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玄武门同胞受刃 海池畔唐皇交柄

六月初三晚上,满城的暑气尚未消散,天上已经布满了繁星,澄澈的夜空里没有一丝儿云彩,显得很透明,可以看到星儿在闪烁,似乎在不停地眨动着有神的眼睛。群星辉映下,那轮窄窄的月牙儿发出清辉,将其幽凉的光洒在城中以及城外的田野上,让人们感受到渐渐浮起的清凉。

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许多人傍晚之时或去曲江两岸,或出城到城墙之下纳凉。曲江两侧和城外田野里蛙声一片,和着树上那悠扬的蝉声,构成了一幅动感的夜景。随着夜色渐深,清露在不知不觉之间弥散开来,人们开始入房安歇,不耐热的半大不小的男孩儿嚷着在院中铺上木板,露宿屋外。

子时一刻,刘政会外宅。

刘政会因岁数最长,被推为主席。他和几名北军将领棋逢对手,哄笑声中,喝得甚为畅快。刘政会眉开眼笑,侧头说道:“屈尚书,你今天带来的酒,滋味实在不错。难得的是,这几名小将也识趣得很,他们酒量既宏且不耍赖皮,甚合我的脾胃。哈哈,亏得我早有准备,若不是事先在府中选来这几位会酒之人,我恐怕早就被他们灌趴下了。”

屈突通道:“我不善饮,故做此无奈之举,所幸你们甚是投缘,我为旁观者也瞧着欢喜。”

一名北军将领恭恭敬敬道:“卑职早闻荥阳‘土窖春’的名声,艳羡已久。今日蒙屈尚书和刘尚书恩情,得与二位大人亲近,又尝此酒,实在是感激涕零。”

屈突通哈哈大笑,说道:“刘兄,你看他们的话儿说得多么得体,你就多饮几盏吧。小子们,老夫今天带来了数坛酒,你们尽管饮用。然有一件事儿要说明,若不能把刘尚书及他的陪酒之人给打发好,小心我回头踢你们的屁股。嗯,刘兄上了岁数,又是皇上起事时的功臣,你们不可太上脸,然他的手下之人,若不能放倒了,就是抹了我的面子。”

屈突通此话一出,满席哄然叫好。几个北军将领摩拳擦掌,信誓旦旦道:“屈尚书尽管放心,若不能遂了大人的心意,明日就是把我们投到昆明池里喂王八,我们也决无怨言。”

屈突通笑对刘政会说:“刘兄,你要悠着点。兵部和刑部等闲难聚在一起,今天就让他们做个对手,在酒量上分出个高低来。”

刘政会也是哈哈一笑:“屈尚书,要说行军打仗,兵部是正管。若说喝酒的事儿,恐怕你们就要甘拜下风了。”

屈突通微笑不语,他临来时,让送来五坛泥封的荥阳“土窖春”,眼下刚刚喝了一坛,若将其余酒全部喝掉,恐怕至少要折腾到明天的辰时。“土窖春”酒味儿醇厚,后劲儿甚大,这些酒若尽入他们腹中,定将他们灌得烂醉如泥。

刘政会看着眼前的热闹劲儿,忽然叹道:“唉,可惜开山没福,他也是一名善饮之人,我们原来在太原时常常扎堆儿喝酒。现在他若在世,该有多好呀。”殷开山已于武德五年得暴病逝去,生前与刘政会最要好。

屈突通不接他的话茬儿,实不愿提起殷开山扫了今晚宴饮的兴头,他伸手拍了一下刘政会的肩头,说道:“刘兄,瞧,那酒胡子的手怎么又指向你了?来,来,饮酒,饮酒。”说着替刘政会端起了酒盏。

刘政会瞪眼一看,酒胡子正稳稳地指向自己,不免诧异道:“嗯,怎么会这么快?”就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不经意之间将殷开山的话题丢到一边。

子时一刻,天策府内。

李世民回府后无心茶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沉思。这时长孙无忌走进来,轻声说道:“二郎,事情都办妥了。”李世民点点头,问道:“咬金、叔宝他们有消息吗?”长孙无忌答道:“有。秦叔宝、程咬金、段志玄各带二千人,已经集结在一起。秦叔宝来信儿说,为了便于接应,他们将队伍西移二十里。”

李世民沉思一会儿,然后说道:“还是叔宝心思比较缜密,这样最好。唉,可惜顺德、弘基和史大柰远离京城,他们若在这里,我的心里更有些底儿。”李世民在此大战前夕,心里忽然七上八下,有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上来,让他难以自已。

长孙无忌不明他的心事,依旧说道:“那八百王保此时散在坊陌之间,子时过后,他们按吩咐悄悄潜入玄武门。再过一会儿,玄龄他们也该到了。”

李世民不作言语,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外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长孙嘉敏端着一碗馄饨走到他的面前,柔声说道:“二郎,你从午时到现在,水米未曾沾牙。来,先趁热把这碗馄饨吃下。等会儿有大事要办,空着肚子会没有力气的。”

李世民抬眼看了看长孙嘉敏那张恬静的脸庞,那上面透出的安然与镇静让他回复到往日的宁静。他感激地向她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碗筷,然后大口咽下,虽食不甘味,毕竟熨帖许多。

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陆陆续续进入厅来,李世民草草一饱,心事还是难平。他见众人坐定,站起身道:“现在诸事基本安定,大家且在这里候上一候,容我先龟卜一回,可知此后吉凶。”说罢,转头对李安说道,“去,把那名卜师叫来。”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说李世民请了卜师来行龟卜之事,不免面面相觑。都到了这个时刻了,李世民还要用龟卜来安定心神,说明他心里并不是很踏实。

卜师很快随着李安走入厅内,其身后跟着两名童子,一人手捧香炉,一人怀抱木托,木托上缚着一只硕大的乌龟。卜师先是在香炉内插上香点燃,口内念念有词,然后示意众人随他一同叩拜。待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卜师解开缚龟的细绳,拿红红的香火头儿去烧灼乌龟的肢体。

隋唐二朝皆重卜筮,在太常寺中设了太卜署专掌此职。卜筮之法主要有四种:龟、兆、易、式,其中又以龟卜为最常用的卜法。龟卜之法很讲究,既要辨别龟的种类、颜色,又要根据季节不同施灼,像春天时灼后右足,夏灼前左足,秋灼前右足,冬灼后左足。这样根据龟受灼的不同形状,由卜师判断所求的吉凶。

卜师烧灼乌龟之后,皱着眉头开始仔细观察,以定吉凶。这时,张公谨最后进入大厅内,他见李世民正在龟卜吉凶,心中激动,大步走到卜师面前,伸手抓起乌龟掷在地上,厅中之人一时愣了。李世民满脸怒容,斥道:“本王正行大事,你莫非疯了不成?”张公谨神色激动,昂然对曰:“末将未疯,此举其实要阻止殿下行此糊涂之事。”

李世民沉声道:“到底是你糊涂还是我糊涂?”

“殿下,人所以要龟卜,无非为了决断疑问。现在行事迫在眉睫,已经毫无疑问,也没有了犹豫的时间,何必还要再行龟卜之事呢?若现在龟卜不吉,难道大事就要中途而废吗?”

众人听后暗暗叫好,李世民也猛地一激灵,觉得脑子清醒许多。杜如晦满意地看着张公谨,想他日常在府中恭敬有礼,不事张扬,却在这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犯颜直谏,有相当的气魄,就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杜如晦站起身来,劝慰李世民道:“殿下,公谨说得有理。此次筹划甚细,定能一击而中,望殿下勿疑。”

李世民此前因思虑过多,就有了患得患失之感。张公谨如此粗鲁作为,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使他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他换颜一笑,上前执起张公谨之手,说道:“公谨,是我想得太多了。”转身吩咐李安道,“就用公谨之言,不再行龟卜之事,你引卜师下去,好好将他安顿。”

李安引着卜师走出厅外,为防事泄,这名卜师在事发之前不能出府。

李世民恢复了往日明快决断的风格,他逐个问了众人一遍,将其各司之职又落实了一番,最后将目光直直地盯向尉迟敬德,说道:“敬德,此次举事以你所司之职最为要紧,那日我让你寻几名得力之人为你帮手,这事儿落实没有?”

“已经办好了,他们正候在厅外。”

“几个人?”

“他们是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方、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吴广,共七人。”尉迟敬德选的这七个人,皆是天策府内的勇悍之士。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刘师立多与公谨在一起,此次公谨据守玄武门,他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可拨出刘师立随公谨。敬德,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

尉迟敬德领着这七个人鱼贯而入,厅内众人也站起来,并排站在李世民面前。

厅内的烛火不算太亮,红暗的光芒映照在他们脸上,愈发现出众人凝重的神色。李世民目光炯炯,缓缓地从众人脸上滑过,然后沉声说道:“大事能否成功,在此一举。待会儿,府中由玄龄和如晦留守,其余人按计到达各自位置。我现在不想多说,仅叮嘱大家一句:各司其责,沉静为之。”

众人轻声答应。

长孙嘉敏领着菁儿走了过来,长孙嘉敏手执一把大酒壶,菁儿托着一只大托盘,上面放满了杯子。

长孙嘉敏走到李世民面前轻声道:“二郎,你们将行,容我为你们敬一杯壮行酒。”李世民微感惊异,他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道仪式。

长孙嘉敏扬起酒壶给盘中之杯斟满酒,菁儿走动着将酒敬给各人。

长孙嘉敏先是走到高士廉面前,招呼长孙无忌道:“哥,我们将这第一杯酒,先服侍舅舅喝下。舅舅,你为我们算是操尽了心。”

高士廉一饮而尽。

长孙嘉敏又端起一杯酒站立到李世民前面,面对众人说道:“这一杯酒,是小女子代夫君敬诸位的。小女子有一想法,自明日开始,想与诸位夫人结为姐妹,也请诸位回府后代我向各位夫人致意。来,请饮此杯。”

众人心想,若此事能成,则今日的王妃即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夫人若与皇后结为姊妹,真是莫大的荣宠。他们心怀激动,慌不迭地饮酒称谢。

长孙嘉敏转身,双手为李世民奉上一杯酒,小声道:“二郎,这些话我事先没对你说,怪我吗?来,我陪你喝了这杯酒,到了后半夜,外面毕竟清凉,你可先暖暖身子。”

李世民想不到长孙嘉敏还有这番举动,心里一阵激动,柔声道:“敏妹,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走后,可能要到明日午后方回,你在家里,千万不要操心太过。”

两人相互凝视将酒饮下,当此时,厅内寂静万分,似乎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李世民目送长孙嘉敏和菁儿走入后堂,然后转头道:“时辰到了,大家分头走吧。”

次日丑时三刻,玄武门内。

常何在玄武门城楼之上巡视一遍,然后步下台阶,对戎装站立在面前的敬君弘、吕世衡说道:“时辰快到了。”

敬君弘现任北军云麾将军,吕世衡现任北军中郎将,二人皆是常何的换帖子把兄弟。若按常例,今晚不需他们值守,由于知悉了秦王要夜入玄武门,遂与常何一起候在这里接应。

敬君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牙儿,其正在头顶发出幽暗的光芒,他依此大致判断了现在的时辰,点点头道:“不妨,角门都虚掩着,为防响动,我又让他们在门轴上注了油,他们尽可放心进入。”

说话间,门洞里走过来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常何迎上前去,就见领头的正是侯君集。原来李世民令侯君集先入门与常何接头,并指引众王保有秩序地埋伏到事先指定位置。

丑时四刻,雍州牢狱。

高士廉带领李世民拨给他的二十名健壮王保,押着数辆装满兵器和食物的车,径直到了雍州牢狱。牢头事先得了他的吩咐,一直不敢睡,眼睁睁地正等着他。

高士廉入门后问牢头道:“牢卒们都在吗?”

“都在,他们一直在狱压前房里候着,静听高大人的吩咐。”牢头恭恭敬敬答道。

“好,你让他们先把车内的酒肉摆在大堂上,然后开锁,将里面的囚犯尽数领到大堂内,我有话说。”

牢头慌不迭地去安排布置。很快,就听开锁之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音。过了小半个时辰,牢头过来请高士廉到大堂去,说道:“高大人,事情都办好了。”

高士廉入了大堂,就见堂内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囚犯居中,狱卒们站立四周维持秩序。囚犯们不知道黑更半夜把他们叫起要办什么事儿,迷迷瞪瞪的都是茫然的眼神。一些人显然注意到了案上的酒肉,闻到了飘来的酒肉香气,禁不住流出了口水。

牢头大喝了一声:“不要吵了,高大人有话要说。”

高士廉站在一张高脚凳上,清了清喉咙,大声说道:“你们都是戴罪的囚犯,按律当判严刑。现在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等着你们,若能办成,明日即可赦去你们所犯之罪,可以归家。我问你们:是愿意戴罪立功?还是继续呆在牢中?”

下面一阵嗡嗡声响。囚犯们在那里交头接耳。

牢头又大吼一声:“吵什么吵?你们推选出几个头儿,好好回高大人的话。”

几个平时在狱中比较泼皮的人被推选出来,他们走到高士廉面前,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高大人话,小人们自然愿意回家。只不过要去办的事儿是否凶险?”

牢头斥道:“混账,与大人说话,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高士廉挥了一下手,然后说道:“我给你们说明,今晚有人在京城内叛乱,现发给你们兵器去保卫皇城。这事儿要说也有凶险,然你们不立功,难道就轻易赦去你们所犯之罪吗?大家好好想想,愿干的随我走,不愿干的继续在这里坐牢。”

囚犯们又是嗡嗡了一阵,到了最后,三百余囚犯都愿意出外立功,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

高士廉满意地说道:“既然这样,这里有酒有肉,你们可饱餐一顿,然后去领各自趁手的兵器,听我号令。”

囚犯们早已馋涎欲滴,高士廉话音刚落,他们一拥而上去抢酒肉。

丑时四刻,潼关以西。

秦叔宝、程咬金、段志玄带领六千人沿着山间潜行,生怕惊动了沿途的官府,他们到了原定的宿营地,几个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觉得要离京城再近些最好,这样可以及时接应秦王。遂马不停蹄,继续西行。

寅时四刻,玄武门内。

天策府的八百王保陆续进入玄武门内,共耗时近两个时辰。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不穿盔甲,皆身穿便衣、足蹬草鞋,或三人一起,或五人一堆悄悄地潜入。张公谨、刘师立率领三百人留在玄武门,准备与常何一起抗击来援之敌;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带领二百人埋伏在临湖殿前,其中有公孙武达、独孤彦方、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吴广六人环伺二人左右;侯君集带领剩下的三百人,封锁宫内与玄武门的各条要道。

李世民事先已经侦察好了临湖殿周围的地势,殿前为一片空阔之地,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多。李世民带领一百人悄悄打开临湖殿的后门,一拥而进伏于木门之后,可以透过木格观察外面的动静。尉迟敬德则带领其余人到对面的神龙阁内埋伏。

李世民入殿后,令众人沿后墙根一溜儿伏下,让他们静静地等待。

临湖殿还是隋炀帝时专为赏目玩景和宴饮而建的,四周围以雕花长窗,人坐在殿内,可将前方的水面及后面的亭苑美景尽收眼底。

李世民在玄武门这样布置,是专门来伏击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到了天亮之后,这两人入宫觐见李渊,必然经过这里。现在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李世民先是在门后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就地坐下,透过门上首的栅栏眺望外面的星空。

那轮月牙儿临近拂晓时,似乎显得更为明亮。柔和的光芒洒在宫内的楼台、水面和甬道上,像是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这层轻纱似将白日的喧闹都包裹了起来,显出一片诱人的寂静。此时的京城内,除了值更的更夫和宿卫的禁兵,其他人都沉浸在浓浓的梦乡之中。李世民看着月牙儿,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竟然有些管不住自己,就像失眠时的那种状态。

卯时二刻,东宫显德殿。

李元吉夜里睡得不安稳,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到底睡沉没有?

猛一激灵睁开双眼,再也不能入睡。身边的杨琚睡得正香。他觉得时辰差不多了,遂起床穿衣,稍为梳洗一番,便出门而去,待到了东宫,时辰刚交卯时二刻。

李建成正在显德殿里掌灯阅读奏章,近两年来,李建成已经养成早起阅读奏章的习惯,为此得到了李渊的多次夸奖。他见李元吉匆匆赶来,不解地问道:“四弟,你好晏睡晚起,缘何今日起得这么早?父皇说今日召见我们,也是天亮以后的事儿。”

李元吉摇摇头道:“怪了,晚上横竖睡不着,就想来你这里用些饭,再一同入宫去见父皇。”李建成推开面前的奏章,皱眉说道:“你来了正好,知道父皇为何召见我们吗?”李元吉摇头。

“张婕妤派人传信儿说,晚上二郎去密见了父皇,还说二郎在那里很是哭诉了一阵子,父皇显得很震怒。由此看来,父皇让我们入宫定和此事有关,且今日也不是上朝的日子,别是二郎又玩什么花样吧?”

李元吉不屑地说:“他能玩什么花样?再大的事儿到了父皇那里不都做烟云散吗?不妨,我们且忍耐这几日,后日依计行事即可。”

“还有一个消息,我们布在天策府周围的人来报说,昨晚房玄龄和杜如晦入了天策府。”

李元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对房玄龄和杜如晦进入天策府不能释怀,郑重说道:“大哥,父皇当时严禁房、杜二人再入天策府,他们敢冒险进入,其志不小啊,我们不可不防。若按我说,我们今日入宫的事儿先缓上一缓,等把二郎向父皇说了什么弄清楚之后,我们再定下步行止。”

李建成站起身来,在殿内慢慢踱步,这样走了数圈,眉头一展道:“四弟,你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二郎找父皇诉说,说明他别无他法,只有让父皇帮他一条道儿。我们现在若不进宫,父皇定然怪罪,岂不弄巧成拙?等一会儿我们先用些饭,待天色微明即可进宫,不能让二郎抢了先机。我们此去,沿途仅有玄德门至玄武门这截宫外道路,能有什么变故?玄武门是常何在那里把守,宫内若有异常,他定然会通知我们。”

李元吉点头道:“也是这个理儿,二郎府中仅有五百人,我们府中人马近两千,他难以相抗。”

“对嘛,我们尽可放心入宫。为求万全,可让我们两府之兵都披挂起来,再让薛万彻随同到玄武门,令他和常何密切联络,若有异动,立即领兵来援。”

“行呀,就这样说。等我们见了父皇,不管二郎玩了什么花样,我们据理分辩。大哥,万一有什么难辩之处,也不能与父皇硬顶。且忍耐两日,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争在这一时。”

李建成叫来薛万彻,令他依计安排。

卯时三刻,玄武门内。

李建成和李元吉到了玄武门,就见常何正在那里迎候。常何笑容满面、谦然有礼,李建成本想多问常何两句,见此光景觉得宫内定然没有异常之处,遂罢言不问。

两人骑马入了玄武门,蹄声嘚嘚向前行走。本来按宫中规矩,任何人不得骑马进入,然前不久李渊下特旨,为便于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在宫内行走,准许他们三人可坐步舆,亦可骑马。三人年轻,不耐乘坐缓慢的步舆,都选择了骑马。

此时天已微明,天上的繁星尚未隐去,月牙儿依然悬在头顶,只不过因为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色。李建成和李元吉按辔徐行,远远望去,两骑在周围的亭台楼阁映衬下,静中有动,朦朦胧胧,似梦中一幅美妙的图画。

他们渐渐就行到了临湖殿前,还是李元吉眼尖,猛然发现左手的神龙阁内有人影闪动。他立即拉紧马缰绳,坐骑的前蹄顿时悬空,不待马身站稳,急声说道:“大哥,你看,那边有人。”

李建成定睛一看,见那里人影幢幢,人数显然不少。此时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常何叛了自己。这里是常何的辖地,拂晓之时按理不该有人,现在有人在这里埋伏,定然不怀好意,他们能够进来,若无常何允可断然难入。李建成脑子一闪念间,已使坐骑停了下来,然后一拨马头,向后折回,口中喊道:“四弟,我们赶快冲出玄武门。”

李建成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声巨响,原来是神龙阁和临湖殿的门窗皆倒,里面冲出了一拨人。右边的李世民冲在最前,只见他张开大弓,搭上大羽箭,觑准李建成的后身,“嗖”的一声放了第一箭。那箭羽势如流星,直奔李建成的后脑勺,恰好他又前行了一步,箭羽“噗”的一声穿透了李建成的喉咙,他未发一声,“扑通”一声倒撞马下。

李元吉拔出佩剑,拨开了飞来的箭羽,他看见李世民的身影,又见李建成中箭落马,明白这是李世民精心预谋的行动。他的脑子一动,觉得再往玄武门行走,那里有常何据守,常何已经不可靠,再去玄武门岂不自投罗网?他忽然想起,现在能救自己的仅有父皇一人。就拨转马头,抢入左首的一条林间甬道,想从此奔往两仪殿,去向父皇求救。

尉迟敬德看到李世民射杀了李建成,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口。来之前,他们所定计策中仅说要擒拿太子和齐王,并未提及当场斩杀,不料想,李世民上来就树立了榜样。他见李元吉逃往旁路,也一闪身跨过栏杆,斜刺里飞奔去截。

卯时四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带领着冯翊、冯立二兄弟,立在玄武门前。他们负责与常何联络,及时掌握宫中动静。

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宫门后不久,先是从门中走出二人,撤下了门首上挂着的风灯,然后又回门内。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两扇大红门轰然关上。

薛万彻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常何为何有此举动。此时天色已明,按例除中门以外,其他侧门都要洞开,供洒扫之用。现在常何突然将门关上,他要闹什么玄虚?

薛万彻想起了太子临行前谆谆告诫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大急。他跨前几步冲到门前,用刀柄猛击大门,磕得门上红漆脱落,口中喊道:“常何,常何。”

然门内悄无声息。

薛万彻扯起他那大嗓门,吼道:“常何,你捣什么鬼?赶快把门打开。”

常何依旧不理不睬。

薛万彻扭头对冯翊、冯立道:“不好,宫中有变。常何这狗头定然不可靠,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召东宫和齐府之兵。太子和齐王在宫内,其形势难明,我们只好闯宫救助了。”

两人齐声答道:“就这样办,薛将军速去速回。”

此时东宫之兵由薛万均带领,齐府之兵由屈嘎、谢叔方带领,皆奉令在门前等候。薛万彻匹马飞一般赶来,吼道:“宫中有变,你们速去玄武门前集合。万均,将那几根檩木抬上。”

很快,杂沓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不多时,两千多人就围在玄武门前。薛万彻指挥众人抬起檩木向中门撞击。

城楼上的常何、张公谨、刘师立见薛万彻来势凶猛,指挥兵士点起火把抛下,试图用火阵阻住他们撞门的步伐。他们见火攻不奏效,又指挥兵士张弓射箭,抛下灰瓶。冯立见状,一声令下,下面顿时也射上密密麻麻的箭羽。这样,城楼上的人可以凭借城垛的掩护,而城下毕竟人多,双方似乎战成了平手,有点僵持不下。

卯时四刻,芳林门前。

高士廉带领五百狱卒和囚犯,已经渐渐接近了芳林门。此时,玄武门那边已经隐隐地传来了厮杀声音,高士廉扭头对牢头说:“你约束这帮人先在芳林门前等候,待我与嘉猷门的安元寿取得联络后,再定下步行止。”

辰时一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拨马入了林间甬道,那里树枝低垂、花木茂盛,马儿行了一段,被花刺刺得鲜血直流,慢慢就缓了下来。李元吉见后面追兵迫近,心中大急,遂弃马落地,没命地奔跑起来。

辰时一刻,两仪殿前。

李渊昨晚大怒,就在两仪殿内歇息。萧瑀、陈叔达结伴入宫,来到两仪殿前,就见裴寂正在那里等候。

裴寂一头雾水,不知道李渊紧急召见的缘故,向两人道:“皇上马上出来,已传旨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二位大人,皇上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

萧瑀、陈叔达连连摇头,说道:“我们心里也有疑问,裴公与皇上相处时间最多,你若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这时,只听两仪殿中门“轧轧”作响,一名太监在内喊道:“皇上起驾了。”很快,数名太监、宫女簇拥着一抬四人肩舆出了中门。舆上的李渊满脸疲倦,神色阴沉,对三人说道:“我们先去海池泛舟一回,随朕走吧。”

一行人折向西行,又复向北,大家一路无话,慢慢向海池行去。

辰时二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没命地狂奔,忽见眼前站立一名黑铁塔似的人,定睛一看,识得正是尉迟敬德。李元吉将手中剑一横,说道:“尉迟将军,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缘何拦我?请放行,必有所报。”

此时天色已亮,东方的太阳露出头儿,将璀璨的朝霞洒在大地上,映得尉迟敬德浑身上下亮堂堂的,如沐了一身光芒。尉迟敬德手持双鞭,慢慢向李元吉靠近,边走边说道:“今日若不杀你,就会给秦王留下无穷祸患,此为公仇。若说私怨,前时我在狱中被‘披麻拷’折磨,也是拜你所赐。废话少说,来,抄家伙吧。”

李元吉看后面的追兵渐近,已无退路,知道面临着生死关头,遂一咬牙关,挺剑中宫直进,大声吼道:“尉迟黑贼,本王定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两人一剑双鞭在那里厮杀不已,若论勇力,李元吉毕竟比尉迟敬德差了一筹,现在心惊胆战,刚才又狂奔不止,力气就怯了许多。数招过后,李元吉忽然脚一软,“噗”地歪倒在地。尉迟敬德见状,奋力举起双鞭,使出泰山压顶之势将双鞭直击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李元吉惨呼一声,身子斜躺到地上,肩上皮开肉绽,不绝地冒出鲜血。

尉迟敬德击飞李元吉手中的单剑,伸脚踏在他的胸膛上,照定其脖项上又是一鞭,李元吉身子弹动数下,呼出的气多,呼入的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尉迟敬德听到玄武门那里人声鼎沸,又听见其中夹杂有撞门的声音,微一沉吟,拔出佩剑一下子斩落李元吉的头颅,提头在手,然后飞快向临湖殿那里奔去。

李世民站立在临湖殿门前,见到尉迟敬德飞奔过来,遂大声道:“敬德,玄武门那里危急,你可速去增援。”

尉迟敬德应了一声,见李建成的坐骑站立在侧,遂一把抓过来飞身上去。到了李建成卧尸的地方,他又飞身下马,一剑斩下李建成的首级,复又上马,这样,他一手紧控马缰绳,一手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飞快地向玄武门奔去。

辰时二刻,玄武门前。

玄武门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第一道门终于“轰隆”一声倒了下来,薛万彻再接再厉,指挥众人去撞第二道门。

门楼上的张公谨见状,急忙对常何说道:“形势危急,须主动迎击。常何,你在这里观察调度,设法用弓弩阻断其后续之人,我带人下去冲杀一阵。”

张公谨带领刘师立、敬君弘、吕世衡冲下门楼,指挥兵士打开中门向外冲击。

张公谨勇力过人,双臂尤其有劲,他好使两根狼牙棒,乱军之中最逞其威。现在他冲在最前头,先是大吼一声,舌绽春雷,然后双棒挥杀过去,只听闷声连响,棒落处鲜血迸溅。撞门之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喊,丢下撞门之木,连滚带爬退了回去。

薛万彻见状大怒,骂道:“几个人毛,还敢逞凶?屈咥、叔方,随我冲杀过去。”

张公谨带领众人冲了出来,就在门前排开阵势,齐齐地张弓搭箭,以拒东宫之兵。薛万彻挥刀杀来,直取张公谨相斗。身后的冯翊、冯立、屈咥、谢叔方分别领着人马围拢过来,开始厮杀。

张公谨他们居于少数,虽竭力阻拦,毕竟不敌对方人多,只好慢慢后退。就在这片刻间,冯立一刀斩了敬君弘,冯翊一槊刺死了吕世衡。张公谨见势不好,一面竭力用双棒敌住薛万彻的进攻,一面大声喊道:“大家退回门中,退回门中。”

张公谨、刘师立满身鲜血退回门后,想将二道门再关上,然薛万彻已经带领人尾随进入,无法关门。张公谨且战且退,渐渐就出了门洞。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张将军不可恋战,速速脱身退到这里来。”张公谨百忙中向后一看,就见常何带领数百名弓弩手站在那里。张公谨明白了常何的意思,遂加快速度向后猛撤。

常何见己方已经无人与敌方贴身缠绕,将手一挥,吼道:“放箭。”顿时,箭林如雨,将其前排之人射倒。薛万彻手挥大刀拨开箭杆,大声叫道:“退出去,退出去。”

辰时二刻,嘉猷门前。

玄武门的厮杀声和撞门声惊动了其他门的守卫,他们纷纷派人前来打探究竟,渐渐就聚在嘉猷门前七嘴八舌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宫和齐府之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攻打玄武门!”

“是啊,薛万彻在那里拼命得狠哪。”

“我们怎么办?现在北军的几个头儿都不露面,我们应该如何应之呢?”

来此探听消息的人皆是各门的宿卫将领,其中一人问安元寿道:“元寿,你与玄武门离得最近,你想怎么办呢?”

安元寿神色自若,说道:“事发仓促,难辨其明。当此混沌之时,若没有上面的符令,还是把好自己的门为上策。这样最为稳妥,不管将来发生任何变故,都追究不了我们的责任。各位兄弟,你们以为呢?”

众人想了想,觉得安元寿说得很有道理,遂各归其门,加强戒备。

辰时三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见门洞狭小,内里之人用强弓硬弩封住了自己的前进道路,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进一步。他将眉头一皱,对众人道:“玄武门坚固,硬攻难入,我们先退出去,再想别的法儿。我想,张公谨既然来到这里,则天策府内定然空虚。我们不如分兵一部去攻天策府,若能一股脑儿拿下秦王家人,秦王定会投鼠忌器,不会对太子和齐王太无礼。”

众人然诺,准备留下五百人继续在这里攻打,其余人马杀向天策府。其时天策府内人马尽出,仅留下众女眷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若薛万彻领兵来攻,定然能轻松擒拿他们。

说话间,就听玄武门城楼上有人在那里大叫:“喂,薛万彻,你仔细看看,我手中提的是谁的脑袋?”这声音粗壮洪亮,薛万彻听出这是尉迟敬德的声音。

薛万彻抬头一看,就见那里用绳索悬着两颗人头。众人上前细细观看,虽然人头已血肉模糊,还能认出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脑袋。薛万彻、冯立、冯翊等人看罢,顿时惊呆在地。

尉迟敬德探出身来,大声吼道:“薛万彻、冯立、冯翊,你们好好听清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谋反,秦王奉皇上之命,已令我等立斩此二贼。你们速速放下兵器,返回驻地,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依旧在这里鼓噪不已,此二贼就是你们的榜样。”

下面的近二千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停顿有片刻时间,一些人抛下手中兵器,慢慢走出囤外。

薛万彻、冯立、冯翊心如死灰,他们相视良久,不发一言。过了好一阵子,薛万彻见众人已经散去大半,遂叹道:“唉,事情若失了先机,即招致一败涂地。二位兄弟,我们走吧。”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几句,然后飞身上马,身边仅带数十骑,亡命终南山中。

辰时四刻,海池之畔。

李渊到了海池之畔下了肩舆,对裴寂等人说道:“知道朕今日为何召见你们吗?”

“臣不知。”三人拱手齐声道。

“唉,这件事情真是难办。”李渊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朕一直想让他们三兄弟各安其位,不忍责之太深。可是他们愈闹愈烈,再听之任之就难以控制了。他们三兄弟等一会儿过来,定然各说各理,就请你们三位爱卿辨析明白,供朕裁之。总而言之,今后不能再拖泥带水,将他们或贬或扬,有一个彻底的处置之道,以去掉朕心头上的这块心事。”说完,他将昨天晚上李世民进宫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寂马上着急起来,顿时涨红了脸辩道:“陛下,这定是秦王的妄说之词。若说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纯粹是无事生非。尹、张二妃帮助陛下立国,这些年又深居宫中,等闲难见太子和齐王之面,何来淫乱?”

萧瑀不悦道:“裴监,陛下让我们来,是想让我们以公正的立场来辨析这件事情。你出此语,已经摆明了是偏向太子一边,就失了公允。我问你,若尹、张二妃不交结宫外,何来那么多的钱财?”

裴寂马上反唇相讥:“萧公常替秦王说话,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你为何不能多一些公允呢?”

李渊见他们又当面吵了起来,怒道:“吵什么吵!他们兄弟还没有过来,你们先吵起来,又如何来判断他们兄弟的好坏呢?”说话间,李渊忽然耸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们听听,玄武门那里为何如此喧闹?”

裴寂三人仔细一听,果然听到玄武门那里传来喧闹声。

李渊喃喃道:“别是他们兄弟在那里碰面,就闹将起来。嗯,速速派人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返了回来,禀报道:“皇上,前面有兵封锁,不许任何人过去。”

李渊骂道:“笨蛋,连这种小事情都办不来,要你有何用处?太监不能在宫中行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人敢到宫中来伏兵?他定是不想活了。”

太监如鸡啄米一样叩头,连声道:“小人无能,小人无能。”

李渊实在是冤枉了这位太监,他正要再派人前去打探的时候,就见海池北首出现了一溜人,疾步向这边跑来。他们到了近前,为首之人挥槊一指,数百名甲士有秩序地散开,将李渊他们包围起来。

为首之人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缓步走到李渊面前。他到了李渊面前略微一拜,然后挺直身子说道:“末将尉迟敬德奉秦王教令,特来拜见皇上,并行守卫之职。”

李渊大惊,问道:“刚才玄武门那里为何喧哗?莫非有人作乱吗?你来见朕意欲何为?”

裴寂斥道:“大胆!尉迟敬德,你见了皇上为何不跪,莫非想造反吗?”

“敬德不敢。秦王让末将禀报皇上,今日太子和齐王作乱,欲谋害皇上,秦王已经举兵平叛,并将此二人诛杀。因恐怕有人来惊动圣驾,特遣末将来此守卫。”

李渊听说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被诛杀,仿佛听到晴天霹雳,张大了嘴惊呆在那里。他又见周围那些甲士虎视眈眈,方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泪飞如雨,颓然坐地,用手捶地说道:“冤孽,冤孽,事情果然做出来了。二郎,你对自己的亲兄弟手段也这样狠吗?”

裴寂凑近李渊的耳边说道:“陛下,今日之乱元凶为秦王。现今之计,须马上调动天下兵马,让他们火速入京勤王,方能消弭此祸。”

李渊明白眼前的处境,叹道:“裴监,你真是糊涂之人。二郎兵围于此,你以为我们还能从容出入吗?”他想起以往许多宫中之变的结局,心里不免惴惴不安,目视尉迟敬德道:“二郎现在什么地方?你让他来见朕。”

“陛下,秦王正在那边忙于劝说东宫和齐王府中之兵,无暇过来。秦王说道,请陛下速降手诏、兵符,使诸军皆受秦王处分,以应付眼前的危急局面。”

李渊哼了一声,怒道:“朕若不降手诏,不交兵符,你难道敢来弑君吗?”

“末将不敢。秦王仅说让皇上降诏,实在没有说其他言语。”

听说李世民不让尉迟敬德来杀自己,李渊放下了心,转头问萧瑀和陈叔达道:“朕现在方寸大乱,你们说,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这二人此时也是万分震惊,想不到李世民在不动声色之间,竟然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二人震惊之余,又对李建成和李元吉生出了一些怜悯之情。然李世民毕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是任谁也阻挡不了的事情。想到这里,二人遂劝说李渊道:“陛下,建成和元吉无功于天下,却又嫉妒秦王功高望重,迭施奸谋,正该讨之。现在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为陛下的元良之后,陛下委之以国务,则是大唐之福。”

裴寂冷冷地嘲讽道:“你们二人攀龙附凤,现在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尉迟敬德听到裴寂还在那里冷言冷语,心中大怒,大吼道:“裴寂老儿,你为二位奸王的帮凶,这账还没有算呢!别惹得黑子火起,也一把拧下你的脑袋来。”

裴寂顿时不敢再吭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世民既然敢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再杀他这个糟老头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尉迟敬德又逼李渊道:“事情紧急,请陛下速降手诏。宇文先生已经候在这里,可为陛下拟旨。”

宇文士及果然端着笔墨及御宝候在一侧,李渊心道:二郎果然处心积虑已久,连这等小事,事先都筹划得很清楚。

李渊在尉迟敬德的连连催促下,接连写了两道手诏。一道令宇文士及出上门宣敕,令诸军皆受秦王处分,并将所有兵符交给了李世民;另一道手诏由黄门侍郎裴矩入东宫和齐王府,由其晓谕诸将卒,令其罢散。

如此,李渊的权柄彻底地交给了李世民。

办完这些事情,李渊长出了一口气,对尉迟敬德说道:“朕到现在还没有进早膳,你可去告诉二郎,朕要入殿歇息进膳,行吗?”

尉迟敬德到了此时方才抛去长槊,跪伏在李渊面前说道:“陛下,末将立刻派人禀报秦王。然末将奉秦王教令,不敢擅离陛下左右,以尽守卫之责。”

李渊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对二郎,实在是忠心得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