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东汉瓦解 三世纪 最初十年(二〇〇—二〇九年)

东汉王朝政府在身经百战的宰相曹操强大的支持下,终于稳定。可是,曹操死后,他的儿子曹丕,篡夺了政权,在中原建立曹魏帝国;东汉皇族苗裔刘备,在四川省建立蜀汉帝国;另一军阀孙权,在长江以南,建立东吴帝国。多彩多姿的“三国时代”,在本世纪出现。

然而“三国时代”仅维持六十一年,八〇年代后,晋王朝统一中国,而就在本世纪九〇年代,发生“八王之乱”,皇族骨肉相残;中国人再度陷于痛苦——而且比过去更要痛苦。

东汉王朝
  • 官渡之战·袁绍兵败·曹操统一北中国。
  • 刘备、诸葛亮“隆中对策”。
  • 赤壁之战。
  • 周瑜夺取南郡。
  • 孙权、刘备结郎舅之亲。
东西方世界
  • 罗马在不列颠建立“塞弗拉长城”,横亘苏格兰岛南部。
  • 罗马皇帝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的儿子卡拉卡拉谋杀父皇不遂。
  • 高句丽王国自国内城迁都丸都(吉林省集安市)。

公元二〇〇年(庚辰)

东汉·建安五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车骑将军董承刺杀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的阴谋被发觉。

正月九日(原文“壬子”,据《后汉书》改),曹操诛杀董承,以及王服、种辑,屠灭三族。

曹操打算亲自讨伐豫州(河南省)全权州长(牧)刘备(时在沛县〔江苏省沛县〕),将领们反对说:“跟你争夺天下的是袁绍。而今袁绍正从北方来(时袁绍总部在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我们却去东方作战,如果袁绍攻击我们背后,如何是好?”曹操说:“刘备是人中豪杰,今天不采取行动,将来后患无穷。”郭嘉说:“袁绍反应迟钝,而性情多疑,即令发动攻击,也不会太快。刘备刚刚兴起,人心还没有全服,我们如果火速行动,他一定失败。”曹操遂东征。

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行政官(别驾)田丰,向全权州长(牧)袁绍提出紧急建议:“曹操跟刘备之间,兵连祸结,不可能立即决定胜负。你如果挥军直袭曹操的后路,可以一举成功。”袁绍因为幼子患病正重,不愿此时发兵。田丰用手杖猛敲地面,说:“苍天!好不容易出现千年难逢的机会,却被一个婴儿的病,全盘摧毁。可惜,大势已去!”

曹操攻击刘备,大破刘备兵团(《魏书》:刘备认为曹操正跟袁绍对抗,必不会对付自己。而侦探报告:曹操军已到,刘备大吃一惊,但仍不肯相信,亲率数十骑兵出城观察,看到曹操军旗,便抛弃军队逃亡),曹操俘虏刘备的妻子儿女,攻陷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俘虏关羽,再进击昌豨(时在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一带),大破昌豨军。刘备投奔青州(山东省北部),通过青州州长(刺史)袁谭(时在平原〔平原国首府·山东省平原县〕),再投奔袁绍。袁绍听说刘备将到,出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二百里,亲自迎接。刘备抵邺城一月有余,残兵败将才稍稍集结。

曹操班师,驻军官渡(河南省中牟县东北),袁绍这时才正式计划进攻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田丰说:“曹操既击破刘备,许县便不再空虚。而且,曹操精于用兵,变化无穷,没有轨迹可寻,军队虽少,不可轻视,不如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将军据守山川险要,固若金汤,拥有四个州(冀州、青州、幽州〔河北省北部〕、并州〔山西省中部〕)的人力,对外结交英雄,对内推广农耕,加强备战。然后选拔精锐,组成突击部队:寻觅敌人弱点,不断出击,扰乱黄河以南。敌人救右,我们攻左;敌人救左,我们攻右,使敌人疲于奔命,人民不能安居。我们没有劳苦,敌人已经窘困,用不到三年,可坐等胜利。而今,放弃斗智的必胜谋略,却把成败付诸一场会战。万一不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后悔已来不及。”袁绍不理。田丰冒犯袁绍的盛怒,竭力劝阻,袁绍认为他为敌人宣传,扰乱军心,下令逮捕田丰,加上脚镣手铐,囚入监狱。传令各州郡,宣布曹操罪状。

二月,袁绍进军黎阳(河南省浚县)。大军出发时,沮授召集他的家族,把所有的财产分散,说:“事情成功,威望无所不加;事情失败,一身不保,可哀!”他的老弟沮宗说:“曹操兵力脆弱,不堪一击,你怕什么?”沮授说:“以曹操的智慧和谋略,又有天子作为政治资本。我们虽然攻克公孙瓒(参考去年〔一九九〕),部队实已疲惫。何况,主上(袁绍)骄傲,将领顽劣,大军瓦解,就在这次战役。扬雄有言:‘六国愚蠢,为了秦王,不断削弱周王。’正是今天的情景。”

振威将军程昱,率七百人守卫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曹操打算增加到两千人,程昱不肯,说:“袁绍大军十万,自以为所向无敌,看到我的兵力微弱,绝不会轻易进攻。如果增援,袁绍经过此地,就非进攻不可,一旦进攻,鄄城必然陷落,你我双方,都受到伤害,你不必担心。”果然,袁绍知道鄄城兵少,不加理会。曹操对贾诩说:“程昱的胆量,超过孟贲、夏育(古代勇士)。”

袁绍派大将颜良,攻击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郡长刘延所据守的白马(河南省滑县东北古黄河渡口),沮授说:“颜良性格孤僻,虽然骁勇,但不是统帅材料,不可以独当一面。”袁绍不理。

夏季,四月,曹操北上援救刘延;智囊荀攸说:“我们的兵力太少,恐怕难以取胜,必须把敌人的攻势分散才行。你到了延津渡口(河南省卫辉市东),应做出就要渡黄河北上,抄敌人后路的模样。袁绍得到消息,一定分兵向西阻截。然后你再用轻装备骑兵,急袭白马,乘他们不备,颜良在掌握之中。”曹操接受建议。袁绍得到曹操北上情报,果然派军向西邀击,而曹操已率军昼夜不停,直扑白马,距白马十余里,颜良大吃一惊,立即迎战。曹操命张辽、关羽冲锋,关羽望见颜良的元帅大旗,跃马而前,长驱直入,在万军中刺中颜良,砍下人头,拍马回阵。袁绍军惊愕之间,无人阻挡,白马遂告解围,曹操命把全城居民,沿着黄河,向西迁徙。

袁绍下令渡黄河追击,沮授劝阻说:“胜负之间,变化无常,不可不静心思量。现在应驻军延津,分出一部分军队,前往官渡,如果官渡传出捷报,回来迎接大军,再行南下,不能算晚。假使大军径行南下,万一遇到灾难,大家全无退路。”袁绍不理。临渡河时、沮授叹息说:“上面的人狂妄自大,下面的人只求贪功,黄河悠悠,我能不能北返?”遂宣称有病辞职,袁绍不准,但对他已经怀恨,剥夺他的兵权,把部队全数拨给郭图。

袁绍兵团推进到延津之南,曹操大军戒备,在南阪(今地不详)南麓构筑阵地,使人攀登高垒眺望,报告说:“前锋大约有五六百骑兵。”一会儿,又报告说:“骑兵增加,步兵不可胜数。”曹操说:“好了,不必再报!”命骑兵下马,解下马鞍。这时,从白马(河南省滑县)西迁的辎重车辆,已经上路,将领们认为太多,不如撤退回营。荀攸说:“我们正在引诱敌人攻击,怎么能走?”曹操向荀攸微笑(二人计谋相合,此笑可谓会心之笑)。袁绍骑兵统帅文丑,跟刘备共率骑兵五六千人,陆续抵达。将领们一再请求上马,曹操说:“不到时候。”稍后,袁绍骑兵越来越多,分出一支军队,直扑大道上从白马西迁的辎重车队。曹操说:“时候已到!”全体上马。这时,骑兵不超过六百人,曹操挥军攻击,大破袁绍兵团,击斩文丑。文丑与颜良,都是袁绍兵团名将,只两次会战,便全被诛杀,袁绍兵团士气低落。

最初,曹操喜爱关羽的为人,但观察他的志向,似无久留意愿,因教张辽探询原因何在?关羽叹息说:“我知道曹公待我优厚,但我受刘将军(刘备)的知遇之恩,誓跟他同死,不能背弃。我终于有一天要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对曹公一定有所回报。”张辽转告曹操,曹操敬重他的义气。后来,关羽击斩颜良,曹操知道他辞去的日子不远,遂重重赏赐。关羽把曹操所有的赏赐,全部封存,留下拜别书信,投奔身在袁绍军营的刘备。曹操的左右打算追杀,曹操说:“人,各有他的主人,放他前往。”

曹操屯军官渡,远在幽州(河北省北部)的乌桓军政官(乌桓司马)阎柔,派人晋见(阎柔、鲜于辅事,参考一九五年),曹操任命阎柔当乌桓保安司令(乌桓校尉)。建忠将军、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郡长鲜于辅亲自到官渡面谒,曹操任命鲜于辅当北疆右翼边防司令(右度辽将军),仍回幽州镇守。

2、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陈登,把郡政府设在射阳(江苏省宝应县东北射阳乡)。讨逆将军孙策,西上攻击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郡长黄祖(时在沙羡〔湖北省武昌县西南金口镇〕)。陈登引诱吴郡(江苏省苏州市)变民首领严白虎的残余部众,企图在孙策后方造成混乱。孙策回军攻击陈登,抵达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丹徒镇),等候运送粮秣。

最初,孙策斩吴郡郡长许贡(《资治通鉴》没有记载孙策杀许贡。许贡因被孙坚旧部、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民兵司令〔都尉〕朱治逼迫,放弃郡长官位,投奔严白虎〔参考一九五年〕。去年〔一九九〕孙策大破严白虎,严白虎投奔许昭。大概在该次战役中,许贡被杀),许贡的家奴和门客等,藏匿民间,准备替许贡复仇。孙策喜爱游猎,不断出营奔驰,坐骑是一匹良马,速度极快,卫士们的马无法追赶。而就在一次游猎中,突然跟复仇的三个杀手相遇,杀手一箭杀中孙策面颊,卫士随后赶到,把杀手全部围杀。孙策伤重,召唤秘书长(长史)张昭等,吩咐说:“中国正陷混乱,以吴(江苏省南部)越(浙江省)的人力,三江的险要(三江:吴淞江、钱塘江、浦阳江),足可以坐视中国争霸的结局,各位善待我的弟弟。”召唤年仅十九岁的老弟孙权到床前,把印信绣带佩到他身上,说:“集结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的兵力,在沙场之上,取得胜利,跟天下英雄,争夺优势,你不如我。然而,遴选贤能,竭尽忠心,保卫江东,我不如你。”

四月四日,孙策逝世,年二十六岁。

孙权悲哀痛哭,不能主持军政大事。张昭说:“孝廉(孙权曾被保荐“孝廉”)!这岂是你哭的时候!”给孙权换上官服,扶到马上,巡视军营。张昭率领文武官员,一面向中央(首都许县)奏报,一面通告所属各城,以及内外将领,令各人坚守岗位,奉公守职。江夏郡郡长(遥领)周瑜,从巴丘(江西省峡江县)率军前来参加丧礼,遂留在吴郡,以中央军事总监(中护军)官位,跟张昭共同主持军政。

这时,孙策虽然拥有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吴郡、丹阳郡、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庐江郡(安徽省潜山县)、庐陵郡(江西省泰和县),然而,仅不过控制城市,偏远地区,仍在势力之外。寄居这块土地上的外籍流亡人士,跟统治者孙姓家族,并没有建立起长官、部属那种君臣间的情义;人心惶惶,为了安全,都有意早日离开。但张昭、周瑜等,肯定地认为孙权气宇不凡,可以共同完成大业,尽心尽意,委身服侍。

3、秋季,七月,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二十岁)封皇子刘冯当南阳王(首府宛县〔河南省南阳市〕。但此时皇室衰微,刘冯必不会到封国就任)。

七月十二日,刘冯逝世。

4、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黄巾变民首领刘辟等,背叛中央政府(首都许县),归附袁绍。袁绍派刘备率军援助刘辟,各郡县纷纷起兵响应。

袁绍派人任命阳安郡(河南省确山县北)民兵司令(都尉)李通,当征南将军;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也派人秘密结交;李通一律拒绝。有人劝李通归附袁绍,李通手按佩剑,厉声呵责说:“曹操睿智,定可安定天下。袁绍虽然强盛,终于会被擒获,我宁愿一死,也不变心。”诛杀袁绍的使节,把袁绍颁发的印信,呈缴曹操。

李通加强征收绸缎户税,朗陵(河南省确山县南任店镇)县长赵俨,晋见李通,说:“而今,各郡同时叛变,只剩下阳安(河南省确山县北)一郡,还归附中央。人心正在不安,反而加强征收绸锻税捐,小人物乐于看到混乱,岂不应该考虑?”李通说:“曹操跟袁绍处于决战前夕,邻近郡县竟背叛成这个样子,如果不能如期呈献,别人一定抨击我们心存观望,等待大局澄清。”赵俨说:“你的考虑是对的,但应该权衡利害轻重,稍稍放松,我当为你解除这项苦恼。”遂写信给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说:“阳安郡人民穷困,而相邻的县城,又全都叛变,容易受到冲击,正面临平安和倾覆的十字街口。然而,一郡人民,仍效忠中央,坚守节操,身处险境,没有二心。我认为政府应特别慰勉,想不到户税绸锻,反而催迫更急,将用什么方法,鼓励善行?”荀彧报告曹操(时曹操远在官渡〔河南省中牟县东北〕),曹操下令把户税绸缎,退还给人民。上下欢腾,一郡平安。李通遂即攻击变民首领瞿恭等,全部击破,淮河、汝水(淮河支流)之间地带,完全平定。

这时,曹操刚制定新的法令,颁布郡县政府执行,比过去旧的法令,要严厉得多,尤其户税绸缎,征收迫切。长广郡(山东省莱阳市东)郡长何夔(此时长广郡属袁谭的青州〔山东省北部〕,而何夔则是中央〔首都许县〕任命。在军阀割据的局面中,中央政府虽然对已被“表”为全权州长〔如袁谭〕的军阀不敢动摇,但对其辖下之郡及封国都能任命。而割据的州长们,亦避免与中央发生正面冲突,故亦接受这些来自中央的下属),向曹操进言说:“从前的君王,赋税分为九等,以距京师的远近,作为标准(以首都为中心,千里之内称“王畿”、“京畿”,其外五百里称“侯服”,其外再五百里称“甸服”,其外再五百里称“男服”,其外再五百里称“采服”,其外再五百里称“卫服”,其外再五百里称“蛮服”,其外再五百里称“夷服”,其外再五百里称“镇服”,其外再五百里称“藩服”),并且提供‘三典’原则,用以适应社会实际情况(三典,《周官·大司寇》:对新建立秩序的社会,用轻刑。对已建立秩序的社会,用中刑。对秩序混乱的社会,用重刑)。我认为:本郡应属于新建立秩序的社会,而又处于偏远地带。民间的小小纠纷,郡长县长应有权因时因地制宜,自行处理。只要上不违背政府法令,下不违背人民心愿。等到三年之后,人民安居乐业,然后再推行中央法令。”曹操批准。

刘备率军在汝水、颍水一带,出没游击,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以南,官民人心不安,曹操深为苦恼。曹仁说:“南方郡县,知道大军正处于紧急状态,势不能援救。刘备突然重兵压境,以大吃小,他们不得不背叛求生,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刘备亲自统率的全是袁绍的部队,不能得心应手。我们如果发动攻击,可以击破。”曹操命曹仁率骑兵追击刘备,大破刘备军,收复所有背叛的县城,班师。

刘备率军返回袁绍大营(时袁绍在延津〔河南省卫辉市东〕黄河南岸),暗中计划如何脱离,于是建议袁绍加强跟刘表的联盟。袁绍派刘备率领他自己的旧部,再到汝南郡,跟变民首领龚都会合,约有部众数千人。曹操派将领蔡杨阻截,刘备击斩蔡杨。

袁绍的强大兵团推进到阳武(河南省原阳县西南),沮授建议说:“我们的部队虽多,可是战斗力不如曹操。曹操的粮秣少,而我们的粮秣多。曹操急于作战,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拖延时间。所以,应长期打算,消耗对方。”袁绍不听。

八月,袁绍再向南推进,紧傍沙堆筑营,东西连绵数十里。曹操大军也向两翼展开,构筑阵地,双方遥遥相对。

5、九月一日,日食。

6、曹操发动试探性攻击,不能取胜,收军退回营垒。袁绍在营中堆土成山,建立高楼,向曹操军营射箭,曹操军营完全暴露在敌人射程之内,官兵都用盾牌蒙头,才敢通行。曹操制造“霹雳车”(一种抛掷巨石的攻城车辆),用巨石攻击高楼,一一摧毁。袁绍再挖掘地道,曹操则在营内挖掘横沟阻挡。但曹操兵力过少,粮秣又将告尽,士兵辛苦疲惫;人民在重税压榨下,又纷纷背叛曹操,投奔袁绍。曹操忧愁苦恼,写信给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打算撤军返回京师(首都许县),引诱袁绍深入。荀彧回答说:“袁绍把他所有的部队,全部集中官渡,打算跟你一决胜负。你以最弱面对最强,如果不能克制敌人,一定被敌人克制,目前正站在历史最大的转捩点上。袁绍,不过一个小市民型的英雄人物,能集结很多人,却没有本领分辨谁是真正的人才,妥加任用。你聪明睿智,又名正言顺,有谁可以阻挡你达到目的?粮秣虽然缺少,还没有到西汉跟西楚在荥阳(河南省荥阳县)、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对峙那种程度。当时的刘邦、项羽,谁都不肯先向后退的缘故,深知一旦先向后退,形势就会立刻逆转。你的军队,不过袁绍军队的十分之一,然而,划地坚守,扼住袁绍的咽喉,使他寸步不能前进,历时半年,情势已到谷底,必有大的变化。这正是出奇制胜的时机,不可丧失。”曹操采纳,下令加强营垒工事,严密防守,遇到运送粮秣的后勤部队士兵,安抚他们说:“再过十五天,我为你们击破袁绍,就不再麻烦你们奔波了!”正逢袁绍运送粮秣的辎重车队数千辆,抵达官渡。智囊荀攸告诉曹操:“袁绍辎重车队,随时会到。押运官韩猛,勇敢但轻敌,一击可破。”曹操说:“谁能担负这项任务?”荀攸说:“徐晃!”曹操遂命偏将军、河东郡(山西省夏县)人徐晃跟史涣,共同出军邀击,大破韩猛军,纵火焚烧所运辎重。

冬季,十月,袁绍第二批更庞大的运粮辎重车队又到,由大将淳于琼率军一万余人护送,在袁绍大营北四十里扎营。沮授建议袁绍:“派将领蒋奇,率军在淳于琼外围巡逻,严防曹操夺粮。”袁绍不理。另一智囊许攸说:“曹操兵力单薄,集结所可能集结的部队正面相对,首都许县防务一定空虚,如果派出轻装备部队,星夜南下袭击,可以攻取。许县陷落,则迎奉天子(皇帝刘协),讨伐曹操,曹操就成了瓮中之鳖。即令他不溃散,也教他救首救尾,疲于奔命,最后还是破败。”袁绍拒绝,说:“我要先生擒曹操。”正好许攸家人犯法,审配逮捕许攸家人。许攸大怒,遂投奔曹操。

曹操听说许攸驾到,来不及穿鞋,光脚奔出去迎接,鼓掌大笑说:“许攸远来,我的大事成功!”即迎接入座,许攸问曹操说:“袁绍军力强大,你有什么办法?而今,你还有多少存粮?”曹操说:“还可支持一年。”许攸说:“胡说八道,再说一次。”曹操说:“还可支持半年。”许攸说:“你不想击败袁绍了,怎么总是撒谎?”曹操说:“刚才是开玩笑,老实说,存粮勉强可支持一月,怎么办?”许攸说:“你一支孤军,困守阵地,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正是千万危急。袁绍辎重车队,一万余辆,屯在故市、乌巢(均在河南省封丘县西),戒备并不严密,如果用轻装备精兵,发动突袭,定出他们意料之外,然后放火烧粮,则不出三日,袁绍部队就会自行溃败。”

曹操大喜若狂,命曹洪、荀攸留守大营,亲自率领一支步骑兵五千人的混合部队,改用袁绍兵团的旗帜号令,马口衔住木枝,再加绳缚,在夜色掩护下,从小径出发,每人都抱一束木柴;沿途遇有查问,就回答说:“袁公(袁绍)恐怕曹操袭击后勤粮道,派我们加强戒备。”问话的人深信不疑,一切如常。曹操军既到故市、乌巢,立即展开包围,乘风纵火,袁绍护粮部队大乱。这时,天色破晓,淳于琼等发现曹操兵力有限,率军出营,曹操即行进攻,淳于琼不敢反击,退回营寨自保,曹操攻击更为猛烈。

袁绍得到消息,对儿子袁谭说:“纵然曹操击破淳于琼,我也击破他的大营,教他无家可归。”命大将高览、张郃,执行这项任务。张郃说:“曹操率领的全是精锐,一定会攻破淳于琼。淳于琼一旦失败,大势已去,应该先救淳于琼。”但智囊郭图仍坚持攻击曹操大营,张郃说:“曹操大营,十分坚固,攻击一定失败。万一淳于琼被擒,我们全体都会成为俘虏。”袁绍只派出轻装备骑兵前往援救淳于琼,而用主力攻击曹操大营,果然不能攻克。

袁绍援军抵达乌巢,曹操左右向曹操报告:“敌骑已经接近,请分军阻击!”曹操大怒说:“等他们到了背后,再告诉我。”于是爆发惨烈决战,曹操士卒死中求生,血肉搏斗,杀声震动天地,大破袁绍兵团,斩淳于琼等,把所有军粮,纵火焚烧。俘虏袁绍军一千余人,割下每个人的鼻子;俘虏的牛马,则割下每头牛马的嘴唇或舌头,然后驱逐他们奔回袁绍大营;袁绍部队官兵,目睹惨象,大为震恐。

郭图对他谋略的失败,十分惭愧,于是向袁绍陷害张郃,说:“张郃听说失利,十分高兴。”张郃既忿又惧,遂跟高览焚毁攻营武器,奔往曹操大营投降。留守大营的曹洪对敌人两位高级将领的投降,惊疑不止,不敢接受。荀攸说:“张郃愤怒他的计策不被采用,前来归附,你担心什么?”曹洪才迎接二人入营。

一连串无情的噩耗,使袁绍兵团惊恐震撼,不知所措,霎时间,大营崩溃,官兵四散逃命。袁绍跟袁谭,用丝巾包住头发,率领剩下的八百人骑兵,北渡黄河。曹操追击,已来不及,遂把袁绍大营里的辎重、图书、金银财宝,全部接收。袁绍残余部队向曹操投降,曹操全部坑杀,总计前后,共杀七万余人。

沮授来不及追随袁绍渡河(黄河),被曹操军俘虏,大叫说:“我不是投降,而是被擒。”曹操跟沮授原是老友,亲自迎接他,说:“我们所处的地区不同,遂告隔绝,想不到今天把你捉住。”沮授说:“袁绍不能用良策美计,自取失败的羞辱。我才智不能施展,应该如此下场。”曹操说:“袁绍没有头脑,不用你的谋略。而今天下战乱,仍然没有减少,希望跟你共同磋商。”沮授说:“我的叔父跟弟弟,命脉握在袁绍之手。如果蒙你看重,就请早日杀我,才是我的福气。”曹操叹息说:“我如果早得到你,天下事不必担心!”命把沮授释放,特别厚待。稍后,沮授图谋逃回北方,曹操把他处决。

曹操检查袁绍大营档案,发现首都许县中央政府若干官员,甚至军中若干将领写给袁绍表态的信件,下令全部焚毁(东汉王朝一任帝刘秀在击溃王郎后,曾焚毁类似信件〔参考二四年五月〕,用以安抚反侧。因为穷查猛究,可能引起暴乱,甚至全盘瓦解。英雄智谋及胸襟,往往相同),说:“面对袁绍的强盛,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以保全,何况别人?”冀州所属城池,多归降曹操。袁绍逃到黎阳北岸,投奔将领蒋义渠军营,握住蒋义渠的手说:“我把人头交给你了!”蒋义渠立刻离开虎帐,请袁绍上座,发号施令。残兵败将听到袁绍行踪,逐渐集结。

有人告诉囚禁在监狱里的行政官(别驾)田丰说:“你以后一定受到重视!”田丰说:“袁绍外貌似乎很宽厚,但内心恰恰相反,却很猜忌。不会谅解我的一片忠心,只会认为我不断在冒犯他。如果大军胜利,心里高兴,还有赦免我的可能;而今战败,心头恚恨,恼羞成怒,我性命已陷危境。”部队士卒们,都捶胸流泪说:“如果田丰留在军中,必不会失败。”袁绍对逢纪说:“冀州人士,听到我前线失利,都会同情我。只有田丰,从前曾经劝阻,跟其他人不同,使我感到惭愧。”逢纪乘机陷害,说:“田丰得到将军败退的消息,鼓掌大笑,庆幸他的预言实现。”袁绍对他的僚属说:“我不用田丰的计谋,果然被他耻笑。”下令诛杀田丰。

最初,曹操听说田丰没有跟随袁绍大军出征,大喜说:“袁绍一定失败!”等到袁绍军溃散逃走,又说:“开始时袁绍如果用田丰的计谋,结局如何,难以预料。”

柏杨曰:

刘邦北击匈奴,娄敬劝阻,被投入监狱,等到刘邦白登突围,狼狈逃走,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娄敬,不但立刻释放,加官晋爵,而且自我检讨,向娄敬致歉(参考前二〇〇年)。袁绍跟田丰之间的关系位置,几乎是刘、娄二人之间关系位置的历史重演,但反应不同,袁绍的反应是恼羞成怒。

刘邦不愧是英雄人物,袁绍不过庸碌之辈,封闭的心灵,使他丧失了检讨反省的能力,娄敬跟田丰,都是一代英才,而遭遇不同,田丰把袁绍像玻璃人一样,看得透彻,但不能逃出毒手。大时代中,全国沸腾,再睿智的人,除非有特别机缘,往往身不由己。悲剧之层出不穷,原因在此。可哀。

审配的两个儿子,被曹操俘虏。袁绍部将孟岱,对袁绍说:“审配位居高官,专权独断,家族旺盛,所统御的军队,战斗力强大;而且两个儿子又在曹操那里,一定心生叛逆。”郭图、辛评也认为如此。袁绍遂任命孟岱当监军官(监军),代替审配,镇守邺城。大军保护总监(护军)逢纪跟审配素有怨恨,袁绍问逢纪的意见,逢纪说:“审配刚烈正直,每每思慕古人忠孝大节,绝不会因为两个儿子落入敌人之手,就有二心,请不要猜疑。”袁绍说:“你不是一向讨厌他吗?”逢纪说:“之前,我跟他的争执,是私人感情,今天的陈述,是国家大事。”袁绍说:“对极!”决定不罢黜审配。审配遂跟逢纪成为好友。

冀州一些背叛的城池,袁绍派军出击,稍稍收复。

袁绍为人,宽厚文雅,很有气度,喜怒从不外露;但刚愎自用,对自己的智慧能力,有过高的评估,对正直的、有深度的建议,不能了解采纳,所以归于失败。

7、冬季,十月十二日,天际大梁星旁,出现孛星。

8、故讨逆将军孙策所委任的庐江郡郡长李术,击斩中央所委任的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严象。庐江郡变民首领梅乾、雷绪、陈兰等,每人都拥有数万人的庞大部众,散布长江、淮河之间。曹操推荐并任命(表)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刘馥当扬州州长。这时,扬州州政府所控制的地区,只剩下九江郡(安徽省寿县),刘馥单人独马,前往已成空城的合肥(安徽省合肥市),设立州政府,招降梅乾、雷绪等,对中央政府进贡不绝。数年之中,恩德教化,广为推行,流亡到外郡外县的难民,回归的以万为单位计算。于是,推行垦荒,修建堤岸水坝,官民都有积蓄。遂招集学生,兴建学校;又加强城防工程,储存木材石块,积极准备抵挡外敌攻击。

9、曹操听说孙策逝世,打算乘大丧之际,军心动摇,大举讨伐。执法监察官(侍御史)张纮劝阻说:“利用别人的丧事,不是古代的道义。万一不能攻克,反而化友为敌,不如更厚待他。”曹操就推荐并任命(表)孙权当讨虏将军,兼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

曹操打算教张纮辅佐孙权,相机劝导孙权归附中央政府,于是,任命张纮当会稽郡东部民兵司令(东部都尉)。张纮抵达吴县(吴郡郡政府所在县·江苏省苏州市。孙权大本营亦设此),孙权的娘亲吴太夫人认为孙权年纪太小,全心委任张纮跟张昭,同时担任辅导。张纮尽心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权娘亲吴太夫人问扬武司令官(扬武都尉)会稽郡人董袭说:“江东能不能自保?”董袭说:“江东山川险要,而讨逆将军(孙策)的恩德,留在民间。孙权继承已经稳固了的基础,大小老少,全都倾心拥戴。张昭主持政治;我,董袭等武官,充当爪牙;地利人和,万无一失,不必忧虑。”

孙权命张纮前往会稽郡到职,有人认为张纮是中央政府任命的官员,恐怕他的愿望不仅仅如此;孙权却不在意(张纮本是孙策部将〔正议校尉〕,于一九八年,派赴中央进贡,就留在首都许县任职,这次才被遣送)。

鲁肃将举家回乡(鲁肃是东城县〔安徽省定远县东南〕人,逃避袁术,侨居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参考一九八年),周瑜阻止他,遂向孙权推荐,说:“鲁肃的才干,压倒当世,你应该多延聘这样人物,完成功业。”孙权接见鲁肃,交谈之下,大为兴奋。等到宾客全部告辞时,还特地留下鲁肃,把坐榻靠在一起,一面饮酒,一面交换意见,孙权说:“当今,汉王朝(东汉王朝)形势垂危,我羡慕姜小白(春秋时代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姬重耳(春秋时代晋国二十四任国君文公)的功业,你怎么帮助我?”鲁肃说:“从前,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打算尊奉义帝芈心,不能如愿,因为项羽从中作梗。今天的曹操,正是当年的项羽,将军有什么办法效法姜小白、姬重耳?我私下推断,汉王朝不可能复兴,曹操不可能排除。为将军设想,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保住江东,坐看天下变化。最好是利用中央政府在北方用兵,无暇南顾的机会,消灭江夏郡郡长黄祖,攻击荆州州长刘表,把长江流域,置于控制之下,这是君王的局面。”孙权说:“我盼望的是,贡献我们一个地区的力量,拥护中央政府,你的话超越得太远!”张昭抨击鲁肃年纪太小,粗枝大叶。而孙权更尊重鲁肃,赏赐给他用不完的财物,另给他建屋储存,使鲁肃的财富,恢复旧观(鲁肃家本是富豪,在周瑜穷困时,曾赠大批粮食)。

孙权调查有些兵力既小,战斗力又弱的低级将领,把他们的部队整编合并。地方团队军政官(别部司马)汝南郡人吕蒙,军容整齐,训练有素,孙权大为欣赏,使他扩充编制,至为宠爱信任。

人事官(功曹)骆统,建议孙权尊敬贤能,接纳有知名度的人士,检讨过失;宴会的时候,个别召见,询问生活起居,表达深切关心;鼓励发言,观察他们的能力和愿望;孙权全部接受。骆统,是骆俊的儿子(骆俊,陈国宰相,参考一九七年)。

庐陵郡郡长孙辅(孙权堂兄),恐怕孙权没有能力保守江东,派密使送信给曹操,要求大军南下接收。密使报告孙权,孙权逮捕孙辅左右亲信,全部诛杀;把孙辅的部队分拨给其他将领,押送孙辅到东部(应指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之东)软禁。

曹操推荐并任命(表)前豫章郡郡长华歆,当参议官(议郎),兼最高监察署军事参议官(参司空军事)。

孙策任命的庐江郡郡长李术,不肯服从孙权,更收容孙权部下的叛徒。孙权用正式公文,报告曹操:“扬州州长(刺史)严象,是中央任命,而被李术击斩,毫无忌惮,理应迅速扑灭。我现在采取军事行动,预料李术必然花言巧语,请求中央援救。明公(曹操)身居‘阿衡’(天子保姆)重任,天下观瞻所系,务请你告诫部下,不要接纳李术。”遂出动军队,攻击皖县(安徽省潜山县);李术果向曹操求救,曹操不理。孙权军遂攻陷皖县,屠城,砍下李术人头。李术部属二万余人,全部南迁。

10、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攻击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郡长张羡(张羡联合零陵、桂阳二郡,归附曹操事,参考一九八年),经年不能攻克。曹操正跟袁绍对抗,不能分兵相救。张羡因病逝世,部众拥立他的儿子张怿。刘表加强攻势,张怿跟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两郡,全被击破。于是刘表拥有土地数千里,武装部队十余万,渐渐自命不凡,对中央政府改变态度,不再继续进贡。而且自己在郊外祭祀天地,所居住的地方、所穿的衣服,都跟皇帝一样。

11、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全权州长(牧)刘璋,愚昧无能,督义军政官(督义司马)张鲁,逐渐不受控制,袭击地方团队军政官(别部司马)张脩;杀掉张脩后,吞并他的部众(张鲁跟张脩合作击斩汉中郡郡长苏固事,参考一九一年)。刘璋大怒,诛杀张鲁的娘亲跟老弟。张鲁遂占领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跟刘璋对抗。刘璋派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庞羲讨伐,不能取胜。于是任命庞羲当巴郡(此时巴郡郡政府设安汉〔四川省南充市〕)郡长,驻军阆中(四川省阆中市),防御张鲁。庞羲招募汉昌(四川省巴中市)賨人部落民众当兵(賨,音cóng〔从〕。四川省东北部地区少数民族名称)。有人向刘璋诬陷庞羲图谋不轨,刘璋对庞羲顿然起疑。征东警卫指挥官(征东中郎将)赵韪,平时常向刘璋提出建议,刘璋不理,赵韪也怀恨在心(赵韪原任皇家仓库管理官〔太仓令〕,弃官随刘焉到益州,参考一八八年。后又坚持拥立刘璋,参考一九四年)。

最初,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难民,逃亡到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的,有数万家,刘璋的老爹刘焉,全部收容当兵,称“东州兵团”。刘璋性情宽大柔和,没有威信,东州兵团士卒欺负虐待益州原来居民,刘璋无法禁止。而赵韪身为高官,深得人心,利用人民对刘璋的怨恨,聚众起兵,率军数万人,攻击刘璋。用厚礼结交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缔结同盟。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广汉郡(四川省广汉市)、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纷纷响应。

公元二〇一年(辛巳)

东汉·建安六年

1、春季,三月一日,日食。

2、东汉王朝(首府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把大军移往农产品丰收的安民(山东省梁山县东北),解决军食。认为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时在邺城)刚被击败,打算利用这个间隙,攻击荆州全权州长(牧。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刘表。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说:“袁绍刚刚吃了败仗,军心不稳,人心涣散,应该乘他们困苦之际,一扫而平。如果南征遥远的长江、汉水,万一袁绍收拾残余的灰烬,乘我们后防空虚,一举而入,大势将一去不返。”曹操遂停止。

夏季,四月,曹操沿着黄河,展示军威,击破驻防仓亭(山东省阳谷县北古黄河渡口)的袁绍部队。

秋季,九月,曹操返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

3、曹操亲自攻击活动于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的左将军刘备,刘备不能抵抗,投奔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时荆州州政府设襄阳)。变民首领龚都(参考去年〔二〇〇〕七月)等部众溃散。

刘表听说刘备将到,亲自到襄阳(荆州州政府所在县)城外迎接,尊为贵宾,增加他的武力,命他驻屯新野(河南省新野县)。

之后,刘备在荆州数年之久。有一次,刘表宾客云集时,刘备起身去洗手间,忍不住流泪满面。刘表感到奇怪,问他什么事。刘备说:“过去,我从不离开马鞍,髀肉(大腿赘肉)全消。而今不再骑马,髀肉复生。日月如同流水,将到老年,而功业毫无建树,不觉悲怆!”

4、曹操派大将夏侯渊、张辽,包围活动于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的昌豨(昌豨背叛曹操,归附吕布事,参考一九八年九月;之后拒不投降中央政府,继续战斗,参考前年〔一九九〕),历时数月,粮秣将尽,商议撤退。张辽对夏侯渊说:“这几天,我每次巡查阵地,昌豨总是向我注视,而对我发射的箭越来越少。这是一种征兆,显示他对继续抵抗和屈服投降的抉择,正犹豫不定,所以反应疲弱。我打算跟他接近交谈,或许可以说服。”于是派人告诉昌豨说:“曹公(曹操)有命令,教我向你转告。”昌豨果然出营跟张辽见面。张辽宣扬曹操英明神武,正用恩德怀柔四方,最先归附的,将受巨大赏赐;昌豨允许投降。张辽遂单身匹马,深入三公山(郯城县东北),到昌豨家,拜见昌豨妻子。昌豨大喜,随同张辽晋见曹操,曹操命昌豨返回原地。

5、赵韪包围益州全权州长(牧)刘璋所在的成都(益州州政府所在县·四川省成都市),东州兵团恐怕受到诛杀(参考二〇〇年),作殊死战,赵韪军败,撤退。东州兵团追到江州(重庆市),斩赵韪。

*胡三省曰:

赵韪追随刘焉,同到蜀境(四川省),不过贪图富贵,而竟因贪图富贵,丧失生命,证明行险侥幸,不如安坐家中,等候时机。

柏杨曰:

赵韪背叛刘璋,就史书上显示的资料,看不出他是贪图富贵,而只看出他是为了反抗东州兵团的暴行。赵韪之所以能深得人心,当然是他向小民认同。当他目睹小民的房屋被烧、妇女被奸、生命被杀,屡屡要求刘璋制止,刘璋却一推二拖三和稀泥时,试问,赵韪应怎么办?难道把所有跪在他面前诉冤的小民,逐出大门,从此不闻不问,以求“明哲保身”,这样做当然受到传统知识分子的赞扬。或是兴起正义之怒,抛弃既得利益,率领被迫害的人民抗暴,这样做的结果是:成则王侯败则贼。成功了,大家掌声雷动,高叫:“这是天命。”失败了,大家讥讽他贪图富贵。

赵韪选择了正义之怒,而又不幸失败。受到诬蔑,在意料之中。中华人什么时候不再用邪恶的成见去解释别人,中华人才有资格成为一个高贵的民族。

庞羲在得到赵韪被杀的消息后,大为恐惧,派属官程祁,通知他老爹、汉昌(四川省巴中县)县长程畿,征调賨人部队。程畿说:“郡政府训练民兵,目的不是要背叛作乱。纵然有人打小报告,挑拨陷害,也只能诚心诚意,尽我们的忠贞;如果因此就索性决裂,我不敢接受。”程祁回来报告后,庞羲再派程祁前往,希望说服程畿。程畿说:“我受州长(刘璋)的大恩,当向州长尽忠。你(程祁)是郡长的部属,当向郡长尽忠。不合大义的行为,宁可死,也不去做。”

庞羲暴跳如雷,派人告诉程畿说:“你如果不听郡长的命令,将给你全家带来灾祸。”程畿说:“乐羊吃下他儿子的肉(参考前四〇三年),并不是没有父子之情,只是为了大义。今天,即令把我儿子程祁煮成肉汤,拿给我喝,我也会下咽。”庞羲无法加强兵力,遂深自引咎,向刘璋道歉。刘璋擢升程畿当江阳郡(四川省泸州市)郡长。

中央政府听到益州内乱消息,立即任命高级皇家警卫指挥官(五官中郎将)牛亶,当益州州长(刺史),征召刘璋返回京师(首都许县)当部长(卿),刘璋拒绝。

盘据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的督义军政官(督义司马)张鲁,用鬼神教化人民,害病的人都要坦白承认自己的过失,然后由张鲁向上天代他们祈祷。事实上,这对病人无益,但愚妇愚夫,却深信不疑,把张鲁当神灵一样供奉。对犯法的人,原谅三次,仍不能改时,才用刑罚惩处。不设立官员,头目一律称“祭酒”(初级官员称“鬼卒”,升一级称“祭酒”,祭酒”是部队长,再升一级称“活头大祭酒”,即司令官、指挥官、县长官位)。当地百姓和夷人对这项简单的制度,大为欢迎。外地流亡到他辖区的难民,不敢不信奉遵行。后来,张鲁遂夺取巴郡(四川省南充市)。中央政府不能控制,只好安抚,遂任命张鲁当镇民警卫指挥官(镇民中郎将),兼汉宁郡(陕西省汉中市)郡长。张鲁对中央政府,也不过仅只进贡一点土产,表示臣服。

民间有人在地下掘出一块玉印,呈献给张鲁,部属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尊称张鲁“汉宁王”。郡政府人事官(功曹)巴西郡(四川省阆中市)人阎圃劝阻说:“汉水区域居民,有十万余户,财产丰富,土地肥沃,四周险要,可以固守。对上辅佐皇帝,可以完成姜小白(桓)、姬重耳(文)的尊王功业。次一等的,也可以效法窦融,永远保持富贵(东汉王朝统一全国之前,窦融控制河西〔甘肃省中西部〕,但一直对东汉政府作形式上的臣服)。而今事事都代表天子发言(承制),形势上已是独立局面,用不着非公开当‘王’不可。盼望你不要贪图这个称号,以免灾祸逼面。”张鲁接受。

公元二〇二年(壬申)

东汉·建安七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肩\'许昌市东〕)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率军驻扎故乡谯县(豫州州政府所在县·安徽省亳州市),因而前进到浚仪(河南省开封市),挖凿睢阳渠(灌溉水道,流经河南省商丘县南),派使节用太牢(猪牛羊各一)祭祀桥玄(桥玄对曹操有知遇之恩,曹操年轻时,不务正业,身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的桥玄,独对曹操期许甚高,而今曹操回报。参考一八四年五月);遂再前进到官渡(河南省中牟县东北)。

2、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自大军溃败,羞惭悲愤,卧病在床,吐血不止。

夏季,五月,袁绍逝世。

柏杨曰:

袁绍是一个颟顸的“公子哥儿”型人物,靠着封建世家和血缘关系,他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小政客,也可能当一个成功的太平宰相,但在大混乱时代,他就成了脓包。试看最初他向何进贡献的阴谋诡计——坚持秘密召集驻屯河东郡(山西省夏县)将领董卓,以叛军姿态,向京师进军,用以胁迫何太后诛杀宦官(参考一八九年七月),那是天下最愚蠢的阴谋诡计,证明他的智商太低。更糟的是,他放弃迎奉皇帝的机会,等到发现皇帝的妙用,竟想靠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曹操放手(参考一九五年十二月、一九八年四月),岂不异想天开?到了最后,简直跟自己有仇,把凡是可以拯救他危亡,促使他获胜的建议,全部拒绝,他没有能力分辨是非智愚。于是,只好被一群智商跟他相等的一些天下最愚蠢的智囊谋士,牵着鼻子,走向死亡。

拒绝采纳别人意见的人,一定失败,而采纳错误意见的人,结果相同,比较之下,曹操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

3、袁绍有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最初,袁绍继妻刘女士,喜爱幼子袁尚,在袁绍面前不断赞扬。袁绍想命袁尚当他的继承人,但并没有公开宣布,而只先行布置,命袁谭继承袁绍老哥的香火(袁绍本是袁逢的庶子,袁逢的老哥袁成也生了一个儿子,不幸早亡,袁绍遂继承袁成的香火。现在袁绍把长子袁谭过继给那位亡兄,袁谭便丧失袁绍长子身份。依照宗法制度,袁绍成了袁谭的叔父,袁谭成了袁绍的侄儿,不能继承袁绍的爵位,为幼子袁尚排除一项最大障碍),任命袁谭当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刺史)。沮授反对,说:“一万人追逐野兔,等到有一个人捉住,其他人都停止行动,为什么?为的是所有权已经确定。袁谭明明是长子,应当作你的继承人,却把他逐出中枢,恐怕灾难从此开始。”袁绍说:“我打算教儿子们各自主持一州,考察他们的能力。”命次子袁熙当幽州(河北省北部)州长,外甥高幹当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以上皆是上世纪〔二〕九〇年代初发生的事情)。

在袁家班的智囊中,袁谭最恨逢纪、审配;而辛评、郭图,则拥护袁谭;跟逢纪、审配,互相仇视。等到袁绍逝世,大家认为袁谭是长子,打算拥戴他继承老爹的位置,审配等恐怕袁谭一旦掌权,会受到辛评的谋害,遂假传袁绍的遗命,由袁尚继承。

袁谭奔丧而至(袁谭的基地,一直在平原〔山东省平原县〕),已来迟了一步,于是,自称车骑将军(老爹袁绍当年初起兵时,也自称车骑将军,参考一九〇年正月),驻军黎阳(河南省浚县),宣称南下攻击曹操,要求增加军队。袁尚(时在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自不愿老哥兵力强大,只拨付一小部分部队,却派逢纪随这小部分部队,一同前往。袁谭要求更多的兵力,审配等商议拒绝。袁谭大怒,斩逢纪(袁绍门下的智囊群,除田丰、沮授外,其他的不过一些只有小聪明的普通知识分子,内斗有余,外斗不足。而逢纪随军而往,更高估了自己的应变能力)。

秋季,九月,曹操大军渡黄河北上,攻击袁谭,袁谭向袁尚告急,袁尚命审配留守邺城,亲自率军援助袁谭,跟曹操对抗。一连串会战后,袁谭、袁尚兵败,退守自己阵地。

4、袁尚任命的河东郡郡长郭援,跟并州州长高幹(时在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南匈奴汗国(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单于(四十二任)栾鞮呼厨泉,联合进攻河东郡,派出使节,跟关中(陕西省中部)若干将领,包括安狄将军马腾(参考一九四年)等在内,联合结盟,马腾等都秘密承诺。郭援一路势如破竹,中央政府任命的河东郡郡政府官员贾逵,坚守绛县(山西省侯马市东),郭援猛烈围攻,绛县陷落在即,城内仕绅父老向郭援请求,只要不杀贾逵,他们愿意投降;郭援允许。但在入城后,郭援命贾逵当他的将领,用武力威胁,要贾逵答应,贾逵拒不接受,左右拉贾逵的衣服,使他向郭援叩头,贾逵呵责说:“哪有国家官员,向盗贼叩头之理?”郭援大怒,喝令斩首,有人伏到贾逵身上,救他不死。绛县官民人等听到消息,都登上墙堡,呐喊说:“怎么能自食其言,杀我们贤明的首长,要死,大家一齐死。”郭援遂把贾逵押送到壶关(山西省长治市北),囚禁地窖,用一个车轮盖住洞口。贾逵对看守的士兵悲愤说:“难道没有英雄豪杰?竟使义士死在这里?”有一位名祝公道的壮士,正好听见这句话,在夜色掩护下,秘密救出贾逵,打开刑具,放他逃走;但始终不肯告诉贾逵他的姓名(既不肯告诉他的姓名,而史书又载出姓名,大概是当时不言,稍后贾逵报恩,始查出是谁)。

曹操命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钟繇(时应在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包围南匈奴单于(四十二任)栾鞮呼厨泉王庭所在的平阳,还没有攻克,而安狄将军马腾的援军抵达。钟繇陷于腹背受敌的险境,遂命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零口乡)县长、左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人张既,前往游说马腾,分析利害。马腾犹豫,不能立即决定。将领傅幹警告说:“古人有言:‘走坦荡大道的兴旺,走背德小路的灭亡。’曹操尊奉天子,铲除暴乱,法令有条不紊,行政有高度效率,上下团结一心,应该是坦荡大道。袁姓家族仗恃他们的强大,背叛皇家,联络匈奴,侵略中国,应该是背德小路。而今,将军既然尊奉中央政府,却做出脚踏两条船的怪事,又跟袁家班合流。本来打算坐在一边,旁观成败,我恐怕成败一旦确定,责备你的诏书颁下,将军势将第一个被杀。”马腾恐慌。

傅幹建议,说:“智慧的人能转祸为福,现在,曹操正跟袁姓家族相持不下。而高幹、郭援,联合夺取河东郡,曹操纵然有天大本领和万全之策,也无法挽救河东郡的危机。将军假设乘这个时候,起兵讨伐郭援,内外夹击,一定取胜;将军一战就砍断袁姓家族的右臂,解救一方的急难,曹操一定由衷感激,将军也可以享到无比的功名。”马腾遂派他的儿子马超,率军一万余人,跟钟繇会合。

最初,钟繇部下的将领们,认为郭援的军力旺盛,打算放弃平阳(山西省临汾市),解围而去。钟繇不同意,说:“袁家的力量仍然强大,郭援大军南下,关中(陕西省中部)地方武力,暗中都有勾结。所以还没有全面叛变的原因,只是顾忌我的威名。如果放弃平阳,正显示我们力量不济,则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会把我们当成盗贼。即令我们打算回去,又怎么能回得去?这正是还没有作战,自己就先行打败自己。郭援性情刚愎,好强斗狠,一定不把我们这支军队看到眼里,势将渡过汾水(黄河支流)扎营,我们等他渡到一半,发动攻击,可以大获全胜。”郭援大军抵达后,果然直接渡河(汾水);部下劝阻,郭援不理,渡河还不到一半,钟繇发动攻击,大破郭援兵团。会战结束后,不见郭援踪迹,都说他已被杀,但找不到尸体。郭援,是钟繇姐妹的儿子。稍后,马超部将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人庞德,在弓箭袋中拿出一个人头,正是郭援,钟繇见了,放声大哭。庞德深表遗憾,钟繇说:“郭援虽是我的外甥,但他是国家叛徒,你有什么不对?”南匈奴单于(四十二任)栾鞮呼厨泉投降。

5、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命左将军刘备向北进军,抵达叶县(河南省叶县西南旧县乡)。曹操命夏侯惇、于禁阻截。刘备放火焚烧军营,向后撤退。夏侯惇追击,裨将军(比偏将军低一级)、钜鹿郡(河北省宁晋县西南)人李典说:“敌人无缘无故,烧营逃走,我疑心前面必有埋伏。再向南走,道路窄狭,草高林深,不应追赶。”夏侯惇不理,命李典留守,而亲自出马,果然陷入埋伏,大败。李典率军救援,刘备才退走。

6、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依照“任子”条款,通知讨虏将军孙权(时驻吴县〔江苏省苏州市〕)送儿子到京师(首都许县)当官(两汉王朝规定,部长、郡长级以上官员〔二千石以上〕任职满三年,可以推荐同一娘亲所生的兄弟或自己的儿子,到中央当官,称为“任子”〔参考前七年六月〕在平时是一种恩典;而现在,曹操显然要孙权送出人质)。孙权召集高阶层官员会议,张昭、秦松等犹豫不决;孙权邀请周瑜晋见娘亲吴太夫人(孙坚妻)磋商。周瑜说:“从前,楚王国受周王朝封爵之时,土地不过百里。只因后裔贤能,开疆拓土,遂据有荆州、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立国九百余年(前十二世纪八〇年代,周王朝二任王〔成王〕姬诵封芈熊绎子爵,封国在丹阳〔湖北省枝江县西〕。前八世纪五〇年代,芈熊通称楚王。前三世纪八〇年代,楚王国亡)。而今,将军(孙权)继承老爹(孙坚)、老哥(孙策)的基业,拥有六郡兵力(六郡,参考二〇〇年四月),军队精良,粮秣山积,将士听命,溶铸山上铜矿,可以制造钱币,煮蒸海水,提炼食盐,可以贩卖。境内富庶,人心追求安定,不愿再有战乱,有什么不能拒抗的压力,非送人质不可?人质一送,就不得不跟曹操密切结合,既然密切结合,一旦下令征召,你就不能不前往京师(首都许县)。如此,便完全被别人控制。最了不起,不过封一个侯爵,有仆役十几人,有车数辆,有马数匹而已,怎么能跟面向南方(中国君王的座位,都面向南),称孤道寡相比(皇帝自称“联”,古代国王自称“寡”,稍后自称“孤”)?不如不送‘任子’,静观变化。如果曹操能大公无私,做天下表率,将军再侍奉他不晚。如果曹操图谋不轨,他自己都搞不过来,怎么能够害人?”吴太夫人对孙权说:“周瑜说得对,周瑜跟你哥哥(孙策)同年,仅小一个月,我把他当作儿子,你要把他当哥哥看待。”遂决定不送“任子”。

公元二〇三年(癸未)

东汉·建安八年

1、春季,二月,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攻击黎阳(河南省浚县。黎阳属冀州)。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尚、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刺史)袁谭,联军在城下迎战,大败,奔回邺城(冀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

夏季,四月,曹操追到邺城,收割田间小麦;将领们打算乘胜围城,智囊郭嘉说:“袁绍爱他这两个儿子,不知道教谁继承才好。而今,兄弟权力地位,完全相等,各有摇尾系统,我们攻击太急,兄弟就会合作自保,如果给他一段时间,内斗一定爆发。不如向南图谋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等待变化,到时再发动攻击,可以一举而定。”曹操说:“对极!”

五月,曹操返许县,命部将贾信留守黎阳(河南省浚县)。袁谭对老弟袁尚说:“我的部队因为铠甲不够精良,才受到挫败。而今曹操撤退,军心思归,正应在他们南渡黄河之前,出军追击,可使曹军崩溃,机不可失。”袁尚疑心老哥对自己不利,所以既不肯拨付军队,又不肯更新装备。袁谭忿怒,智囊郭图、辛评因而告诉袁谭:“是审配出的主意,使老爹(袁绍)把你过继出去。”袁谭决心用武力夺回爵位,遂攻击袁尚,在邺城门外会战。袁谭失败,率军退回南皮(勃海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南皮县)。

青州州政府行政官(别驾)北海国(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人王脩,率部众增援袁谭。袁谭得到生力军,打算再攻袁尚。王脩劝阻说:“兄弟,好像左右手。如果有人将要决斗,却先砍断右手,说:‘我一定可以取胜。’难道是对的?连兄弟都不能亲爱,普天之下,你还跟谁亲爱?那些摇尾系统,挑拨离间,连至亲骨肉都能挑拨成深仇大恨,只不过为了眼前一点小小私利,愿你塞住耳朵,不要听从。如果诛杀几个这种马屁精,兄弟恢复感情,用以号召四方,就可以横行天下。”袁谭不理。

袁谭部将刘询,在漯阴(山东省齐河县东北)起兵,背叛袁谭,各地县城,全都响应。袁谭叹息说:“全州都起来背叛,莫非是我缺少恩德!”王脩说:“东莱郡(山东省龙口市东黄城集)郡长管统,虽然远在海滨,却绝不会反,定来追随。”十余日后,管统果然抛妻弃子,前来投奔袁谭,妻子被叛军误杀。袁谭再任命管统当乐安郡(山东省高青县东南)郡长。

2、秋季,八月,曹操准备进攻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时在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大军云集西平(河南省舞阳县东南)。

3、袁尚亲自率领大军,攻击袁谭,大败袁谭军。袁谭逃到平原(山东省平原县),据城固守。袁尚把平原层层包围,攻击猛烈。

袁谭恐惧,派智囊辛评的老弟辛毗(音pí〔皮〕),请求曹操救援。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写信给袁谭说:“正人君子即令是逃难,也不投奔仇敌之国;即令是断绝友情,也不口出恶言。何况忘掉老爹(袁绍)的羞辱(指官渡之战,袁绍悲愁而死)。抛弃亲情,做出万世都引以为戒的傻事,连我这个盟友,都感到羞耻。如果袁尚有不以弟弟自居的傲慢,做老哥的也应委曲求全,顾全大局,等到事定之后,使天下人来评估曲直,岂不是高风亮节?”又写信给袁尚说:“金木水火,因为刚柔配合运转,然后才能融洽,可以使用。你老哥袁谭,天性峻急,不能明辨是非。幸而做老弟的你,度量宽宏,包容他绰然有余。这正是大容小,强容弱的美德。目前的要务是先要排除曹操,削平老爹(袁绍)的遗恨,等到局势稳定,再来评论谁对谁错,岂不尽善尽美。如果迷途不返,连胡人夷人都会对你们轻视。何况我是盟友,怎么还能希望为你们效力?这正是韩卢狗和东郭兔,互相追逐,先行自困,耕田老汉不劳而获故事的重演。”(《战国策·齐策》:淳于髡游说齐王国一任王〔威王〕田因齐,说:“韩卢狗,是天下最优良的猎狗;东郭兔,是天下最狡狯的野兔。韩卢狗追逐东郭兔,翻过五座高山,绕过三座峻岭,兔在前面跑死,狗在后面追死。耕田老汉把它们裣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而今,齐王国跟魏王国持久对抗,恐怕秦王国会成为耕田老汉。”)袁谭、袁尚都不接受。

辛毗抵达西平(河南省舞阴县东南),晋见曹操,转达袁谭求救之意。部下官员们一致认为:刘表强大,应先消灭;袁谭、袁尚不过是残烬余火,不足忧虑。宫廷秘书(尚书)荀攸说:“天下正在互决胜负之时,刘表却坐在长江、汉水之间,只求平安,他之没有伟大的志向,可以确定。袁家班盘据四个州(冀州、青州、并州〔山西省中部〕、幽州〔河北省北部〕)的广大地区,武装部队数十万,而袁绍又以宽厚著名,深得民心。如果两个儿子和睦团结,保守已有的基业,则天下的灾难,仍不能平息(指仍将伤害曹操)。而今,兄弟交恶,势不两全。如果一人把另一人吞并,力量便告集中;力量一旦集中,就不容易对付。现在正应该乘他们拚命内斗时,下手夺取,天下可以安定,机会不容丧失。”曹操听从。

可是,过了数日,曹操变卦,又要先行攻击荆州,让袁谭、袁尚自相残杀,同时筋疲力尽。辛毗望见曹操面色有异,知道改变主意,急忙告诉郭嘉,郭嘉报告曹操。曹操问辛毗说:“袁谭是不是有诈?袁尚是不是可以克制?”辛毗回答说:“你不应问是不是有诈,而应问形势是不是有利!袁家本是兄弟内斗,并不认为别人会乘机利用,只不过为了统一指挥,夺取天下。从今天向你求救这件事上,说明袁谭的窘迫。袁尚知道袁谭穷困,而没有继续攻击,是他自己的力量枯竭之故。现在的形势是:庞大的武装部队在外战败,智囊谋臣在内被杀,兄弟翻脸,土地分裂为二,连年征伐,盔甲从不解除,甚至生出虱子,加上连年大旱,造成饥馑。灾变发自上天,人事困于民间。人民不论老幼智愚,都知道土崩瓦解,逼在眉睫,这正是上帝灭亡袁尚之时。你们攻击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袁尚不回军相救,邺城便不能保住;回军相救,袁谭定在背后尾追。以你的声威,对付这么狼狈的敌人,攻击这么疲惫的贼寇,犹如暴风之吹秋天树上的枯叶。上天把袁尚赏赐给你,你不去取袁尚而去攻击刘表,荆州富强安乐,并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仲虺(音huǐ〔毁〕)说:‘敌人有内乱则夺取,敌人有覆亡迹象则侵略。’(《尚书》:“取乱侮亡。”)两位姓袁的不一致对外,却互相征伐,正是内乱;居民饥馑,行人无粮,正是覆亡迹象;人民朝不谋夕,生命没有保障,你不去拯救安抚,却要等到以后!以后如果丰收,袁家兄弟又发现覆亡危险,忽然痛改前非,到那时候,你便丧失了制胜的因素,现在乘袁谭的邀请而去赴援,可以得到最大利益。而且,四方敌人,没有一个比黄河之北袁姓家族更为强大,黄河之北平定,收容袁家部队,你的兵力可以大为增强,将使天下震动。”曹操说:“好极!”允许援救袁谭。

冬季,十月,曹操大军北进,抵达黎阳(河南省浚县),袁尚听到曹操渡过黄河消息,立刻解除平原(袁谭大本营·山东省平原县)包围;返回邺城。袁尚部将吕旷、高翔,背叛袁尚,投降曹操。但袁谭却雕刻将军印信,秘密送给吕旷、高翔。曹操知道袁谭并不是真心归降,可是,仍替自己的儿子曹整,娶袁谭的女儿,用以安抚,遂即班师。

4、讨虏将军孙权,西上攻击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郡长黄祖(基地在沙羡〔湖北省武汉市金口镇〕),大破黄祖的江防舰队,遂即攻城,城还没有攻克,而山越(居住山区的江南土著)再度叛变,孙权只好回军,经过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命征虏警卫指挥官(征虏中郎将)吕范负责鄱阳郡(江西省波阳县)、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荡寇警卫指挥官(荡寇中郎将)程普负责乐安(江西省德兴市东北),建昌民兵司令(都尉。司令部设海昏〔江西省永修县西北艾城乡〕)太史慈负责海昏,再任命地方团队军政官(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分别担任重要县城县长,讨伐山越(居住山区的江南土著),完全平定。

建安(福建省建瓯市)、汉兴(福建省浦城县)、南平(福建省南平市),发生民变,每县集结一万余人,孙权命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南部民兵司令(南部都尉。司令部设建安)会稽人贺齐讨伐,完全平定,于是重建县城,挑选精兵一万人,任命贺齐当平东指挥官(平东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