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石虎肆暴 四世纪 五〇年代（三五〇—三五九年）

晋帝国

• 冉魏帝国兴起及覆亡。
• 前秦帝国兴起。
• 后赵帝国覆亡。
• 晋殷浩北伐大败。
• 苻生暴行。

东西方世界

• 罗马西帝君士坦斯被部下马格尼提阿斯刺死。
• 罗马东帝君士坦都击灭马格尼提阿斯，再统一帝国。
• 匈奴人（芬人）侵入俄罗斯。
• 奥古斯汀生。
• 罗马吞并罗马尼亚，作为一省。

三五〇年（庚戌）

晋·永和六年　　后赵·青龙元年　　永宁元年　　前凉·永乐五年　　前燕·燕王二年　　冉魏·永兴元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三年）　　（齐王段龛元年）

1、春季，正月，后赵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最高统帅（大将军）石闵（冉闵）打算彻底消灭石家班的统治痕迹，假托“神秘预言书”上一句话：“继赵李”，取消“后赵”国号，改称卫帝国，不再姓石，改称姓李，大赦，改年号青龙。

于是，太宰（上三公之一）赵庶、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张举、中军将军张春、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石岳、抚军将军石宁、武卫将军张季以及公爵、侯爵、部长、指挥官、龙腾警卫官等一万余人，逃往襄国（河北省邢台市），投靠新兴王石祗；汝阴王石琨则出奔冀州（河北省中部）；抚军将军张沈据守滏口（河北省武安市南）；卫军将军张贺度据守石渎（邺城西二十千米）；建义将军段勤据守黎阳（河南省浚县）；宁南将军杨群据守桑壁（河北省平山县东南）；镇南将军刘国据守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段龛据守陈留（河南省开封市东）；姚弋仲据守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蒲洪据守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每人都拥有武装部队几万人，反抗李闵（冉闵）。段勤，是段末柸的儿子（段末柸，参考三二五年三月）；段龛，是段兰（参考三四三年八月）的儿子。

车骑将军王朗、将军麻秋从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到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麻秋接到李闵“诛杀蛮夷令”（参考去年〔三四九年〕十二月），把王朗所属部队中的匈奴人和羯人官兵一千余人全部诛杀。王朗投奔襄国，麻秋率军返回邺城。蒲洪派他的儿子龙骧将军蒲雄在中途迎头痛击，生擒麻秋；命麻秋当军师将军。

汝阴王石琨跟张举、王朗联军七万人，攻击邺城。最高统帅李闵率骑兵一千余人在城北迎战。李闵手拿两面都有刀刃的铁矛，奔驰冲击，马蹄到处，所有的阻拦都被摧毁，杀三千人，石琨等大败而去。李闵与李农率骑兵三万人攻击张贺度所在的石渎（石渎距邺城只二十千米，正是卧榻之旁）。

闰二月，后赵帝（六任）石鉴秘密派宦官送信给据守滏口的抚军将军张沈等，命他们乘邺城空虚，发动袭击。宦官报告李闵、李农。李闵、李农立即回军，罢黜石鉴，处死（石鉴在位一百零三天，年龄不详），同时把石虎的二十八个孙儿全部诛杀，石姓皇族，无论老少，一律屠灭。姚弋仲的儿子曜武将军姚益、武卫将军姚若，率禁卫军数千人砍开城门，投奔根据地滠头。姚弋仲讨伐李闵，率军进抵混桥（邺城东北）。

宰相（司徒）申钟等向李闵呈献皇帝尊号，李闵让给李农，李农坚决推辞。李闵说：“我们原来就是晋国（晋帝国）的臣民；而今，晋国仍然存在。我的意思是，我跟各位分别割据州郡，自己称自己是‘州长’‘郡长’，封自己当‘公爵’‘侯爵’，呈递奏章，迎接晋国皇帝还都洛阳（晋王朝故都）。”国务院执行官（尚书）胡睦说：“陛下（李闵）圣明的恩德，上应天心，应该登上宝座。晋国已经衰弱微小，逃窜长江荒域，怎么能够率领天下英雄豪杰统一中国？”李闵说：“胡执行官的话，可以说是：真正把握时机，知道天命所在。”遂登基自称皇帝（一任），大赦，改年号永兴，国号大魏（五胡十九国第六国出现。中国历史上称“魏”的国号，有四个之多，所以我们称五胡十九国的“魏”为“冉魏”。此时，中国境内，五国并立）。

2、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政府得到中原（华北大平原）大乱消息，再一次准备收复失土。

闰二月十八日，任命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殷浩当中军将军、“假节”（三级权力）、扬豫徐兖青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封蒲洪为氐王、“使持节”（一级权力）、加授征北大将军、黄河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州长（刺史），封广川郡公；蒲健“假节”、右将军、黄河北征剿前锋司令（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封襄国公（三四九年五月蒲洪投降，今年晋帝国才回报）。

3、羌氐两大族群领袖姚弋仲、蒲洪都有夺取关右（函谷关以西）的雄心壮志。姚弋仲（时驻滠头）派他的儿子姚襄率军五万人，攻击蒲洪（时驻枋头）。蒲洪迎头痛击，大破姚襄军，格杀及俘虏三万余人。蒲洪遂自称总司令官（大都督）、最高统帅、大单于、三秦王，改姓苻（蒲洪因“神秘预言书”上有句：“草付应王”，才生改姓灵感）。命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人雷弱兒当辅国将军；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人梁楞当前将军，兼左秘书长（左长史）；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人鱼遵（鱼，姓）当右将军，兼右秘书长（右长史）；京兆郡（陕西省西安市）人段陵当左将军，兼左军政官（左司马）；天水郡（甘肃省天水市）人赵俱、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牛夷、北地郡（陕西省耀县）人辛牢，都当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另一氐部落领袖毛贵当单于的辅佐宰相（单于辅相）。

4、前燕王国（首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国王（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二岁）向后赵帝国发动大规模攻击，三路并进：慕容霸率军二万人，由东方挺进，出徒河（辽宁省锦州市）；慕舆于由西方挺进，出蠮螉塞（居庸关）；慕容儁亲率主力，由中央挺进，出卢龙塞（河北省迁西县北）。命慕容恪、鲜于亮当前锋；慕舆泥开凿山道；世子慕容晔留守首都龙城，王府秘书长（内史）刘斌当农林部长（大司农），跟王府图书管理官（典书令）皇甫真主管留守府事务。

慕容霸大军抵达三陉（河北省滦县），后赵帝国征东将军邓恒惶恐，焚烧仓库，放弃乐安（河北省乐亭县）逃走，跟幽州（河北省北部）州长王午共同保卫蓟城（幽州州政府所在县·北京市）。前燕帝国徒河南部民兵司令（南部都尉）孙泳急急进入乐安，扑灭残火，抢救粮食和绸缎。慕容霸遂征集乐安、北平郡（河北省遵化市）二地军队及粮秣，跟慕容儁在临渠（河北省香河县）会师。

三月，前燕兵团抵达无终（天津市蓟县）；王午留下他的将领王佗率数千人保卫蓟城，自己偕同邓恒退守鲁口（河北省饶阳县）。

三月五日，慕容儁攻陷蓟城，生擒王佗，斩首，慕容儁打算把王佗的士卒一千余人，全部坑杀。慕容霸劝阻说：“赵国（后赵帝国）政府残忍暴虐，大王出动大军讨伐，为的是把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拯救出来，安抚中州（中原）。而今，刚刚得到蓟城，就先坑杀士卒，恐怕不是王师的好名声。”慕容儁遂把国都迁到蓟城，中州人士投奔归附、请求保护的，相继而至。

前燕兵团抵达范阳郡（河北省豕州市）。后赵范阳郡郡长李产打算为石姓皇家拒守，可是部下不接受命令，李产只好献出本郡八个县城，投降（八县：涿县〔范阳郡郡政府所在县〕、良乡县〔北京市西南良乡镇〕、方城县〔河北省固安县〕、长乡县〔河北省涿州市东北〕、遒县〔河北省涞水县〕、故安县〔河北省定兴县西〕、范阳县〔河北省定兴县西南固城镇〕、容城县〔河北省容城县〕）。慕容儁命李产仍当郡长。

李产的儿子李绩在后赵幽州州政府担任总务官（别驾），抛弃家属，追随幽州州长王午，撤退到鲁口。征东将军邓恒对王午说：“李绩故乡在北方（李绩是范阳郡人），老爹（李产）已经投降敌人，今天虽然跟我们一起在此，恐怕难以保证他会始终如一，到时候可能受他连累，不如除掉他。”王午说：“这是什么话，天下乱成这个样子，李绩仍一片忠心，为了大义，抛家弃子，情义节操之高，即令是古代烈士也不能超过，而竟被没有根据的猜疑害死，燕赵地区（河北省）壮士们听到消息，会说我们不过一伙强盗聚在一起罢了，毫无意义。人心一散，不能再度集结，我们可能为了这一件事，坐在这里等待屠杀崩溃。”邓恒遂停止。但王午仍担心各将领有不同意他见解的，或许采取杀害行动，遂命李绩北返。李绩告辞而归，晋见前燕王慕容儁，慕容儁责备他说：“你不知道天命，连老爹都不要了，而去追求虚名，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李绩回答说：“我眷恋旧的主人（指王午），立志保持小小贞节，此身在哪里，就侍奉哪里的君王。殿下正用大义争取天下，我不认为来得太晚。”慕容儁大为高兴，厚厚待他。

慕容儁任命老弟慕容宜当代郡（河北省蔚县）郡长（城郎），孙泳当广宁郡（河北省涿鹿县）郡长（太守）。幽州（河北省北部）所有郡长、县长全部派定。

三月二十四日，慕容儁命鲜卑中部部落官（俟厘）慕舆句当蓟中（蓟城）留守司令官（蓟中留事），而亲自率军攻击邓恒据守的鲁口。大军到达清梁（河北省清苑县南），邓恒部将鹿勃早（鹿勃，复姓）率数千人向前燕兵团发动夜袭，一半已突入营垒，首先攻击前锋司令官慕容霸，闯进篷帐。慕容霸梦中惊醒，跳起来奋力战斗，亲手斩杀十余人，鹿勃早攻势被阻，不能接近大营，前燕兵团就利用这段时间，完成集结备战。慕容儁对慕舆根说：“盗贼的攻击锐不可当，我们应该暂时避他一避。”慕舆根严肃说：“我们人多，他们人少，无法跟我们对抗，所以才利用夜色掩护挑战，希望侥幸获得胜利。我们寻找盗贼，盗匪却送到面前，正应该迎头痛击，还有什么怀疑？大王只管高枕安卧，我们自会替大王击破强敌！”慕容儁仍然坐立不安，终于由王府秘书长（内史）李洪陪同，离开大营，驻扎到野外高处。慕舆根率左右精锐战士数百人穿过中央营门，直接攻击鹿勃早；李洪安顿了慕容儁后，再集结骑兵部队，回来助战，鹿勃早才被迫撤退。前燕兵团追击四十余里，鹿勃早仅逃出一命，所率的夜袭部队差不多死光。慕容儁率军返蓟城（慕容儁放弃攻击鲁口，回军，是鹿勃早吓破了他的胆。慕容儁仗虽打胜，余悸仍存）。

5、冉魏帝国皇帝（一任）李闵，恢复原姓——冉，尊娘亲王女士为皇太后，封正妻董女士当皇后、长子冉智当皇太子；皇子冉胤、冉明、冉裕都封亲王。任命李农当太宰（上三公之一），兼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封齐王。李农的儿子都封县级公爵。派使臣“持节”，到各割据地区（指张沈、苻洪、姚戈仲等）颁布大赦令，但没有一个人接受。

麻秋向苻洪（蒲洪）建议说：“冉闵、石祗正在对峙，中原大乱，一时还不能平息。不如先占领关中（陕西省中部），等基础稳固之后，再向东发展，争取天下最高领导权力，谁能抵挡？”苻洪完全同意。可是不久，麻秋大摆筵席，宴请苻洪，而在酒中放置毒药，打算毒死苻洪之后，夺取苻洪部众。苻洪的世子苻健逮捕麻秋，斩首。苻洪对苻健说：“我所以没有入关（函谷关），只因一直认为中州可以平定，现在不幸中了这个小无赖的计谋，中州之事，不是你们兄弟能力所及。我死之后，你们赶快入关！”言毕逝世（年六十六岁）。苻健接替老爹，统御部众，取消总司令官、最高统帅、三秦王等称号。改用晋帝国的官爵（“假节”、右将军、黄河北征剿前锋司令〔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派他的叔父苻安前往晋帝国首都建康报告苻洪之丧，并请晋帝国政府颁布新的任命。

6、后赵帝国新兴王石祗在襄国即位称帝（七任帝），改年号永宁。任命汝阴王石琨当相国，凡是被六夷控制的州郡，都起兵响应（六夷：匈奴、羯、氐、羌、鲜卑、巴蛮）。

石祗任命姚弋仲（时驻滠头）当右丞相，封亲赵王，待以特别优厚的礼仪。姚弋仲的儿子姚襄，勇敢而又有谋略，知识分子和平民对他都十分敬爱，要求姚弋仲指定姚襄当合法继承人，姚弋仲因姚襄不是长子，所以不同意，但请求的每天都有几千人，姚弋仲就教他带兵。石祗任命姚襄当骠骑将军、豫州州长，封新昌公。又任命苻健（时驻枋头）当黄河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河南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兖州（山东省西部）全权州长（牧）、略阳郡公。

夏季，四月，后赵帝石祗派汝阴王石琨率军十万人攻击冉魏帝国。

7、冉魏帝国皇帝冉闵诛杀齐王李农跟李农的三个儿子，连同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谟、高级咨询官（侍中）王衍、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严震、赵升（冉闵诛杀李农的原因不详，但不管什么原因，诛杀生死与共的盟友，而且是突然发动，说明冉闵的愚暴比石虎还要严重）。冉闵派使节到长江北岸，通知晋帝国说：“胡人叛逆，扰乱中原，而今已经伏诛。如果有力量讨伐，不妨派军北来。”晋帝国政府没有反应（这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局，超过晋帝国穷嚼蛆群的知识，不知道如何反应）。

8、五月，晋帝国庐江郡（安徽省舒城县）郡长袁真攻击冉魏帝国的合肥（安徽省合肥市），攻陷，把居民掳回江南（长江以南）。

9、六月，后赵帝国汝阴王石琨进驻邯郸（河北省邯郸市），镇南将军刘国从繁阳（河南省内黄县）率军前来会师。冉魏帝国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王泰迎击，大破石琨兵团，杀一万余人，刘国退回繁阳。

10、最初，段兰在令支（河北省迁安县）逝世（宇文部落出卖段兰，送往后赵帝国事，参考三四三年八月），儿子段龛（参考本年正月）接管老爹军权，乘后赵帝国石姓皇族内乱，率部众南下。

秋季，七月，段龛自陈留郡向东移动，占领广固（青州州政府所在城·山东省青州市），自称齐王。

11、八月，前燕王国代郡人赵榼，率三百余家叛变，归附后赵帝国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张平。前燕王慕容儁把广宁郡、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两郡居民迁到徐无（北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遵化市）；把代郡居民迁到凡城（河北省平泉县南。胡三省原注：“恐怕他们再叛归后赵，所以强行迁徙。”）。

12、后赵帝国车骑将军王朗离开长安时（参考本年正月），军政官（司马）杜洪接管长安，自称晋帝国征北将军、雍州州长，任命冯翊郡人张琚当军政官，关西（函谷关以西）夷人及汉人纷纷响应。刚接受晋帝国官爵的襄国公苻健打算夺取长安，恐怕杜洪知道他的阴谋，于是苻健决定接受后赵帝国（石祗所授）的官爵（黄河南军区司令长官、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兖州全权州长、略阳郡公）；命赵俱当河内郡（河南省沁阳市）郡长，驻防温县（河南省温县西），牛夷当安集将军，驻防怀县（河南省武陟县），在根据地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大肆兴筑宫殿，督促人民种麦耕田，表示决心久留于此，无意西归；有些聪明人知道这不过只是伪装，不肯浪费力气，拒绝耕种，苻健把那些聪明人一律诛杀示众。在一切准备妥当后，苻健再自称是晋帝国征西大将军、关中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州长。任命武威郡（甘肃省武威市）人贾玄硕当左秘书长，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人梁安当右秘书长，段纯当左军政官（左司马），辛牢当右军政官（右司马），京兆郡（陕西省西安市）人王鱼、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人程肱、胡文等当参谋主任（军咨祭酒）；所有部众，男女老幼，全体拔营西上。任命鱼遵当前锋，进抵盟津（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临时修筑浮桥渡河。苻健派老弟辅国将军苻雄率五千人从潼关（陕西省潼关县）西上；侄儿扬武将军苻菁率军七千人从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西上，临分别时，苻健握住苻菁的手，说：“事情如果不能顺利，你死河北，我死河南，从此不再相见。”苻菁即渡黄河。苻健下令烧毁浮桥，然后随南路军苻雄西进。

据守长安的杜洪得到消息，写一封信给苻健，侮辱诟骂。任命张琚的老弟张先当征虏将军，率军一万三千人在潼关之北迎战。张先军大败，逃回长安，杜洪紧急征召关中所有的武装部队拒抗。杜洪的老弟杜郁劝杜洪迎接苻健，杜洪不接受（一封傲慢的信，使他无法转身回头）。杜郁遂率他的部队归降苻健。苻健派苻雄夺取渭河以北城池。氐部落酋长毛受驻扎高陵（陕西省高陵县）、徐磋驻扎好畤（陕西省乾县）、羌部落酋长白犊驻扎黄白（陕西省三原县东北），每人都有部众数万，大家一齐斩杀杜洪派出的官员，投降苻健，送儿子充当人质。苻菁、鱼遵所经过的城池村落，没有一个不降。杜洪才开始恐惧，只有固守长安。

13、后赵帝国将军张贺度、段勤、刘国、靳豚等在昌城（河南省南乐县境）会师，准备攻击邺城。冉魏帝冉闵亲自出战，在苍亭（山东省阳谷县北古黄河渡口）接触，张贺度等大败，死二万八千人。冉闵追击，追到阴安（河南省清丰县北），斩靳豚，把靳豚所有部众俘虏而回。冉闵武装部队三十余万，大军出动时，旌旗招展，战鼓雷鸣，连绵一百余里，即令是石虎（后赵帝国三任帝）父子最强盛时的军容也不能超过。

晋帝国建都洛阳时代（晋王朝）的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辛谧，享有盛大的美名，历经汉赵帝国及后赵帝国，每次延聘他当官，他都不肯接受。冉闵用最恭敬的礼仪聘他当祭祀部长（太常），辛谧写信给冉闵，说：“事物发展到顶点，就会反弹。功业达到巅峰，就有危险。陛下的功业已经完成，应该乘着军事上的大捷，回归晋王朝。一定会有许由、伯夷的廉洁，赤松子、姬乔的年寿。”（赤松子，上古时代神农氏的天文部长〔雨师〕，能跳到火里不会烧死，平常吃璧玉维生，常常到昆仑山，住在西王母石房子里，作她的贵宾。神农氏最小的女儿追随他，也成了神仙。到了黄帝王朝四任帝姬夋时，赤松子再度担任天文部长。姬乔事，参考三〇一年三月注。）信发出后，绝食而死。（即令冉闵回归晋帝国，怎能有“许由、伯夷的廉洁”？传统知识分子一旦引经据典，只求展示知道得多，往往不顾事实。）

14、九月，前燕王慕容儁南下冀州，夺取土地，攻克章武郡（河北省大城县）、河间郡（河北省献县）。

最初，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贾坚从小就崇尚气节，后赵帝国时，担任宫廷保安司令（殿中督），后赵帝国覆亡后（此时后赵帝国并没有覆亡，而只是邺城政府覆亡），贾坚离开冉魏帝冉闵，返回乡里，仍掌握部众数千家。前燕王国辅弼将军慕容评南下夺取土地，抵达勃海郡，派人招降贾坚，贾坚拒绝，慕容评攻击，生擒贾坚。前燕王慕容儁任命慕容评当章武郡郡长，封裕当河间郡郡长。慕容儁跟慕容恪都爱贾坚是一位将才。当时，贾坚年已六十余岁。慕容恪听说他精于射箭，就牵一条牛，站在一百步之外，请贾坚试射，贾坚说：“年轻时候，我可以故意使箭射不中，现在年老，已不能射不中！”连发两箭，一箭轻拂牛背，一箭轻擦牛腹，牛毛射落，而肌肤不伤，上下箭痕，一模一样，观众佩服他的奇妙。慕容儁任命贾坚当乐陵郡郡长，郡政府设高城（河北省盐山县。乐陵郡郡政府原设厌次〔山东省阳信县东南〕）。

15、苻菁跟张先在渭水北岸会战，生擒张先，三辅（即关中，陕西省中部地区）各郡县城寨全都归附。冬季，十月，苻健长驱直入长安。杜洪、张琚投奔司竹（陕西省周至县东南司竹园）。

16、前燕王慕容儁返首都蓟城，留各将领守卫，再返故都龙城，晋谒皇家坟墓及祭庙。

17、十一月，冉魏帝冉闵率步骑兵混合兵团十万人，攻击后赵帝国首都襄国。加授他的儿子冉胤大单于、骠骑大将军，把投降过来的匈奴部队一千人配属冉胤营下。特级国务官韦謏劝阻说：“匈奴和羯人，都是我们的死仇，而今前来归附，不过为了暂时保住一命。万一发生变化，后悔就来不及。请诛杀或驱逐这些投降的匈奴，不再要‘单于’名号，从根本上防止灾祸发生。”冉闵正打算安抚结纳匈奴羯人，听到韦謏的话，大为愤怒；斩韦謏跟他的儿子韦伯阳。

18、十一月甲午日（十一月戊戌朔，没有甲午），自称晋帝国征西大将军的苻健进入长安，因民心怀念晋帝国，于是派军事参议官（参军）杜山伯，前往建康，向晋帝国呈献战果，并跟正牌的征西大将军桓温建立私人友谊。秦州（甘肃省南部）、雍州两州的汉人和夷人都向他归附。

后赵帝国凉州州长石宁孤独的据守上邽（后赵凉、秦二州州政府所在县·甘肃省天水市），不肯投降。

十二月，苻雄进击，斩石宁。

19、晋帝国政府任命蔡谟当宰相（司徒），命令发表已经三年，而蔡谟始终不肯就职（参考前年〔三四八年〕十二月），诏书屡次颁布，皇太后禇蒜子也派使节表示诚意，蔡谟仍不肯就职。于是，晋帝司马聃（本年八岁）亲自登上金銮宝殿的高台，派高级咨询官纪据、禁宫咨询官（黄门郎）丁纂征召蔡谟。蔡谟陈述他病情沉重，派主任秘书（主簿）谢攸出来辞让。从早上直到下午，使节往返十余趟；蔡瘦始终坚持。本年，司马聃才八岁，累得十分困倦，问左右侍从说：“召见的那个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完？”禇蒜子看出君臣都疲惫不堪，就说：“蔡谟一定不来，就应该退朝。”

中军将军殷浩遂奏请免除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江虨官职。会稽王司马昱下令国务院：“蔡谟傲慢，违抗君王，没有当—个臣属的礼节，如果在上位的君王卑微屈膝，在下位的人又不能奉行大义，就难以推行国家政令。”三公、部长级官员遂弹劾：“蔡谟狂妄，对君王轻视，罪状跟叛逆相同，请准予交付司法部（廷尉），依法处刑。”蔡谟大为恐惧，率子弟到宫门下跪叩头，又自行到司法部等候惩处。殷浩打算诛杀，正巧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荀羡入京，殷浩询问荀羡的意见，荀羡警告说：“蔡谟今天斩首，明天就会有姜小白（桓）、姬重耳（文）兴兵问罪。”殷浩才停止。最后，由司马聃下诏（殷浩诏），免除蔡谟所有官爵，贬作平民。

三五一年（辛亥）

晋·永和七年　　后赵·永宁二年　　前凉·永乐六年　　前燕·燕王三年　　冉魏·永兴二年　　前秦·皇始元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四年）　　（齐王段龛二年）　　（皇帝刘显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

2、自称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征西大将军的苻健（时驻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的左秘书长（左长史）贾玄硕等，请求苻健依照刘备称汉中王前例（参考二一九年七月），上疏（表）晋帝国政府，拥戴苻健当关中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关中诸军事）、最高统帅（大将军）、大单于、秦王。苻健大怒说：“我只配当秦王对不对？派到晋国（晋帝国）的使节，还没有回来，我的官爵，不是你们这种人所能知道。”不久，苻健秘密命右秘书长（右长史）梁安暗示贾玄硕等，联名向苻健奉上皇帝尊号；苻健再三推辞谦让，最后才勉强答应。

正月二十日，苻健（本年三十五岁）登基，自称天王（一任景明帝。五胡十九国时代少数民族领袖对“天王”的兴趣很浓，大概是一种自卑情结，总要通过“天王”这一阶，才敢再当皇帝）、大单于，国号大秦，大赦，定本年年号皇始（五胡十九国第七国兴起。历史上称“秦”的政权有四，我们称苻健建立的这个政权为“前秦帝国”，作为分别）。追尊老爹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封正妻强女士（强，姓）当天王后；长子苻苌当太子、苻靓当平原公、苻生当淮南公、苻觌当长乐公、苻方当高阳公、苻硕当北平公、苻腾当淮阳公、苻柳当晋公、苻桐当汝南公、苻廋（音sōu〔搜〕）当魏公、苻武当燕公、苻幼当赵公。任命皇弟苻雄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兼车骑大将军、雍州（陕西省中部）全权州长（牧）、东海公；皇侄苻菁当卫大将军、平昌公，负责保卫二宫（皇宫及太子宫）；雷弱兒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毛贵当最高监察长（司空），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人姜伯周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梁楞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王堕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鱼遵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强平当太傅（上三公之二），段纯当太保（上三公之三）；吕婆楼当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姜伯周，是苻健的舅父。强平，是天王后强女士的老弟。吕婆楼，是略阳郡氐民族部落酋长。

3、占领广固（青州州政府所在城·山东省青州市）的齐王段龛（段龛入青州，参考去年〔三五〇年〕七月），献出青州（山东省北部），归降晋帝国。

二月十三日，晋帝国任命段龛当镇北将军，封齐公。

4、冉魏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皇帝（一任）冉闵（石闵）围攻襄国（后赵帝国首都·河北省邢台市），一百余日之久，后赵帝（七任）石祗无法对抗，情势危急，遂撤销皇帝称号，改称赵王（后赵王）。派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张举前往前燕王国（首都蓟城〔北京市〕），请求救兵，承诺送上传国玉玺；另派中军将军张春前往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向姚弋仲请求救兵。姚弋仲派他的儿子姚襄率骑兵二万八千人赴援，告诫姚襄说：“冉闵弃绝仁义，屠灭石家满门（参考前年〔三四九年〕十二月），我受人家（指石虎）优厚相待，应该替他复仇，可是年纪太老（本年七十一岁），又有病在身，不能亲自前往。你的才干超过冉闵十倍，如果不把冉闵生擒活捉，不要回来见我。”姚弋仲也派人往前燕王国请求支援。前燕王（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三岁）派御难将军悦绾（悦，姓）率军三万人，跟姚襄会师。

冉闵得到慕容儁即将出军救援后赵帝国消息，派最高指挥部参谋指挥官（大司马从事中郎）、广宁郡（河北省涿鹿县）人常炜担任使节，往前燕王国要求和解。慕容儁命封裕质问常炜说：“冉闵是石家的养子，忘恩负义，犯上作乱，怎么敢随便当皇帝？”常炜说：“子天乙（汤）放逐姒履癸（桀），姬发（武王）讨伐子受辛（纣），建立商王朝和周王朝的皇家大业。曹操被宦官收养，没有人知道他的亲爹是谁，可是他终于开创曹魏帝国。如果不是上天之命，怎么能够成功？用这些事类推，何必多问？”封裕说：“人们传言，冉闵当初登基时，用黄金塑造自己的人像，占卜成败，而人像始终没有铸成，有没有这回事？”常炜说：“从没有听说有这回事。”封裕说：“南方来的人都这么讲，为什么还要掩饰？”常炜说：“奸邪诈伪的人，假托天命，迷惑大众，才假造祥瑞、符信，算卦占卜，来提高自己的身价。我们皇上（冉闵）手握符信玉玺，身居中州（中原），承受天命，没有任何怀疑。为什么把真的当做假的，乱铸什么金像？”封裕说：“传国玉玺究竟在什么地方？”常炜说：“在邺城。”封裕说：“张举却说在襄国。”常炜说：“屠杀胡人羯人那天（参考前年〔三四九年〕十二月），邺城的人没有留下一个，即令有逃得一死的，也都躲在水沟里。张举怎么知道玉玺在哪里？他前来求救，为了达到目的，信口开河，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何况一颗玉玺？”

慕容儁仍认为张举的话可靠，把木柴堆到常炜身旁，命封裕用私人关系引诱他，说：“老哥应该再三深思，不要弄到最后，烧成一堆焦灰。”常炜严肃回答说：“石家班残忍凶暴，石虎亲率大军围攻贵国首都（故都棘城），虽然不能攻克，终于撤退（参考三三八年五月）；然而，征服你们的决心，并没有改变。后来大量运送粮秣和武器辎重到东北边界，并不是用来帮助你们，而是用来消灭你们（参考三四〇年九月）。我们皇上剪除石姓家族，虽然并不是为了贵国，然而一个臣属和一个孝子的心灵，听到仇敌覆亡，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怎么反过来站在仇敌立场，责备我们，岂不是十分怪诞！我曾经听说，人死之后，骨肉入土，灵魂升天。承蒙你的恩惠，请多加木柴，快点纵火，使我能早日控诉给上天。”

慕容儁左右请求诛杀常炜，慕容儁说：“他不惜为他的君王牺牲生命，是一位忠臣。而且，冉闵有罪，跟使节有什么关系？”放他出来住进宾馆。当天晚间，再派常炜的同乡赵瞻前往访问慰劳，规劝常炜说：“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大王（慕容儁）十分恼怒，打算把你送到辽海（渤海湾）之滨，碣石（河北省昌黎县北）之边，怎么办？”常炜说：“我自从把头发扎起来（成童），对平民都不欺骗，何况对君王！为了迎合别人的意思，扭曲自己的良心，我的本性使我无法做到。我说的都是实话，即令沉到东海，不敢逃避。”遂躺下来，面对墙壁，不再跟赵瞻交谈。赵瞻把全部谈话报告慕容儁，慕容儁就把常炜囚禁龙城（辽宁省朝阳市）。

5、后赵帝国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张平派使节投降前秦帝国（首都长安）。前秦帝国天王苻健任命张平当最高统帅、冀州全权州长（牧）。

6、前燕王慕容儁由龙城返回首都蓟城。

7、三月，后赵帝国骠骑将军姚襄（时驻滠头）、汝阴王石琨（时驻信都〔冀州州政府所在县·河北省冀县〕）分别率军救援首都襄国。冉魏帝冉闵派车骑将军胡睦在长芦水（河北省新河县境，今已湮没）迎击姚襄；将军孙威在黄丘（河北省辛集市境）迎击石琨；二人都大败逃回，率领的士卒几乎全部死光。

冉闵准备亲自出征，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王泰劝阻说：“襄国还没有攻下，而他们的援兵却纷纷抵达，我们如果出战，一定前后受到夹攻，这是危险的局面。不如采取守势，严密防范，先挫他们的锐气，然后慢慢等待时机，再行出击。而且，陛下亲自作战，如果万一失误，大事就不可挽回。”冉闵打算停止；可是，道士法饶进言说：“陛下包围襄国，超过一个年头（自去年〔三五〇年〕十一月围攻至今），没有得到一尺一寸土地，而今贼寇前来，再躲躲闪闪，不敢出击，怎么能鼓舞士气？我夜观天象，太白星进入昴星座，一定会诛杀胡王（昴七星，代表胡人），百战百胜，不可失去良机。”冉闵怦然心动，卷起袖子，厉声呐喊说：“我决定出战，胆敢打击民心士气的，斩首！”遂率所有部队出京（首都邺城）迎战姚襄、石琨。而前燕王国御难将军悦绾正巧也率前燕援军抵达，跟冉魏大营相距只有数里，悦绾派出少数骑兵，四面散开，拖着扫帚奔驰，使尘土漫天飞扬，冉魏兵团看到，大为恐惧。姚襄、石琨、悦绾，三面夹击。后赵王石祗率军出襄国城，攻击冉魏兵团背后，冉魏兵团大败，瓦解，冉闵率骑兵十余人奔回邺城。留守邺城新近归降的匈奴部队长栗特康等乘势兵变，展开大规模报复性的血腥屠杀，生擒大单于冉胤及国务院左执行长刘琦，投降后赵帝国；后赵王石祗斩冉胤、刘琦。车骑将军胡睦、最高监察长（司空）石璞、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徐机、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卢谌等以及各级将士，被诛杀的多达十余万人。冉闵秘密进城，没有人知道，邺城人心震恐，传言冉闵已经战死。射击兵团指挥官（射声校尉）张艾请冉闵亲自出面，以安定人心。冉闵接受，谣言才归平息。冉闵用五马分尸的酷刑，处死法饶父子；追赠韦謏宰相（大司徒。韦謏建议尽杀胡人事，参考去年十一月）。姚襄返滠头，姚弋仲对他没有生擒冉闵大为震怒，打姚襄一百棍。

最初，冉闵在后赵帝国当最高统帅时，把所有仓库积存全部散发，用来树立他私人恩惠；跟羌人、匈奴人互相攻击，没有一个月没有战争。被后赵帝国强迫迁到中原青州（山东省北部）、雍州（陕西省中部）、幽州（河北省北部）、荆州（河南省南部）四州的移民以及汉人、氐人、羌人、匈奴人，共数百万（石勒南下，迁荆州居民，参考三一〇年十月。夔安大掠汉水以东，参考三三九年九月。石虎破曹嶷，迁青州居民，参考三二三年八月。破刘胤、石生，迁雍州居民，参考三二九年九月、三三三年十月。破段匹磾及被前燕帝国击败，迁幽州居民，参考三二一年三月、三三八年五月）。因后赵帝国瓦解，法令没有人执行；于是，各人奔回故里，道路上前后交错，互相格杀抢劫，能够平安回到家乡的不过十分之二三（数百万人死）！中原大乱，紧接而来的是大饥馑、大瘟疫，人与人之间吞吃对方尸体（人间惨事），农田荒芜，没有人耕种。

后赵王石祗派他的将领刘显率七万人大军攻击邺城，在明光宫扎营，距邺城二十三里，冉魏帝冉闵大为惊恐，召见王泰，打算共同商量对策，王泰对他上次建议被拒绝一事，仍记恨在心，声称身上刀伤很重，不能前往。冉闵亲自到他家，问他的意见，王泰仍坚持伤势太重。冉闵勃然大怒，回宫后，对左右说：“这个巴蛮奴才，你老子难道非你不能活命？等我先灭匈奴（指刘显），再杀王泰。”率所有部队出战，大破刘显军，追击到阳平郡（河北省馆陶县），杀三万余人。刘显恐惧，秘密派出使节请求投降，承诺回去后诛杀石祗，作为晋身之阶。冉闵遂班师，有人告发（“有人型”）王泰打算叛变投奔前秦帝国。冉闵遂斩王泰，屠灭三族。

8、前秦帝国天王苻健分别派使节到各地慰问人民的困苦，延聘才能优越的人士到政府供职，减少人民沉重的赋税，放宽有关离宫的禁令，废除对民生没有裨益的设施，禁止豪华奢侈的奇装异服，凡是后赵帝国政府对人民不利的暴政，完全撤销。

9、逃到司竹（陕西省周至县东南司竹园）的杜洪、张琚（参考去年〔三五〇年〕十月），派使节邀请晋帝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刺史）司马勋。

夏季，四月，司马勋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三万人北伐，前秦天王苻健在五丈原（陕西省眉县西北）迎击，司马勋屡战屡败，只好撤回南郑。

苻健对总立法长（中书令）贾玄硕开始时只提议尊奉自己当秦王，而没有提议尊奉自己当皇帝，记恨在心，而且越想越怒不可遏。遂命人告发贾玄硕私通司马勋。逮捕贾玄硕，连同他所有的儿子全部诛杀。

柏杨曰：

一个人的言谈行为一旦被无限上纲的作恶意诠释，天下就没有不可诛杀的人。忠臣义士随时都会变成叛逆，伏尸刑场。

在民主政治下，根本不可能发生无限上纲这种怪事，即令发生，也只能制造笑柄，不能成为灾祸。

10、后赵帝国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逄约（逄，姓。音páng〔旁〕）因后赵帝国已乱，率领部众数千家，归附冉魏帝国，冉魏政府任命逄约当勃海郡郡长。后赵政府任命的郡长刘准是刘隗的侄儿（刘隗投奔后赵帝国，参考三二二年三月）；乡土豪门封放，是封奕的堂弟，另行保卫别的城池，率军自守。冉魏帝冉闵任命刘准当幽州州长，跟逄约把勃海郡从中间瓜分。

前燕王慕容儁派封奕讨伐逄约，派昌黎郡（辽宁省义县）郡长高开讨伐刘准、封放。高开，是高瞻的儿子（高瞻忧死，参考三一九年十二月）。

封奕率军直抵逄约营前，派人告诉逄约说：“我们本来同一乡里（封奕原是勃海郡人，三一一年投奔慕容廆，参考该年十二月），可是隔绝已经太久（整整四十年），相会不易。时势变迁，利害对错，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是靠辩论可以决定。我只盼望你能出营，单独会见，纾解渴慕之情。”逄约一向尊敬封奕，遂即出营，在营门外跟封奕相见，各人都命随从卫士退避，仅二人单身匹马，面对交谈。封奕因谈起平生际遇，谈毕之后，封奕说：“我跟你世世代代都是同乡，情谊十分厚重，唯一的盼望是，使你享受无穷的福分，如今既有机会见面，不可以不把话说完。冉闵利用石家班内乱，接收现成的基业，依照道理，天下人都应该佩服他的强盛。可是，事情却恰恰相反，战乱不过才刚开始，由此可看出：天命不能用人力争取。燕王（慕容儁）世代累积恩德，伸张大义，讨伐叛乱，所向没有敌手，现在已经迁都蓟城，南面接近古赵魏地区（河北省中部南部），远近人民，扶老携幼，纷纷归附。人民再难忍受水深火热的痛苦，一致盼望施行仁政的君王。冉闵的灭亡，就在早晚之间。成功失败的形势，十分明显。而且，燕王开创帝王大业，虚心礼贤下士。阁下如果能改变主意，则功劳可以上比周勃、灌婴，荣耀可以传到后代。何必要当一个亡国的将领，困守孤城，等待一定不可避免的灾祸！”逄约听到后，心情惆怅，不能回答一语。封奕马夫张安，勇猛有力，封奕事前已经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于是，乘着逄约精神不能集中之际，张安突然进袭，抓住逄约的马缰，挟持逄约，奔回大营。既到大营，封奕请逄约坐下，对他说：“看你犹豫，不能一下决定，所以代你决定。绝不是要俘虏你去换功名，而是要保全你以安定人民。”

高开军抵达勃海郡，刘准、封放开城迎降。前燕王慕容儁任命，封放当勃海郡郡长，刘准当左军政官（左司马）、逄约当军事参议官（参军事），因逄约受骗被俘，改他的名字叫逄钓。

11、后赵帝国将领刘显返首都襄国后，诛杀后赵王石祗、丞相乐安王石炳、太宰（上三公之一）赵庶等十余人，把人头送到冉魏帝国首都邺城（后赵帝国立国三十三年〔三一九年至三五一年〕，共七任君主，于兹灭亡。五胡十九国中第三个兴起，也第三个结束的短命王国。后赵帝国亡后，中国国土上五国并立：晋帝国、前凉王国、前燕王国、冉魏帝国、前秦帝国）。骤骑将军石宁（非凉州州长石宁，参考三五〇年十二月）逃奔柏人（河北省隆尧县西）。

冉魏帝冉闵把石祗的人头在热闹的大道上用火焚烧。任命刘显当上大将军、大单于、冀州全权州长。

12、五月，后赵帝国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刘启，从鄄城（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鄄城县北）投奔晋帝国。

秋季，七月，刘显率军忽然再度进攻邺城，冉魏帝冉闵迎战，击败刘显军。刘显回襄国后，就登上宝座，自称皇帝（国号年号，史书都无记载）。

I1八月，冉魏帝国所属徐州（州政府设廪丘〔山东省郓城县西北〕）州长周成、兖州（州政府设鄄城）州长魏统、荆州（州政府设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州长乐弘、豫州（州政府设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全权州长张遇，分别献出州政府所在地廪丘、许昌等，归降晋帝国。平南将军高崇、征虏将军吕护，逮捕洛州（州政府设洛阳）州长郑系，献出城池，也归降晋帝国。

15、前燕王慕容儁派辅国将军慕容恪攻击冉魏帝国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辅弼将军慕容评攻击冉魏帝国幽州州长王午据守的鲁口（河北省饶阳县）。冉魏中山郡郡长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人侯龛紧闭城门固守。慕容恪向南侵入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夺取土地，大军在九门（河北省藁城市西北）扎营，冉魏赵郡（河北省高邑县）郡长、辽西郡（河北省卢龙县）人李邽献出全郡投降，慕容恪优厚安抚，率同李邽的军队，回军围攻中山郡，侯龛才开城投降，慕容恪进入中山郡，把旧有将领以及土著豪族数十家，强迫迁到首都蓟城，其他居民，丝毫不受惊扰，军令严明，一草一木都不侵犯（五千年历史中，中国人很少遇到有纪律的军队，偶尔有这种奇遇，史籍必然大书特书，可悲可哀）。慕容评大军抵达南安（今地不详），王午派部将郑生迎战，慕容评击斩郑生。

御难将军悦绾从襄国返首都蓟城，前燕王慕容儁才知道传国玉玺不在襄国，于是斩故后赵帝国求救使节张举，释放冉魏帝国使节常炜（二人事，参考本年〔三五一年〕二月）。常炜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中山郡，慕容儁教他们到蓟城看望老爹。常炜上疏（奏章）谢恩，慕容儁亲笔写回信说：“你本来不在乎一死，我只是跟你有乡里之情（原籍都属幽州），才对你保全。而今大乱之中，你的儿女一齐前来看你，岂不是上天怜悯！上天尚且如此，何况于我！”赏赐给他一位美女当小老婆、米谷三百斛（战乱之中，粒米都似黄金），使他定居凡城（河北省平泉县南）。

任命北平郡（河北省遵化市）郡长孙兴当中山郡郡长；孙兴擅长于慰问安抚，中山郡遂归平安。

16、冉魏帝国据守上党郡（山西省黎城县西南）的乌桓部落酋长库傉官伟（库傉官，三字姓）率领部众投降前燕。

17、故后赵帝国右丞相姚弋仲（时驻滠头），派使节前往晋帝国，请求归降。

冬季，十月，晋帝国政府加授姚弋仲“使持节”（一级权力）、六夷总司令官（六夷大都督）、长江以北军区司令官（督江北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大单于，封高陵郡公。任命他的儿子姚襄“持节”（二级权力）、平北将军、并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州长，封平乡县公。

18、前燕王国军事参议官（参军事）逄约（逄钓）逃回勃海郡，集结旧有部属，叛离前燕。乐陵郡（河北省盐山县）郡长贾坚派人传话给乡人，分析成败利害。逄约部众溃散，逄约投奔晋帝国。

19、吐谷浑汗国（青海省）可汗（三任）慕容叶延逝世，子慕容碎奚继位（四任）。

20、最初，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听到后赵帝国石姓皇族互相残杀、内乱已起消息，上疏请求出军，夺取中原（桓温上疏时间，大概在进驻安陆的前年〔三四九年〕六月）。迄今两年有余，中央仍没有任何指示。桓温知道政府仗恃殷浩，跟自己对抗，内心十分愤恨；然而，他一向知道殷浩的为人，因此也毫不在意。只因国内没有发生其他事情，数年以来，一直保持平衡。中央对桓温，也只维持君臣名义，保持形式上的联系。西方八个州的人力、物力资源，中央全不能过问（八州：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司州〔侨州〕、雍州〔侨州〕、益州〔四川省中部〕、梁州〔四川省东北部及陕西省南部〕、宁州〔云南省〕、交州〔越南北部〕、广州〔广东及广西〕）。桓温屡次请求北伐，晋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九岁）都下诏（殷浩诏）不准。

十二月十一日，桓温忍无可忍，遂呈递奏章，请求北伐，并于当天采取行动，率大军四五万人顺长江而下，驻屯武昌（湖北省鄂州市），中央震动恐惧。殷浩打算辞职，避免跟桓温公开冲突。又打算用“驺虞幡”（参考二九一年六月）阻止桓温前进。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王彪之对会稽王司马昱说：“这都是只为自己打算，不为国家打算，不为殿下打算的计谋。如果殷浩辞职，人心动摇，大局一定瓦解。只剩下天子孤单单坐在金銮宝殿之上，到那个时候，必须有人承当重担，不是你是谁？”又对殷浩说：“桓温如果上疏指控罪人，你就是第一个。阁下身负政府重任，猜忌已经形成，就是想当一个平民，岂能保住活命？应该用宁静的心情，等待事情的发展。先请‘相王’（当宰相的亲王司马显）亲笔写一封信给桓温，开诚布公，向他分析成败的契机，他一定会班师而回。如果不能阻止，我们再请皇上（司马聃）颁下诏书。如果仍不能阻止，到时候再用大义制裁。为什么无缘无故先手忙脚乱，自己发疯？”殷浩说：“对一件大事决定因应之道，自是困难。近日来使人深感烦闷，听到你的设计，心胸才觉开朗。”王彪之，是王彬的儿子（王彬，参考三二二年二月）。

抚军大将军府军政官（抚军司马）高崧（司马昱是抚军大将军）向司马昱建议：“大王应该写信给桓温，分析出兵的利弊，他自当折回。如果他拒绝，我们再发动讨伐，谁是王师？谁是叛逆？立刻显明。”就当面代司马昱起稿说：“贼寇（后赵帝国）的灾难应该平定，时机的来临应该掌握，这实在是治理国家的远程谋略和安定天下的伟大计划，能够完成这项任务的，除了你，还能有谁？但是，兴师动众，必须粮秣辎重充足，作为基础。而粮秣辎重运输艰苦，连古人都感到困难，不可以一开始就轻忽它们，不加以深思熟虑。我过去所以一直迟疑不决，原因正是在此。然而，一种突发性的非常举动，一定使大家惊骇恐惧、议论纷纷，想阁下也听到不少。人们为了不愿失去既得利益，往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能有些人利用情势制造骚扰，虽然只是暂时，会立刻溃散。可是，政府的声望和实力都将受到伤害，国家大事也将跟随而去。这都是因为我个人愚昧不明而又性情懦弱所致，恩德和信誉还不能受到信任，也不能使民心镇静、国家平安。所以，对内深感惭愧，对外辜负良友。我跟阁下，职务上虽然有中央与地方之别，但安定皇家、保卫帝国，目标却是一致。天下安危，只在能不能开诚布公，我们应该先计划安定国内，然后再向外发展，促使皇家基业日益兴盛，伟大正义更将弘扬天下。我对阁下的盼望，就是这一点点诚挚的心意，岂可以因为恐怕引起你的猜疑而不向你尽言！”桓温即上疏惶恐道歉，回军基地（江陵·湖北省江陵县）。

柏杨曰：

司马昱这封信，是政治杰作，婉转陈词，力量等于百万大军，可以作为模范文选。当然，桓温的本意也就是吓殷浩一跳，而他已达到目的。

由桓温这次兴兵，说明晋帝国前途茫茫，连被称为一代枭雄的桓温，都有严重的无力感。三四九年，后赵帝国正在土崩瓦解，那时候如果北伐，成功的可能性要超过以后的任何时机，晋政府却派出瘟生禇裒，招来惨败。为什么不派桓温？只不过怕他野心勃勃，一但收复中原，统一全国，势将立刻失控！

我们不敢保证桓温在光复山河后不夺取政权。同样也不敢保证禇裒在光复山河后，也不夺取政权。禇裒没有光复中原的能力，所以驯顺；一旦他有光复中原的能力，恐怕谁都挡不住他坐上宝座，这是封建专制社会根本无法解开的一个结。因之晋帝国掌握中央政府权柄的人，拼命阻挠桓温北伐，而北伐却是全国上下每天义愤填膺、嚷嚷呐喊的。实在是一种伟大的讽刺。

21、晋帝司马聃将举行南北郊祭祀天神地神大典。会稽王司马昱询问王彪之说：“郊祭应不应大赦？”王彪之说：“自从中兴以来，郊祭几乎每一次都有大赦，我愚昧的认为非常不恰当。凶恶顽劣的人，认为郊祭之后定会有赦，一定心存侥幸，抢先下手杀人！”司马昱采纳他的意见。

22、前燕王慕容儁前往故都龙城。

23、丁零部落（时驻中山郡西部山区一带）酋长翟鼠率领他的部众投降前燕王国。前燕政府封翟鼠为归义王。

三五二年（壬子）

晋·永和八年　　前凉·永乐七年　　前燕·燕王四年　　元玺元年　　冉魏·永兴三年　　前秦·皇始二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五年）　　（齐王段龛三年）　　（皇帝刘显二年）　　（秦王张琚建昌元年）　　（赵帝段勤元年）　　（安国王王午元年）　　（天子苏林元年）　　（安国王吕护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

2、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丞相苻雄等请天王（一任景明帝）苻健（本年三十六岁）正式称皇帝尊号，依照两汉王朝、晋王朝前例（一开始就当皇帝），不必依照后赵帝国前例（先称“国王”，后称“天王”，最后才称“皇帝”）。苻健接受，遂即登基，坐上皇帝宝座，大赦。所封公爵，都晋升王爵。并且认为：单于用来统治百夷的各种措施，不宜由皇帝亲自掌管。苻健便把这方面的权力授给太子苻苌。

3、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梁州（陕西省南部及四川省东北部）州长（刺史）司马勋既被前秦帝国逐回汉中（陕西省汉中市），杜洪、张琚遂驻防宜秋（陕西省泾阳县西北）。杜洪自认为家世高贵，出身名门（杜洪家世不详），很瞧不起张琚。张琚遂斩杜洪，自称秦王，改年号建昌。

4、去年（三五一年）称帝的刘显（时在襄国〔河北省邢台市〕）攻击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冉魏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鎮〕）皇帝（一任）冉闵（石闵）命最高统帅（大将军）蒋干辅佐太子冉智，留守邺城，亲自率八千人骑兵部队前往援救。刘显的最高指挥官（大司马）、清河王刘宁，献出枣强（河北省枣强县）投降。冉闵遂攻击刘显的野战部队，大败刘显；冉闵追击，刘显逃回襄国。刘显的最高统帅曹伏驹大开城门，迎接冉闵，冉闵遂斩刘显，并斩刘显的三公、部长级以下官员一百余人，纵火焚毁襄国宫殿，把居民强行迁到邺城。

后赵帝国汝阴王石琨带着他的妻子、小老婆投奔晋帝国（石琨应自信都〔河北省冀县〕出发）。晋帝国把石琨绑到建康街市，斩首，石姓家族遂完全灭绝。

柏杨曰：

石琨投奔前燕王国，可能不死；投奔前秦帝国，也可能不死；投奔北方荒漠的代国，更可能不死。只有投奔晋帝国，铁定的非绑赴刑场、斩首示众不可。而石琨却偏偏选择了晋帝国。悲剧的症结在于石琨不知道历史，在他有生之年，晋帝国是唯一和平共存的邻邦。苦县屠杀（参考三一一年四月）、两京陷落（参考三一一年六月、三一六年十一月），都发生在石琨出生之前或出生之后不久，他既没有记忆，也不关心，但历史不因你主观漠视而不存在，石琨终于一头撞入虎口，代他伯父（石勒）、老爹（石虎），接受惩罚。

5、晋帝国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孔严向中军将军殷浩建议说：“最近以来，人民情绪激动（指对桓温大军东下的反应），实在教人寒心，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使大家恢复安宁？我愚昧的认为，政府高级官员的职责应该明白划分：韩信、彭越专管军事，萧何、曹参专管政治。内外工作，各人尽各人的责任。深思廉颇、蔺相如委曲求全的大义（参考前二七九年），陈平、周勃化敌为友的谋略（参考前一八八年），使高阶层之间和睦无间，然后才可以‘保皇’（保卫皇族）‘定功’（安定国家。春秋时代楚王国六任王庄王芈侣，认为武德有七：禁暴〔不准扰民〕、戢兵〔保持和平〕、保皇〔保卫皇族〕、定功〔安定国家〕、安民〔维持治安〕、和众〔干部和睦〕、丰财〔社会富庶〕）。观察近来向我们归降的人（指段龛、周成、张遇等），都人面兽心，贪利贪权，不知道什么是仁义，很难用大义感化他们。”殷浩不接受。孔严，是孔愉的侄儿（孔愉，参考三一三年八月）。

殷浩上疏请求北伐，准备使大军从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出发；晋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十岁）下诏（司马昱诏）允许（桓温请求北伐，拖延二年有余，没有下文；而殷浩一请便准，司马昱致桓温信中的粮秣转运问题，也忽然解决。内斗之激烈，跃然纸上）。任命安西将军谢尚、北翼警卫指挥官（北中郎将）荀羡同时担任大军总指挥（督统），进驻寿春（安徽省寿县）。谢尚对待新归附的豫州全权州长（牧）张遇（时驻许昌），态度傲慢，使张遇怒不可遏；于是，关闭许昌城门，起兵叛变，派他的将领上官恩占领洛阳。新归附的荆州州长乐弘（时在宛县，参考去年〔三五一年〕八月），也在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阻截晋帝国大营指挥官（督护）戴施。殷浩大军不能前进。

三月，晋帝国政府命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荀羡进驻淮阴（江苏省淮阴市），不久，加授荀羡青州军区司令（监青州诸军事）兼兖州州长，镇守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

6、三月十六日，前燕王国（首都蓟城〔北京市〕）国王（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四岁）返首都蓟城，开始把一部分军人家属从故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迁到蓟城。

7、故后赵帝国右丞相、羌民族酋长姚弋仲（时驻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有儿子四十二人，等到患病，对儿子们说：“石家待我们很厚，我本来要一直为他们尽力，可是石家已经覆灭，中原无主。我死之后，你们要尽快回归晋王朝（晋帝国），坚守臣属的气节，不要做出不义的事。”姚弋仲逝世（年七十三岁），儿子姚襄封锁死讯，不对外发布，率部众六万户人家南下，攻破阳平郡（河北省馆陶县）、元城（河北省大名县东北）、发干（山东省冠县东），扎营碻磝津（山东省茌平县西南黄河渡口），任命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王亮当秘书长（长史），天水郡（甘肃省天水市）人尹赤当军政官（司马），太原郡人薛瓒、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人权翼当军事参议官（参军）。

姚襄跟前秦帝国（首都长安）军会战，大败，丧失三万余户（超过全部的一半，失败至惨）。继续南下，抵达荥阳（河南省荥阳县），才给老爹姚弋仲发丧。而又跟前秦帝国将领高昌、李历在麻田（洛阳至荥阳一带）会战。姚襄的坐骑被流箭射死，老弟姚苌把自己的战马交给姚襄，姚襄说：“你怎么逃生？”姚苌说：“只要有阿哥你在，那些小丑不敢动我一根毫毛！”正巧救兵赶到，姚襄、姚苌都得脱身。

军政官（司马）尹赤投奔前秦帝国，前秦政府任命尹赤当并州州长，镇守蒲坂（山西省永济县）。

姚襄终于率领部众回归晋帝国，送他的五弟到晋帝国当人质。晋帝司马聃下诏命姚襄驻屯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姚襄单人匹马，渡淮河南下，到寿春晋见安西将军谢尚。谢尚早就听过姚襄的大名，撤除武装卫士，身穿平民便服相见，双方欢乐高兴，好像久别的老友。姚襄学问渊博，擅于谈论，江东（晋帝国）人士对他都十分尊重。

8、冉魏帝冉闵既攻克襄国，遂使部队在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诸郡之间游动谋食。故后赵帝国立义将军段勤，集结匈奴人、羯人一万余人，据守绎幕（山东省平原县西北），自称赵帝。

夏季，四月五日，前燕王慕容儁派辅国将军慕容恪等向冉魏帝国发动总攻，平狄将军慕容霸等攻击段勤。冉魏帝冉闵决定亲自出军决战，最高统帅（大将军）董闰、车骑将军张温规劝说：“鲜卑人（前燕王国）乘胜进军，兵锋锐不可当，而且他们的人多，我们的人少，应该暂时躲避，等他们骄傲惰怠的时候，我们再增加援军，发动反击。”冉闵大怒说：“我正打算俘虏这批人马，削平幽州（河北省北部），诛杀慕容儁。何况，只不过遇到慕容恪，就不敢露面，人们将怎么评论？”宰相（司徒）刘茂、特进（朝会时位置仅次于三公）郎阊互相说：“君王此次出征，一定不会回来，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等待侮辱诛死？”二人一齐自杀。

冉闵大军进驻安喜（河北省定州市东十五千米），慕容恪也率军赶到。冉闵拔营前往常山郡，慕容恪尾追而至，在魏昌（河北省无极县东北）的廉台村，两军会战十个回合，前燕兵团不能获胜。冉闵一向以勇悍善战，闻名于世，部队又全是精锐，前燕军心恐惧。慕容恪巡视阵地，对将士们说：“冉闵有蛮力而没有智慧，不过一个单打独斗的莽汉。他的部队武器虽然精良，可是士卒都疲惫不堪，实际上已不能继续战斗，一下子就可以击破！”冉魏兵团多是步兵，前燕兵团多是骑兵，冉闵率领部队向附近树林移动，前燕兵团军事参议官（参军）高开对慕容恪说：“我们骑兵利于平地作战，冉闵步兵一旦进入树林，我们就对他无可奈何。应该派轻装备骑兵阻截，发动攻击后，假装战败逃走，必须把他们引诱到平地，然后才可以歼灭！”慕容恪接受。

冉魏兵团果然被屡战屡败的前燕骑兵诱导进入平地。慕容恪把主力分作三部，对将领们说：“冉闵性情轻率而又凶猛，又自己了解军队数目居于劣势，一定跟我们以死相拼，我们在中央大营集结强大兵力，等他突击。决战一旦开始，你们攻击他的侧翼，没有不夺取的道理。”挑选鲜卑射击手五千人，用铁链连环锁住战马，结成方阵，发动攻击（马其顿王国及罗马帝国都以“方阵”之故，使他们的军团无敌天下，但以步兵为主。骑兵方阵，而又用索链，使人想到十二世纪〔八百年后〕金帝国的“拐子马”）。冉闵平常所骑的骏马名“朱龙”，能日行一千里，冉闵左手拿两刃长矛，右手拿带钩铁戟，挥舞如风，攻击前燕兵团阵地，斩杀三百余人；看到统帅大旗，知道中央大营所在，直冲而前。前燕兵团的伏兵，从两翼突然发动夹击，冉魏兵团大败。前燕兵团把冉闵密密包围，有数重之多，冉闵仍突破重围，向东逃走，约走二十余里，“朱龙”忽然倒毙，冉闵跌下马背，被前燕士卒生擒。前燕兵团诛杀冉魏帝国国务院执行长（仆射）刘群（刘琨的儿子）；而生擒董闰、张温，连同冉闵，一齐送到首都蓟城。冉闵的儿子冉操得到消息，逃奔鲁口（河北省饶阳县）。前燕王国军事参议官高开因重伤逝世，慕容恪进驻常山郡。前燕王慕容儁命慕容恪镇守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

四月二十日，冉闵被押解到蓟城；前燕王慕容儁下令大赦，教冉闵站到面前，责骂说：“你本是一个奴仆蠢材，怎么敢狂妄的自称帝王？”冉闵说：“天下大乱，像你们这种禽兽之类的东西，还自称帝王；何况我——中原英雄，为什么不可以？”慕容儁老羞成怒，打冉闵三百皮鞭，送到龙城囚禁。

平狄将军慕容霸大军抵达绎幕，自称赵帝的段勤跟老弟段思聪，献出城池投降。

四月二十五日，前燕王慕容儁派辅弼将军慕容评跟首都蓟城警备区司令（中尉）侯龛，率精锐骑兵部队一万人，攻击冉魏帝国首都邺城。

四月癸巳日（四月庚申朔，没有癸巳），慕容儁抵达邺城。冉魏帝国最高统帅蒋幹以及太子冉智，闭城抵抗，但城外都向前燕兵团投降；刘宁（刘显的清河王）跟老弟刘崇率匈奴骑兵三千人投奔晋阳（并州州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太原市）。

9、前秦帝国任命张遇（时驻许昌）当征东大将军、豫州全权州长（牧）。

10、五月，前秦帝苻健攻击自称秦王的张琚所据守的宜秋（陕西省泾阳县西北），斩张琚。

11、冉魏帝国首都邺城大饥馑，人民互相格杀吞食，后赵帝国时代从各方遴选送来的宫女（参考三四五年正月），被饥饿的兵卒屠宰煮吃，几乎全都吃尽（当初用杀夫杀父手段，把她们聚集邺城，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来时二十岁左右计算，此时不过二十五六岁，竟遭饥民饿卒屠戮。人吃人！五千年历史，多少使人痛心的惨事）。最高统帅蒋幹命高级咨询官（侍中）缪嵩、太子宫总管（詹事）刘猗，带着奏章，投降晋帝国，向安西将军谢尚（时驻寿春）求救。

五月二日，前燕王慕容儁派广威将军慕容军、殿中将军慕舆根、右军政官（右司马）皇甫真等，率步骑兵二万人，支援慕容评围城军，攻击邺城。

12、五月三日，前燕王国在故都龙城斩冉魏帝（一任）冉闵（年不详）。正巧大旱成灾，又发生蝗虫灾害。前燕王慕容儁心神不安，认为是冉闵的鬼魂作祟，又派使节向冉闵祭祀，追封冉闵为悼武天王。

13、最初，晋帝国安西将军谢尚派大营指挥官（督护）戴施，前往据守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戴施得到冉魏帝国最高统帅蒋幹发出的求救消息，遂从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挺进到棘津（河南省卫辉市东古黄河渡口），留住蒋幹的使节缪嵩、刘猗，要求邺城送出传国玉玺。刘猗命缪嵩返回邺城，向蒋幹提出报告。蒋幹怀疑谢尚压根不能救援，沉吟犹豫，无法决定。

六月，戴施率精锐勇士一百余人进入邺城，声称协防三台（三台，参考三〇八年十一月注），欺骗蒋幹说：“现在，燕贼（前燕王国）正在城外，道路不通，玉玺不敢贸然呈送（此时慕容儁仍是晋帝国封爵，大军南下，正是为皇家讨贼，戴施却跟“贼”勾结，而称自己的友军是“贼”。大局混乱，敌我关系，瞬息百变，只能在实质上求了解）。你最好先拿出来交付给我，我自会派人快马呈报天子，天子知道玉玺在我这里，相信阁下出自至诚，一定会大量增加援军和粮秣。”蒋幹认为合理，就把玉玺交给戴施。戴施宣称要派大营指挥官何融出城迎接粮秣，遂命何融秘密把传国玉玺送到枋头（胡三省原注：“在此之前，因无玉玺之故，中原各国称晋帝国皇帝是‘白版天子’。玉玺于今归还，意义自十分重大。蔺相如‘完璧归赵’〔参考前二八三年〕，赵王国国王还擢升蔺相如；戴施使传国玉玺于失去五十年后物归原主，却没有听说晋政府有什么公开重要的赏赐。”柏杨按：一个政府一旦害了老昏病，就应赏不赏，应罚不罚，最后一口气接不上，死掉）。

六月六日，蒋幹率精锐部队五千人，及晋帝国部队出战，前燕王国辅弼将军慕容评迎击，大破魏晋联军，杀四千人，蒋幹好不容易逃脱回城。

14、六月二十六日，前秦帝国皇帝苻健返首都长安（从宜秋回军）。

15、晋帝国安西将军谢尚、平北将军姚襄（二人时驻寿春），联合攻击前秦帝国豫州全权州长张遇据守的许昌。前秦帝苻健派丞相、东海王苻雄和卫大将军、平昌王苻菁前往关东（函谷关以东）夺取土地，得到晋军消息，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二万人支援张遇。

六月二十九日，两国主力在颍水上的诫桥（应在许昌市西北）会战，晋军大败，死亡一万五千人，谢尚逃回淮南郡。姚襄抛弃辎重，护送谢尚到芍陂（寿县西南安丰塘），谢尚把善后事情全部交付姚襄。（胡三省原注：“谢尚大败，姚襄了解晋帝国之不可靠，遂生远走高飞之心，更何况殷浩又火上加油。”）殷浩听到谢尚溃败消息，率军退守寿春（第一次北伐如此结束）。

秋季，七月，前秦帝国丞相苻雄把张遇以及陈郡（河南省淮阳县）、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许昌（颍川郡郡政府所在县）、洛阳等地居民五万余户强行迁到关中。前秦帝国政府任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杨群当豫州州长，镇守许昌。

晋帝国谢尚贬号建威将军。

16、故后赵帝国西翼警卫指挥官（西中郎将）王擢（时在陇西〔陇山以西〕一带）派人向晋帝国投降，晋帝国政府任命王擢当秦州州长。

17、七月十日，晋帝国任命武陵王司马晞当太宰（上三公之一）。

18、七月二十九日，前燕王慕容儁前往中山郡。

19、据守鲁口的冉魏帝国幽州州长王午得到冉魏兵团覆没消息，当时，征东将军邓恒己经逝世（二人退保鲁口事，参考前年〔三五〇年〕三月）。王午遂自称安国王。

八月十一日，前燕王慕容儁派辅国将军慕容恪、封奕、阳骛向王午进攻。王午紧闭城门固守，但把冉操（冉闵的儿子，参考本年四月）交付给前燕兵团，前燕兵团在城外收割掠夺农田的庄稼，然后撤退。

20、八月十三日，冉魏帝国外籍兵团指挥官（长水校尉）马愿等大开首都邺城城门，迎接围城的前燕兵团。最高统帅蒋幹及晋帝国大营指挥官（督护）戴施，从城上垂下绳索，顺绳爬下，逃奔仓垣。

前燕王国辅弼将军慕容评把冉魏帝国皇后董女士、太子冉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申钟、最高监察长（司空）条枚等（条，姓）以及皇帝御用的车轿、衣服（当是后赵帝国的遗物），送到首都蓟城；冉魏帝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简、左执行长（左仆射）张乾、右执行长（右仆射）郎肃都自杀身死。前燕王慕容儁对外宣称：董皇后呈献出传国玉玺，封董皇后为奉玺君、冉智为海宾侯，任命申钟当最高统帅府右秘书长（大将军右长史）。命慕容评镇守邺城（冉魏帝国立国三年〔三五〇年至三五二年〕，共一任君主，于兹灭亡。五胡十九国中，冉魏帝国是第六个兴起，第四个结束的短命王国。冉魏亡后，中国境内四国并立：晋帝国、前凉王国、前燕王国、前秦帝国）。

21、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司马勋协助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州长周抚，讨伐萧敬文据守的涪城（四川省绵阳市。萧敬文叛变事，参考三四七年十二月），斩萧敬文。

22、晋帝国安西将军谢尚从枋头把传国玉玺送到首都建康，文武百官全体祝贺。

23、前秦帝国任命雷弱兒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毛贵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张遇当最高监察长。

24、晋帝国中军将军殷浩第一次北伐时，右军将军王羲之曾写信劝阻，殷浩不理，结果没有成功。现在，殷浩积极筹备发动第二次北伐，王羲之再写信给殷浩，说：“我们仅拥有小小的江左（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天下人都为我们能不能自保感到忧心，长久以来，都是如此。竭尽全力去战场建立武功，不应由我们承担。近来，身负重要责任的国家领导人，没有经过深谋远虑，就挖掘国家的根基，各随自己的心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结果，不但没有收到一点成绩，反而使天下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当权人士，怎么能不受四海责备？而今，在外大军残破，在内资源枯竭。保卫淮河，已不能想像，不如回头保卫长江。监督各个将领，各人回到各人防地；长江以北地区，能在表面上服从晋王朝（晋帝国）就足够了。承认错误，责备自己，一切从头改革，减轻人民的赋税差役，帮助人民重新建立家业，这样才有可能解救人民头下脚上、被倒挂起来的痛苦。阁下是平民出身，背负国家兴亡重任，担当维护正统的大责，却失败到如此地步。恐怕政府所有官员，没有人能分担你承受的抨击。如果认为上次北伐所引起的后果仍然不够严重，而去追求更多的奇迹，宇宙虽大，你将到什么地方躲藏？无论智慧的人或愚蠢的人，对你都不能了解。”

王羲之再写信给会稽王司马昱说：“作为一个臣属，谁不愿尊奉自己的君王，使国家兴隆，媲美前世；何况又遇到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是，如果没有这种力量，怎么能不管轻重，任意处理？现在虽然有使人振奋的良机，然而，从内部检查，会发现可忧的程度远超过可喜。成功不能预料，人民已被屠杀净光；劳苦差役没有完的时候，人民负担反而更一天比一天加重。用我们现在故吴王国（江苏省南部）、故越王国（浙江省北部）一小块地方，去图谋夺取天下十分之九，如果不亡，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当权人士竟然不想想自己的智慧，不想想自己的力量，只一味盲动，不到失败，誓不停止，全国人民无不感慨叹息，却不敢表达。过去的事已无法挽回，未来的事还可以挽救，希望殿下再三思量。先有不能战胜敌人时的准备，等到基础稳固，再去打别人的主意不晚。如果不如此，恐怕麋鹿游荡，不仅限于原野（指宫殿将化成荒凉废墟，野兽出入）。希望殿下暂时停止你的玄虚清谈来解救国家危机，使亡者复存、转祸为福。”司马昱不接受。

九月，殷浩进驻泗口（泗水注入淮河处·江苏省淮阴市），派河南郡郡长戴施据守石门（河南省荥阳县北），荥阳郡郡长刘遯据守仓垣。殷浩因军费浩繁，撤销国立大学，遣散所有学生，学校教育从此停止。

柏杨曰：

三三七年，晋帝国在百废待举中建立学校，迄今（三五二年）十六载，突然被废。军费固然浩繁，但四世纪时一个大学的开支，不过数百人膳食而已，能有几何？却迫不急待地先把它取消。中国知识分子之受迫害，不仅来自非知识分子的武夫、恶棍，同时更来自做官的其他知识分子。武夫、恶棍有时候还有内疚，也会受到抨击；而做官的知识分子，却拥有深厚的理论根据，封学校，禁书刊，压制言论、捕人杀人，无不义正词严。

殷浩封闭学校、遣散学生，军费浩繁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理由恐怕是他这个平民出生的高官，好不容易挤到贵族阶层，实在不愿再受新生代知识分子的冲击，所以他在自己幸运的成功之后，还要防止别人幸运，他不是要消灭世家豪门，反而是要使包括他在内的世家豪门的地位更为稳固。所以他必须摧毁新生代知识分子的制造所。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灾难，大多数都来自做官的其他知识分子。

25、冬季，十月，晋帝国安西将军谢尚派冠军将军王侠进攻许昌，攻克。前秦帝国所任命的豫州州长杨群退守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晋帝国政府召回谢尚，任命他当御前监督官（给事中），驻防石头（建康城西北）。

26、十月十一日，前燕王慕容儁返首都蓟城。

27、故后赵帝国将领拥兵占据州郡的，各自派出使节，向前燕王国投降。前燕王慕容儁任命王擢当益州州长、夔逸当秦州州长、张平当并州州长、李历当兖州州长、高昌当安西将军、刘宁当车骑将军。

28、前燕王国辅国将军慕容恪驻军安平（博陵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安平县），积储粮秣，制造攻城武器，将对自称安国王的王午（时驻鲁口）发动攻击。

闰十月一日，中山郡人苏林在无极（河北省无极县）聚众起兵，自称天子。慕容恪从鲁口回军讨伐苏林。

闰十月三日，前燕王慕容儁派广威将军慕舆根，协助慕容恪联军进攻，斩苏林。而在此时，王午被他的部将秦兴谋杀，另一部将吕护再击斩秦兴，也自称安国王。

29、前燕王国所有官员联名向前燕王慕容儁奉上尊号（“尊号”，指天王及皇帝），慕容儁接受。

十一月十二日，设立文武百官，擢升燕王府宰相（国相）封奕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左秘书长阳骛当国务院总理、右军政官（右司马）皇甫真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王府图书管理官（典书令）张悕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其他文武官员，分别等级，一一任命。

十一月十三日，慕容儁登上皇帝宝座（二任景昭帝），大赦，宣称得到传国玉玺，改年号元玺（之前是燕王四年，之后是元玺元年）。追尊祖父慕容廆“高祖”“武宣皇帝”，老爹（一任帝）慕容皝“太祖”“文明皇帝”。这时，晋帝国使节恰巧在蓟城，慕容儁对他说：“回去报告你们的天子，这里人才缺乏，我被中原人士推举，已当上皇帝！”把司州（州政府设邺城）改称中州；在龙都（故都龙城）设立留守政府，任命玄菟郡（辽宁省沈阳市）郡长乙逸当留守政府执行官（尚书），专门处理留守政府事务。

30、前秦帝国丞相苻雄攻击前燕帝国支持的益州州长（空头官衔）王擢，王擢不能抵抗，放弃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投奔前凉王国。苻雄班师，驻防陇东郡（甘肃省平凉市西北）。

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国王（三任桓王）张重华（本年二十六岁）任命王擢当征虏将军、秦州州长，对王擢特别优待（用以对抗前秦帝国向西推进）。

三五三年（癸丑）

晋·永和九年　　前凉·永乐八年　　前燕·元玺二年　　前秦·皇始三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六年）　　（齐王段龛四年）　　（安国王吕护二年）　　（晋王刘康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2、二月十七日，前燕帝国（首都蓟城〔北京市〕）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五岁）封他的正妻可足浑女士当皇后（可足浑，三字姓），世子慕容晔当皇太子，自故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南下，迁入蓟城皇宫。

3、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国王（三任桓王）张重华（本年二十七岁）派将军张弘、宋修，会同王擢，率步骑兵一万五千人，攻击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前秦帝国丞相苻雄、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苻菁联合抵抗，在龙黎（陕西省千阳县南）会战，大败前凉军，杀一万二千人（前凉全军不过一万五千人，竟死一万二千人，只剩下三千人逃命，失败极惨）。生擒张弘、宋修；王擢放弃秦州（州政府设上邽〔甘肃省天水市〕），逃回首都姑臧。

前秦帝国皇帝（一任景明帝）苻健（本年三十七岁）任命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苻愿当秦州州长（刺史），镇守上邽。

4、三月，晋帝国交州（州政府设龙编〔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州长阮敷讨伐林邑王国（越南中部），击破五千余个营垒。

5、曾任后赵帝国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人李犊聚集数千人，背叛前燕帝国。

6、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匈奴人刘康，声称是故汉赵帝国末任（五任）皇帝刘曜的儿子，在平阳（山西省临汾市）聚众起兵，自称晋王。

夏季，四月，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苻飞出军讨伐，生擒刘康。

7、晋帝国擢升安西将军谢尚当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

8、五月，前凉王张重华派征虏将军王擢率军二万人攻击上邽；秦州（甘肃省南部）各郡县多数响应。前秦帝国秦州州长苻愿战败，逃回首都长安。张重华遂上疏给晋帝国政府，请求同时出兵，夹击前秦帝国。晋帝司马聃（本年十一岁）下诏（司马昱诏），擢升张重华当凉州（甘肃省中部）全权州长（牧）。

9、前燕帝国皇帝慕容儁派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慕容恪讨伐李犊（时占据常山郡），李犊投降。慕容恪乘势向东挺进，攻击安国王吕护（参考去年〔三五二年〕闰十月）占据的鲁口（河北省饶阳县）。

10、六月，前秦帝国首都东区卫戍司令苻飞攻击“氐王”杨初根据地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被杨初击败。丞相苻雄、平昌王苻菁，率步骑兵四万人进驻陇东郡（甘肃省平凉市西北）。

前秦帝苻健把最高监察长（司空）张遇的继母韩女士收纳入宫，当小老婆群的“昭仪”，很多次在大庭广众中对张遇说：“你可是我养的儿子。”张遇深感羞耻。这时前秦帝国的精锐主力都在苻雄手中，驻防在外，张遇遂秘密结交关中（陕西省中部）英雄豪杰，打算消灭苻姓家族，然后献出土地，向晋帝国投降。

秋季，七月，张遇跟禁宫侍从（黄门）刘晃阴谋在深夜袭击苻健，刘晃在约定时间打开宫门，迎接张遇军队。不巧，临时苻健派刘晃到外地出差，刘晃坚决推辞，实在推辞不掉，才不得不去。张遇还不知道，在约定的时刻，率军抵达宫门，而宫门不开，事情遂告败漏，张遇被杀。然而，已引起大规模变乱，孔持在池阳（陕西省泾阳县），刘珍、夏侯显在鄠县（陕西省户县），乔秉在雍城（陕西省凤翔县），胡阳赤在司竹（陕西省周至县东南司竹园），呼延毒在灞城（陕西省西安市东北），纷纷聚众起兵，武装部队数万人，各人都派使节到晋帝国请求军事支援。

11、前秦帝国擢升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鱼遵当最高监察长。

12、九月，前秦帝国丞相苻雄率军二万人返首都长安；派平昌王苻菁夺取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在丰阳川（陕西省山阳县）设立荆州州政府，任命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人郭敬当荆州州长。苻雄和清河王苻法、首都东区卫戍司令苻飞分别讨伐孔持。

13、晋帝国平北将军姚襄驻防历阳（安徽省和县），因为前燕帝国及前秦帝国势力强大，所以无意北伐大业，而夹着淮河两岸，开荒垦田，训练战士。中军将军殷浩时驻寿春（安徽省寿县），对姚襄部众的强盛十分厌恶；于是，逮捕姚襄的几位弟弟，还屡次派刺客向姚襄狙击，而刺客却把内情都告诉姚襄。安北将军魏统逝世（魏统降晋，参考前年〔三五一年〕八月），老弟魏憬接管老哥部队。殷浩密令魏憬率五千人袭击姚襄；姚襄迎战，斩魏憬，把魏憬的部众全部吞并。殷浩得到消息，更加厌恶，命龙骧将军刘启镇守谯城（安徽省亳州市），调姚襄到梁国（河南省商丘县）蠡台（河南省虞城县）；上疏（奏章）推荐姚襄当梁国郡长（内史）。

魏憬子弟不断往返寿春，姚襄心中怀疑畏惧，派军事参议官（参军）权翼晋见殷浩，殷浩说：“我跟姚襄都是天子驾下的臣属，祸福与共。可是姚襄每每独断专行，违反相辅相成的道理，岂是原来的本意？”权翼说：“姚将军英雄盖世，手下强兵数万，所以从遥远的北方投奔晋国（晋帝国），为的是晋国政府清明，国家领导人贤能之故。而今，将军（殷浩）轻率的相信挑拨离间的谗言，跟姚将军发生误会。我认为开始猜忌的，是你不是他。”殷浩说：“姚襄豪放任性，想活人就活人，想杀人就杀人！又教无赖掠夺我的马。当一个臣属，难道应该这样？”权翼说：“姚襄回归祖国，怎么肯杀无罪之人？至于犯法的恶徒，法律不容，杀了有什么关系！”殷浩说：“那么，掠夺战马这件事，怎么解释？”权翼说：“将军曾经说过，姚襄英雄，难以控制，终于要讨伐他，所以需要战马自卫。”殷浩笑说：“怎么会到那个地步！”

最初，殷浩秘密派人诱惑前秦帝国重臣梁安、雷弱兒，使他们谋杀皇帝苻健，承诺事情成功之后，由他们主持关右（函谷关以西）。雷弱兒假装允许，而且请殷浩派军接应。正在这时候，殷浩得到张遇事变，以及苻健侄儿、辅国将军苻黄眉从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西奔消息，认为梁安等大事已成。

冬季，十月，殷浩自寿春率大军七万人，大举北上，打算攻占洛阳（晋王朝故都），修复皇家祖先的坟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王彪之上书给会稽王司马昱，认为：“雷弱兒等或许内含诈欺，殷浩不应轻率前进。”司马昱拒不接受。

殷浩命姚襄担任前锋，姚襄立即率军北上，估计殷浩快要从后面赶到，遂命他的部队夜间逃亡，秘密埋伏，等待猎物。殷浩得到报告，急行追击，走到山桑（安徽省蒙城县北），姚襄发动伏兵进袭，殷浩军崩溃，辎重全部丧失，殷浩逃到谯城防守。姚襄斩杀及俘虏一万余人，接收殷浩北伐兵团全部武器，命老哥姚益固守山桑，姚襄进入淮南（淮河以南）。会稽王司马昱对王彪之说：“你的预言每次都会应验。张良、陈平（二人均是西汉王朝初期宰相），也不能比得过你。”（王彪之怀疑雷弱兒，没有怀疑姚襄，不能谓之预言应验。）

14、前凉王张重华患病，儿子张曜灵才十岁，立为世子（合法继承人），赦免罪犯。张重华庶兄、长宁侯张祚有勇力、有才干，而又精于谄媚，内内外外，对他一致赞许。跟张重华的亲信赵长、尉缉等海誓山盟，结成异姓兄弟。民兵司令（都尉）常据曾经请张重华把张祚逐出中央，张重华说：“我正打算教张祚担任姬旦（周公）角色，辅佐幼子，你说的是什么话？”

军师将军谢艾因为保卫枹罕（甘肃省临夏市）功劳（参考三四七年四月），很受张重华的宠爱，引起左右亲信嫉恨，用各种方法说谢艾如何如何的坏；于是，命谢艾出外当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郡长。谢艾上疏警告说：“有权的奸佞控制政府，国家将有危险，请准我回京（首都姑臧）侍奉左右。”又指控说：“长宁侯张祚跟赵长等将发动变乱，应该把他们驱逐。”

十一月十日，张重华病重，亲手下令，征召谢艾当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兼全国各军区总司令（监中外诸军事），辅佐幼君。张祚、赵长密不宣布。

十一月十八日，张重华逝世（年二十七岁），世子张曜灵继位（四任哀王），称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凉州州长、西平公。赵长假传张重华的遗令，任命长宁侯张祚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抚军大将军，辅政。

15、晋帝国中军将军殷浩命部将刘启、王彬之进攻姚益据守的山桑，姚襄从淮南反击，斩刘启、王彬之（刘启，是刘演的老弟，参考三一六年四月）。姚襄遂进占芍陂（寿县西南安丰塘）。

16、后赵帝国末年，乐陵郡（山东省阳信县东南）人朱秃、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人杜能、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丁娆、阳平郡（河北省馆陶县）人孙元，各自拥有武装部队，占据城池。现在，先后向前燕帝国投降。前燕帝慕容儁任命朱秃当青州州长、杜能当平原郡郡长、丁娆当立节将军、孙元当兖州州长，而各留在自己的军营（留在自己军营，而不能到职，则州长、郡长不过一个空衔，用以消化割据武力）。

17、前秦帝国丞相苻雄攻陷池阳（陕西省泾阳县），斩孔持。

十二月，清河王苻法、首都东区卫戍司令苻飞攻陷鄠县（陕西省户县），斩刘珍、夏侯显。

18、晋帝国平北将军姚襄渡淮河南下，进驻盱眙（江苏省盱眙县），招集裹胁流亡的难民，部众已到七万，分别委派郡长、县长，开荒垦田，鼓励农耕，种植桑麻（姚襄雄才大略，先使基础深厚，如假以时日，势不可当）。派人前往首都建康指控殷浩罪状，并自己请求处分。晋帝司马聃下诏（司马昱诏），命谢尚当江西（巢湖流域）、淮南（淮河以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兼豫州州长，镇守历阳（安徽省和县。因姚襄敬重谢尚〔参考去年（三五二年）三月〕，所以由谢尚出面安抚）。

19、前凉王国右秘书长（右长史）赵长等认为：“时局仍很艰难，祸乱仍没有平定，应该由年纪大的人当君王。张曜灵年纪太幼，请立长宁侯张祚。”而张祚早就受嫡母（张重华的娘亲）马太后的宠爱（事实上是，张祚跟马女士早就通奸），马太后遂批准赵长的建议。罢黜张曜灵，改封凉宁侯。任命张祚当总司令官（大都督）、最高统帅（大将军）、凉州（甘肃省中部）全权州长、凉公。张祚既掌握权力，立刻纵情任性，奸淫横暴，诛杀张重华的正妻裴王后及谢艾。

20、前燕帝国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慕容恪、抚军将军慕容军、左将军慕容彭等，屡次推荐禁宫咨询官（给事黄门侍郎）慕容霸（一任文明帝慕容皝的儿子，参考三三九年冬季）有盖世才干，应担当重大责任。

本年，前燕帝慕容儁任命慕容霸“使持节”（一级权力）、安东将军、北冀州（河北省中部）州长，镇守常山郡。

三五四年（甲寅）

晋·永和十年　　前凉·和平元年　　前燕·元玺三年　　前秦·皇始四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七年）　　（齐王段龛五年）　　（安国王吕护三年）

1、春季，正月，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首领、凉公张祚，登基称国王（五任威王），把本年的建兴四十二年，改称和平元年（前凉王国张姓家族，始终跟晋帝国当权的高级知识分子有密切友谊，这友谊用张姓家族的金银财宝培养，所以由晋帝国史学家执笔的史书，对前凉初期的政治立场，多有掩饰，如坚称张姓家族一直用晋六任帝司马邺的“建兴”年号，以彰显他们的忠贞〔参考三一八年三月〕，事实不然，从以后出土或出现的文物上，发现每任王都有自己的年号〔一任张茂年号永元、二任张骏年号太元、三任张重华年号永乐〕，知识分子竞敢如此蛮横的抹杀史实，又怎能怪暴君抹杀知识分子的人头）。封正妻辛女士当王后，儿子张太和当太子，老弟张天锡当长宁侯，另一子张庭坚当建康侯、张曜灵老弟张玄靓当凉武侯，设立文武百官，在首都南北郊区祭祀天神地神，都用皇帝专用的音乐和仪式。国务院执行官（尚书）马岌恳切劝阻，免职。国务院助理官（郎中）丁琪也规劝说：“我们自从武公（张轨）以来，世世代代对晋王朝（即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遵守臣属的节操，忠贞不贰，五十余年。所以能用一个州（凉州）的人力对抗天下最强大的盗匪（指汉赵帝国等），战争虽然每年不断，人民都不疲惫。殿下的功业和恩德并不高过祖先，却迫不及待的发动革命，我看不出这样做的道理。知识分子和人民所以服从领导，四方远近所以肯来归附，正因为我们尊奉晋王朝政府。而今宣布独立，无论内外，都将离心离德，怎么再能凭借一个角落抵抗天下强敌？”张柞大怒，把丁琪绑到宫门之外斩首。

2、归附晋帝国的降将周成（冉魏帝国徐州刺史，参考三五一年八月）叛变，从宛城（河南省南阳市）袭击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

正月十三日，河南郡（郡政府洛阳）郡长戴施逃出洛阳，投奔鲔渚（河南省巩县西南。鲔，音wěi〔伟〕）。

3、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丞相苻雄攻陷司竹（陕西省周至县东南司竹园），胡阳赤逃奔灞城（西安市东北），投靠呼延毒（参考去年〔三五三年〕七月）。

4、晋帝国中军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殷浩，连年北伐，屡次受到挫败，粮秣武器丧失净光。无论政府民间，一片愤怒怨恨。征西大将军桓温遂乘此机会，上疏（奏章）指控殷浩罪状，要求罢黜。中央不得已，把殷浩贬作平民，放逐东阳郡（浙江省金华市）的信安县（浙江省衢州市）；从此，中央以及地方大权全归桓温。

殷浩自幼跟桓温齐名，暗中却不停竞赛，一争高低；但桓温一向瞧不起殷浩。殷浩既被放逐，虽然心里的忧愁怨恨从不流露到脸面上，可是却常用手指在空中书写：“咄咄怪事。”很久之后，桓温对他的秘书（椽）郗超说：“殷浩德行高洁，言谈清晰，当初如果教他担任国务院总理（令）或执行长（仆），足可以作文武百官的表率。政府交付给他的任务，不适合他的才干。”桓温打算推荐殷浩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写信征求他的意见，殷浩大为高兴，一口承诺，将要回信，可是担心回信写得不恰当，封口后又拆开，拆开后又封口，反复折腾了十几次，最后精神恍惚，竟把一张空白信纸装到信封里。桓温看到怪诞的空白回信，大为愤怒，从此跟殷浩断绝关系，殷浩最后逝世在他的贬所。晋政府擢升前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内史）王述当京畿总卫戍司令。

柏杨曰：

殷浩在没有担任政府官职时，人们对他有殷切的盼望，认为“殷浩如果不出来领导国家，谁救天下苍生？”（参考三四三年二月）两次战败而又贪恋权位，不肯去职，人们用同样的迫切心情叹息：“殷浩已经出来领导国家，谁救天下苍生？”名和实的落差，竟如此之巨。

殷浩掀起万人倾慕的壮阔景观，自有他动人心弦之处，其实，他所表现的，不过一堆“大话”“空话”“马屁话”，以及当时最流行的“穷嚼蛆话”而已。他创造了奇迹，却没有能力保持奇迹！殷浩之后，多少“英明领袖”都跟殷浩一样，开始时享有高度的声誉，最后落入谷底，使中国人在不断的兴奋与沮丧中循环，受尽煎熬。

5、二月十一日（原文“乙丑”，据《晋书·穆帝纪》改），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出动大军北伐。桓温亲自率步骑兵混合兵团四万人，从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出发。舰队从襄阳（湖北省襄樊市）穿过均口（湖北省丹江口市·均水注入汉水处），抵达南乡（即顺阳郡·河南省淅川县南）；陆军从淅川（河南省淅川县）前往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司马勋从子午谷（陕西省宁陕县）北上，进攻前秦帝国。

6、前燕帝国（首都蓟城〔北京市〕）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慕容恪围攻鲁口（河北省饶阳县）。

三月，攻陷鲁口。安国王吕护（参考前年〔三五二年〕闰十月）投奔野王（河南省沁阳市），派老弟呈送奏章给前燕帝国，请求宽恕，前燕政府任命吕护当河内郡（郡政府设野王）郡长。

7、晋帝国平北将军姚襄（时驻盱眙〔江苏省盱眙县〕）派人向前燕帝国投降（姚襄自知晋帝国不会容他）。

8、前燕帝国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六岁）任命慕容评当镇南将军、秦雍益梁江扬荆徐兖豫军区司令长官（都督秦雍益梁江扬荆徐兖豫十州诸军事），暂时镇守洛水流域。任命慕容强当前锋司令官（前锋都督）、荆徐及淮河沿岸司令官（督荆徐二州、缘淮诸军事），进驻河南（黄河以南）。

9、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的另一部将攻击上洛郡（陕西省商州市），生擒前秦帝国荆州（州政府设丰阳〔陕西省山阳县〕）州长郭敬。晋军进攻青泥（陕西省蓝田县〔古蓝田东〕），击破抵抗，司马勋遂在前秦帝国西方土地上，抢劫掠夺。前凉王国秦州（州政府所在不详）州长王擢进攻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响应桓温。前秦帝（一任景明帝）苻健（本年三十八岁）派太子苻苌、丞相苻雄、淮南王苻生、平昌王苻菁、北平王苻硕率大军五万人在峣柳（即峣关）集结，准备迎战桓温。

夏季，四月二十二日，桓温远征军主力抵达蓝田（陕西省蓝田县），跟前秦兵团会战。前秦淮南王苻生单枪匹马，冲锋陷阵，杀进杀出十数次，格杀晋军很多将士。然而桓温督战奋击，前秦兵团大败。将军桓冲又在白鹿原（蓝田县西）击败前秦帝国丞相苻雄。桓冲，是桓温的老弟。桓温转战前进。

四月二十五日，推进到灞上（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前秦帝国太子苻苌等撤退到城南，前秦帝苻健跟老弱残兵六千人，坚守首都长安小城，动员所可能动员的精锐部队三万人，命最高指挥官（大司马）雷弱兒等跟苻苌会师，共同抵抗桓温。三辅（即关中，陕西省中部地区）郡县都向桓温投降。桓温安抚人民，使他们恢复生产。人们有的带着牛肉，有的拿着美酒，争相迎接慰劳，男女在道路两旁参观，有些老年人激动得流泪，哭泣说：“想不到今天，再看到晋政府大军。”

前秦帝国丞相苻雄率骑兵七千人，袭击进入子午谷（陕西省宁陕县）的司马勋，大破晋军，司马勋撤退到女蜗堡（今地不详）。

10、四月戊申日（四月戊寅朔，没有戊申），前燕帝国大规模任官封爵。前燕帝慕容儁封抚军将军慕容军当襄阳王，左将军慕容彭当武昌王；擢升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慕容恪当最高指挥官、高级咨询官（侍中）、总司令官（大都督）、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封太原王；擢升镇南将军慕容评当宰相（司徒）、骠骑将军，封上庸王；封安东将军慕容霸当吴王、左贤王慕容友当范阳王、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慕容厉当下邳王、散骑侍从官慕容宜当庐江王、宁北将军慕容度当乐浪王。又封皇弟慕容桓当宜都王、慕容逮当临贺王、慕容徽当河间王、慕容龙当历阳王、慕容纳当北海王、慕容秀当兰陵王、慕容岳当安丰王、慕容德当梁公、慕容默当始安公、慕容偻当南康公。又封皇子慕容咸当乐安王、慕容亮当勃海王、慕容温当带方王、慕容涉当渔阳王、慕容暐当中山王。擢升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阳骛当最高监察长（司空），仍兼国务院总理。

慕容儁命冀州州长吴王慕容霸把州政府迁到信都（河北省冀县。去年〔三五三年〕慕容霸当北翼州州长，州政府设常山〔河北省正定县〕，参考去年十二月）。最初，前燕王（一任文明帝）慕容皝对慕容霸的才能至为惊奇，所以给他一个名字：“霸”，准备教他当合法继承人（世子）。文武百官纷纷规劝，才算停止，然而受到的宠爱超过当世子的慕容儁，所以慕容儁对这位老弟十分厌恶。继承王位之后，因慕容霸曾经从马上跌下，撞掉门牙，就把他改名慕容𡙇（音quē〔缺〕）。后来，因为“神秘预言书”上“”是个应验祥瑞的字，所以又把他的名字改作慕容垂。现在，擢升慕容垂当高级咨询官，主持留守政府机要（录留台事），驻守故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慕容垂不久就得到东北人民的拥戴，慕容儁越发厌恶，再把他召回首都蓟城。

11、五月，晋帝国江西（巢湖流域）逃荒难民首领郭敞等生擒陈留郡郡长（内史）刘仕（大分裂时代，州郡政府所在地变化无常，此时陈留郡郡政府暂设在谯城〔安徽省亳州市〕），投降刚归附前燕帝国的姚襄。首都建康震动惊骇，任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周闵当中军将军，进驻中堂（江苏省江宁县）。豫州（州政府历阳）州长谢尚从历阳（安徽省和县）回军，保卫京师，沿长江两岸进入紧急状态，严密戒备。

12、前凉王国秦州（州政府不详）州长王擢攻陷陈仓，斩前秦帝国扶风郡（陕西省眉县）郡长（内史）毛难。

13、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人王猛从小喜爱读书，性情坦荡洒脱，志向远大，不斤斤计较琐碎的事务。当时人对他都很轻视，而王猛毫不在意，自得其乐。因天下大乱，所以隐居华山（西岳·陕西省华阴市南）。听说桓温大军入关（函谷关），就穿着平常穿的粗布衣服，前往晋谒。手扪虱子，侃侃而谈（穿粗衣，扪虱子，英雄本色，固可敬佩，但也可看出他当时的穷苦），讨论天下时局，旁若无人。桓温大为惊异，问说：“我奉天子（司马聃）之命，率精锐远征军十万人，为人民扫除残余的盗贼（前秦帝国）。可是，三秦（陕西省中部）英雄豪杰，却没有人前来，什么原因？”王猛说：“阁下从遥远的数千里之外，深入敌人国土，长安（前秦首都·陕西省西安市）近在咫尺，大军却不肯渡过灞水，人民不知道阁下到底有什么打算，所以没有人投效。”桓温沉默不能作答，慢慢说：“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没有人能跟你相比！”任命王猛当参谋主任（军谋祭酒）。

柏杨曰：

桓温显然在等待前秦帝国内溃之后，再行进军，而关中（陕西省中部）英雄豪杰，显然在等待桓温大军渡过灞水之后，才能对晋帝国远征军战力加以肯定，才愿在前秦帝国心脏造成内溃。稍后枋头之役（参考三六九年四月至九月），桓温距前燕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近在咫尺，同样也是这般僵持。他的能力到此为止，无法提升。

桓温跟前秦帝国丞相苻雄在白鹿原会战，晋军不利，死亡一万余人。最初，桓温作战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收割前秦帝国土地上的小麦，作为军粮，想不到前秦帝国在晋军抵达前，就把所有小麦割光，田野一片荒凉，晋帝国远征军的粮秣供应开始不足。

六月一日，桓温撤退，裹胁关中居民三千余户而回。任命王猛当大营高级指挥官（高官督护），邀请他一块南下，王猛辞让。

柏杨曰：

刘邦不失韩信，刘备不失诸葛亮，石勒不失张宾，而桓温却失王猛。事实上，不是桓温放弃王猛，而是王猛放弃桓温。一夕长谈的结果，王猛假如对桓温不过分失望，不会放弃追随。比起当初诸葛亮追随刘备时，桓温此时环境，可比刘备好出千倍。

呼延毒率部众一万人会同桓温撤退。前秦帝国太子苻苌等，尾随晋帝国远征军追击。晋军屡战屡败，等撤退到潼关（陕西省潼关县），逃亡及战死的以万为计算单位。

桓温驻屯霸上时，顺阳郡（河南省淅川县南）郡长薛珍劝桓温进逼长安，桓温不接受，薛珍率一支别动部队进击，大有斩获。等到桓温撤退，薛珍才不得不跟着撤退。薛珍在大庭广众中常和盘托出，夸耀自己的勇敢，责备桓温过分小心。桓温遂斩薛珍。

柏杨曰：

从一个沙粒，可以看世界。从桓温之斩薛珍，可以看出桓温的见识胸襟，不过袁绍、赵染之类，不足以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他拥有灭国之威，尚且如此，其他人物，可想而知。

大分裂时代的现象之一是：人才寥寥可数。

14、前秦帝国丞相苻雄攻击晋帝国梁州（州政府南郑）州长司马勋和前凉王国秦州（州政府不详）州长王擢共同据守的陈仓。司马勋逃回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王擢逃回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

15、前秦帝国任命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赵俱当洛州州长，镇守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

16、前秦帝国丞相、东海王（敬武王）苻雄进攻乔秉（参考去年〔三五三年〕七月）的根据地雍城（陕西省凤翔县）。

六月二十日，苻雄逝世。前秦帝苻健痛哭吐血，说：“难道上天不教我平定四海？为什么这么早夺走苻雄！”追赠苻雄为魏王，葬礼完全依照晋王朝安平王（献王）司马孚前例（参考二七二年二月）。苻雄是开国元勋，权势上比君王，可是他谦虚仁爱，对人恭敬有礼，从不违法乱纪，所以苻健对他十分尊重，常说：“苻雄，是我的姬旦（周公）！”儿子苻坚继承东海王的爵位，苻坚孝顺爹娘，自幼心怀大志，度量开阔，学问渊博，而又有才干，喜爱结交英雄豪杰。吕婆楼、强汪以及略阳郡人梁平老，都跟他亲善。

17、前燕帝国乐陵郡（山东省阳信县东南）郡长慕容钩是慕容翰的儿子（慕容翰之死，参考三四四年正月），跟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朱秃（参考去年〔三五三年〕十一月）同时驻防厌次（乐陵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阳信县东南）。慕容钩仗恃自己是皇家贵族，经常侮辱朱秀（老爹慕容翰何等英明，生此蠢子）。朱秃忍无可忍。

秋季，七月，朱秃发动袭击，斩慕容钩，投奔齐王——但已接受晋帝国封为齐公的段龛（时驻广固〔山东省青州市〕，参考三五〇年七月）。

18、前秦帝国太子苻苌续攻乔秉的基地雍城。

八月，斩乔秉。关中全部平定。

前秦帝苻健奖赏抗拒桓温的功劳：擢升雷弱兒当丞相，毛贵当太傅（上三公之二），鱼遵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淮南王苻生当中军大将军，平昌王苻菁当最高监察长（司空）。

苻健辛苦的处理政务，屡次延请三公、部长级官员，磋商探讨治理国家的方法。紧接在后赵帝国奢侈、凶虐的暴政之后，前秦帝国宽厚、简洁、节俭，尊崇儒家学派知识分子。因之，人民都十分高兴。

19、八月十一日，前燕帝慕容儁下诏大规模调动军队。因八月十一日在干支上是“丙戌”，所以称“丙戌调动”（“丙戌举”）。

20、九月，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从前秦帝国战场上率大军回国，晋帝司马聃（本年十二岁）派高级咨询官（侍中）、禁宫咨询官（黄门）前往襄阳慰劳桓温。

21、前燕帝国有人检举禁宫咨询官（黄门侍郎）宋斌等阴谋叛变，拥护海宾侯冉智（故冉魏帝国太子）当君王。宋斌、冉智等全被诛杀。宋斌，是宋烛的儿子（宋烛死难事，参考三三八年五月）。

22、前秦帝国太子苻苌在抵抗桓温战役中，身中流箭。冬季，十月，苻苌逝世，谥号献哀（献哀太子）。

23、前燕帝慕容儁前往龙城（辽宁省朝阳市）。

24、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北伐入关（函谷关）时，前凉王国秦州州长王擢派人报告前凉王张祚，说明桓温精于指挥大部队作战，而且志向难以预料。张祚大为恐慌，同时畏惧王擢叛变（认为有被桓温收买的可能性），派人行刺王擢，偏偏事情败露，张祚更六神无主，遂公开宣称：要集结大军，大举东征（攻击前秦帝国）。实际上只是使大军处于应变状态，紧急时向西退守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市）。正巧，桓温撤退，张祚才算停止。不久，张祚派秦州州长牛霸等率军三千人进攻王擢，击破王擢军。

十一月，王擢率领他的部队投降前秦帝国，前秦帝国任命王擢当国务院执行官（尚书）；任命上将军啖铁当秦州州长（刺史。啖，氐人姓）。

25、前秦帝苻健的叔父、武都王苻安从晋帝国返国（苻洪死后派遣，参考三五〇年三月），中途被己投降前燕帝国的姚襄俘虏，命他当洛州（州政府设洛阳）州长。

十二月，苻安逃回前秦帝国，苻健命苻安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并州州长，镇守蒲坂（山西省永济县）。

26、本年，前秦帝国大饥馑，谷米一升值布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