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土方差人将播磨屋道伯招到了新选组的屯营。
他计划将菊一文字买来送给冲田总司。
一般来说,大名家向熟悉的商人购买东西,是言无二价的,商人开价多少,买家就付多少,从来不还价。
新选组最近也开始学习诸侯大名的作风,土方这次也准备道伯的开完价后,立即交钱拿货。
“开价吧!”
土方显得非常豪气。
可是道伯脸上平静依然,看来这个退休的老人肚子早有了不为人知的想法。
“您这么客气,那我就说说?”
“嗯,嗯。”
“就一万两吧。”
道伯说完,抬眼瞧了瞧土方。只见土方一脸怒气,额上青筋蹦露。
土方没准备还价,可是倾新选组所有,怎么也凑不足一万两。不,囊中羞涩到还不是土方发怒的原因,而是觉得面前的京都商人正在侮辱他。
“道伯!”
老人不慌不忙地摆摆手,好像在安抚怒火中烧的土方。
“您先听我说。”
“什么?”
“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说那把刀价值一万两,不是买卖刀剑的价格,而是我对冲田先生崇拜换算的价值。崇拜本是无形的东西,但您既然要我开价,我看这种崇拜折合正好一万两。我崇拜冲田先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他喜欢那把刀,即使他没钱买,我也要白送给他。如今冲田先生喜欢这把刀,那我无偿奉送,一定要请他笑纳。”
土方听了道伯一席话,惊喜交加。
“原来如此。”
刚才还怒目横眉的土方,立即变成了一脸的轻松。摆手让人马上把冲田招来。
医生半井玄节叮嘱冲田有时间就要休息,此时他正躺在宿舍的地榻上,闭目养神。
当队员向冲田传达了土方的命令之后,冲田一下蹿了起来,“啊啊,我这就去。”
“总司,事情就是这样。”
其实冲田的宿舍就在土方办公司的隔壁,当中只隔着薄薄一扇纸门。道伯和土方的谈话,交涉的内容冲田应该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样,土方还是把刚才的谈话内容向冲田重复了一遍。虽然冲田知道谈话的内容,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他知道如果现在他说:“你二位刚才的谈话,我全听见了。”必然会扫两人的兴致。
“诺,道伯……”
土方将冲田在花橘町遇见刺客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了道伯听。
“这可真不像冲田先生您的行事作风。”
道伯一脸的笑容,其实道伯觉得冲田的“逃跑”,正是冲田的性格所致,这正证明道伯,他并没有看错冲田。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道伯还是心口不一。
“但是,冲田先生如果被那刀给震住了,那只能说明您的道行还不够。和您腰间那把刀相比,您就当则宗是等而下之的玩意。您要是使这把刀(菊一文字),就应该把这把刀当成竹刀用,不要在乎它的虚名。”
“好,您说得太好了。”
冲田一脸的喜悦。
“因为这刀原来是借来的,所以我用起来缩手缩脚的。既然现在把这刀属于我了,那我就可以放开手脚用了。”
冲田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以后外出还是巡逻,还是不携带菊一文字,依然带着他原来的那把二尺四寸的相州无铭。
“总司这个蠢货。”近藤和其他人如此评价冲田的这种行动。
关于佩刀,纵观整个德川时期,将刀作为实用品进行评价的剑客,除了近藤之外,并没有第二人。他在写给故乡佐藤彦五郎的信中写道:“剑客不应该使用外形粗大的刀剑。”这是在实战中得到经验。另外对于刀剑的长度,近藤有这样的论述。
“再锋利的名刀,在腥风血雨的战场,刀刃总会受到损伤。为了防备万一遇上刀剑折断的情况,所以身为剑客平时一定要准备一把长胁差(随身短刀),以备不时之需。荒木又卫门到伊贺键屋进行仇讨时,杀得兴起时,手中的佩刀却折断了,搞得他手足无措。我在荒木家见过这把刀的实物,确实是稀世罕见的利剑,可照样还是折断了。不过荒木又卫门腰间还准备着一把长二尺二寸五的长胁差,才完成了他复仇的任务。新选组的土方都认同我这个意见,出去巡逻时佩戴一把长刀之外,还要外带一把长胁差。”
近藤虽然对佩刀的理论如此,他也不厌其烦地劝冲田佩戴菊一文字。
冲田口头上一直诺诺,但是还是我行我素。
“在虎口搏斗中折断了佩刀,那我只有死而后已了。利刃摆在那,可不是当摆设的。”
“近藤师兄可真怪。”
冲田这么想。这个平时生活中无欲少求,对物品从不执着的年轻人。但是依然顽固地坚持不使用菊一文字参加战斗,杀人。
冲田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动,他有时再想那是不是因为菊一文字则宗和自己的名字有关系?
“死”冲田对这个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冲田很早就患上了肺病,江户时代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换上肺病就等于判了死刑。
明治元年三月,新选组撤退至江户后,近藤去探望以躺在病床上的冲田,此时冲田已经病入膏肓了。
可是近藤探望冲田回来之后却对别人说:“总司那小子,为什么还是那么乐观那?照理来说这么年轻的人不应该对死亡如此大彻大悟地……”
说话时,语气中明显带着唏嘘。“大彻大悟”不适合冲田,冲田对死亡的轻视,只能是他的天性所决定的。
这位聪明伶俐的年轻人自然知道死亡离他越来越近,他尽量不正视死神的存在,或者说极力不去想它的存在。不过,不知不觉他在行事说话中,显露出了一种对生死异样的认识。
有天,他突然问土方:“则宗,有七百年(的历史)了吧?”
他的意思是菊一文字历经了700年的蹉跎岁月。就七百年间一把宝刀毫发无伤这个事实,确实是近乎奇迹了,七百年间菊一文字参加了多少战斗,谁也没计算过。但菊一文字既没有折断,也没有损伤刀刃分毫,更没有失踪在历史的烟尘中,而是依然锋利无比,存在人世,除了认同这是奇迹之外,实在无法解释。
七百年中它到底换了多少主人谁也没计算过,但可以肯定,所有曾经拥有它的主人都已入土为安,都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可则宗照样存在着,总司认为这是天意,上天认为它有存在的价值,才让它存在下去。
“七百年!”
菊一文字还要继续存在下去,冲田每当想到这点,就会立即虔诚地祈祷菊一文字继续在世间存在下去。
离死亡越近,冲田的笑容越是透明。
“七百年”给与冲田的感动是近藤和土方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