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绿竹担心地看了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顾之瑶,过去开了门。
是太子殿下。
他直接走了进来,对绿竹道:“你先出去。”
声音听着平淡,却不是平日的那种毫无波澜,而像是极端怒火之后的隐忍。
绿竹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出了门,反身将门轻轻掩上。
顾之瑶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看来人,只盯着摇曳的烛火发呆,像是灵魂出走了一般。
李承郾看着摊在桌上凌乱染血的白纱布,眉心皱成一团。
他对坐在桌前出神的人,声音还是很冷地道:“跟我去包扎。”
顾之瑶没有任何反应。
“手臂不想要了?”他回头,轻轻一挑眉。
顾之瑶依旧一动不动。
“顾之瑶。”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仍旧失了魂魄一般。
李承郾抓起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眼神狠戾:“你是不想活了吗?”
顾之瑶这才缓缓抬眼看他,眼睛却全然没了白天的光彩,暗暗地应了一声:“是。”
“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李承郾的心头。
“没有。”顾之瑶很平静地说。
李承郾看到这样的她,竟不知如何才好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想到她手臂上的伤,想到她方才失魂落魄的眼神,他便是放心不下要来看她一眼。
纵使之前再不喜她,他也没办法就这么放着她不管了。
却不知道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完全两个人一般。
“李承郾。”她终于主动开口。
“嗯?”李承郾对她的声音已经冷硬不起来了。
“要不你杀了我吧。”杀了她,说不定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爸妈身边了。
即使回不去,也比天天在这里好。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的经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在说什么痴话。”
但是看她眼睛似乎有了一点光泽,李承郾试着哄她:“你先跟我过去敷药,其他的以后再说。”
“再说?”顾之瑶抬眼了一瞬,又缓缓垂下眼睫,“你那么讨厌我,和我有什么可说的。”
讨厌她?
他以前好像是挺讨厌她的。
但是这两天不知为何,他觉得顾之瑶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大概是没那么坏的吧。
而且那夜之后,明明是因为被她下药了才会那样情绪波动,可是这两天里,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夜的场景。
看到她的时候,会觉得路上好似明快了一些。
甚至想欺负她,看她明明很生气却又不敢抗拒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何时说过讨厌你。”
李承郾垂下暗眸,摇曳的烛火映在他眉目清俊的脸上,长长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了阴影。
顾之瑶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难道你不讨厌吗?”
“嗯。”李承郾偏过头,眼神意味不明。
“算了,你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顾之瑶眼神再一次黯淡了下去。
李承郾看她的双眸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光泽,不忍打破,凤眸闪过无奈之色:“不是安慰。”
“真的?”顾之瑶抬头,似乎想再确认。
“真的。”李承郾快没耐心了。
“那我们快点去上药吧!”顾之瑶笑眼神发亮,扬起的笑脸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半分颓然模样了。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语道:“快疼死我了都。”
李承郾:.......
“你的命别要了。”
欺骗未来君主之罪,够她被活剥皮成千上万次。
“不要啊!”顾之瑶拉了下他的衣袖,认真道,“我方才没有骗你。”
“我刚才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像这几天一样的日子,我甚至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意思了。可是你说你不讨厌我之后,我就突然觉得好开心。”
“为何。”李承郾偏过头。
为何。因为你不讨厌我就有活路了啊!!
“因为我喜欢殿下,殿下不讨厌我,我当然开心啊。”顾之瑶决定依着援助的性子吹彩虹屁。反正是个人听到爱慕者的告白都多少会有点开心吧,毕竟是对自己的肯定。
尽管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爱慕者。
李承郾冷笑:“很好。”编都编不实诚。
他眯了眯眸,声音又恢复了平日对她的冰冷:“今天别让我在看到你。”
说罢,向下一摔袍,一句话也没留便离开了。
他像是真的生气了,大概真的以为顾之瑶骗了他。顾之瑶想。
可是,这确实是她的心路历程啊。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心情的顾之瑶,一下变得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承郾回房的时候,名鹰一直候在门口,一看到李承郾便迎了上去。
“公子。”名鹰行礼。
又随着进了房间,反身将门掩上。
名鹰汇报连夜调查出来的情况:
“今夜要强行带走顾家小姐那两人是邺州城节度使府上的大公子和藤县知县府上的二公子。两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但也还算安分。大概是喝了些酒,壮了胆便欲图谋不轨。”
李承郾冷笑:“他们家的公子被打成这样,也没打算查一下是谁干的吗?”
名鹰犹疑了一下,道:“听闻邺州节度使在家中大怒,准备明日便下令全城搜捕。”
李承郾将手中的茶盖不紧不慢地顿了顿,语声缓缓道:“好啊。正愁他们没动静呢。”
名鹰知道此二人席卷入多起买官案件,过后几个月的邺州城,大概又要不太平了。
“还有呢?”
名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顾家小姐被人推下水之时,周围没有人,所以,行凶者还未知。也可能是顾家小姐失足,自己落入水中的。”
“但是,属下在河边发现了这块玉佩。”名鹰将玉佩递上前。
李承郾接了过去,眼神正反端详着。
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上面雕刻着观音,除此之外,别无任何出奇之处。
“这玉佩,属下曾见秦姑娘佩戴过。今日顾姑娘落水之时,她应该也在一旁。”
这事李承郾知道,秦楚衣说了。想起今日她看顾之瑶的眼神,李承郾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眸。
“行了,下去吧。”他漫不经心地将玉佩纳入了掌中。
名鹰方要告退,又被唤了一声。
“这药拿去给她。”
绿竹从外面绕了一圈回来,发现自家小姐的伤还是没有处理好,她不由担心地皱起了眉。
好在小姐看起来精神劲儿似乎回来了些,也不知殿下同小姐说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不顺便上个药呢?
想到此处,绿竹在心里对李承郾的好感又降了几分。她觉得小姐真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找个会疼小姐的多好!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门口又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绿竹担忧地瞧了眼无精打采的顾之瑶,过去开了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名鹰的时候,有些惊讶。
名鹰手上提着两个白色的药粉罐子,瞥见屋里的顾之瑶手臂裸露在外,很有分寸地移开了视线。
他把红头药罐子递给绿竹:“这是公子托在下送过来的。”
顾之瑶本来泪眼朦胧地耷拉着脑袋,一听到是李承郾,好奇又惊喜地探了探头。
瞄到是今天他给自己上的药,面色惊恐了起来:“不是说这个药稍微不注意分寸就会把手臂废了吗?”
名鹰犹疑了一下,点头:“是会废了。”
其实他觉得不是,但是殿下今日说了是,那就是吧。
一本正经说出口的话,显得更吓人了。
“那他还给我?”顾之瑶吸了吸鼻子。
“公子只给了在下这个,然后让姑娘自己看着办。”名鹰犹豫了下,还是照传了原话。
顾之瑶都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冷冰冰的语气,方才对他激起来的一丝感激之情徒然消散。
不是说李承郾作为堂堂大邺朝的太子爱民如子的吗?她不也是民?
就因为自己下过药就要这么对她吗?她还两次救过他的人呢!
顾之瑶闷得咬了咬自己的唇,赌气地想趴会儿桌子,可一碰到受伤的手臂就痛得“嗷”了一声。
“那在下先告退了。”
名鹰一走,顾之瑶也有气不知道撒给谁看了。
然后,屋里的主仆二人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桌上的药罐子看了半日。
短短时间,顾之瑶已经想象出了无数个自己没有一只手臂后的生活。
主仆二人很默契地突然相视一眼。
“绿竹我还是去吧!”手臂废了她就不完整了。
不完整的她,以后还怎么撩各种各样的古装美男子!
顾之瑶鼓了鼓气,捡起桌上的两个药罐子,吊着一只手臂出了走廊。转弯下了楼,在一间外饰雅致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站在房门外,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亮。
此时夜色正浓,月儿如同害羞的少女般,悄悄地躲在树梢后面,半露出头。徐徐地凉风从窗边吹了进来,天气明明十分惬意。
可想起方才李承郾说今天不想再看到她,她就觉得周身不惬意了。
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