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组屯营的队员宿社,靠东墙有根木柱。柱子后面不远就是干部的房间,再往里走就是近藤,土方的起居住所。普通队员阿部十郎从来没有光临过柱子的背后那些房间,对他来说近藤和土方是遥不可及的天人。(在新选组驻扎壬生村时,那的房子又窄又小,大家睡觉时都市摩肩接踵,上下打成一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细究起来,上下关系的疏远和眼前的这座建筑多少有些关系。花昌町屯营是按照藩王府邸规格进行设计及建造的,外观极尽奢华是为了造成权威状态,压制京都的老百姓。内部结构按照等级分割,由上至下层次分明,此时近藤和土方对普通队员来说已是遥远的存在。
阿部十郎自从壬生屯营时期,就和近藤土方没什么交往,也没有打小报告的机会。
他作为队里火炮的负责人和会津番常来常往,会津番主管火炮的林权助曾经和他透露了自己对新选组某人的不满。
那是他听说了大林在巨椋池试射大炮之后,林权助对这个新发明很感兴趣。可是阿部将试射详细情况,如火药配方,射程增大的现象向林权助报告之后。林权助一脸的扫兴。
“也是个棒槌!”
林权助说多加火药,射程肯定会加大。
“不过这是拔苗助长的做法,照这个配方发射下去,炮管总有一天要破裂的。”
当时的炮管都是使用铜八成,锡二成混合的青铜炮管,青铜看上去好看,可并不坚实。调配大炮发射药时一定要根据炮管的材质,酌情加减。
“这小子运气不错,到现在都没出现炸膛的事故。”林权助摇头叹道。
“这个,这个叫大林什么,的炮术专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对了,新选组召集的都是四方的豪侠剑客,有些人难免会用假名。他的师承是谁,您总该知道吧?”
“非常遗憾,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据山崎监察说,安野均是他的老师。”
“啊,”林权助比起阿部就知道多了,“水户乡士安野均原本是位剑客,他也是半路出家后学操炮。”
安野的剑术和大林一样,门派上属于神道无念流。虽然是同一门派,但是师承不同,安野的老师是斋藤弥九郎。
现在斋藤弥九郎早已隐居,改名为笃信实。他主持的神道无念流道场在江户赫赫有名,位列鼎甲,门下遍布全国各地。
斋藤不单是个剑客,对时代的变化也异常敏感。他受了洋学家江川太郎入门之后,作为老师的斋藤对江川研究的火炮技术发生了兴趣,反而折节下交,拜江川为师学习火炮技术。斋藤不但自己学,而且号召自己的学生一块学。安野就是响应号召学生中的其中之一。
不过,这位安野数年前就驾鹤西去了。
“原来如此。”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部一会新选组,就把这事汇报给了监察山崎听。
山崎立即把这事报告给了土方。
“这小子,不会和长州有一腿吧?”
土方说这话不是无中生有,由于斋藤崇尚革新的风气,有很多常州过激的藩士投到了他的门下。当时以高杉晋作,品川弥二郎,山尾庸三都是斋藤的高足,桂小五郎甚至当过斋藤道场的塾头。
“不过。”山崎又说。
“大林的剑术和斋藤是同一门派,不过他的师傅是他的亲哥哥山泽忠兵卫,他和斋藤那一个派别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和斋藤的弟子安野学过火炮,硬说他们有关系,多少有些捕风捉影。”
“好了,我知道了。”
土方也认为大林不像是奸细。
“此人就是好大喜功,爱吹个牛。”
大林的剑术水平可比不上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不过大林的剑术水平之差,土方也是最近才知道。
大林很少去新选组的剑术道场练习,有天他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剑术道场,和普通队员练习击剑,很不巧,土方正好在场。
土方一眼就看出大林的脚法完全没有章法,根本不像他自己吹得那样,“我的剑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不久之后,土方遇见永仓时,略带揶揄地说“永仓君,大林的那点本事教你,对你这个剑客来说,可真是屈才啊!”
“额?他还行吧。”永仓可没看见道场里大林的狼狈像。
“怎么你还要为他辩护?”
“不是,他呀,就会扯着虎皮当大旗,屁用也没有。”
“你嘴巴可真毒啊!”土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实话,他那两下子,和阿部十郎差不多。”
“你是说操炮的阿部?”
“恩。”
让两个操纵大炮的人比试剑术,这在土方看来,实在太有意思了。
翌日,他命令大林和阿部到剑术道场集合。
负责裁判的是三支队的队长,冲田,列席的还有永仓新八,新选组剑术总教头斋藤一。
阿部十郎也会使剑,他的“铁人十手流”的家传剑术,大家从来没听说过。阿部本人对竹刀练习也不太熟悉,不过他对大林的不满已经积蓄了很久,正向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他想:“虽然耍枪弄棒不是我的长项,但我也要试一试,只要我猛追猛打,就能弥补我技术上的缺失。”
可拿起竹刀,和大林面对面一看,他才发现大林不知怎么的变得杀气腾腾了。
这么一分神不要紧,阿部立即在气势上输了大林一成。也就是他这一发愣,大林的竹刀毫不留情地砸到了他的头盔上。
阿部喉咙发腥,眼冒金星,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他被砸晕了。
“面”坐在裁判席上的斋藤举手喊道。
“妈的,臭狗屎!”
可是阿部心头的怒火再旺,可就是抵挡不住大林手中竹刀的攻势,毫无办法。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工余心计的大林计划在进行着,剑术是两个人的实力角逐,某一方气势上输了对手一筹,就毫无反击之力了。
“笼手,笼手。”大林高声喊道。
阿部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大林的狞笑,果然,大林手中的竹剑不偏不倚正中阿部的笼手(护手)上。
“我这是怎么啦?”
阿部觉得全身上下僵直,冷汗森森。
“喂,看着啊!面,面!”
大林的竹刀在空中飞舞,阿部却无法移动自己的手脚。
大林又击中了阿部的膝盖。
“下面就是胴啦!”
大林的剑术和他的为人一样,见着便宜就占,而且便宜占得越多,他越是得意洋洋,越战越勇。相比之下阿部就太惨了。本来就是他不擅长的竹刀,比赛从一开始就被大林控制着。
“操!”
大林虽然怒火满腔,但是气势还是无法复原。虽然他的斗志不减,但是他的手脚并不听话。因为他越生气,全身的气力越往肩上集中,结果反而让他手脚不能充分发挥应有的功能了。
大林依然闲庭信步一般,将刀高高举过了头。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竹刀不偏不倚砍在阿部的右胸上。
阿部被打得差点没背过气,可是斋藤刚要举手宣布阿部的失败时,阿部扔掉了竹刀,发了疯一般冲向大林,想和大林进行扭打。可大林用竹刀点了点阿部的右肩,脚一偏,给阿部使了个老鼠盘根。
阿部摔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狗吃屎,可他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他对着大林大声喊道:“大林,有本事咱们在大炮上比试比试。”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哄笑的含义非常清楚,这是讥讽阿部作为一个操炮技师,比武输后的言行也像个操炮的。这没有恶意的嘲笑改变了阿部十郎的命运。他知道这种嘲笑并不代表兵库一个人,而是代表了整个新选组的权威,也就是说嘲笑阿部他的是整个新选组。
“我要脱离这个组织。”阿部心想。
时机很巧。
参谋伊东甲子太郎原本非常推崇尊王攘夷论,他公开表示要离开新选组。参加他这一派的人,有伊东江户时期起的门人,同志,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及对新选组前途感到不安的队员等等。
阿部十郎离开新选组的动机,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
他向伊东的盟友筱原泰之助恳求“把我带上,离开这里吧!”
“好!”
久留米人筱原对别人的请求一向是先做结论,再问理由。阿部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再强调“我在这受够了。”
阿部的加入让筱原非常高兴,阿部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技术人材,他的操炮技术总会派上用处的。
庆应三年,伊东离开了新选组,他先来到五条桥东面的长圆寺。后来经过伊东的奔走,萨摩藩的斡旋,他带着自己同志,来到东台山山麓内的高台寺山内真院驻屯,对外自称是御陵卫士。
阿部在这段时间里,据说在萨摩藩藩邸里学习英语。