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跋扈将军 二世纪 四〇年代（一四〇—一四九年）

东汉王朝

• 西羌再叛·焚烧皇陵。
• 梁冀毒杀质帝刘缵。
• 梁太后临朝·杀李固。

东西方世界

• 派阿斯一世当罗马天主教皇。
• 苏格兰并福尔斯湾。

公元一四〇年(庚辰)

东汉·永和五年

1、春季，二月十七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2、南匈奴汗国（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句龙王吾斯及挛鞮车纽等背叛东汉，攻击西河郡（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南），说服右贤王，联军包围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南匈奴王庭及匈奴协防司令部所在），杀朔方郡（内蒙古磴口县）、代郡（山西省阳高县）地方政府官员。

夏季，五月，北疆边防司令（度辽将军）马续（司令部设曼柏〔内蒙古达拉特旗东南六十千米马场壕〕）跟匈奴协防司令（护匈奴中郎将）梁并等，征发边防军跟羌、胡部队，共二万余人，发动突击，击破南匈奴叛军。吾斯等收拾残兵败卒，再振声势，攻陷城池。

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六岁）派人质问南匈奴单于（三十五任）挛鞮休利。挛鞮休利并没有参与吾斯等人的阴谋，一旦受到谴责，大起恐慌，于是，脱下官帽，离开营帐，前往协防司令部，向协防司令梁并道歉。正逢梁并染病在床，中央任命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郡长陈龟，代理协防司令。陈龟认为，挛鞮休利虽没有参与阴谋，但也恰恰证明他不能控制部下，于是，强逼挛鞮休利跟老弟左贤王，同时自杀。陈龟又打算把挛鞮休利的皇族近亲，移送到内地各郡处置，已经降服的南匈奴部众，更狐疑不安。东汉政府逮捕陈龟，下狱，免职。

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商，上书说：“匈奴背叛，四处寇掠，自己了解罪大恶极。力尽的飞禽，困顿的野兽，都知道挣扎求生，何况匈奴种族繁盛，不可能铲除馨尽。而今粮秣转运日增，部队疲劳艰苦，挖空内部，填补边疆，不是中国之福。北疆边防司令（度辽将军）马续，素有谋略，主持边防最久，深知作战要略。每次接到马续书信，见解跟我不谋而合。我建议，最好是命马续坚壁清野，深挖壕沟，固守城池，用恩德信誉，积极招抚。公布奖励条例，明白订定限期。如此，匈奴可以归附，国家可以无事。”

刘保采纳，命马续负责招降已叛走的南匈奴部众。梁商又写信给马续，说：“中国人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早已忘掉战争。战马夜袭，短兵相接，生死搏斗，胜败顷刻决定，蛮夷的长处在此，中国的短处也在此。可是，强弓守城，深沟坚垒，坐等敌人气势衰竭，却是中国所长，蛮夷所短。应该先施展我们的长处，观察变化，拟定条例，明订悬赏，引诱敌人产生后悔之念，千万不要贪图小功，而乱大谋。”于是，右贤王所属的抑鞮部落等一万三千人，都向马续投降。

3、五月三十日，日食。

4、去年（一三九年），烧当部落（青海湖东畔）酋长那离等叛变被扑灭后，东汉政府任命来机当并州（山西省及黄河河套地区）州长（刺史），刘秉当凉州（甘肃省）州长。来机、刘秉，天性残忍暴虐，对他们不断侵夺征调，羌民族不堪负担，且冻部落、傅难部落（应在湟中一带），遂起兵叛变，攻击金城郡（甘肃省永靖县西北）。再结合其他部落的羌人、胡人，大肆攻击三辅（关中·陕西省中部），杀害地方政府官员。东汉政府把来机、刘秉免职，调回首都洛阳。任命马贤当征西兵团司令（征西将军）；骑兵总监（骑都尉）耿叔当助手，率左右翼羽林军、北军（野战军）五兵团部队以及各州郡民兵，共十万人，进屯汉阳郡（甘肃省甘谷县）。

5、九月，命扶风（陕西省兴平市）、汉阳（甘肃省甘谷县）两郡，在两郡首府之间、道路两旁，修筑战略城堡（坞）三百余座，每堡都驻屯武装部队。

6、九月十四日，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王龚，因年老多病，免职。

7、西羌且冻部落，攻击武都（甘肃省成县），焚烧陇关（甘肃省清水县东）。

8、九月二十五日，擢升祭祀部长（太常）桓焉，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9、南匈奴句龙王吾斯等，拥立挛鞮车纽当单于。东方跟乌桓部落（河北省北部）缔交，西方集结羌人、胡人，约数万人，击败京兆（陕西省西安市）虎牙大营，斩杀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民兵司令（都尉）、郡政府作战军政官（军司马），声势大振；遂劫掠并州、凉州（甘肃省）、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四个州郡。东汉政府无可奈何，只好将西河郡（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南）郡政府迁往离石（山西省离石县），上郡郡政府迁往夏阳（陕西省韩城市），朔方郡（内蒙古磴口县）郡政府迁往五原（内蒙古包头市）。

十二月，派匈奴协防司令（使匈奴中郎将）张耽，率幽州乌桓部众以及各郡民兵，攻击挛鞮车纽等，在马邑（山西省胡州市）会战，杀匈奴军三千人，俘虏牲口很多，挛鞮车纽投降。但吾斯仍率领部众跟乌桓部落结合，继续劫掠。

10、最初，刘保命马贤讨伐西羌叛变部落，最高统帅梁商，认为马贤年纪已老，不如任命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宋汉，刘保不听。宋汉，是宋由的儿子。

马贤到军中之后，一直不向前推进。武都郡（甘肃省成县）郡长马融上书警告说：“而今，诸羌部落仍互相攻击抢劫，政府应在他们大团结之前，派重兵深入心脏，先击破次要部落，削弱实力。可是，马贤却走走停停。羌人、胡人，终身战斗，百里外可以望见扬起的尘土，千里外可以听到行军的声音。他们势必远远躲开，不跟政府军正面冲突，然后绕到政府军之后，直接攻击三辅，对人民造成可怕伤害。我请求准许我执行马贤所反对的作战方案，只要拨付我关东（函谷关以东）各郡民兵五千人，颁给正规军队的番号，施以严格训练，宁死不退，身先士卒；预计三十天左右，必然可以大破叛羌。我听说，吴起当元帅，夏天再炎热，自己不张伞盖；冬天再寒冷，自己不穿皮衣；而今，马贤行军到荒野，即令已三更半夜，一定山珍海味，妻妾儿女围绕左右侍奉，事事跟古代名将相反，使我心怀恐惧。深怕马贤专守一个城池，声称向西攻击，羌部落已在东边出现。他的将领和士兵，无法承受他的命令，势将爆发郑高克模式的溃败巨变（《左传》：郑高克贪财而忽略使命，晋国国君姬重耳命他率军戒备蛮夷，郑高克却每天在黄河上游荡，结果军队崩溃）。”

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人皇甫规（皇甫，复姓），也发现马贤不了解军事，不体恤战士，判断他会失败，上书刘保。刘保都不理会。

公元一四一年（辛巳）

东汉·永和六年

1、春季，正月二十一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征西兵团司令（征西将军）马贤，跟西羌且冻部落在射姑山（甘肃省庆阳县北）会战，大败，马贤跟两个儿子全死。东方羌部落跟西方羌部落中间没有阻隔，遂合为一体（居住北地郡〔宁夏吴忠市西南金积镇〕、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西河郡〔山西省离石县〕的羌人，称东羌。居住陇西郡〔甘肃省临洮县〕、汉阳郡〔甘肃省甘谷县〕及湟中〔青海省东北部〕的羌人，称西羌）。

闰正月，巩唐部落（居住地不详）攻击陇西（甘肃省临洮县），军锋挺进到三辅（关中·陕西省中部），焚烧西汉历代皇帝坟墓陵园（集中在今陕西省咸阳市渭水北岸一带），屠杀掳掠官员人民。

2、二月三日，营室星座旁出现孛星。

3、三月三日（三月上巳日，自古有“修禊”、濯流洁身的习俗），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商，在洛水之滨，大宴宾客。酒意阑珊，筵席将散，大家齐唱《薤露歌》（薤，音xiè〔谢〕；是一种开紫色花的细弱小草。《薤露歌》：“小草上的露水／太阳一出就晒干／晒干有什么关系／明天露水依然出现／只有人啊／一去便永不复返。”情意伤感，常用作挽歌）。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周举听到，叹息说：“这正是所谓的哀乐不是时候，这种场合不应该唱这种歌，难道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4、武都郡（甘肃省成县）郡长赵冲，追击西羌巩唐部落，杀四百余人，收降二千余人。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七岁）下诏，命赵冲督导河西（甘肃省中西部）四郡民兵，负责调度（为节度。“节度”一词，在此首次出现。到唐王朝时，始成为正式官名）。

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郡政府奏事秘书（上计掾）皇甫规，上书说：

“最近几年，我屡次向陛下贡献意见。西羌表面上还很安定时，我预测他们即将叛变；马贤初出军时，我就推断他必然失败。侥幸说中的事实，可以查考档案，作为证明。我认为：马贤等将领，作战四年，没有建立功业，大军消耗，以再亿计算；钱出于平民，最后却流到贪官之手；以致江湖之上，盗贼遍地。青州（山东省北部）、徐州（江苏省北部）一片饥荒，人民扶着老人，抱着婴儿，四散逃亡。

“羌人所以叛变，不是突发事件，全都因为边防将领，不懂安抚治理之道，反而前后相承，以暴虐羌人为天经地义，只贪图小利，终招致大害。偶尔有场小胜，虚报杀伤人数；一旦战败，隐藏掩饰，闭口不言。战士辛劳怨苦，被奸猾的官员压制，前进时不能痛快杀敌立功，后退时不能得到温饱保命。活活饿死在水沟之旁、山谷之内，骨骸堆在荒野，任凭风吹日晒雨打；人民只看到皇家武装部队出塞御敌，却看不到他们战胜回乡。而西羌那些酋长，哭尽眼泪，继而泣血，惊恐惧怕，担心爆发变化，是以不能保持长久平安。而一旦起兵，就要经年累月，使我扼腕捶胸，无限悲叹。

“请求在两营（扶风“雍营”及京兆“虎牙营”。二营设立于一一〇年二月）和两郡（安定郡及陇西郡）民兵担任留守或暂时没有战斗任务的部队中，拨付我五千人，由我跟随赵冲互相呼应，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羌人地区的地理形势，我素来熟悉，军事行动，我也富有经验；用不着上级颁发印信，也用不着颁发一尺一寸绸缎的赏赐，幸运的话可以铲除祸患，最糟也可以鼓励人们投降。如果说我年纪轻而官位又低，不能信任，可是那些战败的将领，并不是官爵不高、年纪不老。臣以万分至诚，冒着死刑的危险，向陛下陈情。”

刘保不理。

柏杨曰：

东汉王朝时代，历史上只记载西羌不断叛变，不记载激起叛变的原因，皇甫规在正式公文书上全部道出，仍是古老的病毒：暴政如虎，官逼民反。

5、三月十六日，最高监察长（司空）郭虔免职。

三月二十二日，擢升交通部长（太仆）赵戒，当最高监察长。

6、夏季，匈奴协防司令（使匈奴中郎将）张耽、北疆边防司令（度辽将军）马续，率鲜卑兵团，推进到穀城（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南），向据守通天山（即石楼山，在山西省石楼县东）的乌桓部落攻击，大破乌桓军。

7、西羌巩唐部落攻击北地（宁夏吴忠市西南金积镇），北地郡郡长贾福跟武都郡（甘肃省成县）郡长赵冲迎战，失利。

8、秋季，八月，最高统帅（大将军）、乘氏侯（忠侯）梁商病重，告诫他的儿子梁冀等说：“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没有贡献，死后怎么可以浪费国库。衣服、含饭含玉（古代的丧礼，花样特多。“含饭含玉”，也称“饭含”，用碎石碎米混拌，塞到死者之口，或把蝉形玉石放到死者之口）、金缕玉衣、珠宝贝壳之类，对死人有什么意义？甚至使文武百官，个个骚扰不安，在道路上喧哗议论，只会增加我的污点，都应拒绝。”

八月四日，梁商逝世，皇帝刘保亲来吊丧。儿子们打算遵照遗嘱，刘保不许，仍赏赐御用陪葬物（东园秘器）——银镂、黄肠、金缕玉衣（棺用白银雕花〔银镂〕，椁〔外棺〕用黄心柏木〔黄肠〕）。安葬时，特派武装战士驾战车护送。皇后梁纳亲自送老爹灵柩到墓地。刘保亲自到宣阳亭（洛阳城南面西头第一门，名宣阳门，门外有亭），遥望丧葬车队。

八月十日，擢升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乘氏侯梁冀，继任老爹当最高统帅；梁冀的老弟、宫廷随从（侍中）梁不疑当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

司马光曰：

刘骜（西汉王朝十二任成帝）不能选任贤能，把政权交给舅父家族，可谓昏庸。但他总算还知道王立不成材料，摒弃不用（参考前一二年）。刘保把天下大权交给皇后家族，而梁冀凶顽嚣张，平时已很明显，却使他继承老爹官位，终于导致狂悖叛逆，把东汉王朝颠覆。跟刘骜比较，昏庸更甚。

9、最初，梁商病重时，刘保亲自到梁家探望，问他遗言。梁商回答：“我的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周举，清廉忠心，正直无私，可付以重任。”于是，任命周举当议论官（谏议大夫）。

10、九月，诸羌部落攻击武威（甘肃省武威市）。

11、九月三十日，日食。

12、羌民族叛乱扩大，凉州（甘肃省）惊恐。冬季，十月二日，再把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政府迁到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应在不久后再迁回临泾），北地郡（宁夏吴忠市西南金积镇）政府迁到冯翊（侨郡政府设祋栩〔陕西省耀县〕，在左冯翊〔陕西省高陵县〕郡界内。二郡于一二九年，刚迁回旧治）。

十一月二十日，擢升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张乔，代理车骑将军，率军一万五千人，驻防三辅。

13、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民变纷起，数年不能平息。任命最高统帅部参谋指挥官（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当荆州州长（刺史）。

李固到任后，派人到各地慰问，对变民过去的行为，一律赦免，要他们重新做人。于是变民首领夏密等，率领他的高级干部六百余人，自首投降，李固全都原谅，让他们回去，召集旧部，转达政府的威信跟法令规章。半年之间，残余的变民全都归附，州内恢复升平。

李固弹劾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高赐等贪赃枉法，高赐等用贵重的礼物贿赂最高统帅梁冀，梁冀发出一日奔驰千里的紧急军情文书，向李固求情。李固拒绝，反而追查更急。梁冀遂调李固当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

此时，泰山变民众多，历年以来，郡政府常派千余人的大队民兵讨伐，不能取胜。李固到职后，解散民兵，分别遣送回乡种田，只留精锐战士一百余人，用恩德和威信，招降变民，不到一年，变民星散。

公元一四二年（壬午）

东汉·永和七年　　汉安元年

1、春季，正月十四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赦天下，改年号（之前是永和七年，之后是汉安元年）。

2、秋季，八月，南匈奴（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句龙王吾斯跟薁鞬、台耆等，再度叛变，攻击及抢掠并州（山西省及黄河河套地区）各郡（吾斯自叛变后，并没有归降的记载，此处说再度叛变，可能有误）。

3、八月二十一日，东汉政府派宫廷随从（侍中）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杜乔、周举（周举不是河内人，而是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不是宫廷随从，而是高级国务官〔光禄大夫〕）、代理特级国务官（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人栾巴、张纲（张纲不是魏郡人，而是犍为郡武阳县〔四川省彭山县〕人）、郭遵、刘班，分别到各州郡视察，褒扬贤能，荐举忠良；对于贪赃枉法之辈，州长以及郡长级（二千石）高级官员，准用驿马车送递弹劾奏章到中央，县长以下初级官员，准直接逮捕审判。

杜乔等接受命令后，分别出发。只有张纲，把他的车轮拆下来，埋在洛阳驿马车总站，说：“豺狼当道，何必去找狐狸！”遂弹劾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梁不疑：“只靠着皇后家人的关系，高居主宰之位，一味贪污，恣情纵欲。谨列出他目无君王，违法乱纪的十五项重大案件，这都是当臣子的应该切齿痛恨的事。”奏章呈上去后，京师（首都洛阳）震骇。然而，皇后梁妠正受皇帝（八任顺帝）刘保（本身二十八岁）宠爱，梁姓家族亲友布满政府。刘保虽知道张纲说得对，但不能采纳。

杜乔抵达兖州（山东省西部），向刘保专案奏报，推荐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李固，政绩居天下第一；刘保征召李固到首都洛阳，当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八位钦差大臣所弹劾的官员，多数是梁姓家族和宦官们的亲友和同党，皇亲和宦官交互营救，所有的弹劾案都受到搁置——有些弹劾奏章被宫廷秘书（尚书）拦截，根本不转呈刘保；而已转呈刘保的，也不批示。执法监察官（侍御史）河南（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人种嵩，深为痛恨，再作第二次弹劾。司法部长（廷尉）吴雄、工程总监（将作大匠）李固，也上书请求，对八位钦差大臣所指控的官员，应迅速处罚。刘保才把八位钦差大臣的弹劾奏章，交付有关单位调查定罪。

4、梁冀把张纲恨入骨髓，考虑用什么方法使张纲自己栽进陷阱。当时，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变民首领张婴，在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徐州（江苏省北部）一带，游击十余年，郡政府不能压制，梁冀遂任命张纲当广陵郡郡长。前任每一位郡长都一味要求多派援军，张纲却只乘一辆车子到职。接事后，直接到张婴营垒大门，求见张婴。张婴对这项突如其来的拜访，震骇得手足失措，下令紧闭营门。张纲在门外把随从官员送回去，只带最亲信的官员侍卫十余人，写信给张婴，坚持会面。张婴发现这位新到任的郡长具有诚意，遂出营拜见。张纲请张婴以贵宾身份坐上首席位置，劝解说：“过去一些郡长，多数都贪污凶暴，以致你们心怀愤怒，聚众起兵，罪在郡长；然而，各位所作所为，也不算符合大义。而今，主上仁爱圣明，准备用恩德消灭叛乱，所以才派我来，只盼望把爵位官位送给你，不希望把刑罚诛杀加到你身上，这正是转祸为福的时机。如果听到这些道理，而仍然拒绝，那么天子一旦真的震怒，征调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大军，将势不可当；大军一合，你们不可避免地身首异处，子孙灭绝。什么是利？什么是害？阁下深切考虑。”

张婴深被感动，流泪说：“我们都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愚民，没有渠道可以把下情诉说给中央政府，实在受不了贪官污吏的残忍迫害，才聚集在一起，只不过为了逃命求生，像锅里的一群游鱼，自己也知道不能长久，只图苟延残喘，过一天算一天。今日听到郡长开导，正是我们重获新生之日。”

张婴告辞回营。第二天，率部众一万余人，跟妻子面对面捆绑，向张纲投降。张纲独乘一车，进入张婴营垒，摆下筵席，饮酒欢宴取乐。解散部众，随各人投奔；然后，张纲亲自给他们选择住宅，寻觅耕地，变民子孙想当地方政府低级官员（吏）的，都予任用。人情欢悦，南州（广陵郡是徐州最南部的一个郡）恢复升平。中央评论功绩，应当封张纲侯爵，但受到梁冀破坏。张纲担任郡长一年，逝世。张婴等五百余人，为他穿上丧服，把灵柩护送回到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故乡，安葬后，五百余人分别运送泥土，堆成坟冢。

刘保下诏，任命张纲的儿子张续当初级禁卫官（郎中），赐钱一百万。

这时，肯负责而又有能力的郡长级官员，还有洛阳县长勃海（河北省南皮县）人任峻、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州长京兆（陕西省西安市）人苏章、胶东国（侯国·山东省平度市）宰相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南陈留镇）人吴祐。

洛阳县自从王涣当县长之后（参考一〇五年），所有县长，都不能胜任。任峻接任后，严格选用文武官吏，使他们各尽能力，举发犯罪的行为，迅如闪电，官吏也都贞节自守，人民不再畏惧官吏。任峻的威严超过王涣，只在推广文化教育方面不如。

苏章当冀州州长（刺史），有老友担任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郡长，恶名昭彰，苏章决心检举他贪赃罪行（清河郡属冀州），遂摆下筵席，盛大招待郡长，席间回顾往事，畅叙平生友情，至为欢洽。郡长大喜过望，感激说：“别人头上只有一个天，我却有两个天（指故友必为他遮盖）。”苏章说：“今天，苏章跟老友欢聚，是私情。明天，冀州州长调查案件，是国法。”遂提出弹劾，全州敬畏有加。但苏章终于因跟特权分子对抗之故，冒犯圣旨，免职。当时，天下危机日深，人民愁苦，关心时事的人日夜盼望苏章复出，但中央竟不再任用。

吴祐当胶东国宰相（相），治理地方，税赋清简，充满仁爱，关心人民，人民不忍心欺骗他。乡长（啬夫）孙性，私自向人民抽税，买衣服送给老爹，老爹知道实情，大怒说：“你有这样好的长官，怎么好意思为非作歹？”命他自首。孙性惭愧恐惧，拿着衣服，向吴祐请罪。吴祐教左右退出，询问缘故，在得到真相后，安慰他说：“你因为孝敬父亲，竟蒙受贪污恶名，正是所谓：‘从他的过失上，看出他的品德。’”（“观过斯知仁矣”，《论语》孔丘语。）命孙性回家向老爹致歉，再把衣服送给老爹。

5、冬季，十月二十六日，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桓焉、宰相（司徒）刘寿，免职。

6、西羌罕部落（时在北地郡〔宁夏吴忠市西南金积镇〕境内与政府军对抗）五千余户，向赵冲投降（《后汉书·西羌传》：本年任命赵冲当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只烧何部落据守参（甘肃省庆阳县西北；，音luán〔峦〕），不肯归附。

十月二十九日，东汉政府命保卫三辅（关中·陕西省中部）的张乔部队复员。

7、十一月七日，擢升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下邳（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赵峻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农林部长（大司农）胡广当宰相。

公元一四三年（癸未）

东汉·汉安二年

1、夏季，四月八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赵冲跟汉阳（甘肃省甘谷县）郡长张贡，攻击烧何部落据守的参（甘肃省庆阳县西北），战胜。

2、六月二十五日，东汉政府封南匈奴汗国（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守义王挛鞮兜楼储当南匈奴单于（三十六任），是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单于空位三年）。这时，挛鞮兜楼储正在京师（首都洛阳），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九岁）亲自主持封爵仪式，颁发单于印信，迎上金銮宝殿，赏赐这位新单于车马、器具、衣服、金银、绸缎，十分丰厚。命祭祀部长（太常）、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以及所有外国派到中国充当人质的王子，在广阳门（洛阳西面南头第一门）外，设下盛大宴会，给挛鞮兜楼储饯行，宴会上纵情作乐，并有摔跤角力及各种杂耍等节目演出。

3、冬季，闰十月，赵冲攻击西羌烧当部落基地阿阳（甘肃省静宁县），战胜。

4、十一月，匈奴协防司令（使匈奴中郎将）扶风（陕西省兴平市）人马寔，派刺客刺死南匈奴句龙王吾斯。

5、凉州（甘肃省）自九月以来，地震一百八十次。山崩谷裂，城墙、官府以及住宅房舍，大量倒塌，很多人民，惨被压死。

6、宫廷秘书长（尚书令）黄琼，认为前任秘书长左雄制定的“孝廉”制度，只限于推荐儒家学派知识分子跟深通公文程序的官吏（参考一三二年），不可能网罗天下所有人才，于是奏请增加“孝悌”及“有行政能力”人士，也可以推荐，进而使平民参与政府的渠道，共有四项；皇帝刘保批准。

公元一四四年（甲申）

东汉·汉安三年　　建康元年　　（皇帝马勉元年）

1、春季，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西羌保安司令部参谋官（护羌从事）马玄，受到羌部落诱惑，率领仍留塞内的羌人部众，逃出塞外。兼西羌保安司令（领护羌校尉）卫据，出兵追击，杀八百余人。

赵冲追击西羌叛军，挺进到建威（应为武威〔甘肃省武威市〕）鹯阴河（甘肃省景泰县东南一段黄河。鹯，zhan〔詹〕），刚刚渡河完毕，部队中早先归降的六百余匈奴人，哗然叛变。赵冲率领数百人追击，陷入西羌部落埋伏，全军覆没。然而，赵冲虽然战死，但前后斩获颇丰，羌部落的声势，开始下降。

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三十岁）下诏封赵冲的儿子当义阳亭侯。

2、夏季，四月，匈奴协防司令（使匈奴中郎将）马寔，攻击南匈奴（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东方部众，大破句龙王吾斯的残余党羽。于是，匈奴人、羌人及乌桓人，全向马寔归降。

3、四月十五日，封皇子刘炳（虞贵人生）当太子。改年号（之前是汉安二年，之后是建康元年），赦天下。

太子刘炳在承光宫，刘保派执法监察官（侍御史）种嵩，当太子宫总管（监太子家）。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高梵，从皇宫单独驾一辆马车，出来迎接太子。当时，皇家师傅（太傅）杜乔等，惊疑彷徨，准备拒绝，但不敢立即决定。种暠手提佩剑，站在车前，说：“太子，是国家的储君，人民生命的寄托。侍奉官忽然驾到，又没有诏书符信，怎么知道不是奸谋？今天，只有一死。”高梵张口结舌，无法回答，急回宫奏报。刘保改用正式诏书，才把太子接去。杜乔事后叹息惭愧，敬佩种暠临事不乱。刘保对种嵩的持重谨慎，印象深刻，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对他称赞不已。

4、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徐州（江苏省北部），一连数年，人民纷纷叛变。

秋季，八月，九江郡（安徽省定远县西北）变民首领范容、周生等，攻击劫掠城池，据守历阳（安徽省和县），成为长江、淮河之间最大灾难。东汉政府派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冯绲，督促州政府民兵讨伐。

5、八月六日，皇帝刘保在玉堂前殿逝世（年三十岁）。太子刘炳即位（九任冲帝），年仅二岁。尊皇后梁妠为皇太后，梁妠临朝，主持政府。

八月十三日，擢升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赵峻当皇家师傅（太傅），农林部长（大司农）李固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主管宫廷机要（参录尚书事）。

6、九月十二日，把刘保安葬宪陵（洛阳市西），庙号敬宗。

7、当天（九月十二日），京师（首都洛阳）及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雁门郡（山西省朔州市东南）地震。

8、九月十六日，下诏命文武官员推荐“贤良”“方正”人才，由皇帝发问，正式考试（这时候的皇帝，就是梁冀）。皇甫规在试卷上回答：

“先帝（刘保）一开始时，辛劳勤苦，建立法律秩序，一心盼望太平。可是，到了后来，受到奸佞包围，权威落到左右亲近之手，收受贿赂，出卖官爵，宾客盈满政府，天下骚动，人民不能忍受，投奔叛乱集团，犹如投奔故乡那样的迫不及待。官员跟人民都筋疲力尽，在上位的人跟在下属的人，全陷穷困。

“陛下（指梁妠）以慈母之身，君临天下，聪明圣哲，纯洁高尚，摄政刚刚开始，选用忠贞之士，法令规章，都有改进，远近和睦，已望到太平盛世。可是，灾难不息，盗贼四起，正因为奸佞权力太重，才发生这种现象。其中经常侍奉左右，行为尤其凶恶的，更应立即驱除；不仅驱除他们的人，还要没收他们所收受的贿赂赃物，用来安抚人民的痛苦，回答上天所示的惩罚。

“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梁不疑，应该培养谦恭的节操和儒家的学术，免除声色犬马娱乐方面不必要的开支，削减家宅房舍没有益处的装饰。君王像一只船，人民像汪洋大海，官员干部像船上的乘客，而最高统帅兄弟，正是掌舵划桨的水手。如果志向坚定，全力以赴，为人民谋平安，这就是福。如果稍微懈怠，满不在乎，势将被波涛吞没，岂可不慎！

“一个人的品德，配不上他尊贵的地位，犹如拼命挖墙脚，却盼望墙加高，岂是尽自己力量，全力以赴，追求成功的方法！凡是老奸巨猾、酒肉朋友、嬉戏宾客，都应使他们远离，借以警告那些犯法违纪之徒。应命梁冀等，深思得到贤才的福气和警惕误交非人的后果。”

梁冀怒火冲天，把皇甫规放到最下等，任命他当初级禁卫官（郎中），找一个借口，说皇甫规有病，免职，遣送回乡。州郡政府官员在梁冀暗示下，陷害皇甫规。皇甫规几次都差点被害死，总算逃出性命；但困顿家宅，前后十余年（从今年开始到梁冀伏诛〔一五九年〕，整十六年）。

9、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尹耀、九江（安徽省定远县西北）郡长邓显，攻击变民首领范容根据地历阳（安徽省和县），兵败被杀。

10、冬季，十月，日南郡（越南东河县）蛮夷再次叛变，攻击焚烧城池村落。交趾州（广东、广西及越南）州长（刺史）九江人夏方，引诱安抚他们归降。

11、十一月，九江变民首领徐凤、马勉，攻击焚烧城池村落。徐凤称“无上将军”，马勉称“皇帝”，据守当涂（安徽省怀远县南马头城）山中，建立年号，设置文武百官。

12、十二月，九江另一变民首领黄虎等，攻击合肥（安徽省合肥市）。

13、本年，一群强盗挖掘八任帝（顺帝）刘保坟墓（宪陵·洛阳市西）。

公元一四五年(乙酉)

东汉·永嘉元年　　（皇帝马勉二年）　　（黑帝华孟元年）

1、春季，正月六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九任冲帝）刘炳，在玉堂前殿逝世（年仅三岁）。

皇太后梁妠认为，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徐州（江苏省北部）变民势力正在膨胀，恐怕人心震动，打算等到征召的各亲王们抵达首都洛阳后，再公布刘炳死亡消息。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李固反对，说：“皇上（刘炳）虽然还小，但他仍然是全国君父，今天去世，人神同时感应，岂有当子民的反而掩藏君父的死期？从前，嬴政死后的沙丘阴谋（参考前二一〇年）以及最近的迎立北乡侯（七任帝刘懿）事件（参考一二五年），都是秘不发丧，这是天下最大的禁忌，绝对不可以。”

梁妠采纳，当天晚上即发表皇帝逝世公报。征召清河王（首府甘陵〔山东省临清市〕）刘蒜，跟勃海（孝）王（首府南皮〔河北省南皮县〕）刘鸿的儿子刘缵，齐到京师（首都洛阳）。刘蒜老爹是清河王（恭王）刘延平，刘延平及老弟刘鸿，都是乐安（夷）王（首府临济〔山东省高青县东南〕；乐安国的前身便是千乘国）刘宠的儿子、千乘（贞）王（首府千乘〔山东省高青县东北〕）刘伉（三任帝刘炟子）的孙儿。刘蒜这个人，个性严肃，行动举止，循规蹈矩，高级官员一致归心。

李固向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建议：“现在物色继位皇帝，应该选择年纪大而有品德，能够亲自处理国家大事的人，请将军仔细考虑大计，想到周勃当初拥护文帝（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霍光当初拥护宣帝（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切勿效法邓家班和阎家班拥护幼弱（周勃事参考前一八〇年，霍光事参考前七四年，邓家班事参考一〇五年、一〇六年，阎家班事参考一二五年）。”梁冀不听，跟妹妹皇太后梁妠在宫中决策。

正月二十四日（皇帝空位十八日），梁冀“持节”，用亲王专用的青盖车，迎接刘缵抵达南宫。

正月二十五日，封刘缵当建平侯，当天，坐上宝座，就天子位（十任质帝），年才八岁。刘蒜被遣回封国。

柏杨曰：

李固建议梁冀效法周勃、霍光，有点异想天开。他不提周勃、霍光，梁冀还可能拥戴一位长君，他一提周勃、霍光，恰好是当头棒喝，天下最大的傻瓜，都不会效法周勃、霍光。周勃的下场是被投入监狱，霍光的下场是全族被屠灭，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封建专制政治内在病毒孕育出来的死结。

2、开始为死皇帝刘炳选择墓地。李固说：“今天，处处都是盗贼，军事费用庞大，如果要重新兴建一座陵园，又要增加田赋捐税。而且，皇帝年纪还小，似乎可以在老爹宪陵（刘保墓）墓园之内安葬，依照慎陵（四任帝刘肇墓）制度（五任帝刘隆死时，年仅三个月，就安葬在老爹刘肇墓园。参考一〇六年）。”皇太后梁妠批准。

正月二十七日，安葬刘炳，坟墓称怀陵（洛阳市西北）。

3、皇太后梁妠依赖宰相、三公，李固每有建议，梁妠大都采纳。为非作歹的宦官，都被排斥，政府一片欣欣向荣气象，天下人盼望政治走上正轨，而梁冀对这种现象，却深恶痛绝。

最初，刘保时代任命官员，多不依照规章。李固当政后，彻查那些来路不正分子，奏准免职的有一百余人。这批政坛失意人物对李固当然怨恨，又为了迎合梁冀的旨意，遂共同呈递奏章，诬陷李固，说：“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李固，假公济私，表面上正人君子，实际上却从事邪恶勾当，离间皇家近亲跟皇家的感情，自己建立党羽。先帝（刘炳）的棺柩在堂，路上行人都掩面悲哭，李固却在脸上涂脂抹粉，搔首弄姿，盘旋俯仰，行为妖冶，丝毫没有忧伤悲痛之心。先帝的坟墓还没有筑成，就改变旧有制度规章，好的都是自己主意，坏的全是君王过失。驱逐旧有臣僚，不能侍奉送葬。作威作福，没有人超过李固。儿子最大的罪恶莫过于连累父母，臣属最大的罪恶莫大于诋毁君王。李固所犯的错误，理应诛杀。”

奏章呈上后，梁冀面见皇太后梁妠，坚持把奏章交付有关单位调查，梁妠不许（奏章一旦交付调查，鲨鱼群一齐下口，李固性命不保。所以“交付调查”“不交付调查”，是一契机）。

4、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变民首领张婴（参考一四二年），再聚众数千人，攻陷广陵。

5、二月二十四日，赦天下。

6、西羌诸部落连年变乱，东汉政府支出军费高达八十余亿钱，将领们多数都吃空缺，克扣粮饷，用金银财宝贿赂长官左右。上下包庇，从不理会军事，战士不应死而死的，白骨相望，堆积旷野。左冯翊（陕西省高陵县）郡长梁并，用恩德和信义，招诱叛变羌人；离湳、狐奴等部落，五万余户，同时向梁并归附。陇右（陇山以西）社会秩序，重新恢复。

7、皇太后梁妠因为徐州（江苏省北部）、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民变日益扩大，要求文武官员推荐元帅人才。三公推荐涿县（涿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涿州市）县长、北海（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人滕抚，文武双全。梁妠任命滕抚当九江郡（安徽省定远县西北）民兵司令（都尉），会同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赵序，协助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冯绲，征集各州郡民兵数万人，共同征剿。又公开悬赏，以功劳高低，赐钱或封爵。又准备派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李固亲征，还没有出发。

三月，滕抚进击，大破变民集团，斩马勉、范容、周生等一千五百人。

变民首领“无上将军”徐凤，率残余部众，焚烧东城县（安徽省定远县东南）。

夏季，五月，下邳（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谢安响应悬赏，率领他的宗族亲戚，设下埋伏，击斩徐凤。

封谢安当平乡侯，擢升滕抚当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负责指挥扬州、徐州军事。

8、五月二十六日，东汉政府下诏：“孝殇皇帝（五任帝刘隆）在皇帝宝座上，越过一个新年，君臣名分，已经确定。孝安皇帝（六任帝刘祜）继承前世的传统大业，而竟然使恭陵（刘祜墓）排列在康陵（刘隆墓）之上，先后差错，秩序颠倒，现在应行改正。”

9、六月，鲜卑部落（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攻击代郡（山西省阳高县）。

10、秋季，庐江郡（安徽省庐江县）变民攻击寻阳（湖北省武穴市东北），又攻击盱台（江苏省盱眙县）。滕抚派军政官（司马）王章，击破叛众。

11、九月二十二日，皇家师傅（太傅）赵峻逝世。

12、滕抚攻击张婴（时在广陵郡）。

冬季，十一月十九日，大败张婴变民集团，斩杀及俘虏一千余人。

十一月二十日，皇家警卫指挥官赵序，被控懦弱畏敌，假报杀人数字（又被控贪污三百七十五万绸缎钱），绑赴刑场，斩首。

13、历阳（安徽省和县）变民首领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安徽省定远县西北）郡长杨岑。滕抚进击，打败变民军，斩华孟等三千八百人，俘虏七百余人。东南方全部平定，滕抚班师。任命滕抚当左冯翊（陕西省高陵县）郡长。

14、永昌（云南省保山市）郡长刘君世，用黄金铸成一条彩色大蛇，呈献最高统帅梁冀，作为礼物（用蛇作为礼物，应是罕见奇事。我们推测，蛇可能是梁冀生肖）。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州长（刺史）种嵩，派人逮捕刘君世，并以政府快递马车，上书弹劾，梁冀遂恨种嵩入骨。

正好，巴郡（重庆市）人服直（服，姓），聚集群众数百人，自称“天王”，种暠跟巴郡郡长应承，讨伐追击，不能取胜，很多官吏人民却受到伤害。梁冀借题发挥，报复陷害，下诏逮捕种嵩、应承，押解回京。李固上书营救，说：“我得到的情报是，在征剿战役中，造成的伤害，并不是种嵩、应承的指示，而是县政府官员畏法惧罪，不能判断强盗形势，强迫人民作战，才发生不幸。自从盗贼纷起，处处都有变乱，种暠、应承并不掩饰，首先公开贼情，假如立即就受到处罚，我恐怕将使州县官员沮丧，以后互相隐匿，不肯再尽忠心。”

皇太后梁妠看到奏章，下令释放种嵩、应承，仅只免职。金蛇没收，交付农林部（司农）国库。

梁冀念念不忘金蛇，向农林部长（大司农）杜乔借看，杜乔拒绝。梁冀小女儿去世，皇太后梁妠下令三公、部长前往吊丧，只杜乔不去，梁冀从此又恨上杜乔。

公元一四六年（丙戌）

东汉·本初元年

1、夏季，四月二十五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政府下令：各郡、各封国，推荐“明经”（明晓儒家经书）人才，进人国立大学。从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起，以及文武官员，都遣送子弟到国立大学上课。每年年底，举行考试，依照成绩，分派担任国家官职。

又下令：中级官员（千石）、初级官员（六百石）、四府官员（四府：宰相府、最高监察署、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最高统帅部）、三署禁卫官（三署：高级警卫指挥署〔五官署〕，左翼警卫指挥署〔左署〕，右翼警卫指挥署〔右署〕，均属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以及四姓小侯中已通经书的（四姓原为樊、郭、阴、马，参考六六年。后来又有窦家、邓家、阎家兴起。数十年之间，沧海桑田，兴兴废废，早已衰落。此时梁家自是四小侯之一，其他三家，已无可考。或许不是四姓，或许已超过四姓，但仍维持“四姓小侯”称谓），都应遵守“师承”的“家法”（教师传授的学说），考试时能列入高等，登记在名册之上，依照秩序擢升。因为这项鼓励，各地青年学子到京师（首都洛阳）留学，一时成为风气，国立大学（太学）学生，多达三万人。

2、五月六日，改封乐安王（首府临济〔山东省高青县东南〕）刘鸿当勃海王（首府南皮〔河北省南皮县〕）。

3、海水倒灌，淹没人民家宅。

4、六月三日，赦天下。

5、东汉帝（十任质帝）刘缵（本年九岁），自幼便聪明绝顶。在一次金銮宝殿朝会上，看到梁冀，眨眼说：“这可是跋扈将军！”（“跋扈”二字，在此之前，从没有出现，九岁的娃儿脱口而出，必是当时极为流行的口语。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流行口语，犹如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流行歌曲一样，在当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儿童或少年，更是熟练，过了这个时代，更新的出现，旧的就被淘汰，便再没有人听懂，也再没有人使用。“跋扈”不一定有深奥的出处。胡三省曾深入《尔雅》里找，似于事无补。只看梁冀对这话的反应，就可肯定准是贬词，除了“横行霸道”外，恐怕还有“作恶多端”之意，也可能只是儿童游戏时惯用的称呼，刘缵小小年纪，不知道轻重。）梁冀听到后，深恶痛绝。梁冀决心斩草除根，断绝后患。

闰六月一日，梁冀布置妥当，命皇帝左右侍从，把毒药放在汤饼里，拿给刘缵；刘缵吃下后，毒药霎时发作，口干舌燥，胸如火烧，急派人召唤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李固。李固仓惶进宫，赶到刘缵榻前，询问得病来由，刘缵这时还能言语，而且神智清晰，回答说：“我刚吃过汤饼，肚子烦闷，给我一口水，我还能活。”梁冀这时站在旁边，他不能冒这种喝水得救的危险，阻止说：“恐怕会呕吐，不可以喝水。”话还没有说完，九岁的娃儿皇帝刘缵，已经身死。李固伏到地面上大哭。出宫后，立刻弹劾御医救护不力，梁冀深恐审问过程中，暴露中毒真相，所以对李固更加痛恨。

在决定继承人之前，李固和宰相（司徒）胡广、最高监察长（司空）赵戒，联合给梁冀一份备忘录，说：“天下不幸，只不过三年之间，皇位系统，三次断绝（一四四年，八任帝刘保死。一四五年，九任帝刘炳死。本年，十任帝刘缵死），现在又要拥戴新皇帝。对于天下最尊贵的宝座，我们深知道皇太后的关切和将军的劳虑，都盼望物色一位恰当人选，以保持皇家神圣的传统。然而，我们愚昧的思念，不忘一件大事。从远古君王兴废前例，直到近代君王登基制度，每一次都要公开访问政府三公和部长级高级官员，广泛征求大家意见，务必使提名的人选，上应天心，下合众望。古书上说：‘把天下送给别人，十分容易；为天下得到适当人才，却非常困难。’（《孟子》语）以前，昌邑王（西汉王朝九任帝刘贺）登基之后，昏乱日甚一日，霍光忧愁惭愧，后悔不已，如果不是霍光的忠贞和勇气，田延年的奋发声势，汉王朝（西汉王朝）政权，可能就在那个时代倾覆（参考前七四年）。所以，继承人选是否恰当，是一项忧虑和一项重大责任，不可以不深刻思考。天下事千头万绪，都可暂缓，只有选择皇帝继承人关系最大，国家兴衰，在此一举。”

梁冀看到这份备忘录，遂召集高阶层官员会议，由三公、部长（中二千石）、侯爵，慎重讨论皇位继承人事宜。而就在会议上，发生冲突。三公：李固、胡广、赵戒跟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杜乔，认为清河王刘蒜，品德能力，一向受到肯定，皇家血统又最亲最尊（三任帝刘炟—千乘王刘伉—乐安王刘宠—清河王刘延平—清河王刘蒜。是刚被毒死的十任帝刘缵的堂兄），应属皇位继承人最适当的人选，而且政府官员对刘蒜全都归心。然而，反对的力量强大。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曹腾，某一次晋见刘蒜时，刘蒜对他不太礼敬，遂在宦官群中留下恶劣印象。最初，平原王（首府平原〔山东省平原县〕）刘翼，被贬逐回河间（刘翼本是河间王〔首府乐成·河北省献县〕刘开的儿子，皇太后邓绥命他继承平原王爵位。六任帝刘祜，疑心邓绥要罢黜自己改立刘翼，邓绥一死，刘祜就把刘翼贬为都乡侯，逐回河间国。参考一二一年）。刘翼既回河间，老爹刘开（三任帝刘炟子），请求把蠡吾县（河北省博野县）分给他，作为采邑，八任帝刘保批准（从此才由都乡侯改称蠡吾侯。蠡，音lí〔黎〕）。刘翼逝世后，儿子刘志嗣位。皇太后梁妠正想把妹妹嫁给刘志，征召刘志进京。刘志刚刚抵达夏门亭（在夏门〔洛阳城北面西头第一门〕外）时，十任帝（质帝）刘缵恰恰被毒死；梁冀认为刘志可以保障梁家的安全，因而打算拥护刘志。

会议上三公坚持立场，梁冀怒火中烧，却又没有强有力的理由封对方之口。曹腾等得到消息，乘夜晋见梁冀，警告说：“梁姓家族，几代都是皇亲国戚（四任帝刘肇娘亲跟现在皇太后梁妠，都出自梁家），将军又手握国家大权，日理万机，宾客满天下，难免有人违法乱纪。而清河王刘蒜，贤明严正，如果坐上宝座，将军不久就会大祸临头。不如拥戴蠡吾侯刘志，富贵可以长保。”梁冀认为他的判断正确。

第二天（闰六月二日），再度召集高阶层官员举行会议。梁冀杀气腾腾，面色狰狞，言辞强硬激烈。宰相胡广、最高监察长赵戒，发现情形全不对劲，感到恐惧，在被征求意见时，一致回答：“我们听最高统帅（梁冀）吩咐！”只有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李固、农林部长（大司农）杜乔，仍坚持原来建议——迎立刘蒜。梁冀拉下脸来，厉声说：“散会！”李固不死心，认为刘蒜众望所归，仍有被立的可能。再写信给梁冀，梁冀怒不可遏。

闰六月四日，梁冀说服妹妹皇太后梁妠，下诏把李固免职。

闰六月五日，任命宰相（司徒）胡广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擢升最高监察长赵戒当宰相，跟最高统帅梁冀，共同主管宫廷机要（参录尚书事）。擢升交通部长（太仆）袁汤当最高监察长。袁汤，是袁安的孙儿（袁安，三任帝刘炟时代的宰相，参考八七年六月）。

闰六月七日，皇太后梁妠，派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持节”，用亲王专用的青盖车，把蠡吾侯刘志，接入皇宫。当天，登上皇帝宝座（十一任桓帝），年十五岁。梁妠继续临朝听政。

6、秋季，七月二日，把前任帝（十任质帝）刘缵，安葬静陵（洛阳城东南十五千米）。

7、最高统帅部秘书（大将军掾）朱穆签呈梁冀说：“明年是‘丁亥’年，刑罚跟恩德，在北方‘乾位’，合而为一（神秘阴阳家，把“刑罚”“品德”跟四季配合，刑罚品德合一，表示福气。干支纪年，该年有“丁”“壬”出现时，品德在北方。该年有“亥”“卯”出现时，刑罚也在北方。明年干支，有“丁”有“亥”，同时都在北方，北方就是“乾位”——以上只是照抄神秘阴阳书，实际到底是怎么回事，丝毫不懂）。《易经》：‘龙战于野（《坤卦·上六》）。’表示阳道将获得胜利，阴道将受到挫败。但愿将军尽忠政府，铲除私心，广求贤能人才，排斥奸佞邪恶之辈。给皇上遴选师傅时，注意遴选谨慎小心、敦厚礼义之士。将军最好随他一同进宫，跟皇帝（刘志）一同听课学习，效法古圣先贤。这就跟背靠南山，稳坐平原一样，十分安全，谁能倾陷？参议官（议郎）、国务官（大夫）位置，本用来安置儒家学派专家学人，依学术高低跟德行高低，分别任命，可是，现在的人选，并不恰当。部长级官员也有不能胜任的，请将军考察。”又推荐种嵩、栾巴等，梁冀不能接受。朱穆，是朱晖的孙儿（朱晖，参考八四年九月）。

8、九月戊戌日（九月癸丑朔，没有戊戌），皇帝刘志追尊祖父河间王（孝王）刘开为孝穆皇、祖母赵女士为孝穆后，祭庙名清庙，坟墓名乐成陵（在河北省献县）。追尊老爹蠡吾侯刘翼为孝崇皇，祭庙名烈庙，坟墓名博陵（河北省博野县东南）。祭庙跟坟墓，都设立管理官（令）跟秘书（丞）。派宰相“持节”，携带皇帝正式诏书、印信、祭文前往，用太牢（牛羊猪各一）祭祀。

9、冬季，十月十二日，刘志尊娘亲匽明为博园贵人（匽明是刘翼的小老婆）。

10、滕抚性情方正刚直，不结交权势（当时的权势有二，一是皇后家族，一是宦官），宦官对滕抚十分厌恶。滕抚建立的战功（指去年〔一四五年〕平定淮南民变），依照法令，早应晋封侯爵。可是，他不但没有晋封侯爵，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胡广，反而顺着旨意风向，弹劾滕抚。滕抚被免职，死在自己家宅。

公元一四七年（丁亥）

东汉·建和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

2、正月八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赦天下。

3、三月，真龙在谯县（安徽省亳州市）显现。

4、夏季，四月十一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5、封阜陵王（首府阜陵〔安徽省全椒县东南〕）刘代的老哥勃遒亭侯刘便，继位阜陵王。

6、六月，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胡广免职，擢升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杜乔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自从李固被罢黜，政府与民间一片沮丧，文武官员，人人危惧，都站在局外，装聋作哑，只剩下杜乔，仍保持一份正气，不肯屈服，成为朝野一致的盼望和寄托。

7、秋季，七月，勃海（孝）王（首府南皮〔河北省南皮县〕）刘鸿逝世，没有儿子。皇太后梁妠把皇帝（十一任桓帝）刘志（本年十六岁）的老弟蠡吾侯刘悝，改封勃海王，祀奉刘鸿香火。

8、刘志回报拥立他当皇帝那些人的决策功劳，下诏：增加梁冀采邑一万三千户，封梁冀的弟弟梁不疑当颍阳侯，梁蒙当西平侯，梁冀的儿子梁胤当襄邑侯，胡广当安乐侯，赵戒当厨亭侯，袁汤当安国侯。又封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刘广等，一律侯爵。

杜乔上书阻止，说：“自古以来，圣明的君王，都以任用贤能，赏有功、罚有罪，作为第一要务。亡国的君王，难道没有忠贞干练的人才和治国理民的法令规章？问题是，虽有人才而不能用，虽有法令规章而不能实施，虽听到忠直的建议却不相信，而在听到谗言时，更不能洞察奸邪。陛下从封国国君，登上至尊宝座，天人归心。可是，陛下不先征求贤能，却先封爵左右。梁家一门以及宦官中卑微之辈，都佩上不是因功劳而得到的印信绶带，都承受不是因贡献而得到的采邑土地。乖张、错乱的程度，不能用言语形容。对有功的人不赏赐，善人失望；对有罪的人不处罚，恶人将更毫无忌惮的作恶。所以，砍头的刀斧放到面前，人不畏惧；爵官位悬在面前，人不动心。一旦到了这种地步，岂仅对政府造成伤害而已，甚至还要丧身亡国，不可以不特别慎重。”

奏章呈上后，如石沉大海。

9、八月十八日，刘志封梁女莹当皇后（梁女莹是梁冀跟梁妠的妹妹）。梁冀盼望用隆重的仪式，由刘志亲自到梁家迎亲。杜乔根据档案中从没有皇帝迎娶皇后的前例，坚决反对。

梁冀拜托杜乔推荐氾宫当宫廷秘书（尚书）；杜乔认为氾宫曾因贪污而被免职，不肯答应。于是，跟梁冀的感情，完全破裂。

10、九月二十一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杜乔因负此项灾异之责，免职。

11、冬季，十月，任命宰相（司徒）赵戒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最高监察长（司空）袁汤当宰相，前任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胡广当最高监察长。

12、宦官唐衡、左倌，向皇帝刘志打杜乔的小报告说：“陛下在登基之前，杜乔跟李固一齐反对，认为你没有能力祀奉汉王朝皇家祭庙。”刘志对二人遂心生怨恨。

十一月，清河（首府甘陵〔山东省临清市〕）人刘文跟南郡（湖北省江陵县）无聊男子刘鲔结交，宣称：“清河王（刘蒜）当统御天下。”打算拥立刘蒜。阴谋泄露，刘文等劫持清河国宰相谢嵩，说：“我们应该拥立清河王当皇帝，请你当三公。”谢嵩诟骂，刘文斩杀谢嵩。政府遂逮捕刘文、刘鲔，处决。有关官员立即弹劾刘蒜，刘志乘机报复，贬刘蒜当尉氏侯，放逐到桂阳（湖南省郴州市），刘蒜自杀。

梁冀扩大打击面，遂诬陷李固、杜乔，指控二人跟刘文、刘鲔勾结，请求治罪。皇太后梁妠一向知道杜乔忠直，不许法办。梁冀只好单单逮捕李固，囚入诏狱。

李固的学生勃海（首府南皮〔河北省南皮县〕）人王调，身戴刑具，到宫门上书，证明李固冤枉。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赵承等数十人，也带着刀斧砧板，到宫门控诉，皇太后梁妠下诏释放李固。

李固出狱时，京师大街小巷，欢欣鼓舞，高呼万岁。梁冀得到消息，大为惊骇。认为李固盛大的名望和感人的品德，将终于伤害自己。一不做、二不休，于是重提刘文、刘鲔旧案，再度逮捕李固。最高统帅部秘书长（大将军长史）吴祐，对李固的冤狱，深为感伤，向梁冀据理力争，梁冀正怒不可遏，全不接受。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马融，代梁冀撰写诬陷李固的奏章，当时，马融恰好在座，吴祐对马融说：“李固的罪状，在你手中完成，李固如果被诛杀，你还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梁冀更加激愤，一跳而起，转身冲回内室；吴祐无可奈何，也只好离去。李固遂死在牢房。

李固临处决时，写信给胡广、赵戒，说：“我受国家深恩，是以竭尽忠心，不顾死亡大祸，目的只在辅佐皇家，使功业上比文帝（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宣帝（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万想不到，梁家迷乱，而二位曲意附和，认为吉祥竟是凶兆。大事本可成功，反而失败！汉王朝（东汉王朝）衰落，从此开始。二位接受君王丰厚的俸禄，眼看大厦就要倒塌，却不肯扶持。事关国家存亡，后世优良的史学家，岂会再有私心！我命已尽，但与大义同在，还有什么可说。”胡广、赵戒看到遗书，悲哀惭愧，长叹落泪。

梁冀派人通知杜乔，说：“你如果自己了断，可以饶你的妻子儿女。”杜乔认为梁冀不敢向他下手，所以拒绝。第二天，梁冀派骑兵到杜家，没有听到哭声，遂报告皇太后梁妠，逮捕杜乔，在狱中处死。

梁冀把李固、杜乔的尸首拖到洛阳城北夏门亭十字路口，下令：“有敢哭一声的，严重惩罚。”

李固的学生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郭亮，还不到二十岁，左手拿着奏章和执行死刑时的刀斧，右手拿着砧板，到宫门上书，哀求准予收殓李固的尸体，没有人理会。郭亮跟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董班，都到现场哭吊，守着尸体不走。夏门亭驿马站长（亭长）吆喝说：“你们真是不懂事的呆瓜，公然冒犯皇帝圣旨，想试试官府的厉害呀！”郭亮说：“大义所在，岂顾生命，为什么用死威胁？”皇太后梁妠看到报告，赦免郭亮、董班二人死刑。

杜乔旧部属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南陈留镇）人杨匡，悲号哭泣，星夜赶到洛阳，穿上原来当部属时的服装，冒充夏门亭驿马站差役，在尸体旁守护，约十二日，终于被发觉，京畿总卫戍司令部（司隶校尉）纠察官（都官从事）把杨匡逮捕奏报，皇太后梁妠也下令赦免。杨匡因此到宫门上书，乞求准予安葬李固、杜乔，梁妠批准。

杨匡护送杜乔灵柩返乡，等到安葬已毕，跟郭亮、董班，一同藏匿，终身不担任官职。

梁冀派吴祐当河间国（首府乐成〔河北省献县〕）宰相。吴祐辞职，在家寿终。

梁冀在刘鲔谋反案件中，想起来他所忽略的朱穆的建议（参考去年〔一四六年〕），于是征聘种暠当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推荐栾巴当参议官（议郎），保举朱穆当执法监察官（侍御史）。

13、本年，南匈奴汗国（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呼兰若尸逐就单于（三十六任）挛鞮兜楼储逝世，挛鞮车兒嗣位（三十七任），是为伊陵尸逐就单于（两位单于的血缘关系不明）。

公元一四八年（戊子）

东汉·建和二年

1、春季，正月十九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十一任桓帝）刘志（本年十七岁）行加冠礼。

正月二十五日，赦天下。

2、三月二十四日，刘志跟随皇太后梁妠，前往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家宅。

3、西羌白马部落（四州省若尔盖县东南一带）攻击广汉移民区（广汉属国·甘肃省文县），斩杀地方政府官员。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州长（刺史）率板楯蛮部落（阆中〔四川省阆中市〕一带，参考一一四年）击破白马部落攻势。

4、夏季，四月三日，刘志封老弟刘顾当平原王（首府平原〔山东省平原县〕，但刘顾仍留在博陵〔河北省博野县东南〕），侍奉老爹刘翼的祭祀，尊刘翼的妻子马女士为孝崇园贵人。

5、五月十日，北宫侧院（掖庭）德阳殿跟左掖门失火。刘志移住南宫。

6、六月，改清河国（首府甘陵〔山东省临清市〕）为甘陵国（刘蒜是清河王，梁冀对“清河”二字特别敏感，遂把刘庆坟墓名当做封国名），封安平（孝）王（首府信都〔河北省冀县〕）刘德的儿子、经侯刘理，当甘陵王（刘德，河间〔孝〕王刘开子，现任皇帝刘志叔父。一二二年，过继乐成王刘党后裔），祀奉刘庆香火。

7、秋季，七月，京师（首都洛阳）大水成灾。

公元一四九年（己丑）

东汉·建和三年

1、夏季，四月三十日，日食。

2、秋季，八月三十日，天市星旁出现孛星。

3、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京师（首都洛阳）大水成灾。

4、九月十四日，地震。

九月二十五日，又地震。

5、五个郡和封国山崩。

6、冬季，十月，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赵戒免职。任命宰相（司徒）袁汤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农林部长（大司农）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张歆当宰相。

7、本年，朗陵国（侯国·河南省确山县南任店镇）前宰相荀淑逝世。

荀淑年轻时，便学问渊博，品德优异，当世闻名的高级知识分子：李固、李膺，都把他当做教师一样崇拜。荀淑在朗陵任职，胜任愉快，人们都当他神明。荀淑有八个儿子：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专，都负有盛名，时人称他们“八龙”。家住颍阴县（河南省许昌市）西豪里，颍阴县长、勃海（首府南皮〔河北省南皮县〕）人苑康，认为姬颛顼（黄帝王朝三任帝）有八个儿子，全是一流人才，遂改西豪里为高阳里（姬颛顼原是高阳部落酋长。姬颛顼八子：苍舒、隤敱、梼戭、大临、厖降、庭坚、仲容、叔达）。

李膺性格耿直严正，跟人很少交往，一向把荀淑当做教师尊敬，仅与同郡（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陈寔结交。荀爽曾拜访李膺，顺便给他驾车。回来后，向人夸耀说：“今天总算给李膺驾车！”他之被人倾慕，都类如此。

陈寔出身贫贱，当颍川郡西门亭驿马站长（亭长）。同郡人钟皓，以高尚的品行，受到普遍尊重。前后有九次之多，被征召到三公府任官（三公府：宰相府、最高监察署、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年纪辈分，都在陈寔之上，却跟陈寔成为好友。钟皓原任郡政府行政官（功曹），被征聘到宰相府（司徒府），辞行时，郡长询问：“谁可以接你的工作？”钟皓说：“郡长如果决心物色一个适当的人才，西门亭驿马站长陈寔，绝对可以胜任。”陈寔听到消息，说：“钟先生恐怕搞错了，不知道怎么单单提到我？”郡长遂任命陈寔当行政官（功曹）。

当时，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侯览，曾介绍某人给郡长高伦，高伦下令任命某人当教育官（文学掾）；陈寔知道某人没有这种才能，把手令秘密缴回给高伦，对高伦说：“这个人绝对不可用，但侯览势力太大，也不能拒抗。不如由我签报任命，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受到批评攻击。”高伦允许。于是，舆论哗然，奇怪陈寔怎么会用那么一个不恰当的人选，陈寔毫不分辩。后来，中央征召高伦当宫廷秘书（尚书），郡政府官员及乡绅，欢送高伦，直送到纶氏县（河南省登封县西南颍阳乡），高伦对大家说：“我前些时把侯览介绍的某人，任命当官，陈寔把我的手令秘密缴还，而由他主动推荐，听说因为这个缘故，受人轻视，这应该怪我畏惧强梁，而陈寔却是把善行归于主管，把错误归于自己（《礼记》：“善则称君，过则称己”）。”但陈寔仍坚持是自己的过失，听到的人，无不叹息，从此天下人敬慕他的品德。

后来，陈寔当太丘（河南省永城县西北）县长，谨慎小心，无为而治，人民得到休养。邻县县民都来归附，陈寔对他们耐心解释，仍遣回原县。主管官府视察大员，前来观察，县政府官员恐怕人民越级控诉，请求陈寔禁止。陈寔说：“控诉的目的在寻求公平，如果禁止，他们的委屈谁管？不要有任何限制！”主管官员听到后，叹息说：“陈寔说这样的话，岂会有人冤枉！”果然没有人越级控诉。后来陈寔当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宰相，被控征收田赋捐税违法，辞职，官民追思。

钟皓跟荀淑齐名，李膺常叹息说：“荀淑的清高和见识，难以学习。钟皓的高贵品德，可以充当教师。”钟皓有位侄儿叫钟瑾，钟瑾的娘亲（钟皓的嫂嫂），是李膺的姑妈。钟瑾喜爱读书，好古慕古，凡事都退让不争，跟李膺年纪相同，齐享盛名。李膺的祖父，曾当过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的李脩，常说：“钟瑾身上遗传我们李家的性格（钟瑾娘亲是李家女儿），社会秩序安定，不会久居人下；社会秩序混乱，不会受到诛杀。”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给钟瑾。

李膺曾问钟瑾说：“孟轲认为，没有是非之心，简直不是人，你对黑白似乎不太分明？”后来，钟瑾把李膺的话，告诉钟皓，钟皓安慰说：“李膺的祖父、老爹，都是高官（祖父李脩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参考一一一年〕，老爹李益当赵国〔首府邯郸〕宰相），家族鼎盛，所以不在乎什么。从前，国佐总是攻击别人，终于招来报复（春秋时代，齐国国务官国佐，晋见周政府国务官单朝，事后，单朝评论说：“在混乱的政治之下，纵情任性，毫无保留的攻击别人的过失，将结下怨仇。”不久，齐国诛杀国佐）。现在是什么时代？如果希望保全你的身家性命，你的办法是最高贵的办法。”

柏杨曰：

传统文化中最卑劣的一部分——明哲保身，不断受到鼓励和赞扬，认为是非可以不分，黑白可以不明，活命才是第一。史学家给钟皓、钟瑾的评价，使人觉得懦夫成了高贵人物，不但心安理得，反而受到圣人赞美，享盛名于千古。一个人如果坚持分辨是非黑白，不但没有人敬佩，反而惹人哄堂大笑，笑他是个没有头脑的傻瓜。

我们绝不拿着别人的指头去捅蛇窝，吆喝别人：“上呀，上呀！”也绝不要求别人：“死呀，死呀！”我们对在权势下低头的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而我们对敢说敢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人，深深了解那是人类中最可贵的道德勇气，从心底深处生出钦敬膜拜。希望中国人的尊严，就在这一代的中国人心头开始苏醒。我们是一个能分辨是非，能分辨黑白的人，不是一个不分辨是非，不分辨黑白，而只知道保全身家性命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