何重顺·魏博),告诉他们:自从非常事变以来(指四镇称王事,参考七八二年十一月),历届皇上允许你们世代相袭,已成惯例,跟昭义完全不同。现在,中央将下令讨伐昭义,但禁军并不打算进入山东(太行山以东)。山东隶属昭义的三个州(邢州〔河北省邢台市〕、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磁州〔河北省磁县〕),则交给你们攻取。然后通令所有将士,盗贼平定之后,一定优厚赏赐。假如这两个战区接受中央命令,不在旁边横生枝节,阻挠中央军事行动,刘稹一定溃败。”李瀍大喜说:“我的意见跟李德裕的相同,保管不会后悔。”决心讨伐刘稹,反战言论遂不再出现。
李瀍命李德裕撰写诏书,下达给成德战区司令官王元逵、魏博战区司令官何弘敬。大意说:“昭义跟你们的情形不同,千万不可以自认为为子孙打算,企图保留昭义,希望将来互依互靠。只要能建立明显的功劳,福气自然保佑后代。”
四月十九日,李瀍登金銮宝殿,赞扬李德裕的措辞切中要害,说:“就应该这么直率地告诉王元逵!”又下诏给卢龙战区司令官张仲武说:“回鹘的残余部众还没有消灭,边塞危险仍多,授给你全权抵御外患。”王元逵、何弘敬接到诏书,心怀恐惧,都遵守命令。
钦差宦官解朝政抵达上党(潞州州政府所在县),刘稹接见他,说:“大帅病势严重,不能亲自叩头接诏。”解朝政打算硬闯进帐,作战司令(兵马使)刘武德、董可武用脚踩住幕帘,满面怒容站在那里,解朝政恐怕发生变化,即行退出。刘稹馈赠他的贿赂,价值高达数千串,并且再派营门官梁叔文进京请求中央宽恕。贴身宦官(供奉官)薛士幹进入昭义辖境,根本不提刘从谏的病,暗示已知道他已死亡。内营总管理官(都押牙)郭谊等出动大军,前往龙泉驿(山西省屯留县西北)迎候钦差宦官,请求采用河朔三镇世袭体制。郭谊等又晋见监军宦官崔士康,也提出这项建议。崔士康胆小害怕,不敢拒绝。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将士们才扶着刘稹出来接见大众,发布刘从谏逝世消息。薛士幹竟不能进入军营大门,刘稹也拒绝接受诏书。郭谊,是兖州(山东省兖州市)人。解朝政回京复命,李瀍大怒,打他一顿刑棍,发配恭陵做工(恭陵,三任帝李治的儿子李弘墓,参考六七五年四月,在河南省偃师市南)。囚禁姜崟、梁叔文。
四月二十三日,李瀍才停止朝会,表示对刘从谏逝世的哀悼,追赠太傅(三师之二),下诏命刘稹护送灵柩返回东都洛阳。又召见刘从素,命他写信劝导刘稹,刘稹拒不接受。
四月二十九日,调忠武战区(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司令官王茂元当河阳战区(总部设河阳县〔河南省孟州市〕)司令官;邠宁战区(总部设邠州〔陕西省彬县〕)司令官王宰当忠武战区(总部许州)司令官。王茂元,是王栖曜的儿子(王栖曜,参考七八四年二月)。王宰,是王智兴的儿子(王智兴,参考七八一年十一月)。
黄州(湖北省新洲县)州长杜牧上书李德裕说:“我曾经问过淮西战区将领董重质,中央对于仅只不过三个州的部众(淮西战区辖三州:蔡州、光州、申州),发动大规模攻击,历时四年(八一四年至八一七年),都不能攻破,原因何在?董重质认为:中央征调的各路人马,成分过于复杂,其中来自遥远战区的客军,因数量不多,不能单独成为一个战斗单位,事事都要看地主军的颜色,势衰力弱,军心焕散,多数都在溃败后四散逃亡(参考八一五年四月韩愈的分析)。最初两年中,淮西战无不胜,格杀的大多都是这种客军。可是,两年之后,客军日渐减少,只好跟忠武、河阳的正规野战军硬碰硬对决,所以,即令李愬不袭取蔡州,淮西也不能继续支持。当时中央如果命鄂州(鄂岳道首府·湖北省武汉市)、寿州(安徽省寿县)、唐州(唐随邓战区总部·河南省泌阳县)只保守边境,而不出击,只派忠武战区、义成战区(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两支特遣兵团,配备宣州(宣歙道首府·安徽省宣州市)、润州(浙西道首府·江苏省镇江市)特种射击部队,封锁淮西四境,用不了一年,就再没有蔡州。现在昭义的叛变跟当年淮西的叛变并不相同,淮西背离中央,前后五十年,军民只看到背离中央的好处,只享到背离中央的利益,风俗已成,气焰更盛,自认为全国军队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这种想法根深蒂固,改变它十分困难。昭义则不然,自安禄山、史思明大军南下,他们对叛徒并不顺服,八世纪八〇年代之后,更竭尽忠义;因此,郳公李抱真(安抱真)能使田悦受困、朱滔逃窜(参考七八四年五月),经常以穷苦的孤军,使河北强梁军阀受到挫败。由此可知,他们人心忠义,习惯服从中央。刘悟死后,刘从谏要求继承,跟他一条心的只不过当初一起从郓州(山东省东平县)跟随来的亲军两千人而已(参考八二〇年十月),当时正逢九世纪二〇年代中期(十六任帝李湛在位),国家正多灾难。遂颁发给他们符节,至今不过二十余年(八二五年迄今十九年),风俗还没有改变,老一代的人还存在世上。刘稹即令想挟持裹胁,部众必不会听从摆布。而今,成德、魏博虽然服从中央,愿意出军,也不过围一个城池、攻一个营寨,牵制昭义一些老弱妇孺而已。所以我建议命河阳(总部河阳县)派一万人出发,封锁天井关(山西省晋城市南),增高城墙,挖深壕沟,不跟敌人接触。另派忠武、武宁两特遣兵团,再配备平卢(总部青州)精锐士兵五千人,宣州、润州特种射击部队两千人,直捣上党(潞州州政府所在县·山西省长治市),用不了几个月,一定可以颠覆他们的巢穴。”当时李德裕全权处理讨伐战事,相当采纳杜牧的意见。
14、李瀍虽然表面上十分尊敬宠信宦官仇士良,但心里实在猜忌嫌恶。仇士良也警觉到这个信息,遂声称年老多病,请求调任一个闲散官位。
李瀍下诏命仇士良当左卫(卫军第一军)上将军,兼宦官总管(兼内侍监),主持宦官总管府。
15、李德裕奏报说:“关心时局的人都认为刘悟对国有功(诛杀李师道事,参考八一九年二月),所以对刘稹不可以这么急切的就去诛杀,应该使皇家的恩德完整无缺。我建议交付文武百官讨论,了解大家的心意。”李瀍说:“刘悟有什么功?当时只是自救罢了,并不是一心报效国家。即令有功,父子身兼将相二十余年,国家回报他的已经足够,刘稹怎么可以背叛中央?我认为有功应公开赏赐,有罪也不许逃避。”李德裕说:“陛下说的话,正是治理国家的重点。”
16、五月,李德裕奏报说:“太子宾客、东都洛阳办公的李宗闵,跟刘从谏喑中勾结,不应使李宗闵留在东都。”
五月十日,李瀍贬李宗闵出任湖州(浙江省湖州市)州长。
司马光曰:
《献替纪》说:“(八四三年)四月十九日,皇上(李瀍)训示:东都李宗闵,我听说他近来跟刘从谏暗中勾结,现在昭义的事怎么样?李宗闵不妨另调一官,不要教他留在东都。李德裕说:我们下去商量。李瀍说:不可给他战区司令官,只可给他一个远州!,李德裕又说:那么就给他一个州。”
明显的,李德裕为了过去的仇恨,利用刘稹的背叛,阴谋陷害李宗闵,又畏惧别人抨击讥讽,所以在《献替纪》作上述记载,希望涂灭谋害李宗闵的痕迹!
17、河阳战区司令官王茂元,率步骑兵三千人进驻万善(河南省沁阳市北);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刘沔,派步骑兵两千人进驻芒车关(山西省武乡县东北)、步兵一千五百人进驻榆社(山西省榆社县);成德战区司令官王元逵,派步骑兵三千人进驻临络(河北省永年县),劫掠尧山(河北省隆尧县);河中战区(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司令官陈夷行,派步骑兵一千人进驻翼城(山西省翼城县),另派步兵五百人劫掠冀氏(山西省安泽县南)。*
五月十三日,李瀍下诏剥夺刘从谏及刘稹所在官职爵位,命王元逵当昭义北方征剿司令(北面招讨使),何弘敬当昭义南方征剿司令(南面招讨使),会同陈夷行、刘沔、王茂元集中力量讨伐。
从前,河朔各战区统帅逝世,如果有人企图继承,中央一定先派吊祭特使,再派追赠官号特使以及慰劳特使,然后再讨论军情(参考八一二年十月)。等中央决定拒绝继承时,也会把当事人另行任命一个官职,接着武装部队坚决挽留,不允许继承人出境,然后中央才下令讨伐,所以往往拖延半年,继承人遂利用这个机会,加强战备。这次,各宰相也打算经过这样的程序,先派使节沟通,想不到李瀍马上下令讨伐。王元逵接到诏书的当天,就派军进驻赵州(河北省赵县)。
18、五月十四日,李瀍命皇家文学研究院院长(翰林学士承旨)崔铉当副立法长、二级实质宰相。崔铉,是崔元略的儿子(崔元略以拍宦官马屁闻名,参考八二五年七月)。
李瀍于夜晚召见皇家文学研究官韦琮,把崔铉的名字交给他,命他撰写人事任命状,各宰相以及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枢密使)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当时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刘行深、杨钦义都谨慎诚笃,不敢多作主张。老宦官抱怨说:“都是刘、杨胆小如鼠,败坏传统!”韦琮,是韦乾度的儿子(韦乾度,参考八〇六年九月)。
19、命武宁战区司令官李彦佐当晋绛地区(总部设绛州〔山西省新绛县〕)各战区道特遣兵团征剿司令(节度招讨使)。
20、河东战区司令官刘沔自代州(山西省代县)返回太原。
21、李瀍在皇宫中兴筑望仙观。
22、六月,河阳战区司令官王茂元派作战司令马继等率步骑兵两千人进驻天井关(山西省晋城市南)科斗店,昭义战区变军首领刘稹派大营带兵官(衙内十将)薛茂卿率亲卫军两千人抵御。
23、黯戛斯汗国可汗派将军温仵合前来进贡。李瀍回信要他迅速消灭回鹘及黑车子部落(内蒙古呼伦湖南);并派使节前往加封。
24、六月十六日,左卫(卫军第一军)上将军(从二品)、宦官总管仇士良退休。他的党羽送他出宫回到私宅,仇士良教导他们如何长期掌握权柄和如何加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说:“千万不可以让皇上闲着无事,而要使他沉醉在奢侈糜烂的生活里,眼睛耳朵尽情享受!我们更要日新月异,花样不断翻新,使他再没有时间照顾到别的事情,然后我们才可以扬眉吐气。无论如何不要使皇上读书和接近知识分子,他一旦发现前代兴亡故事,心里忧愁恐惧,我们就会被疏远。”他的同党叩头致谢而去。
25、六月十九日,李瀍下诏给王元逵(成德)、李彦佐(武宁)、刘沔(河东)、王茂元(河阳)、何弘敬(魏博),定于七月中旬发动攻击,五战区同时并进,刘稹万一请求投降,一律不准接受。又命刘沔亲自率军夺取仰车关(山西省武乡县东北),进入昭义边境。
26、吐蕃王国鄯州战区(总部设鄯州〔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尚婢婢,世代担任宰相。尚婢婢喜爱读书,不喜爱政治和官场,吐蕃人对他十分尊敬,年龄四十余岁,国王彝泰强行征调他镇守鄯州。尚婢婢待人宽厚,沉着稳健而有谋略,训练的士卒,无不英勇精锐。
自称宰相的论恐热(参考八四二年十二月)虽然对外宣称他起兵勤王,是一支讨伐乱臣贼子的军队,但事实上他却企图乘机夺取政权;所以对尚婢婢十分猜忌,向首都逻些城进军时,恐怕自己后背受到袭击,打算先行把尚婢婢消灭。本月,论恐热向尚婢婢发动大规模攻击,旌旗迎风招展,各种家畜成群结队,部众络绎一千余里没有间断;抵达镇西(青海省循化县)时,忽然刮起大风,雷电交加,天地震动,军营突然失火,烧死初级将领十余人,家畜死的以百为单位计算,论恐热心里厌恶,逗留原地,不敢继续前进。尚婢婢对部属说:“论恐热大军压境,把我们当做蝼蛄、蚂蚁,认为还不够他们屠杀!忽然遇到天灾,使他失去信心,犹豫不决,不敢继续前进,我们不妨假装屈服,把他打发走,他会更加骄傲,不再戒备,然后我们才有机会下手。”于是派使节携带金银绸缎、牛内美酒,前去犒劳大军,并且向论恐热呈递一封措辞谦卑的书信,信上说:“相公仗义起兵,拯救国家苦难,全国人民谁不望风追随!相公只要派一个使节,赐一纸信件,我怎么敢不接受命令,何至劳动大军亲临!我性情愚昧孤僻,只喜爱读书,先王任命我当战区司令官,实在是太不了解我的才干,惭愧警惕,日夜不安,惟一的盼望是退休闲住,安度晚年。相公如果准许我保全骸骨,回归家园,正是我平生愿望!”论恐热看信后大为高兴,把信交给各将领传阅,说:“尚婢婢不过一个书呆子而已,怎么懂得军事!等我夺到政权,当命他当王国的宰相,有名无权,让他坐在家里,不过一个废物。”遂写一回信,态度也很谦卑,就率军撤退。尚婢婢接到报告,拍着大腿笑道:“王国如果没有领袖,我就归降大唐,怎么能伺候这个鼠狗之辈!”
27、秋季,七月,李瀍调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卢钧当昭义慰劳安抚特使。
中央因卢钧在襄阳(襄州州政府所在县)宽厚,很有德政,深得人民爱戴,所以用他作为号召。
28、李瀍派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兼副总监察官(兼御史中丞)李回前往慰问安抚河北三镇。命卢龙战区利用秋高气爽季节,早日肃清回鹘汗国(此时已崩溃四散)的残余部众;命成德战区、魏博战区,早日肃清昭义变军。
李回是一任帝李渊的祖父李虎的第八世孙儿(李虎第六子李祎生李德良〔参考七一三年六月〕,六世到李回)。
七月十七日,李德裕奏报说:“我考察从前讨伐河朔军阀割据的往事,发现各战区贪图出境作战,军费统由中央供应的好处,往往跟叛徒暗中勾结,借一个县城或一个营寨,派军进去驻扎,自认为已经立功,坐在那里吃中央从千里外转运过去的粮食,迁延岁月。我建议陛下下诏给各战区,命王元逵夺取邢州、何弘敬夺取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县)、王茂元夺取泽州(山西省晋城市)、李彦佐及刘沔夺取潞州,不可以只夺取县城营寨。”李瀍接受。
晋绛地区各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晋绛行营节度使)李彦佐,自从徐州出发,行动就十分缓慢,好容易抵达绛州,就请求休养士卒,并同时请求增援。李德裕奏报说:“李彦佐逗留观望,不肯前进,显然没有讨伐叛徒的意思,所以他的请求都不应批准。对他最好严厉责备,命他向前推进到翼城。”李瀍接受。李德裕遂建议命天德(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警备区司令(防御使)石雄当李彦佐的副手;等石雄抵达大营之后,再取代李彦佐。
七月十八日,李瀍下诏命石雄当晋绛地区各战区特遣兵团副司令官;仍命李彦佐向前推进到翼城。
昭义战区变军首领刘稹上疏分辩说:“我的父亲刘从谏曾经为李训洗刷冤屈,指控仇士良的罪行(参考八三六年三月),因此深被当权分子痛恨,认定我父亲有背离中央的意图,所以我不敢全家回归中央。请求陛下稍赐宽大,容我在外能活一命。”魏博何弘敬也为他上疏,请求昭雪,中央一概不理。
李回抵达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都身穿铠甲,佩带弓袋箭囊,到郊外迎接,站在路边,自己手控马缰,不敢派士卒拉马,恭送钦差大臣先行通过;自从天下大乱以来,从没有这种盛况。李回有辩才而又有胆量见识,三战区全都接受诏书。
王元逵奏报说:攻克宣务栅(河北省隆尧县西北),攻击尧山。刘稹(昭义变军)派军增援尧山,王元逵把他击败(根据《新唐书·藩镇泽潞传》,成德兵团攻击尧山、任县〔河北省任县〕、向城〔今地不详〕三城)。李瀍下诏严厉斥责李彦佐、刘沔、王茂元,命他们立即进军逼近昭义,并赞扬王元逵新立大功,作为激发鼓励。擢升王元逵遥兼二级宰相。
八月九日,昭义变军大将李丕投降中央。有人认为可能是刘稹派他诈降卧底,故意提出错误情报,引导中央军进入迷途。李德裕奏报说:“中央讨伐令下达已有半年,还没有人投降,现在何必问他是诚心或是假意!我们要做的,应该厚厚地给他赏赐,鼓励后来的人,只要不把他放到重要位置上就可以。”
29、李瀍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李德裕说:“文宗(十七任帝李昂)喜爱听外面的议论,所以谏官所提出的批评,很多都不写名字,看起来好像打小报告的黑信(打小报告制度已废除,参考八四一年六月)!”李德裕说:“我当宰相的时候,文宗还不是这个样子(李德裕于八三三年二月当宰相,八三四年十月免职,调山南西道战区〔总部兴元府〕)。都是李训、郑注鼓励文宗用这种小动作统御下属,一时成为风气。领袖只要诚心待人,如果有人欺骗,就严厉而公正地处罚,谁还再敢蒙蔽!”李瀍同意。
30、成德战区特遣兵团前锋攻进邢州境内,已超过一个月,魏博战区司令官何弘敬的特遣兵团还没有出动,王元逵屡次密疏奏报,指控何弘敬心怀二意。
八月十一日,李德裕上疏说:“忠武战区屡次建立战功,有很高声威,战区司令官王宰,年轻力壮,谋略也足可称道。我建议下诏给何弘敬,告诉他:河阳(总部河阳县)、河东(总部太原府)受山川限制,都不能向前推进,而盗贼(昭义变军)不断出军晋州(山西省临汾市)、绛州,烧杀掳掠,情势危急。现在命王宰亲率忠武战区特遣兵团,经过魏博战区,直攻磁州(河北省磁县),迫使盗贼分散兵力。何弘敬一定大起恐慌,这是一种心战谋略。”李瀍接受,下诏命王宰挑选步骑兵精锐士卒,穿过相州(河南省安阳市)、魏州,直攻磁州。
八月十八日,昭义变军大营带兵官(衙内十将)薛茂卿,攻陷中央军据点科斗寨(山西省晋城市南),俘虏河阳特遣兵团大将马继等,烧杀掳掠十七个较小营寨,距离怀州仅有十余里。薛茂卿因没有刘稹的命令,不敢深入。此时,中央议论纷纷,认为刘悟对国家立过大功,不可以灭绝他的后裔;而且,刘从谏拥有精锐士卒十万人,储存的粮食可以供应十年,怎么能够攻克?李瀍也深为疑虑,询问李德裕,李德裕说:“小小败仗,是战场上常见的事,希望陛下不要再听外面的议论,一定就会成功。”李瀍遂告诉其他宰相说:“替我转告所有官员,如果再有人上疏反战,我就把他绑到盗贼边境上斩首!”反战议论才停止。
何弘敬听到王宰要穿过他的辖区,大为震惊,恐怕忠武特遣兵团一旦入境,军中会发生变化,于是立即集结部队,仓促出征。
八月二十日,何弘敬奏报说:“亲自率领大军北上,已渡过漳水(流入卫河),直向磁州。”
八月二十四日,李德裕上疏说:“河阳特遣兵团士卒少,战斗力弱,自从科斗店战败,盗贼越发猖厥。战区司令官王茂元又有病在身,军心恐慌不安,打算退守怀州。我考察九世纪第二个十年以来,所有叛将都会选择中央军人数最少、战斗力最弱的地方,集中全力猛攻,当击破这支中央军后,再转攻另一个地方。而今,魏博还没有跟盗贼接触,西方晋绛地区各战区特遣兵团受山川阻隔,不能前进,所以盗贼才得以集中全军南下。如果河阳退缩,不但中央声望上受到挫败,也恐怕同时震动东都。我建议下诏给王宰,不再派他前往磁州,而命他率忠武特遣兵团增援河阳,不仅保护东都,也可同时控制魏博。如果担心难以供应全军粮饷,则命他先派先锋五千人前往,也足以增加声势。”
八月二十八日,李德裕再上疏说:“请陛下命王宰率主力部队继续前进,并火急把武器、绸缎运往河阳战区,解救窘困贫乏!”
李瀍全部采纳。
王茂元(河阳)驻军万善,刘稹派营门官张巨、刘公直等跟薛茂卿会师,发动攻击,预定九月一日包围万善。
八月二十九日,刘公直等先暗中行军,绕道进抵万善南五里,焚烧雍店(沁阳市稍北)。张巨率军继续南下,经过万善,发现城中守军单薄,打算单独建立夺城大功,遂发动攻击。夜晚将临时,就要攻陷,才派使节报告刘公直等。而义成战区的增援部队正巧赶到,王茂元被困在万善城里,情势危急,打算放弃城池,率军突围逃走,总纠察官(都虞候)孟章拦住马头劝阻,说:“叛军内部并不一致。一半留在雍店,一半在这里攻城,不过是流窜的游击部队而已。义成援军刚到,还没有吃饭,突然听说大帅弃城逃走,势将自行崩溃,求你勉强留下。”王茂元才止步。不久,天已入夜,刘公直等还没有抵达,张巨率军撤退,刚刚登上太行山坡,天落小雨,视线所及,一片灰黑,士卒们突然间惊叫:“中央军追到!”大家四散逃命,人马互相践踏,很多人坠落到悬崖深谷而死。
李瀍认为王茂元、王宰两个战区司令官同时驻扎河阳不太恰当,九月四日,李德裕等建议:“王茂元有行政能力,但不是军事人才,请命王宰兼河阳战区特遣兵团攻剿司令。王茂元如果病势痊愈,只命他留守河阳,如果病势加重,也不会影响大事。”
九月五日,李瀍命王宰兼河阳特遣兵团攻剿司令。
何弘敬奏报说:“攻陷肥乡(河北省肥乡县)、平恩(河北省曲周县东南),杀伤很多。得到刘稹所发布的文告,竟把中央军当做盗贼,声称:遇到即行格杀!”
九月七日,李瀍告诉各宰相说:“何弘敬已经克服两个县,可以洗清他企图背离中央的嫌疑,既有杀伤,纵然他仍想保持中立,也无法保持。”乃加授何弘敬摄理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检校左仆射·使相)。
九月二十日,河阳战区奏报说:王茂元逝世。李德裕上疏说:“只可命王宰以忠武战区司令官身份率领河阳特遣兵团,不可命他兼任河阳战区司令官,恐怕他不爱惜河阳战区州县,恣意骚扰。过去,河阳战区司令官总是先兼怀州州长,而由执行官代理,另把河南府所属五个县的田赋和捐税拨给河阳战区(参考七八一年六月二十五日)。现在,我建议:不如就把河阳县和这五个县合组一州,改称孟州,怀州则另设专任州长。等昭义变乱平息,再把泽州划归河阳战区,则太行山的险要,就不在昭义战区境内,河阳一定会成为军事重镇,东都就不会再有忧患。”李瀍采纳。
九月二十二日,命东都洛阳特别市长(河南尹)敬昕当河阳战区司令官,兼怀孟道行政长官。王宰率河阳特遣兵团讨伐昭义变军,敬昕只负责供应粮饷。
九月二十四日,命石雄接替李彦佐当晋绛地区各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命他从冀氏(山西省安泽县南)出军,夺取潞州,但须分兵驻扎翼城,防备突击。
31、本月,吐蕃王国自称宰相的论恐热驻扎大夏川(发源甘肃省和政县南,注入洮水);鄯州战区(总部设鄯州〔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尚婢婢派将领厖结心(厖,音máng〔茫〕)及莽罗薛吕,率精锐士兵五万人进击,前进到河州(甘肃省临夏市)南,莽罗薛吕在险要地方埋伏四万人,厖结心则在柳树林里,埋伏一万人;然后率一千余骑兵登山,把辱骂论恐热的信件,绑在箭上,射进论恐热辖区。论恐热大怒,率军数万人追击,厖结心假装败退,还不时地假装人困马乏,行动困难,停留喘气,论恐热追击越发急迫,不知不觉已数十里,伏兵突然出现,截断论恐热的退路,前后夹攻,正巧狂风大起,飞沙走石,涧水河溪霎时间暴涨横溢,论恐热大败,尸体纵横五十里,淹死的不知道有多少;论恐热单人匹马逃回。
32、石雄接替李彦佐的第二天,就率军越过乌岭,一连击破五个营寨,诛杀及俘虏以千为单位计算。当时,王宰驻军万善,刘沔驻军石会(山西省榆社县西),都在犹豫观望,不肯前进。李瀍得到石雄告捷奏章,大为欣喜。
冬季,十月五日,李瀍登金銮宝殿,对各宰相说:“石雄真是良将!”李德裕奏报说:“前些年潞州有个男子弯着腰唱歌:石雄七千人来到!刘从谏认为他妖言惑众,斩首。攻下潞州的一定是石雄!”李瀍下诏赏赐石雄绸缎,十分优厚,石雄把所有绸缎都放到营门,自己跟士卒一样,先拿一匹,其余全部分赏给将士,所以士卒高兴为他尽忠效死。
33、最初,刘沔击破回鹘乌介可汗(十五任大可汗)药罗葛乌希(蛱跌乌希),救出太和公主(参考本年正月),张仲武眼红,因妒生恨,跟刘沔二人之间遂生怨恨。李瀍命李回到幽州后,想办法从中和解,但张仲武始终不能放开胸怀。中央唯恐他们因私人感情不睦影响大局,十月十六日,调刘沔当义成战区司令官;命前荆南战区(总部设江陵府〔湖北省江陵县〕)司令官李石当河东战区司令官。
34、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攻击盐州,中央命前武宁战区司令官李彦佐当朔方战区司令官。
十一月,邠宁战区奏报说:“受党项部落攻击!”李德裕上疏说:“党项部落制造的灾难,越来越严重,不可以不慎重处理。根据了解:党项部落是一个庞大族群,散布各州(绥州〔陕西省绥德县〕、银州〔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灵州〔宁夏灵武市〕、盐州〔陕西省定边县〕、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邠州〔陕西省彬县〕、宁州〔甘肃省宁县〕、延州〔陕西省延安市〕、麟州〔陕西省神木县〕、胜州〔内蒙古托克托县〕、庆州〔甘肃省庆阳县〕等),在这一州烧杀掳掠后,就逃到另一个州躲避,战区司令官贪图他们的骆驼、马匹,不肯逮捕送交法办,所以党项部落的灾难无法幸免。我屡次上疏建议应该统一管理,陛下认为专门负责处理党项事务的官员权力太大。我建议这个超越战区的更高层次的官员,请皇子担任,然后选派一位干练清廉的政府官员,当他的副手,总部设在夏州,专门办理党项部落有关纠纷诉讼等事项,这样才比较妥帖。”
李瀍遂命兖王李岐(李瀍的儿子)当灵夏等六战区元帅,兼党项部落管理总监(安抚党项大使);命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李回当党项部落副管理总监;国史馆编撰官(史馆修撰)郑亚当元帅府执行官(元帅判官);命二人携带诏书前往安抚党项部落及六个重镇的居民(六重镇:盐州〔盐州道〕、夏州〔夏绥总部〕、灵州〔朔方总部〕、泾州〔泾原总部·甘肃省泾川县〕、邠州〔邠宁总部〕、安北府〔振武总部·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35、安南军管区(总部设安南府〔越南河内市〕)指挥官(经略使)武浑,强迫将士们修筑城墙,激起兵变,焚烧城楼,劫掠公库。武浑逃奔广州(广东省广州市),监军宦官段士则出面安抚变军。
36、忠武战区将领士卒,一向被认为精良骁勇,战区司令官王宰的军纪又十分严格,昭义战区变军对他心生畏惧。薛茂卿因科斗寨的功劳,认为一定可以升迁。想不到有人警告刘稹说:“你所要求的,只不过中央政府的任命状罢了,薛茂卿深入中央军阵地,大量格杀士卒,显然已经激怒中央,这就是任命状迟迟没有颁发下来的原因。”因此,对薛茂卿竟没有赏赐。薛茂卿怨怒交集,遂秘密跟王宰私通。
十二月三日,王宰率军攻击天井关,薛茂卿略微接触,就率军撤退,王宰遂克复天井关。天井关东西营寨听到本关失守,全都退走。王宰遂纵火焚烧大小箕村。薛茂卿退守泽州,派密使通知王宰继续发动急攻,他当作为内应。王宰心存怀疑,不敢挺进,在约定的时候没有到达,薛茂卿捶胸顿脚,无可奈何,但消息已经泄漏,刘稹引诱薛茂卿到潞州,遂连同他的家族,全部屠杀,刘稹派作战司令刘公直接替薛茂卿,命安全庆守乌岭(山西省安泽县西)、李佐尧守彫黄岭(山西省长子县西南)、郭僚守石会、康良佺守武乡。郭僚,是郭谊的侄儿。
十二月十四日,王宰进攻泽州,跟刘公直接触,失利,刘公直乘势反攻,收复天井关(晋城市南)。
十二月二十日,王宰进击,大破刘公直军,遂包围陵川(山西省陵川县),攻克。河东战区奏报克复石会关。
昭义战区所辖洺州州长李恬,是新任河东战区司令官李石的堂兄。李石抵达太原,刘稹派将领贾群携带李恬的家信,晋见李石,说:“刘稹愿意全族归降于你,自己护送刘从谏的灵柩返回东都(洛阳)安葬。”李石下令囚禁贾群,把该信奏报。李德裕上疏说:“现在,中央军从四面八方集合,就要会师,每天都传捷报,盗贼的声势受挫,所以假装诚心归降,希望减缓军事上的压力,等稍为整顿一下战备,再行冒犯。我建议下诏给李石,命他回答李恬说:你的信我不敢贸然奏报,如果刘稹真能诚心悔过,全体家族都要双臂反绑背后,前往边界,等待处置,则我可以亲自前去受降,护送回到中央。如果只是谎言,企图先行纾解中央军事压力,再等机会请求昭雪,我可不敢用全家百口人命替别人作保。同时,请陛下重申前令,命各将领分别进攻,乘昭义上下离心之际,火速进军讨不过十天半月,他们内部定会发生变化。”李瀍接受。
见习立法官(右拾遗)崔碣上疏,请求接受刘稹归降。李瀍大怒,把他贬出当邓城(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县长。
37、当初,刘沔击破回鹘,留下部队三千人驻守横水栅(山西省大同市西北)。而今,河东(总部太原府)特遣兵团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王逢驻守榆社(山西省榆社县),上疏请求派军增援。李瀍命河东战区拨两千人前往。可是,河东战区兵源枯竭,已派不出军队,连看管仓库的杂兵以及工匠,都投入军营出征,李石遂召回横水栅驻守的这支一千五百人的特遣兵团,命部将杨弁率领,向王逢报到。
十二月二十八日,横水栅特遣兵团返抵太原。从前,将士们出征,发给每人绢(生丝粗绸)两匹。刘沔调走时,仓库里所有的东西,全被他带走,搬运一空,李石刚来到差,军需困乏,把自已私人的绢拿出来,每位将士才分到一匹,这时已到年终,士卒们要求等过了正月初一再行启程,监军宦官吕义忠不断催逼,军心悲愤,怒不可遏,杨弁又深知城中防务空虚,遂利用机会发动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